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母亲
今天是娘“头七”的日子。夜里，我久久不能入睡，写此文以纪念她。
本文回忆的是我的养母，之所以如此说，是用来区别于生母的，丝毫没有贬低她的身份或对她的不尊重。她是我的姑母，婚后无儿无女。我在生母身边生活到快一周岁的时候，她强烈要求收养我。爷爷、奶奶为此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生母只好同意我过继给姑母。从那天开始，我喊姑母“娘”，喊姑父“大叔”。娘生于1938年，于2016年农历9月23日夜里10点35分因病抢救无效去世，享年78岁。娘一生务农，是典型的农村妇女，没有文化，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是郸城县城，娘的一生是平凡的一生。
娘刚去世几天，我的生活很不习惯。我有时觉得生活在梦中，娘还活着，只是在距我身体不远的地方躲藏着，我还生活在她的视野里。
娘的一生没有大事，只有一些小事，但她生活中的点滴小事给我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娘一生爱干净、心地善良、诚实守信、勤劳、乐于助人，她拥有中国农村妇女的传统美德。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当时的广大农村还是以生产队为单位。我所在的行政村经常有上级派下来的“蹲点”干部，生产队长总是把这样的干部安排在俺家吃饭，因为娘是全生产队最干净的人。娘在日常生活中尽量给这些干部以照顾，大叔和娘与这些干部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当时郸城银行的“信行长”回单位多年后还不忘大叔和娘。
由于娘的干净、诚信，队长总是把因有突击任务需安排一些人伙食这样的工作交给娘，娘每次都把工作完成得很好。记得我七、八岁时，生产队突击打机井，这项工作要求昼夜不停，所以娘也昼夜不停地蒸馍、做饭。一天下午，我放学后，到家时肚子饿得慌，见到家里蒸了很多白面膜，就偷着吃了一个。没想到娘蒸的馍是有数的，傍晚她清点馍的个数时发现少了一个，得知是我偷吃了，把我狠狠地吵骂了一顿，并主动向队长承认了“教子不当”的错误，坚持赔偿生产队一个馍的损失。我所在的生产队耕地多，粮食总产量高，在俺大队是最富裕的生产队。年底，队长就想方设法给社员发点福利，那时的生活普遍艰苦，没有好东西发给社员，队长也总是把这项工作交给娘。娘就和面，面里撒些葱花，过油锅炸熟，这些油炸面点就被当成福利发给社员。后来生活好了，娘每年仍然做几次这种面点给家人吃，说实话，娘做的面点很好吃，我一直没吃够。
娘是个勤劳的人，干农活很积极，不怕苦、不怕累，为生产队干活也是这样，多次被评为“劳动模范”，受到上级表彰，获得了奖状和奖品，这在当时的农村是很光荣的事。
娘和大叔都很疼我，生活上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我少年时期，当时的农村缺吃少穿，家里有好吃的娘总是让我吃。我好吃豆类，锅里下的豌豆、豆子、豆角子总是盛到我碗里。夏天的夜里，我喜欢躺在院子里睡觉，半夜时，娘怕我着凉，和大叔一回回把熟睡的我抬回屋里，每年夏季都是如此，一直坚持十几年。我清楚地记得：我十五、六岁时，有一次，娘和大叔吃力地抬着我，我被晃醒了。
为了增加家庭收入，娘白天参加劳动，夜里总是抓紧时间纺花、织布，织好的布卖点钱，以供家庭开支。不知多少次，我在娘的纺车“嗡嗡”声中睡去，又在纺车的“嗡嗡”声中醒来。我怀疑娘整夜没睡觉。有几次我问娘：“娘，你不困吗？”娘总是笑着回答：“娘是大人，不困，夜长多干点活。”
