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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林格《好心的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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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安妮塔,她总爱拖着我去看电影,看来看去都是那些战争片。总是有些很帅的家伙刚好被子弹打中,中弹的位置总是很善解人意,不会打到脸什么的,然后他们总是说了半天都死不掉,一定要叮嘱战友帮他们向在家乡的姑娘转达爱意才行,这个姑娘通常在电影开头和要死的战士有很严重的误会,这个误会乃是关于这个姑娘去学校舞会上该穿什么衣服合适。要不就是要给那个死得又慢又帅气的家伙很多时间,来把他从敌军将领那里夺取的重要文件转交给战友,要不就是他要在死前好好解释一下这整部片子到底是在讲什么的。与此同时,还有很多很帅的家伙,就是他的那些战友,时间都很多,要目送这个最帅的家伙死掉。接下来就没什么好看了,反正就是有个家伙手边刚好有一个军号,然后就抽出自己宝贵的时间给他吹葬礼号。接下来的画面就到了那个死掉的家伙的老家,围观群众可能高达一百万人,包括市长和那个死掉的家伙的父母和他那个相好的姑娘,运气好的话总统也会来,反正大家就围着那家伙的棺材,发表演说,分发奖章,一个个穿着丧服看起来都比正常人打扮齐整去参加宴会还要好看。
  胡安妮塔,她就爱看这些。我跟她说,看他们这样死真的是很有水平;然后她就很生气,说以后再也不和我去看电影了;然后下星期我们又去看,一模一样的电影,不过这次是把战争地点从瓜达尔卡纳尔岛变成了荷兰港。
  胡安妮塔,她昨天回圣安东尼奥的娘家,去把我们家小孩的麻疹给她老妈看看——幸好,不然她老妈就要提着大包小包来看我们了。但是在她就要走的时候,我和她说了伯克的故事。我真希望我没说。胡安妮塔,她可不是一般姑娘。如果她看到有只死老鼠躺在大街上,她会握着小拳头往你身上砸,就好像是你把老鼠给压死了似的。所以我有点后悔告诉她伯克的故事,多少有那么一点。我原本只是想,这样她以后就不会一天到晚要我带她去看那些战争片了。可我还是后悔告诉她。胡安妮塔,她可不是一般姑娘。永远不要——千万别——万万不能和一般姑娘结婚。你可以请一般姑娘喝几杯啤酒,说不定还可以对她们再进行一些轻度幻想,但是万万不能和她们结婚。要等待那种在街上看到死老鼠会握着小拳头往你身上砸的女子出现。
如果我要和你讲伯克的故事,我得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解释一些你不懂的事情,差不多是这样。首先你不是那个和我结婚有十二年之久的人,其次你也不是一开始就认识伯克。
  你看,我是当兵的。
  不对。再来一遍。
  你经常会听那些应征入伍的家伙们抱怨军队生活,说多希望自己能摆脱这一切回到家乡,希望再吃上可口的饭菜,再睡上舒服的床什么的。他们倒没有恶意,不过让人听着不舒服。那里的饭菜并不差,而且床也没什么问题。我刚来军队的时候,我都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而我之前睡的那地方——算了,这个不重要。
  我在军队里认识的好人比我当兵前认识的好人加起来都多。还有,我在军队里见识了很多大场面。我结婚已经十二年了,要是每次我和我老婆胡安妮塔说起什么大场面我都能赚一块钱我早就发家致富了。我知道她会说,“这个太让我鸡冻了,菲力”。胡安妮塔,每次你和她说什么大场面,她都要鸡冻一下。不要娶一个听你说大场面时不会鸡冻的女子。
  一战结束大概四年后我开始参军。他们在我的服役记录上登记的年龄是十八岁,但我当时才十六岁。
  我进去的第一天认识了伯克。当时他还年轻,差不多二十五,二十六,但他是那种从来不会让人看上去觉得年轻的人。他是一个真正的丑男,而真正的丑男从来不会让人看上去觉得很年轻,或者很老。伯克一头浓密的黑发,长在头上如刷锅的钢棉一般。他的肩膀是那种又歪又矮的,然后他的头放在上面又太大了。再然后是他的眼睛,完全和巴尼•谷歌一模一样。(译注:巴尼•谷歌为20世纪上半叶美国流行的漫画Barney Google and Snuffy Smith的主人公,是个眼睛很大的矮个子。)但最让人崩溃的还是他的嗓音。像伯克这样的嗓音全世界都找不到了。听好了:他的声音是两个调的。就像是在吹一个奇怪的口哨。我想也难怪他不怎么爱说话。


