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线蕨】
大概是去年冬天的时候，我买了一盆铁线蕨。
虽然我并不是擅长照顾花草的人。
「呐，小哥，买走吧？只剩最后这一盆了哦，很好养的，只要10块钱~」红发的女人哈着双手，在寒夜里显得有点冷，「当做礼物送人也是可以的哦！」
她身后灯火通明的玻璃窗内merry christmas的歌声循环不停。
……礼物的话，过生日的人的确有一个。我抱着它往回走的时候这么想着，那就是我自己了。
我甚至没问这一盆是什么植物。
知道的时候是在我第三次忘记浇水差点把它旱死的今年夏天。
「……啊……你不会养就不要养啊！」泉奈皱着眉，看着那花盆里几乎成为残骸的枝叶直摇头。「铁线蕨不能这样暴晒的，浇水这件事你总是会做的吧？」他把我杯子里剩下的半杯水倒了进去。
于是我把它从窗台上搬下来，放在了我的床头。
「晒太阳比较好开花吧？」我狡辩。
「哈？」泉奈难以置信地看我，「这是铁线蕨啊，你不知道么？蕨类不会开花的。」
「努力一点呢？」
「这根本不是努力的问题吧！」
如果从此之后相安无事下去，这件事大概并不值得在此重提。
问题出在今年的圣诞节前夜，对，就是昨晚。
我和往常一样加班回到家，拎着从便利店带回来的便当，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的单身公寓……除了我的厨房里多了一个男人。
「欢迎回来！」他笑面相迎。
我发誓我从没见过他的脸，甚至有一瞬质疑是自己走错了门，如果不是他身上穿着的我的围裙之下我的T恤我的短裤，以及他身后我的厨房里我的汤锅里不知咕嘟嘟煮着什么东西的话……
「等一下等一下！！我能解释！！」在我把门后的棒球棍抽出来之前，他慌忙而手足无措地说。
「……」我攥着球棍，想知道在我报警之前他能说出什么来。总之，非法入侵一个单身男人的公寓并且悠闲地在厨房煮汤的男人，无论是劫财还是劫色都显得不合常理。
「我是来报恩的。」他解释的时候眼神认真得让我觉得他的神经似乎有点不同寻常。
……要不还是先打个电话去医院？我心里想。
「你从哪里来的？」我保持着警惕。
「我是你买回来的啊，」他满脸的笑意看起来倒意外地不像个神经病，「花了十块钱。」
「……哦。」我顺着他说，「我退货了，我现在叫快递，麻烦你自己下楼。」
「不是啊！」他不容分说地拉着我到床前，指着我放着花盆的地方说，「是说铁线蕨啊！」
果然那个地方现在只有一个空花盆。
我严重怀疑现在的汤锅里煮的是那棵失踪了的、我唯一的盆栽。
不知道从哪里逃出来的神经病入侵了我的公寓，煮了我的铁线蕨，然后自己取而代之么……？
「……你不信我么？」他显得那么吃惊和无辜，「我真的是你的铁线蕨！」
「…………」我决定还是放弃，慢慢向外挪步，心想无论如何先给附近的医院打个电话，「你站在那里别动……」
「等等！！」他连连阻止，「去年平安夜你买我回来的，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对吧！你把我放在窗台上害我晒得好辛苦，今年夏天才把我搬到你床边！我知道你每天9点25才回家！总是用杯子里喝剩下的水来浇我，可是有时候真的很烫啊！！你睡觉前会看一会儿书！还有洗完澡的时候会光着上身走来走去地擦头发，睡觉的时候……啊啊啊！！等一下、等一下！先不要报警啊斑！」
「……!!」我抓着手机的手被他攥得死死的。如果不仅仅是个神经病还是个变态偷窥狂的话，我的运气的确太差了一点。
厨房里的锅子开始沸腾起来，我和这男人的僵持还没有结束。稍微仔细闻一下的话，这好像是味增汤的味道。
「呐……我用冰箱里的材料做了汤，斑你喜欢的吧，上次叫泉奈的家伙来的时候做给你吃了，我听到你说喜欢……」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斑经常吃的是便利店的便当，速食咖喱也有吃，讨厌柴鱼饭团，喜欢豆皮寿司，晚睡的时候喝黑咖啡，啊！你用剩下的咖啡浇过我！那个真的很糟糕啊，我还以为真的会死……」
