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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篇


冬至。
寒露还未被初起熙煦的阳光晒干，浅淡的雾气缭绕着整个城镇，街上寥落的行人被那雾气掩盖，影影绰绰的，不像人间,倒像冥知的鬼域。
邻街的几家商铺才起了木栓预备开门，桌椅磕碰的声音伴着小二往来的张罗声，在冷清的早晨便那么荡开去。
天青色布衣的男子缓步走在街上，他看起来年纪甚轻，衣着虽简，却掩不去他不凡的气度。然而留心看时，却是一脸的形容憔悴，眉宇间尽是化不开的愁绪，脚步也略带虚浮
小二瞧着那人奇怪，估摸着是赶路的行人，抖了抖抹布，上前来招呼道：“客官，进来歇歇罢？”
那人也不答，仰脸望了望天，复又前行
小二碰了钉子，讪讪地在后面低声道：“怪人！”
那人倒像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充耳不闻一般，口里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小二才想转身进门，陡然听见一阵马蹄声，接着便是一声惊呼，“快些让开！”，疾驰的马在猛地一拉下长嘶一声，却如何也止不住前进的势头，眼看便要撞上那个奇怪的男子，他却不闪不避。
旁人都吓得掩脸，眼见就是一桩命案，却见那马忽然一顿，紧接着嘶声截然而止，往前勉强再行了几步，身子一歪，倒了下来。
原来是驾车的中年男子，情急之下，将一只青竹镖直直射进马的脖颈处，当场毙之。
才经历了这一场大劫的男子却连头也不回，依旧前行，倒是那驾车的人，足尖一点，借力跃到那人面前，看他的身法，倒是上乘的轻身功夫，伸手拦住那名男子
别人只道他要教训那男子一顿，却见他忽然一脸欣喜，扯住那人就唤
“袁公子……”
只这一声，却再也说不出下一句，若不是当年在泰山道上见过，他绝不能将眼前这颓然憔悴的男子和那意气风发的七省盟主混为一人。
正犹豫间，忽然一个人影急奔过来，高叫道：“小师叔！！”
在这一怔，一喊间，那人却已经绕开面前男子，去的远了，说也奇怪，他每一步迈起来，看来都是极慢的，却是眨眼间没了踪影。


车里的人听到这一声喊，连忙也揭了帘子下来，却是个着了一身灰布长衫的老者，手里拄着一根青竹杖，迎着来人喊了一声
“阁下可是华山派黄真黄掌门门下？”
来人本已经追出了几尺，听他发问，又折了回来，遥遥地就一脸纳闷地问：“你怎么知道？”近前来觑着眼看了一会，才“啊”了一声，指着老者叫道：“程帮主！”
程青竹一脸笑意，摇头道
“这几年不见，崔少侠眼力见涨，可比我这老头好的多了。”
他这话原是在调侃,偏偏崔希敏却信了,美滋滋地应道：“谁不知青竹帮以竹节多少分地位高下，程帮主持着这13节的竹杖，想叫人不认出也难。”
程青竹含笑摆手，随即关切道：“刚才那人，可是盟主么？”
他这么一问，崔希敏才想起来，狠狠一拍脑门，道：“坏了。”再张望时，哪里还有袁承志的影子，懊恼地又是叹气又是跺脚
方才那赶车的中年男子走过来，一脸纳闷道：“帮主，方才那人真是袁公子么？我怎瞧着他这般憔悴？”
说罢，两人一致朝崔希敏望去，俱是疑惑的神色
崔希敏大叹了口气，四面一望，才闷声回道：“这事说来话长，等回了府里，咱们再细说。”
程青竹略一思怤，点头答应，将那中年男子叫过来吩咐了一番，向崔希敏道：“崔少侠，我们一起走罢……”自己弃了车驾，过来携了崔希敏的手，叨念道：“这几载没见，孙将军他们可好？……”两人一路去了

洪胜海点点头，脸上也是伤神
“到了晚饭时分，大家都聚在天井那儿，独独不见了青青，去寻她的下人回报说她不在房内，我们只当她有事出门，去去就回，谁料想……”
众人各自低头沉思，厅中一片寂静
安大娘忽然开腔
“其实，还有一事，刚才听小慧说的，我才想起，只是未必和青青失踪的事有关……”询问似地看了看孙仲寿，得他点头示意后，安大娘略略想了一会，才继续道
“那天青青回来后，我总觉得她脸色不大好，频频恍神，我唤了她几次，她只是一笑，口里说的什么，我也听不真切，只好像是……”她顿了一会，“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如此说来，却倒是有些蹊跷。”
厅上众人交头接耳，胡桂南大着声道：“我早知道这青青姑娘不能无缘无故的不见了，定是有什么隐情！……”
“罢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孙仲寿拦道，说毕重重一叹，想是心中伤感，又猛烈咳了起来
程青竹关切道
“从此，青青姑娘再没了音讯吗？”
众人默然
“这么说，三年前，盟主传了令牌回来，就是要我们帮忙寻找青青姑娘？”
孙仲寿黯然点头
“可还未待召集了众兄弟到齐，又派了使者来，将令牌追了回去，这是为何？”
“本想让七省兄弟一同寻找，但问遍了岛上船家，都说这几日无人出海，便急着追回令牌，省了那劳师动众的事。”孙仲寿苦笑，“好好的没了盟主夫人，传到别人口中，叫那些不知情的闲人嚼舌，也是不好……”
洪胜海想起前事，只觉胸闷，站起身，却又不知所谓，只得坐下
程青竹还在想青青失踪的因由，沉默了半日，问道
“听说这岛上常有红毛海盗出没，莫不是被海盗掳了去？”

