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是昨夜，过于尽兴，只依稀记得，摸索着进了房间，褪去外衣，就直接往后一躺，是柔软的床，继而，闷头大睡。忘了拉好不远处的窗帘，以至于，今晨醒来，刚睁眼，映入眼帘的，不是精致的吊灯，而是，刺眼的阳光。对于习惯隐逸于黑夜的我，实在是，一种打扰。也罢，没了兴致再睡下去，利索起身，将窗帘拉上，松了一口气。打开衣柜，由于款式、颜色委实多了去，向来爱美的我，都没心情费神挑选。最后，选定了一件白色的旗袍，坐上黄包车，来到和筵舞宫。 ）
（ 所幸，经过专人培训，我走起路来的样子，已不似丫头片子时期那般大步流星。现在，用个文雅点的成语形容——叫分花约柳。耳畔有歌声传来，嗯，还轮不到我上台。挑了个好位置，从容坐下，动作娴熟地取出一面小镜子，仔细看，妆画的不错。安乐没维持多久，一个没眼力劲的人步履踉跄地走了过来，看他这样子，不但并不是很有钱，更像是，刚刚输了钱——杂碎。不愿纠缠，扬起唇，投给他一个笑脸，自然站起身，重新挑个离他远远的位置，眼不见为净。诚然，若现在是晚上，我给他的，可不是笑脸，应该是，枪子。 ）

（ 颦眉，一手撑在右耳边，今个儿的歌，实在不怎么——真扫兴。目光瞥向不远处，正巧见新来的侍应生，手捧着报纸，还应景地皱了眉，像是忧国忧民的模样。呵，前几天输得一穷二白，现下却有功夫，看报纸？处在这歌红酒绿的地方，装什么清高？砸了咂舌，将镜子放在桌上，张唇，招呼他过来。亲切的语气，同他要这报纸，然而未等回应，径直将报纸拿了过来。并且，挥手招呼他走人。至于报纸，懒得看一眼，随手扔边上。这才眨眼的功夫，眼前出现一捧花。 ）
（ 委实怔了怔，继而反应过来，看向来人。嗯，他叫姬昼，一个挺有趣的名字，谐音鸡肘，长得也还行，并且，是个军官。虽说我杀过不少当官的，但，基本是x先生交代的任务。他不在我的目标内，也不是赌徒，又愿意为我花钱，我没理由讨厌他。顺手接过花，根据这花的外观、香味，很快判断出，是洋金花，又称曼陀罗。颜色艳丽，是我喜欢的那一类。朝他笑了笑，看起来应是友善的，毕竟就这些，我练了不少时间。 ）
：喏，你看——台上有小姐在表演，我索性做回看客。
（ 头微微向右侧，伸指抚摸花瓣，漫不经心 ）您才下班吧？时间还早。

（举着杯子饮下一口酒，洋人的这红酒偏甜，没有我们的酒那股劲儿，喝起来不够爽快。但洋酒也有洋酒的好处，一则不醉人，多喝点不会误事，二则男女皆宜，你总不好举着一杯二锅头来邀请姑娘。你看，洋酒，鲜花，还有那些个时下小姑娘喜欢的甜点，电影，都是西洋人发明的，要不怎么说人家浪漫呢。可莫要说我崇洋媚外不爱国，这大高帽子我戴不起，要我说这东西是人家的好，国人学了来，过的还是咱们国人的日子，跪的还是咱们国人的皇帝，那不就得了？哦，现在不兴叫皇帝了，要叫大总统。）
（扯远了，我没有邀请倚玉小姐跳舞，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会跳舞。看着那些个人在舞池中一步一步，我也试着学过，但是就是学不会，要么踩了自己的脚，要么踩了别人的脚。可是我不好意思让倚玉小姐知道，我怕她瞧不起我。第一次来和筵舞宫是陪朋友来的，他在这儿有个相好，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倚玉小姐，然后我就认定了，我得把她追到手。所以我常来看她，只是在这儿要么跳舞，要么喝酒，要么赌钱。喝酒赌钱我都擅长，但是朋友的相好告诉我，倚玉小姐不喜欢赌钱，所以我一直想着，能有机会把她约出去。今天看起来她心情不错，于是我问着，）
“九评楼来了个新班子，倚玉小姐有没有兴趣？”