我觉得我稍微冷静下来了。
整理了一下思绪，确认这个看似没有恶意的男人所说的一些细节并不是普通的变态或者神经病单靠臆想就能知道的。
「来摸摸看，你以前经常爱抚我哦，你应该记得的。」我的手毫无防备地被他拉过去。他的长发柔软的垂在脸侧，微微有点凉意，轻轻扫着手指的时候，我想到我曾这样触碰过他。
不，是「它」。
……铁线蕨细碎而温柔的叶子的触觉……
「……好吧，就算你是棵铁线蕨……」我立刻抽回了手，对自己的妥协啼笑皆非，「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你现在……是成精了么？」
「不不，怎么会有那么离谱的事情啊！」那男人连连否认，「是圣诞老人来过。」
「…………」我觉得我要被这神经病的盆栽逼疯了，「红帽子的圣诞老人？」
「红帽子的。」他肯定。
「从哪里进来的？抽油烟机么？」我现在宁愿相信是他自己成精了。
「我觉得应该是吧……」他居然认真在回答。
「然后呢？」我揉了揉太阳穴。
「他问我有没有想要的礼物。」他继续一脸兴高采烈地叙述，「我说我想要开花！因为之前斑知道我不能开花的时候觉得很失落……」
「好吧，我的错……」我连否认的力气都没有，「那你现在不是应该开着花待在盆里么？」
「可是他说我是蕨类，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花啊……」他扭捏地纠缠着自己的手指，「我超失望得说……就说，如果能像人类一样自由决定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然后？」我心里有种不祥的感觉。
「然后就被变成人类了。」他指了指自己。
「……也太随便了吧！？」我简直要抓狂，就算是人类也不能擅自决定开花吧！？「开花和变成人到底哪个难度大啊！？」
「绝对不会有妨碍啊！和以前一样看待我就好！」他急于让我安心。「我还会和以前一样在家等你下班，晚上看你睡觉……」
「……打住！作为植物你的话太多了！」我立刻喊停，觉得头疼起来。
「我又不用吃饭啊，以后可以自己给自己浇水，还可以给你煮汤……啊，要不然，我、我以后每天坐在窗台上就好……」
「请不要那样做。」我制止。
他又手足无措地看了看自己身上，「啊，其实衣服我也不用穿……」
「请务必不要那样做！！」
我在餐桌前叹了一口气。
盆栽男煮的味增汤味道居然还不错，这一点真是个奇妙的体验。
我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正常地吃一顿饭了。
「吃饱了么？要洗澡么？我也可以一起洗啊！不过我只能洗冷水哦！」盆栽男说。
「不用！」
「睡觉吗？还和以前一样，睡觉前的晚安爱抚呢？我有努力长新叶子哦！」
「不要！！」
「为什么啊？以前都有摸摸的啊？变成人类不可以摸摸么？」
「……」
…………啊啊，真的是好吵啊……
「……你能回到花盆里去么？」我虚弱地问。
「……」他略微地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微笑着回答，「可以哦。」
……要重新变回植物么……
……虽然有点吵……
有一瞬间我好像很后悔说出刚才的话。
他向着花盆的方向走过去，然后停下来。
……啊，是好不容易才变成人类的是吧？
……和他说算了吧，算了吧……
……反正，汤煮的也不难喝……
「…………你……」我意外地觉得心里有点堵。
……名字呢，连个名字都还没有……
他抱了抱臂，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回过头来，用很无辜的眼神来看着我，
「我需要一个大一点的花盆呢，斑。」
END.
