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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壹 东来紫气满函关
何为天下？
宇宙洪荒，盘古生其中，肇立乾坤，开天凿地，遂分三境。
灭境，谛境，迷境。
天下，在身。
逐鹿之野，血流漂杵，九隅无遗。八方万邦皆为弭服。
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威震四海。犯强者，虽远必诛。
天下，为攻。
提马灞桥，吟鞭挥指。三秦城阙，五津风烟。
以天山明月为眼，曲江诗酒为风骨。那文采风华刻骨铭心，比之攻城略地，更为深邃久远。
天下，至心。
何为天下？
千年前，天下仅仅是一个名字。
魔皇。
世上无人知晓她来自何处，亦无人知晓她的本名。只知道“魔皇”二字如惊雷乍起贯入耳中时她已是灭境魔世之主。
南征北战的遮天骸骨堆积在她踏过的每一寸土地。群邪辟易，众生惶恐，在魔皇几乎一统三境之际联手将她封印在九重化外的天地之极。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那一战的惊天泣神，却始终在世人的众口相传中，重彩淋漓。
天下，即吾。
千年前的铁马金戈，千年后的江湖无尽。
灭境的历史，远比旁人想象中的漫长。魔世亦然。上古时代只留下模糊的传说，似是而非。
从无到有，从萧瑟到繁华，几近覆灭又浴火重生，恢宏跌宕。其血泪交错荣辱互见，非亲历者不足知其中三味。
这是个永远摆脱不了动荡命运的所在，前征未休，后伐又起。广袤无垠的土地上，风响如歌，向前向后都是不见尽头的历史，比这茫茫大地还萧索。
史诗灰旧，年光苍老。
灭境。
灭尽。
月出东天，遍照天下。
惟有一处，月光永远无法照临。
北横丘，西岳疆朝世代生息之地，绵延在黑雾森林当中。黑雾森林布满蛊虫毒气，只有此地隔绝出巨大的屏障。
没有月光的照临，当日轮陨落，北横丘就要陷入完全的黑暗，因此每天日落之前，都是西岳疆朝聚集在日扬台议事的时候。
日扬台在北横丘之西。高数丈，台顶用玄金铸着一张盘龙椅，是西疆王的宝座。以下并排六位元老的座椅。中央一只巨大的石鼎。
今天是三年一度的战神之争。日扬台上显得格外肃穆，第一缕晨曦投下，西疆王与六位元老便踱到了台上。台下众人也收起了笑容，眼中透着庄严的期待。
朝阳，如期升起。
西疆王从宝座上站了起来，紧接着是六位元老。他们突的一齐抬手，七道利劲宛如电射，向中央的石鼎飞去。
整个大地都仿佛震动了一下，石屑飞溅，巨鼎破开，光晕从中飞出。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一柄古拙之剑，色若青铜。剑柄为鼎耳之形，剑身纹饰清晰可见。
西疆王的目光，从台下诸人脸上扫过。
“开始吧。”
众人的神色都透出殷切的渴望，夺得战神之名，拥有西岳神剑惊仞，为疆朝的安危而战，那是何等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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殃云乱卷，重映万道，托着一顶华轿自遥远的天际降下。
满天日光似乎更盛，但真正的黑夜已随之翩然而临。
诡谲，华丽的邪云轿。似重于泰山，又似轻于鸿毛。
众人怔怔望向重重帷幕后的隐约人影。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努力，眼前都只是一片化不开的迷雾，让人永远无法看透。
战栗慑服的压力袭来，疆朝众人禁不住纷纷跪了下去。仿佛芸芸众生、天地万物，无不是她的臣民，只可跪拜。
日扬台顿时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恍惚中，西疆王有一丝错觉，西岳疆朝已然易主，他坐在王座上倒仿佛是僭越了一般。心底深处，竟莫名升起一种几乎要跪拜的敬畏。
这种感觉让他恼羞成怒，他不由举目四顾，看到的却是众人的臣服，这让他的心中怒意更炽。