“我们也曾这般想过，”沙天广接口，“可是俘来的海盗都说没见过这样的人物，怕是……青青姑娘已经遭了不测……。”
“我偏不信！”安小慧略带哭腔，一双眼里已盈满了泪，“青青姐这般好的人，怎么会……”
一句话说得众人皆是恻然
“谁又愿信了？”洪胜海红着眼，勉强犹道，“只是这些年来，盟主寻遍了多少地方，都是一无所获……大家嘴上不说，心里莫不是这般觉着……”
孙仲寿转开脸去，过了好一会，才哑了声再接着道
“青青姑娘既已如此，袁氏一门却绝不能就此断了香火……”回头见叶柔嘉低眉顺眼贴手立着，心下也觉得十分对她不起
“那……盟主现在……”
“自遍寻青青姑娘不到后，盟主便染了一种怪病，”沙天广清了清嗓，“起先大家只当他伤心过度，并未察觉，直到有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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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主”
袁承志一个人站在天井处，只盯着某个方向,但认真看时,却发现他的眼光没有着落点,一味地涣散开去
“盟主……”洪胜海提高了嗓音
“你也信她死了么？”袁承志的声音飘缈的不像从他口里出来的，荡荡的散在院落里
“盟主，你别太伤心了……”洪胜海声音有些许哽咽，“青青姑娘若是有知，定也……”
他话音未落，却被袁承志的脸色惊的再说不出话来
“你也信她死了……大家都当她死了……”他悲到极致，脸上反而不见一丝伤心，笑意却是越来越盛，到后来，便成了仰天狂笑
“盟主……”
洪胜海只觉得说的话含糊的连自己也听不清，只抖得厉害，伸手去拉袁承志，他一闪，却避开了，接着便似漫不经心一般，踏了两步，又开始笑得叫人心寒
眼看他就要荡出门去，洪胜海大叫一声，急步过去拦，却被他反手轻轻一掌，推的跌坐在地
“盟主……”
“师父！”何惕守闻声赶到，也顾不得其它，上前便要阻他去路
奈何她功夫本在袁承志之下，几招之内，就被他以破玉拳逼退，袁承志也不多与她纠缠，身形一晃，便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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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来，他便是这么几日好几日坏的，好的时候，也不爱说话，只一心带着兄弟们同红毛海盗打仗，坏的时候，却是谁都不认，自己一人如游魂一般，四处闲荡，同他说话，他也如听不到一般……”

