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然而这段如同梦境的爱情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因为它不仅如梦境般完美,还如梦境般易碎。
我的出现加速了这个梦境的破裂。
那是他们相遇第二年的九月,我母亲发现自己怀孕了。
放在其他任何一对情人身上,这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而对于我母亲来说,这却迫使她想起了她故意遗忘的那些事情。比如除她之外全部死亡的猎魔团成员,这些贵公子们身后的庞大家族,以及牧师圣殿抚养她长大的掌权者们。
在这些人的压力下,即使她已经身怀有孕,想要嫁给圣盟庞大体系中一个毫无背景的战士,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况且,这个人真的是个圣盟战士吗?
这段时间里我母亲笔记上的记录凌乱无序,但已经可以看得出对我父亲身份的怀疑。
她是完全的圣盟贵女,就算我父亲伪造的身份是平民出身,两者身份天差地别,但也有很多迹象无法隐藏。
比如他对圣盟民俗的不熟悉,魔族贵族的习惯用语,以及偏魔族的生活习惯。
恐怕她在此之前就早有感觉,只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去想;她脆弱的神经无法经受再一次的打击了。
但她此时已经怀孕,很多事情无法再躲避。孕期情绪的不稳定以及长久以来被压抑的惶恐几乎使她崩溃,她开始想要逃避。
此时她对于我父亲的魔族身份应当有所觉察,但绝没有想到他的真实身份竟然是魔族的魔神皇。
魔族降临到圣魔大陆已经有六千年,两族之间的混血其实为数不少。
大多数混血按照两族血统的比例来划分自己的身份,为自己血统中占优势的一方服务。
在圣盟,没有修炼天赋的混血大多被当做垃圾抛弃或是贩卖,其中好运的被人捡去,或能拥有一个平民身份;运气不好的就早早夭折,为街头野狗添一道皮包骨头的血食。
在底层的小贵族中,贩卖家中的混血子女为奴甚至是一个默认的外快来源,不少游离商团都乐意提供这种处理服务。
倘若运气好能够修炼,也要看是什么属性。如果随了异族一方,就训练去做卧底或是杀手;若随了人类一方,就随便扔进哪个训练营,为圣盟增添几个炮灰。只有极少数幸运儿能够得到家主垂青为家族服务。
在魔族,情况大同小异;区别不过在于有一部分混血还能得到个听上去比较体面的身份,比如被称为“月相”的月夜公主,而这还是因为魔族太子对她的喜爱,以及月魔神私下的政治倾向。
我母亲大约以为我父亲是个走运的混血小贵族。
她从来没想过要一直留在魔族。
由于前文所述致命的价值观差异,就算我父亲能够使我母亲放下国仇家恨接受他的身份,恐怕他也无法使她接受他那数量庞大的后宫。
而我母亲大概也无法忍受只做他的姬妾。
月魔神可以让一个纯血人类做他的正妃,那是因为月魔族全族都是颜控,并且全魔族都习惯了他们时不时发疯;无论他们做出怎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只要不涉及魔族存续就都无所谓。
但魔神皇不行。
他的举动代表了整个魔族高层的意图,如果他真想这么做,除非他一鼓作气灭掉圣盟,到时候人类根本没法再干出什么大事来,当然不会有谁在意他旁边摆了什么样的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