（ 瞥见他的军服，一时间感触良多。若我爹肯安分，保不准他今日还活着，能多娶几个姨太太，老来得子也说不定，可是，他偏要过一把文官瘾。退一步说，即使他当年做了官，可如今再也没了皇帝、朝廷也没了，他若活到现在，能靠什么养活我？结局或许更惨淡。这么看，被卖给先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他教了我许多，无论是扮演学生、贵小姐，亦或者俏妇人，我都没问题。即使，学了这些是替他杀人、偷情报，但至少能活在这世上，衣着住行，更是不用愁。 ）
（ 听他问话，恍然回过神，歉意一笑。戏班子？呵，我曾在一个名叫德云的戏班子里待过，当然，是为了杀一个喜欢看戏的富商。那个人对我很好，给我买珠宝、山珍海味，许我正室的名分，可是，我不喜欢他，也不愿意陪他过日子。所以，即使我怜悯他，感激他，可还是在他的饮食里，放了慢性毒药，这样一来，最后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觉，我也完成了任务，继续下一个。杀的人多了，我记不住，或许，再过一个月，我就将他忘得一干二净。饮了口酒，顾不上细细品味其中滋味，笑着启唇，一副对此感到新奇的样子。 ）
：戏班子呀？我小时候家境不怎么好，直到现在，也没听过几回戏，听您这么一说，倒想去看看。

（倚玉小姐说起她的家境，当然，家境好的富家千金也不会到这儿来抛头露面做舞女。所以我觉得新政府的那些演说，说什么人与人自由平等都是狗屁，有钱人家的小姐可以上学玩乐穿金戴银，穷人家的女儿就只能早早出来谋生。当然我不是仇富，因为我自己还算是有那么点儿运气，家祖上开了个不小的香料铺子，有些闲钱。太爷爷那辈喜欢收集，淘了点好玩意儿，如今传下来更值钱了，多少够我自己一辈子衣食无忧。只不过现在这个年头，人有钱没什么用，有权才是顶顶重要的。）
（倚玉小姐大概是真的心情不错，我这么一说她就答应了，要我说整天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待着，看那些脑满肠肥的秃头军官露出一口黄牙也会腻。我不是在说我自己，我还是很年轻的。我这么急着把倚玉小姐约出去的原因之一，也是怕她被比我军衔高的人看上了。虽然那些个糟老头子都喜欢什么白玫瑰红牡丹的红舞女，但保不准有谁和我一样有品位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啊不，后天，后天正午，我来接你。”

（ 说起和筵舞宫，这儿来往的尽是些达官显贵，于我而言，再方便不过。因这个缘故，有时先生刚下达任务，我便可在不日之内找到目标。然后再费些功夫，了解目标的喜好、弱点，找个时机见面，继而逐渐熟络。而待这些人消除疑心，卸下防备之时，就是他们的丧命之日。并不是我没良知，而是我一向，只对畜生有怜悯心。毕竟，与其对一个保不准会兵刃相见的人好，还不如养一只听话的宠物，消磨时间，找点乐子儿。 ）
（ 这不是他头一回邀请，却是我第一回答应他。并非我摆什么架子，只是，之前他那几回邀约的时间，我要么得执行任务，要么是心情不好想静静，真是不凑巧。今个儿答应他，一则是我不喜欢天天闷在这儿，二则是总推脱未免让人觉得假清高。和他去看回戏，就当是轻松一下，慰劳慰劳自己。嗯，其实，光看他脸上变化的表情，就挺有趣的。 ）
：后天正午？好。
（ 记下了约定的时间，天色已然不早，估摸着他该走了，遂开口告别。觉着倦了，没心思上台表演，而且我也不缺钱，遂跟管事说了一声，告假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