袁承志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倚在一棵古树下，阳光透过枝丫在周遭交织成一片斑驳的光影，有孩童的嬉笑声远远传来，他站起身，抖落了衣上沾着的尘土，淡淡叹了口气
他已记不得自己为何在此，这半日又发生过什么，记忆如被切成几段一般，衔接不起
才举步欲走，忽然觉得衣角一紧，回身才见一个三四岁的小孩，牵着他的衣角，正仰着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再细看时，见他颈上佩着长命富贵锁，手腕上还有一对细细的银镯，扯着他衣角微晃时，便叮当作响
袁承志见这孩子如粉雕玉琢一般，很是可爱，不由得心中柔软，俯下身，柔声道
“小家伙，有事么？”
“我们的纸鸢挂在树上，拿不下来啦。”那孩子指了指树干处，果然飘飘荡荡的悬着一只纸鸢，“叔叔，帮帮我好么？”
袁承志点了点头，足尖一点，已经飞身上去，将那纸鸢摘了下来，递给他
“你的纸鸢。”
孩子伸手接过,正待说些什么,一个约摸五六岁的男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夏陌，快些，纸鸢拿下来了没？”
孩子转身将纸鸢递给他，“你们先玩吧，我还要跟这个叔叔说几句话。”
“那你要快些回来，我们还要早些回庄里去。若是教小叔叔发现我们偷溜出来玩，就不好了。”男孩说完便跑开了。
孩子回过头来，对袁承志长长一揖，“多谢叔叔。”他小小的年纪却配着那老成的样子，倒是显得有几分滑稽。
袁承志虽然心里抑郁，也不禁一笑，道“不必多礼。”
孩子眨了眨眼，一派天真道：“我娘说，受人恩惠，定当报答。日后叔叔若是有事要我帮忙，尽管开口吩咐。”
袁承志笑着点头，却全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他想，这么一点大的孩子，能帮上什么忙？
“那我就先告辞了。”孩子对袁承志又是一揖，转身欲走。
袁承志忽见地上的一件白色的饰物，想来必是那孩子遗落的，忙道，“等等。”
孩子停下，回身问，“叔叔，还有事吗？”
袁承志捡起地上的饰物，细细看时,才发现是一个白纱绞成的香袋，甚是小巧精致，里面若隐若现地透出玫红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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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看这个。”青青在袁承志腰带处上系上一个湛蓝的香袋，上面的苍鹰绣工精致，如展翅欲飞一般，“我在里面塞了玫瑰花瓣，你佩在身上，很是好闻呢。”
袁承志一笑，“我一个草莽之士，戴着这文人雅士的东西做什么。”说着便将香袋解下，塞回青青手里。
青青噘着嘴，“你不稀罕，我便送别人去了。”
洪胜海正好从门外过去，见了青青手中的香袋，探头进来，欣喜道，“好漂亮的香袋，青青，这就是上次你答应要帮我做的那个吗？”
青青看了袁承志一眼，对洪胜海一笑，道“正是，你拿去吧！”
说着将那香袋撂在桌上
“那就谢谢青青姑娘了。”洪胜海高兴迈步进来，伸手便拿。手尚未碰到香袋，便觉一阵劲风扫过，转眼间，那香袋已经回到袁承志手里。
洪胜海不知所措地望着袁承志，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袁承志清了清嗓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胜海，你不是有事，怎么还在这里？”
“我有事……”洪胜海还是呆站着，定在原地动也不动。
“胜海，你先去吧！改日我再做个更好的给你。”青青瞟见袁承志不着痕迹地把香袋系回腰上的动作，忍住笑，转头对洪胜海道。
洪胜海看看袁承志，又看看青青，摸着头愣愣地走开了。
青青只笑睨着袁承志，却不说话。
过了许久，袁承志方开口，讪讪道，“青弟，以后别在做这些劳什子的东西了。我担心你太过劳累，对身子不好。”
青青仍只是笑，并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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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见袁承志只是怔怔望着香袋出神，于是开口唤道，“叔叔！”
袁承志这才回过神来，心头不由涌上几许苦涩。他将香袋递给那孩子，“你的香袋。”
孩子接过香袋，关心道，“叔叔，你怎么了？”
“没事。”袁承志抬头对他笑了笑，“对了，你这香袋里的花瓣可是千叶玫瑰的花瓣？”
“叔叔怎么知道？”孩子惊喜的笑道，“叔叔也喜欢玫瑰吗？我家里可是种了好多玫瑰呢？”
“是吗？”袁承志笑问。
孩子点头，“我娘最喜欢的花便是玫瑰。我家里种的玫瑰除了红色的，还有紫色的、黄色的、粉色的、绿色的。还有好多呢！紫色的叫做太阳王，黄色的叫伊豆舞，粉色的叫桃香，绿色的叫绿光。还有白花瓣红边的，叫焰；淡茶色混着金黄的，叫丽叶……”
忽然，孩子停住如数家珍，看上去有些懊恼，“可是，我娘最喜欢的那种玫瑰我家没有，是一种黑色的玫瑰，叫……”他偏着头，“哎，我不记得了。”
“叫虞美人。”袁承志接道。
“对，就是叫虞美人！”孩子喜道，“叔叔可见过？”
“何止是见过。”袁承志眼神黯淡下来，幽幽道，“我家后院有一大片呢？”
“真的？”孩子高兴地跳起来，“叔叔能带我去看吗？”
袁承志见他那样开心，如被感染了一般，脸上也微带了一丝笑意，“当然可以。”
孩子拉着袁承志就走，“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现在？”袁承志疑惑道，“你该是要早些回家吧！不然，你叔叔便会发现你偷溜出来的事了。”
“不碍事。”孩子迳自拉着袁承志往前走，“亦然爹爹不会罚我的。”

一位衣着华贵的俊秀公子极不搭调地跷着脚斜倚在椅子里，身后立着的两名小厮都是一脸好奇地四处打量着，一见安小慧牵着夏陌进来，立刻满脸堆笑的叫道
“小少爷！”
接着便见刚才还一副懒散模样的公子跳起来，奔过去将夏陌一把搂住，颇为夸张地嚷道
“小陌陌，可找到你啦……”
“亦然爹爹，你想把我勒死……”夏陌翻了翻白眼，猛拍夏亦然扣在他肩头的手，“哎，放手……”
夏亦然不情愿地松开，敲了敲他的头
“咳，跟你说了多少遍，叫爹爹。”
“跟你说了多少遍，叫陌儿。”夏陌不以为然，斜斜地瞥了他一眼
厅内众人看着这对不像父子的父子，皆是一脸愕然，崔希敏挠挠头，喃喃道：“这个……真是松云山庄的少庄主么？”
“你说，那个握有岛上九成码头和海运生意的松云山庄？”安小慧一愣，再反复打量夏亦然，仍看不出来
夏亦然也不理会，自顾自地朝袁承志一拱手
“袁公子，今日真是叨扰了，我这就带他回去，告辞。”
说着蹲身敲了敲自己的肩膀，夏陌乖乖伏了上去，回头朝袁承志挥了挥手
“叔叔，下次再见。”
几个人去的远了，还能遥遥听到夏亦然和夏陌可称得上幼稚的争执
“叫爹爹！”
“叫陌儿……”
“爹爹……”
“陌儿……”
“真是对奇怪的父子，”崔希敏摸了摸下巴，恰当的批上了他的注解