尾声
「哥！哥你醒着么？」泉奈的声音在凌晨电话里听着快要崩溃，「你听我说啊，听我说！」
「……嗯？」我揉了揉眼，看到坐在床边地上的盆栽男正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瞬间清醒不少。
「我要先声明，我没有喝酒也没有睡迷糊！你别挂我电话啊啊！」泉奈继续说：
「我养的那盆狼尾蕨……它、他……突然变成了一个白毛的男人！」
「……啊？」我望了一眼同品种的这一只盆栽，问，「多少钱买的？」
「……哈！？」泉奈难以置信。
「花了多少钱买的？」我重新问。
「……十、十块钱，在路边……喂！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吧！？」
「啊……那就对了，」我打着哈欠，「一定是圣诞老人的错吧……」
「……？？？」泉奈慌张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哥你醒着么？」
「醒着啊。」我说，看了看闹钟，凌晨3点半，「……还有其他什么事？」
「……等等啊！我要把这男人怎么办！？」
「会烧饭做家务的话，就留下继续养。」我说：
「不会的话，就买个大一点的花盆重新埋进去。」
【ＥＮＤ】
大概是去年冬天的时候，我买了一盆铁线蕨。
虽然我并不是擅长照顾花草的人。
「呐，小哥，买走吧？只剩最后这一盆了哦，很好养的，只要10块钱~」红发的女人哈着双手，在寒夜里显得有点冷，「当做礼物送人也是可以的哦！」
她身后灯火通明的玻璃窗内merry christmas的歌声循环不停。
……礼物的话，过生日的人的确有一个。我抱着它往回走的时候这么想着，那就是我自己了。
我甚至没问这一盆是什么植物。
知道的时候是在我第三次忘记浇水差点把它旱死的今年夏天。
「……啊……你不会养就不要养啊！」泉奈皱着眉，看着那花盆里几乎成为残骸的枝叶直摇头。「铁线蕨不能这样暴晒的，浇水这件事你总是会做的吧？」他把我杯子里剩下的半杯水倒了进去。
于是我把它从窗台上搬下来，放在了我的床头。
「晒太阳比较好开花吧？」我狡辩。
「哈？」泉奈难以置信地看我，「这是铁线蕨啊，你不知道么？蕨类不会开花的。」
「努力一点呢？」
「这根本不是努力的问题吧！」
如果从此之后相安无事下去，这件事大概并不值得在此重提。
问题出在今年的圣诞节前夜，对，就是昨晚。
我和往常一样加班回到家，拎着从便利店带回来的便当，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的单身公寓……除了我的厨房里多了一个男人。
「欢迎回来！」他笑面相迎。
我发誓我从没见过他的脸，甚至有一瞬质疑是自己走错了门，如果不是他身上穿着的我的围裙之下我的T恤我的短裤，以及他身后我的厨房里我的汤锅里不知咕嘟嘟煮着什么东西的话……
「等一下等一下！！我能解释！！」在我把门后的棒球棍抽出来之前，他慌忙而手足无措地说。
「……」我攥着球棍，想知道在我报警之前他能说出什么来。总之，非法入侵一个单身男人的公寓并且悠闲地在厨房煮汤的男人，无论是劫财还是劫色都显得不合常理。
「我是来报恩的。」他解释的时候眼神认真得让我觉得他的神经似乎有点不同寻常。
……要不还是先打个电话去医院？我心里想。
「你从哪里来的？」我保持着警惕。
「我是你买回来的啊，」他满脸的笑意看起来倒意外地不像个神经病，「花了十块钱。」
「……哦。」我顺着他说，「我退货了，我现在叫快递，麻烦你自己下楼。」
「不是啊！」他不容分说地拉着我到床前，指着我放着花盆的地方说，「是说铁线蕨啊！」
果然那个地方现在只有一个空花盆。
我严重怀疑现在的汤锅里煮的是那棵失踪了的、我唯一的盆栽。
不知道从哪里逃出来的神经病入侵了我的公寓，煮了我的铁线蕨，然后自己取而代之么……？
「……你不信我么？」他显得那么吃惊和无辜，「我真的是你的铁线蕨！」
「…………」我决定还是放弃，慢慢向外挪步，心想无论如何先给附近的医院打个电话，「你站在那里别动……」
「等等！！」他连连阻止，「去年平安夜你买我回来的，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对吧！你把我放在窗台上害我晒得好辛苦，今年夏天才把我搬到你床边！我知道你每天9点25才回家！总是用杯子里喝剩下的水来浇我，可是有时候真的很烫啊！！你睡觉前会看一会儿书！还有洗完澡的时候会光着上身走来走去地擦头发，睡觉的时候……啊啊啊！！等一下、等一下！先不要报警啊斑！」
「……!!」我抓着手机的手被他攥得死死的。如果不仅仅是个神经病还是个变态偷窥狂的话，我的运气的确太差了一点。
厨房里的锅子开始沸腾起来，我和这男人的僵持还没有结束。稍微仔细闻一下的话，这好像是味增汤的味道。
「呐……我用冰箱里的材料做了汤，斑你喜欢的吧，上次叫泉奈的家伙来的时候做给你吃了，我听到你说喜欢……」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斑经常吃的是便利店的便当，速食咖喱也有吃，讨厌柴鱼饭团，喜欢豆皮寿司，晚睡的时候喝黑咖啡，啊！你用剩下的咖啡浇过我！那个真的很糟糕啊，我还以为真的会死……」
我觉得我稍微冷静下来了。
