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他‖
我能听到机体一点点崩溃的声音。
每一个细胞破解,细胞液叫嚣着冲破外层薄薄地一层,发出小孩子最喜欢的气球爆裂声。
它们不约而同地破裂,轻微的响动被乘以无数倍的聚集,放大,就是你所听到死亡的声音。
因为你听不到再造的新的体系,陈旧的被摧毁,却没有新生的拿去填补,你的身体被慢慢掏空,最后呈现无机物一样的灰白。
我能感觉那些充满活力的面目狰狞的癌细胞离开我的胃,它们攀附上了费力舒张和收缩的肺叶,颜色鲜红的肝脏,和胸腔里不住跳动的,疲惫的心脏。
它和我一样,一刻不歇地努力了那么多年。太累了。
我以为会首先提出抗议的是那块拳头大小的肉块,他不愿意时刻跳动着,他要求休息,以弥补在这么多年里辛劳着苍老而去。
我是听得到我的身体怎样崩塌的。
很久以前我就不唱歌了,那时候突然有很多人都离开了那个圈子,我随着他们一起离开。
告别演出那天来了很多很多人,比往年任何一场演唱会都多,可是那么安静,仿佛我只是在对着空着的场子练习。
我唱完最后一首歌,我鞠躬,像从前无数次唱完歌一样。他们压抑着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他们喊着我的名字,那样整齐,有人撕心裂肺地哭着,像是送别我,又像是送别某一段时光。
哭声是响亮的,那么多的人喊着我的名字,声音大到头皮发麻,近排的人在照相,手机按下去的滴的一声穿进我的耳朵。
可是我却听到了弯腰时,我的脊椎轻轻地响了一声。
身体里传来的感觉是神奇的,说不上来是痛还是凉意,从胃发散开,沿着血液经络到达四肢百骸。
我的身体都是冰冷的,从肩部一直到腰,我已完全失去了感觉,只是单纯的疼痛,像是用尖锐的手术刀从肌理上剥去筋脉,冰冷的痛楚。
我闭上眼睛,我能感受到他还在我身边,他杵着拐杖像是一个绅士,等待着我的询问。
我听到自己说,“我该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