序篇部分完

（一）

雨越发的大了，松云山庄笼在一片雨雾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之感。
夏亦然背着夏陌从马车上下来，便径自往山庄后院而去，小厮急急地撑了油伞，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夏亦然也不理会，捉弄心起，便故意自顾自走的飞快，绕到回廊处，才向后面赶的气喘的两人笑嘻嘻地交代道
“你们先回去，把这琉璃灯留下就行了。”
两名小厮松了口气，将手里的灯递给他，欠了欠身，各自退下。
夏亦然眨了眨眼，还在为刚才的恶作剧得意，后面夏陌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
“亦然爹爹，到家了么？”
夏亦然点点头，仍是玩笑道：“我还道你睡着了，原来是装睡骗我背你。”
夏陌“哼”了一声，便挣着要从他背上下来
“是亦然爹爹趁人家睡了，故意借机背我……”
“哟，小陌陌变聪明了。”夏亦然蹲下身来，笑咪咪地捏捏他的脸，“这强词夺理的本事难道是跟你娘学的？真是孺子可教。”
夏陌撇撇嘴，“最爱强词夺理的人不是亦然爹爹么？”
夏亦然也不反驳，来回打量了夏陌一番，忽然想起什么，夸张地大叫道“小陌陌！”
“又怎么了？”夏陌放下捂着耳朵的手，揉了揉脸颊
“你怎么又穿的这么老气横秋，”夏亦然指控道，“小陌陌，爹爹新给你做的那件大红的……”
“难看。”夏陌丢出两个字来
“难看？”夏亦然叫得更大声了，“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呢！你爹爹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不知有多少美貌女子日日想着要嫁给我呢！我亲自给你挑的衣服怎会难看？你听爹爹的话，小孩子就该穿的喜庆些，这样才讨女孩子喜欢……”
“书房的灯还没熄，我找娘去……”夏陌对他的陈词滥调没有兴趣，一溜烟便朝前面跑去
“小陌陌，慢点跑……”


淡淡的玫瑰花香萦绕满室，书架上整齐叠着一沓诗词抄集，桌上摆着一方雕花砚台，几个琉璃纸镇，笔架上搁了几支湖笔，墨犹未干，旁边是一叠帐本，还有几本摊在桌上。
壁上挂着一幅垂钓水墨画，西首的矮几上是一个土定瓶，斜斜插了几支绽放的玫瑰。
虚掩的门被拉开一道缝，夏陌的脑袋探了进来
“娘？”
夏亦然跟在后面，大剌剌地喊了声“青青！”径直把门一推，却见房内空无一人
“奇怪，人呢？”
“亦然，陌儿。”轻快的声音从回廊的另一边传来
一个身着天青色罗衫的女子，撑着伞，手里还提了一盏纱灯，眉目如画，青丝用玉簪随意挽起，宛若水墨丹青中走出的一般。
青衫女子收了伞，将手上的灯吹了，放到一边，这才笑盈盈地蹲下身替夏陌理了理衣服
“大雨天的，你们这是打哪回来？陌儿，你怎跑的这么急？”
“没上哪儿。”夏陌有些不自然地望了夏亦然一眼
青青一挑眉，“真的么？”
夏亦然连忙打岔，“外面雨这么急，可别把你的宝贝玫瑰淋坏了，青青，我们看看去吧。”
“不必了，”青青指了指搁在一旁的伞，抿嘴一笑，“我才去看了回来，我的玫瑰可没那么娇贵，这点雨，不碍事。”
“哦。”夏亦然笑嘻嘻道，“也是，花木似人，你栽的玫瑰，自然是像青青你的。”
青青含笑起身，走到桌前，翻了翻桌上的账本
“亦然，这些账本……”
“你做主便好。”夏亦然一脸头疼的样子，“对了，我还有事，青青，小陌陌就交给你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窜出门去，没了踪影
青青揉揉夏陌的额发，无奈地摇了摇头。



长廊转角，夏亦然忽然站定，淡淡道
“有话就过来说，躲在那做什么？”
一个身影转了出来，走到夏亦然面前，恭敬地欠了欠身，“少庄主。”
“什么事？”
夏亦然慢悠悠地迈开步，任他跟在身后
“属下只是担心，袁府这样贸然把小少爷带走，是不是有什么企图，莫非，是与今年的岛主之争有关。”
“莫白。”夏亦然打断他，不耐烦的一挑眉，“别将自己的愚蠢加在旁人身上。”
莫白脸色涨红，仍辨道：“少庄主，谁不知今年的岛主之争就是我们松云山庄和袁府之争，清风堂虽也在推举之列，但相比之下，却是不值一提……”


“这话怎么说？”程青竹皱眉道
“这几年来，我们同红毛海盗作仗，让岛上安定了不少，自然是颇得民心，松云山庄平日里虽只插手海运生意，但它名下早开设了十几家善堂，救济穷人，也是深受称道，而清风堂只是寻常商家，战功不及我们袁府，布施却也比不上松云山庄，所以此次推选岛主，希望甚微……”沙天广解释
“所以，沙寨主你才怀疑今日之事并不简单？”崔希敏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大家不必多心猜疑，”袁承志淡然开口，“我想今日之事只是凑巧，再说，我也无意于岛主之争，今日的事，便到此为止罢。”