整理了一下思绪，确认这个看似没有恶意的男人所说的一些细节并不是普通的变态或者神经病单靠臆想就能知道的。
「来摸摸看，你以前经常爱抚我哦，你应该记得的。」我的手毫无防备地被他拉过去。他的长发柔软的垂在脸侧，微微有点凉意，轻轻扫着手指的时候，我想到我曾这样触碰过他。
不，是「它」。
……铁线蕨细碎而温柔的叶子的触觉……
「……好吧，就算你是棵铁线蕨……」我立刻抽回了手，对自己的妥协啼笑皆非，「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你现在……是成精了么？」
「不不，怎么会有那么离谱的事情啊！」那男人连连否认，「是圣诞老人来过。」
「…………」我觉得我要被这神经病的盆栽逼疯了，「红帽子的圣诞老人？」
「红帽子的。」他肯定。
「从哪里进来的？抽油烟机么？」我现在宁愿相信是他自己成精了。
「我觉得应该是吧……」他居然认真在回答。
「然后呢？」我揉了揉太阳穴。
「他问我有没有想要的礼物。」他继续一脸兴高采烈地叙述，「我说我想要开花！因为之前斑知道我不能开花的时候觉得很失落……」
「好吧，我的错……」我连否认的力气都没有，「那你现在不是应该开着花待在盆里么？」
「可是他说我是蕨类，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花啊……」他扭捏地纠缠着自己的手指，「我超失望得说……就说，如果能像人类一样自由决定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然后？」我心里有种不祥的感觉。
「然后就被变成人类了。」他指了指自己。
「……也太随便了吧！？」我简直要抓狂，就算是人类也不能擅自决定开花吧！？「开花和变成人到底哪个难度大啊！？」
「绝对不会有妨碍啊！和以前一样看待我就好！」他急于让我安心。「我还会和以前一样在家等你下班，晚上看你睡觉……」
「……打住！作为植物你的话太多了！」我立刻喊停，觉得头疼起来。
「我又不用吃饭啊，以后可以自己给自己浇水，还可以给你煮汤……啊，要不然，我、我以后每天坐在窗台上就好……」
「请不要那样做。」我制止。
他又手足无措地看了看自己身上，「啊，其实衣服我也不用穿……」
「请务必不要那样做！！」
我在餐桌前叹了一口气。
盆栽男煮的味增汤味道居然还不错，这一点真是个奇妙的体验。
我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正常地吃一顿饭了。
「吃饱了么？要洗澡么？我也可以一起洗啊！不过我只能洗冷水哦！」盆栽男说。
「不用！」
「睡觉吗？还和以前一样，睡觉前的晚安爱抚呢？我有努力长新叶子哦！」
「不要！！」
「为什么啊？以前都有摸摸的啊？变成人类不可以摸摸么？」
「……」
…………啊啊，真的是好吵啊……
「……你能回到花盆里去么？」我虚弱地问。
「……」他略微地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微笑着回答，「可以哦。」
……要重新变回植物么……
……虽然有点吵……
有一瞬间我好像很后悔说出刚才的话。
他向着花盆的方向走过去，然后停下来。
……啊，是好不容易才变成人类的是吧？
……和他说算了吧，算了吧……
……反正，汤煮的也不难喝……
「…………你……」我意外地觉得心里有点堵。
……名字呢，连个名字都还没有……
他抱了抱臂，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回过头来，用很无辜的眼神来看着我，
「我需要一个大一点的花盆呢，斑。」
END.
尾声
「哥！哥你醒着么？」泉奈的声音在凌晨电话里听着快要崩溃，「你听我说啊，听我说！」
「……嗯？」我揉了揉眼，看到坐在床边地上的盆栽男正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瞬间清醒不少。
「我要先声明，我没有喝酒也没有睡迷糊！你别挂我电话啊啊！」泉奈继续说：
「我养的那盆狼尾蕨……它、他……突然变成了一个白毛的男人！」
「……啊？」我望了一眼同品种的这一只盆栽，问，「多少钱买的？」
「……哈！？」泉奈难以置信。
「花了多少钱买的？」我重新问。
「……十、十块钱，在路边……喂！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吧！？」
「啊……那就对了，」我打着哈欠，「一定是圣诞老人的错吧……」
「……？？？」泉奈慌张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哥你醒着么？」
「醒着啊。」我说，看了看闹钟，凌晨3点半，「……还有其他什么事？」
「……等等啊！我要把这男人怎么办！？」
「会烧饭做家务的话，就留下继续养。」我说：
「不会的话，就买个大一点的花盆重新埋进去。」
【ＥＮ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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