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正午的骄阳发出无数火热的钢针,刺得人皮肤发疼。乌兰巴特尔后悔不如晚些再跟阿尔斯愣打斗好了,晚间暑气下去,便是受罚也不至于这么难受。汗水从他头发里流到脸上,又顺着下巴滴到地上,他双手被绑着无法去擦,脸痒得厉害。阿尔斯愣被绑在离他有些距离的另一根木桩上,他看不到哥哥现在是什么表情。
狗娃蹑手蹑脚地来到乌兰巴特尔身边,见周围没人,从腰上解下一个皮水袋,拔去塞子凑到乌兰巴特尔嘴唇上:“二王子,快喝点吧,这样你会渴死的!”
“我这是受罚呢,哪能喝水?”乌兰巴特尔躲开脸。
“现在没人看到,你就喝吧。”狗娃劝道。
“我是罕炎部的男人,哪能没这点定力!”乌兰巴特尔生气地吼道,“你快走开,否则回去我让人拿鞭子抽你!”
“你先喝了水,以后想怎么打我都可以,可是我不能看着你受罪!”狗娃着急地说,这个温顺的少年此刻变得十分执拗,清澈的眼睛里透出坚定的目光。他比乌兰巴特尔矮半头,得抬头才能对上乌兰巴特尔的视线,之前他从来不敢正视乌兰巴特尔的眼睛,总是低着头,即使偶尔看乌兰巴特尔一下,眼神也是胆怯的。然而此刻的狗娃却让乌兰巴特尔不由得有些感动,他终于顺着狗娃的意思,喝了一小口水。
“再多喝些吧!”狗娃仍举着水袋。
“喝多会让父王看出来的,再说这大太阳底下,喝多了水会出汗,反倒要脱水的!你快走吧,趁别人还没发现你!”乌兰巴特尔打发狗娃离开。
可是狗娃并没有走,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大王子阿尔斯愣跟前,离得几步远说:“大王子,你也喝点水吧。”
阿尔斯愣本想发作,但转念一想,压住自己的火气说:“你这奴才真是愚蠢!你离得那么远让我怎么喝?莫不是故意气我?”
狗娃闻言急忙凑过来,还未及举起水袋,阿尔斯愣早一脚踢在他胸前,将他踢出去十几步远,狗娃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口中泛起一股腥咸的味道,水袋里的水都流到草层下了。
“该死的奴才!我早先就不该留你这贼骨头!我若手脚自由非一刀结果了你!”阿尔斯愣喝骂道。
狗娃胸口闷痛,眼冒金星,虽是听到大王子的叫骂声,却也无法回答。
乌兰巴特尔在一边听到,冷笑道:“大哥有气该骂我来,何苦拿一个奴才泄火?”
“你懂什么?”阿尔斯愣又骂乌兰巴特尔,“你道我为何要打死他?不光我的紫燕骝,全部共十九匹宝马都被人害了!这必是乞炎细作所为,我们部里就这一个汉人崽子是外人,不是他又会是谁?你留下他日后必是大祸!”
“哥哥怎么就能断定狗娃是细作?细作岂是那么容易被辨识的?”乌兰巴特尔不以为意。
“你又怎能断定他不是?”阿尔斯愣反问。
乌兰巴特尔哑口无言,他也无法证明狗娃的身份。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将狗娃从地上提起来,狗娃未及回头,便听到一个还很脆嫩的少年人声音:“谁让你这奴才跑到这里来了?”
“满都拉图,你不去练刀,怎么到这里来了?”乌兰巴特尔听到弟弟的声音,冲这边喊道。
“听说两位哥哥受罚,我就来了。”满都拉图虽然只有十二岁,但却没有十二岁孩子该有的天真,“我去和父王说,让他不要再罚你们了吧。”
“不关你的事!”阿尔斯愣说,“父王若是想放我们自会有安排,若是想一直罚我们你便说到腾格里去也没用!”
乌兰巴特尔也说:“满都拉图,你不必和父王去说,只能等父王自己消气了。你就帮我做一件事便好。”
“什么事,二哥?”满都拉图上前一步。
“把这个奴才带回我帐篷里,别让别人知道他来过这里。”乌兰巴特尔嘱咐道。
“二哥尽可放心。”满都拉图说着拉起狗娃走了。
傍晚,满都拉图站在父亲的大帐里,父亲沉默地看着他,满都拉图有些不安,他揣摩不透父亲此刻的想法。
许久,父亲终于开口了:“你既是来为两个哥哥求情,就尽你所能来说服我吧。”
满都拉图有点泄气,年仅十二岁的他最不擅长辩论,他只能叹口气说:“两位哥哥都是有用之才,至少比我强,父亲不应当在大敌当前之时再挫自己人的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