“什么劳什子的岛主，”夏亦然挥了挥手，“我才不稀罕当哪，光是这个倒霉山庄就够烦了，我可不愿与自己过不去，再去招惹那麻烦事。”
“可是……”莫白还想再说什么
“行了，夜深了，我要睡了。”莫白斜他一眼，“你忙该忙的事去，别操这份闲心。”

“娘！”
夏陌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回应，正奇怪时，忽然肩头被人轻轻一拍
“陌儿，”青青手里抱着一盆黄玫瑰，脸上却流露出俏皮的笑意来，“你在找什么？”
夏陌眼睛扑闪，疑惑道：“咦，娘，你躲在哪，我刚才怎么没瞧见？”
青青扑哧一笑，“我在修剪没用的枝丫，自然是蹲着了，你没瞧见，也没什么奇怪，”想了想，又是一笑，“或是这浅碧衫子和花叶一色，让我们陌儿一时看走了眼。”
夏陌搂着她的手臂，甜甜笑道：“娘最爱藏着逗人，还要推说别人眼力不好，”朝回廊处张望，“叔叔已经走了么？”
青青随着一望，顺口问道：“什么叔叔？”
“没什么，娘，我带了东西回来给你。”夏陌眨眨眼，颊上浮起浅浅的两个酒涡，“我们走吧。”



白玉羊脂腻瓶插满了黑色的玫瑰，黑白相间，一个清冷一个温厚，却是一笔疏淡，无关繁复。
青青牵夏陌的手陡然一紧，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娘，”夏陌不知所以，笑着晃她的手臂，“你瞧，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玫瑰么？”
青青一悸，猛地回身来，握着他的肩道：“这是从哪来的？这玫瑰是打哪来的？”
夏陌被她惊得一怔，只茫茫问道：“娘，你这是怎么了？”
青青望着他，慢慢松开手来，自己背过身去叹了口气，低声道：“这岛上，还有哪有这种玫瑰……”强打精神一笑，回身来向夏陌道：“陌儿，娘有些乏了，你找夏琪他们去玩罢。”
夏陌皱了眉，关切道：“娘身子不舒服么？陌儿在这陪你。”
青青摆了摆手，“无妨，我想一个人清静会，你去吧。”说着便似再没气力，走到桌前，背身去用手撑桌站着
夏陌只道她累了，乖乖出去，掩了门，青青听得他离开，手一送，跌坐在椅子上，将脸埋到臂弯里，只觉得心乱如麻，说不出是哪种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夏亦然推门进来，见她伏在桌上似是入眠，轻手轻脚地给她加了件衣，自己撑着脸坐在对面笑嘻嘻地望她，却听青青悠悠道：“事情忙完了么？”
夏亦然一怔，随即笑开
“我还道你睡着了，怎么和小陌陌一个脾性，就爱装睡蒙人。”
轻笑了一声，青青淡淡道：“睡了醒了，又有何差呢？”拢了拢衣服，起身走到窗前，“亦然，我们认识，三年有余了吧？”
“三年两个月零七天，”夏亦然得意地挑挑眉，“我可记得比你清楚，不过，”他一顿，“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是啊，你的记性本来不错，”青青一笑，也不回答，“只是不用在山庄的正事上，亦然，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呢？”
“你不也一样，倔脾气，”夏亦然大咧咧地在椅子上坐下，“这么久了也没变。”
“我一直想着要好好谢谢你，”青青走到他面前，斟了杯茶，递给他，“亦然，多谢。”
夏亦然接了过来，笑道：“这是做什么？害得我好不惶恐，青青，你怎么了？”
“不是在谢你么？”青青执着茶壶，自斟一杯，浅浅抿了一口，“还记得你我初见时么？要不是你，我和陌儿，或者早没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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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庄主，这个码头是咱们山庄最……”
“知道了知道了，”夏亦然不耐烦地挥挥手，嘀咕道：“早知道老头的产业这么大，我才不要摊这麻烦。”
“少庄主说笑了，这大风大雨的，庄主还来巡看，真是对山庄尽心尽力呀……”紧随其后的一位堂主满脸媚笑，连忙趁机奉承
“谁要来的，”夏亦然斜他一眼，“要不是莫白说早吩咐过各处，我今日要来，谁还跟老天爷闹脾气。”说着一回头，喊道“莫白，到底还有哪要看的？难道就剩听叶堂主他们说废话了么？”
那位叶堂主一脸尴尬，只好讪讪干笑
“那边是谁？”夏亦然忽然指着不远处道，“难道也是我们山庄的人么？”
莫白在他背后翘首望过去，“应该是吧，寻常人家的，怎会在这种时候出门。”
叶堂主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没待他开口，大步过去，边叫道：“喂，前面是谁？还不过来拜见少庄主！”还未到面前，就见那人影一斜，蓦地倒了下来。
叶堂主大惊，张大了嘴欲回头询问，便见人影一晃，夏亦然不知何时已掠过他面前
“叶堂主，这位姑娘是你堂下么？”
叶堂主走近辨了一会，茫然道：“不曾见过，许是哪位弟兄的家眷？”
“她气息甚是微弱，”夏亦然皱眉，“莫白，今天便到这罢，我们先替这位姑娘找位郎中。”
“少庄主体己手下，真是山庄之幸啊……”叶堂主又开始堆笑奉承，夏亦然颇不耐烦地一翻眼，径直把眼前的女子横腰抱起，自顾自快步走开。