IP属地:北京1楼2016-09-18 11:08回复
      但伯克是个会做事的人。你看这个人,长得奇丑,嗓音还是两个调的,头放在肩膀上太大,眼睛和巴尼•谷歌一样——你看,这就是会做事的人。我也认识很多紧要关头能做些事的美男,但是他们没有一个能做我所说的大事。一般来说,美男如果头发没梳好,或者最近没有女生找他,或者都没有人至少偶尔看他几眼,美男做事情就不会那么卖力。但是真正的丑男,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做任何事都能一个人坚持到底。而如果一个人能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都能坚持自我,他就能做成一些着实了不起的大事。除了伯克之外,我这辈子认识的能做我所说的大事的人只有一个,而那个人同样也是个丑男。他是我在货车上认识的一个流浪汉,矮个子,大耳朵,并且得了肺炎。他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帮我逃过被两个长得像大猩猩的流氓痛扁的不幸,你知道吗,他完全就是靠说的,我是说,靠骂的。他像伯克,不过没伯克好。因为他之所以这么好有一部分是由于他得了肺炎快死了。而伯克在健康的时候就是这么好。
      也许你一开始会觉得伯克为我做的事情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也许你也曾经十六岁过,就像当时的我,穿着长长的内衣裤坐在军床上,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被那些在兵营地板上晃荡着去剃须,一看就一副硬汉模样的大家伙们吓得半死。他们的样子是真正硬汉的样子,根本不用装。不骗你,他们这帮人真的都很硬。他们差不多都是不用讲话就很硬的那种。我在他们身上看到过的伤疤,包括有什么榴霰弹啊,什么硫芥子气啊,多到如果一个伤疤能换五毛的话他们都发家致富了。他们是海军上校蒂奇•佩宁顿战时的老部下,他们都是正规军,他们可不会在战后就散伙,而且他们参加过在法国的每一次屎一样的战争。
      十六岁的我,就这样,穿着长长的内衣裤,坐在床上,眼睛都要哭掉了,因为我什么都不懂,而这些大家伙们还个个在兵营地板上走来走去,只管自己谈天说地,自在地说着粗话。所以我就穿着长长的内衣裤坐那哭,一直从下午五点哭到晚上七点。那些大家伙们也不是没有试过让我别哭。他们试过了。但就像我说的,这个世界上会做事情的人一共没几个。
      伯克当时是中士,那个时候什么士只和什么士说话。我是说,除了伯克以外。因为那时伯克来到我坐的床边,把我的头都要训掉了——但却是静静地训——然后他差不多在我旁边站了一刻钟,就这样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然后他走开了一下,又回来。我偶尔抬头看到他时心想,这应该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丑的脸了。就算是穿着制服伯克也好看不到哪去,更何况我当时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穿着的是一件不知道从什么店里买的诡异的浴袍,我想这种浴袍在军队里也就伯克这种人好意思穿。
      伯克就这样站在我旁边,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几乎是突然地,他从那件诡异的浴袍里拿出个什么东西,把它扔在了我的床上。那东西叮当响,感觉像是装了钱,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用手帕包着,大小和小孩的拳头差不多。
      我看了看那东西,又抬头瞅了瞅伯克。
      “把东西解开看看。”伯克说。
      于是我解开了手帕。里面装着一堆奖章,全用丝带捆着。其中有一捆,全是最好的奖章。我是说,最最好的。
      “把它们给戴上。”伯克用他那诡异的嗓音说道。
      “干嘛?”我问。
      “只管戴上,”伯克说,“你晓得这些是什么吧?”
      一个奖章松了,于是我把它拿在手上。好吧,我知道是什么。
      那是最好的奖章,是的。
      “当然,”我说,“我认得这个。我以前认识一个人就有这个,他是西雅图的一个警察。他以前给我送过吃的。”
      然后我把伯克所有的奖章都扫了一眼。其中大部分我都在什么地方的什么人那看到过。
      “它们都是你的?”我问。
      “是的,”伯克说,“小兄弟,你叫啥名字?”
      “菲力,”我说,“菲力•彭斯。”
      “我叫伯克,”他说,“把这些奖章戴上,菲力。”
      “就戴在内衣上?”我问。


    IP属地:北京2楼2016-09-18 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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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为塞林格1944年发表在The Saturday Evening Post上的短篇,题为Soft-Boiled Sergeant。未收入短篇集《九故事》 】


      IP属地:北京5楼2016-09-18 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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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楼主分享😊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7-07-17 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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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谢谢谢谢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7-12-06 0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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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翻译完???怎么结尾好像缺少了


            IP属地:广东8楼2020-03-16 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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