只是，那无与伦比的王者气势将愤怒渐渐冷却。不知过了多久，西疆王终于定了定神，试探性的问道：“妖后？”
邪云轿一动不动，没有人回答。
西疆王也明白，这实在不需要问。他涩然道：“你的目的也是同样？”
“西岳疆朝，本座今日无心染指。”
诛天，说无言，别吟赋三人面色都是一变。
说无言沉吟道，“那么，说无言告辞。疆主若是回心转意，吾主随时恭候。”
局势明朗，已经没有争取的必要。
黑雾森林飘动着一股湿黑的瘴气。日影西斜，树林中的参天古木显得阴森，巨大的树根纠结盘旋，宛如一头头被封印的怪兽，随时都会复活过来，博人而噬。
说无言被人领着穿行许久，终于看到了林外昏黄的光线。目光所及，就见一人正在凝视着林中。
风雾凄迷，他望向的，是凄迷的最正中。他的脸上，只有两种表情，坚定与沉稳。
说无言下意识觉得这个人不简单。他似乎并不想进入，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看偌大的黑雾森林，看浓厚的瘴气，看遍布的蛊虫。
蓦然，那人目光动了动，随即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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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行得一二里，眼前蓦的敞亮。前方是一片坡地，一条小溪缓缓流向不可知处。秋日的梅树老干虬屈，四周稀疏的并没有多少草木。
那人躬身，“策经辞拜见主上。”
殃云卷涌，华轿出现在面前的空地上。
邪云轿。
策经辞说道：“黑雾森林之秘，属下已经窥得端倪。”他丝毫不提起自己如何艰辛尽费才窥破关窍。因为妖后只需要结果本身。
他更加恭谨，等待妖后下一步的指示。
帷幕轻动，妖后突然道：“追行至此，何意？”
这句话却不是对策经辞说的了。
她悠悠吐出两个字。
“剑者。”
梅叶纷纷。
古虬的梅树仿佛也被剑气摧动，木叶萧萧，远远振荡，天地间都充满了肃杀之意。
风之痕踏着遍地梅叶走来。
“试剑。”
宿鸟惊飞，似乎也为这一声震颤。
夕阳摇落，轿中人有片刻静默。
“只是这样？”
风之痕微微一怔。方才别吟赋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但妖后这一问并没有丝毫的怀疑，反倒是一种极轻的叹息，一种极浅的怅然。他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三天后，江山飘渺问剑锋。”好在妖后似乎也不指望他答话。
“请。”脚下还未来得及踏出半步，妖后又是一声叹，几乎在自言自语，“何必来去匆匆。”
风之痕没有动，却说了一句话。他自己都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三天后不是见到了。”
“哦。”上挑的尾音，宛如春风化开一潭冰水。
“呵呵呵……”隐藏在重重帷幕后的唇线慢慢勾起，形成一丝微笑，渐渐化为最动人的呢喃，“相见吾？”
“应一声。”
她的笑容没有变，但笑容中的含义却更加复杂起来，几分魅惑，几分挑逗，宛如与情人戏语，“本座现在就满足汝。”
隔帘相望，纱雾卷裹。风之痕看不到轿中的人，但他却仿佛看见那人凝目望着自己。彼此视线纠缠，不受任何阻隔。那一刻似乎她就在他眼底，清晰分明。
不知为何他的心有些乱，匆忙将目光挪开。轻微的应声，却不由自主的溢出。
漆黑的帷幕似受到召唤，轻轻掀开，透出轿中人一线侧容。
如深沉的夜色，在黎明前迷雾中呈现的妖艳。如混沌的宇宙，清气浊气恰在分割的雍容。
露出的一丝容颜，已倾倒众生。
华丽的紫色鸫羽在她袖口簇拥绽放，衬得她的手是那么修长白皙。搭着帷幕，轻轻撩起。
撩起那令人窒息的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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