似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道，醒来时，只觉得全身上下都被抽离了气力，青青坐起身来，轻呼了口气
“姑娘，你醒了？”一个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迅速地跑过来
“这是哪里？”
“松云山庄！”清朗的声音响起，一个纤长的身影自门口晃了进来，一身的锦绣绸缎被阳光映得颇为刺目
青青有些不适地眯了眼，别开头去，那人却全没注意的反应，把头凑了过来
“哎呀，脸色好多啦，”他笑嘻嘻地还想伸手去探她的额头，被一把拂开，“力气也恢复了不少。”
“我怎会在这？”轻咳了一声，青青问道
夏亦然被她一盯，忙忙地挥手，“别误会，我可不是什么登徒子，是你在海滩那昏倒了，我才将你带回来。”说着自己挠挠头，扭捏道“听大夫说……嗯哼，那个你有孩子了，怎还会在大雨天乱跑？”
“什么？”青青一怔
“你不知吗？”夏亦然瞪大了眼，“你连自己的身子都不清楚？”
青青脸色猛地泛白，“那现在呢？孩子如何？”
“啊，我不知道，小蝶啊……”夏亦然求助地回头找救命稻草，旁边的侍女一副看不下去的无奈样子，端了药过来，“少庄主，你先让让，姑娘，你还是先把药喝了吧，先生说，你虽动了胎气，好在救治及时，且身子骨又不错，故没什么大碍，只是这几个月内要分外小心些。”
青青茫然地接过药碗来，犹自道：“这么说，我的孩子没事？”
“没事没事，你放心吧。”夏亦然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不过，这几个月是不能乱跑啦，”顿了顿，又满脸疑惑道：“你为什么会在我们家的码头那？原来难道是想出海？”
青青不答，仰头喝完了药，将碗递回去，便要起身
“喂喂，你干什么？”夏亦然连忙堵到床前，“便是想回家，也等我找人去把你家人唤来，或者我派人送你回去，你家住何处？”
“我没家人。”青青硬声道，勉强想摆出一副坦然的模样，眼圈却已不听话地微微泛红
“我是说这孩子的爹爹。”夏亦然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连摆手
“这孩子没有爹爹。”
夏亦然被噎住，暗自咕哝道：“难道被莫白他们说中了，是……”一拍道：“哎，那你还走什么，就在我这住下好了，你身子都成这样了，还嫌自己命大么？”
青青并不领情，“我自会好好照顾自己。”
“把自己照顾到再晕倒一次。”夏亦然不给面子地接口
“那也是我的事。”
“你这人可真是固执！”夏亦然不满地指责，“留在我这又不会亏了你。”
“少庄主，”一长随打扮的人扣门
“莫白啊，找我有事？唉，我知道啦，不就是巡察嘛，我会再去的，你别唠叨了。”
“不是，”莫白走进来，瞧了眼青青，“是袁府派人来打听是否曾见过一位……”
“少庄主！”青青猛地开口打断他
“啊？”夏亦然惊讶地回头，“什么事？”
青青看了看莫白，一咬唇，“我答应留下，”停了一会，向夏亦然道：“我有些事要同你说。可否让他们都先离开？”
“好啊！”夏亦然开心地一拍掌，“只要你留下，什么都好说嘛。”
“好，少庄主和我有事要说，就麻烦您先替他去回袁府的人，他们要找的人这儿没人见过。”青青侧身向莫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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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些年都是你在帮我嘛，”夏亦然有些不好意思，“上回清风堂的顾堂主来，还说很是羡慕我有个能干的管家。”
青青一笑，不做回答
“何况还是个不要工钱的管家，哈哈……”夏亦然打趣
“我总不能白白住赖在你这，”青青扁扁嘴，顿了一会，“可是，亦然，我要带陌儿离开了。”
“离开？！”夏亦然一下跳了起来，“你可是在说笑？”
“我像是说笑的样子么？”青青瞪他，复低头道：“亦然，我本想替你查清帐本之事再离开，但现在事情有变，真是很对不住。”
“到底出了何事？”夏亦然的表情认真起来，“难道我就不能帮上你一分么？”
青青摇头“不能。”
夏亦然犹豫，“青青，是不是，和当年的事有关？”
“你曾答应过我不问前事，”青青一拧眉，“总之，这次，我已是非走不可。”