娘和大叔都是农民，只知道辛勤干农活养家，并且省吃俭用供我上了十几年学。即使逢假期或星期天，也不让我干农活。我学习很努力，成绩优异，考上了大学，当了国家公务员，给娘争了光。
娘与人为善、乐于助人，一辈子没有与人吵过架，即使受些委屈也能忍。家里有点好吃的，总是送给四邻尝尝。娘为家人挣得了好人缘，一千多人的村子里，提起娘的为人，没有不赞成的。
娘的一生中，没有庆祝过生日。近几年，生活条件好了，我多次要求为她过生日，她总是说：“我的生日离过年很近，那几天天天吃好的，天天像过生日，不要专门过生日了。”由于她不告诉我具体的日子，所以，我没有给她庆祝过生日，这件事我真的对不住她。
娘去世前的第五天，邻居的两条大狗撵着咬她，虽说没有咬着她，但把她吓得不轻，因为她一生中最怕狗。娘被吓病了，呕吐的很厉害。我把她送到医院治疗。当天，她没有告诉我生病的原因，第二天病情好转了才给我说。我想去找狗主人讨个公道，娘劝我说：“狗又没有咬着我，算啦！我身体不碍事，不要去找人家说这件事。再说，人家也不是故意放狗咬我的。”娘的一生就是这样：心里总是为别人着想，唯独不讲她自己。
娘有两个亲姐姐，寿命都没有超过78岁。娘十几年前得了脑血管病，常年吃药，生活能自理的同时，还能照顾家庭。我以为，以娘的身体状况，再活几年没问题。没想到娘突然得了急病，从发病到去世仅有一个小时，我用车把她送到医院，来不及抢救就去世了。娘，你为何走得如此匆匆，不给自己一个抢救的机会，不让我在医院陪护你一些日子。以前我觉得：“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是别人家的事，没想到在我身上出现了。几天来，我的心里很痛苦，有时候想着想着就哭出了声，相比你抚养我十几年，我愿意伺候你长长的日子，以报答你的抚养之恩。娘，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呢？
娘去世后的第三天，我的儿子无意中说：“奶奶去世前的一天，和我说了很多话。她说，她若得病就得急病，死快点，免得给家人添麻烦。”娘，你是说到做到，你一心为家人着想，你走得如此匆匆，考虑过家人的感受吗？娘去世后，我一次次放声大哭，邻居们都劝我说，你娘走得急，也不受罪，不给家人添麻烦，是有福啊。娘，这说法是真的吗？
娘去世的夜里，老天爷下了一夜大雨，是老天爷在哭你吗？娘，虽说你无儿无女，但你的灵堂前，经常有几人为你守灵。有几位邻居要求为你守灵，被我婉言谢绝，你的为人、你的人品感动了众多的人。守灵的两天时间里，常有邻居及亲友在娘的灵堂前大哭，有位婶子扶着娘的棺材哭了很长时间，这在村里是少有的事。为了娘的葬礼，我请了乐器班。乐器发出了阵阵低缓呜咽的哀乐声，听得人心碎。出殡的时候，天还下着细雨，人的泪水和天上的雨水混在了一起，分不清脸上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送葬的人很多，县司法局的领导和同事们来了，镇政府的领导来了，亲朋好友及村民们来了，天上的雨水、地上的泥泞没有阻挡住大家参加葬礼的脚步。几百人趟着泥泞，冒雨参加了娘的葬礼。娘平凡的一生中，从来没有惊动过这么多人，如此风光的葬礼是对娘一生最好的总结。以前，我见到别人家的葬礼办的较排场时，私下曾认为有点铺张浪费，但因娘的葬礼我改变了看法，给娘办一个风光的葬礼是完全应该的。虽说麻烦了好几天，花了不少钱，但与她一生的付出相比是微不足道的。
娘，是你把我抚养大，教我学说话，给我一个家。虽说你我阴阳相隔，但你的音容笑貌会常记在我的脑海里；你的优秀品德会指点我、激励我好好的生活下去。
娘的一生是那样的善良，但愿你的灵魂早日升入天堂，过上美满、幸福的生活。娘，我是相信生死轮回之说的，下辈子我还愿做你的儿子，咱们还是一家人，让我好好地孝顺你。
娘，你将永远活在家人的心中。
二零一六年十月二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