坐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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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许久，她才听到袁承志如自梦里发出的声音，轻唤了一声，“青弟……” 
“青弟，青弟……” 
他似是不知该说什么，只喃喃重复她的名字，向前迈了几步，未至青青跟前，却又小心翼翼止住了。 
夏青青咬着唇，只呆呆怔怔地看他，那张她想过，念过，怨过，恨过，却又无法自拔爱着的脸，此刻，又轻易勾起她的心绪。 
“你终究是舍不得我的，我知道，你绝不会丢下我……”他如梦呓一般，伸手想去抚她的脸，却又顿在了空中,唇边勾起一丝苦笑，“我恨自己为何还要做这样的妄想，却连触也触不到你，青弟……不过是梦一场，空一场……可是……若不做这样的梦，怕是你走的这些年，多活一日也难……” 
夏青青依旧不语，怔怔凝望着他，一如当年的气宇轩昂，却添了几许憔悴沧桑，这不是她离去时料想的结果，可是，他的怅愁都是为谁？ 
夏青青不知…… 
“青弟……”袁承志脸上竟浮起一抹满足的笑，“若你就这样在我身边，这梦永远别醒才好……” 
青青心中一痛，原以为掩埋许久的过往情愫纷纷在心底汹涌而起，情不自禁走上前，微微伸出手去，还没待她 
碰到袁承志的手，就已被他猛然拉入怀中，双臂紧紧箍住她 
袁承志埋首在她的发间，竟微微有些颤抖，“青弟……”他生怕她凭空消失般再紧了紧手臂，才有了些许踏实感，怀里的她就如真实存在一般…… 
存在……袁承志心中一动，却突然僵住了手，随即不可置信地将她又抱紧了些，像要揉进他的魂灵里 
“袁大哥！”隔了几尺之外，有人探询地唤了一声，随即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止于近处，叶嘉柔如遭雷击一般 
顿在了原地。 
“娘！”清脆童稚的声音忽而在林中响起，在夏青青听来却犹如一道凌厉剑气破空而至，刹时划破了她适才还 
在沉浸的过往迷雾 
夏青青猛地推开袁承志，后退了几步 
“娘！”夏陌小小的身影急奔过来，笑吟吟地扎进她怀里，后面不出意外的传来夏亦然的声音 
“哎哟，小陌陌，你跑那么急干嘛……” 
“娘，”夏陌拉了拉犹自忪怔的青青的衣袖，一脸疑惑道，“娘，你怎么了？” 
夏青青蹲下身，温柔理了理他的额发 
“陌儿，娘没事……” 
袁承志茫茫地盯着自己的手，对周遭的一切都充耳不闻，他的手上还残留她的温度，还有那一抱的真实，似乎要证明着什么。 
怀里的余温终于一点点蔓至心上，袁承志猛地抬头，半是狂喜半是惊诧 
“青弟，你还活着，你没死……” 
“呸呸呸，你这死人骨头，没事干嘛诅咒我们家青青！”掺了银丝的衣服映着林里漏下的几缕阳光一闪，夏亦然悠然地晃到青青身侧，没好气地斥道 
“青弟，”他再想伸手去拉她，却被夏亦然眼疾手快地隔住，脸上的嬉笑也换成了礼节性的认真 
“袁盟主，非礼勿动。” 
“袁大哥……”叶嘉柔似才醒悟过来，又唤了一声，脸上的神情已是盈然欲泣，“孙叔叔要我来叫你回去。” 
袁承志浓眉一皱，全没注意她的话，沉声道，“我在同我妻子说话，请夏庄主不要打扰。” 
夏亦然一顿，转过脸笑嘻嘻地朝青青道，“青青，他居然说你是他妻子，哈哈，明明他背后那个叶嘉柔姑娘才 
是他的未婚妻嘛，这样睁眼胡说，可比我厉害多了……” 
“是么？”青青咬着唇淡淡应了一句，却是看向叶嘉柔的方向 
“上次我到袁府时，才听他们引见的，”夏亦然看了看叶嘉柔，见她却是满脸感激地点了点头，又叫了声“袁 
大哥，我们快回去吧。” 
夏亦然颇有兴致地回眸，却见青青脸上一片漠然，眉尖微微蹙起，怔了怔，语气柔缓下来 
“青青，这是怎么回事？” 
“青弟……” 
夏青青咬了咬唇，再看了看一脸怯弱的叶嘉柔，眉一挑 
“你信他的话么？” 
还未待叶嘉柔开口，她已经抱起夏陌，朝夏亦然扬了扬下巴 
“亦然，我们别耽着人家夫妻俩叙话了，走吧。” 
一字一句如剜在她心上一般，只勉强保持着面无表情 
“青弟！……”袁承志足尖一点，拦在她面前 
“娘……”夏陌在青青怀里，茫然地抬头看她，显是不明白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声唤却让袁承志脸色一变，艰难道：“青弟，这……是你的……，”顿了顿，再接不下去，又急急道：“他不是你亲生的，可是如此？” 
“喂，袁盟主，”夏亦然闲闲地将手搭到袁承志肩上，“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家小陌陌可是 
我亲眼看着我们家青青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怎么问这种话……” 
“抱歉，我袁大哥他……”叶嘉柔连忙想过来解释，想到什么，又住了口，“他不是故意唐突……” 
夏青青扫了叶嘉柔一眼，凉凉一笑 
“陌儿自然是我亲生的，袁盟主有何见教？” 
袁承志盯着她的眼，似要望进她心里一般，只是不可置信，“青弟，你……” 
夏青青抿着唇，待要从他身边走开，却又被他拦住 
“你我现在都是有家室的人，袁盟主这样动手动脚，怕是不太妥当吧？” 
“家室……”袁承志看了看夏陌，又望向夏亦然，他正抱着手臂一副不满的样子，苦笑一声，手却缓缓放了下 
来。 
夏青青如被他这个动作刺痛，盯了他一眼，吸了口气，径自从他身边离开，未走几步，又听他断喊一声 
“青弟！” 
夏青青脚下慢了慢，却没有回头 
“你……这些年过得真的好？” 
她闭了闭眼，随即下定决心一般，“我很好，亦然把我照顾的很好。”加快了脚步，如逃一般离开了他的视线 
“很好……”袁承志喃喃重复着，突然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胸口如撕裂一般疼进周身每一寸地，她竟嫁为人 
妇，还有了孩子，如此荒谬而可笑，每想到此，他便笑得更加歇斯底里 
“袁大哥……”叶嘉柔还在唤他，但他全听不见 
猛地嗓子里一片腥甜，一口血喷出，叶嘉柔只看到袁承志在她面前缓缓倒下

“娘，你认识袁叔叔么？”夏陌勾着青青的脖子，好奇问道 
“我……”夏青青顿了顿，勉强一笑，“以前认识，不过，并不相熟。” 
“哦。”夏陌点点头，“怪不得从没听娘提过……” 
夏青青又是一笑，并不说话 
“对了，”夏陌偏着头想了一会，眼睛一弯，开心道，“娘，我听说袁叔叔的夫人，就是刚才那个袁婶婶，也同娘一样喜欢玫瑰，娘一定是认识她？” 
夫人，夏青青心口一窒，脸上的笑意再难强撑下去，叶嘉柔那张娇怯的脸又浮现在眼前，柔弱佳人……当真是人如其名…… 
“娘，娘，”夏陌见她竟自出神，晃了晃她的手道：“娘，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夏青青回过神来，揉揉他的头发，“我……不认识他的夫人……” 
“青青！”夏亦然推门晃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碗冰糖燕窝，递给青青，笑嘻嘻地道：“你最近辛苦了，瞧瞧，这脸都瘦成这样了。” 
顿了一会，他又有意无意问道 
“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夏青青摇了摇头，“你和陌儿也太大惊小怪了。” 
“咳，那个袁承志，你别放在心上，我听说啊，从两年前，他就得了种怪病，估计今日是病发了……” 
夏青青的眉尖敛起，“病？” 
“哎呀，我也说不清，袁府的人都极避讳这件事，我也是隐约知道一点的。” 


袁府，几处仅余的昏黄中，洪胜海托着药碗从一处门落转出，缓缓吁了口气，自语道：“哎，这何日才是个头？青青，你那一去，可把盟主害苦了……” 
才自叹息，忽然听到回廊转角处轻微响了一声，警觉地道：“谁？谁在那？”快步过去查看，他这一转身间，一袭黑影自其身后迅速擦过，接着一闪，便消失在门后。 
洪胜海未见异样，回过头来拾掇起托盘碗匙，再朝袁承志房内张望了了一下，月光及处，袁承志面色安然，显是睡梦正好，这才转身离开。 
一个纤细身影缓缓自房内暗处走出，一身夜行衣打扮，摘了面纱，正是夏青青。 
夏青青走到床前，怔怔凝着袁承志，他双目紧闭，气息匀长，全不知有人扰梦，只安静地躺着，夏青青看着眼前熟悉的睡容，心中却渐乱成一团，似有万般思绪，又似一片空白，只能徒然盯着他。 
突然，床上的袁承志动了动。 
夏青青一惊，以为他醒了，却见他只是稍侧了侧身，清俊的眉拧起，仍是睡梦沉沉。 
---“我听说啊，从两年前，他就得了种怪病，估计今日是病发了……”--- 
夏亦然白日里的话犹在耳边，一遍遍，响得她眼里一阵涩然 
怪病？连袁府这样的势力，也医不好么？究竟是怎样的病，把他消磨得如此憔悴？ 
夏青青再近前一步，他的脸色还微微有些泛白，在月色下尽在她的眼底，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轻抚上了他的脸。 
“你，究竟是怎么了？”夏青青喃喃道，“为何会变成这般？” 
袁承志依旧安睡着 
“胜海说，是我把你害苦了，你这样，是负愧，还是要让我负愧？” 
游弋的月光如水漫在他的眉梢鬓角，夏青青的手停在他眉心出，深锁的郁结叫她心中酸涩，有那一刹那，掩在心底的前尘如死灰复燃一般，灼痛心壁……默了一会，她突然触电般收回手去，随即一丝淡淡的微笑在唇角浮起，“你……别想一病就把所有过错推给我，快些痊愈，你不开口，我就当你默认了，袁承志，你须记得今日应允过我的，快些好起来，这……是你欠我的……” 
一阵脚步声响起，夏青青动作一僵，随即退到窗口处，推窗跳了出去，身形一闪，便没于夜色中。

SF~~`

板凳

夏青青倚着亭栏，低头认真地绣着手中的缎锦，偶尔抬头看看玫瑰，嘴角便浮起一抹笑意 
五彩丝线在红色缎面上勾勒出鸳鸯戏水，绮丽精致，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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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棉青青一颗待嫁的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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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寒强敌胆 难解女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