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楚材一生潜心参禅,修习养素之道,置生死于度外,视富贵如浮华。悠悠岁月,困扰于人世间繁杂事务中的耶律楚材是如何除尘秽,免去人之躁心、矜心、利心、欲心等一切妄念而修身参禅,以佛治心的呢?他是这样阐述修持方式的:“宴息穹庐中,饱食无用心。读书费目力,苦思嫌哦吟。樗蒲近博徒,围棋杀机深。洞箫耗余气,蓁筑恶郑音。呼童炷梅魂,索我春雷琴。何止销我忧,还能禁邪淫。”“居士闲弹《止息》时,胸中郁结了无遗。” 西汉琴学家桓谭在他的琴论《新论·琴道》中就说到“八音之中惟丝最密,而琴为之首。琴之言禁也,君子守以自禁也。大声不震哗而流漫,细声不湮灭而不闻。八音广博,琴德最优,古者圣贤玩琴以养心。”宋代成玉磵在《琴论》中说:“攻琴如参禅,岁月磨练,瞥然省悟,则无所不通”。可见,以古琴静心养性、调理身心,体味静远淡逸之静境,有收摄六根之效,可助“明心见性”之禅修。将琴作为一种修养心性的自娱之器,达到“静境”、“禅境”,虚静淡远的琴境与物我两忘的禅境同一意趣,更益于禅修。因此琴家常以琴理喻禅、以枯木入禅乃至“藉琴以明心见性”,故琴素有“琴道”、“琴禅”之称。楚材在诗中通过琴与禅、琴与声、音与念乃至音乐的审美情趣与准则等内容,体现了佛教无我、性空、顿悟、明心见性等思想,其文朴素流畅、空灵纯明,具有浓郁的禅意。 1、顿悟禅宗以“不立文字,直指心源”为标榜,讲求当下承当,脱落语言思维藩篱,也就是所谓的“顿悟”。顿悟是建立在岁月磨砺的基础上的,也是就“理入”和“修证”要结合。“灵山会上,如来拈花,迦叶微笑”所说的就是灵犀一通的悟。“声音之道可与禅通”,参禅和学琴都须“瞥然省悟”。顿悟才能超越自我、超越尘世,达到至境。就如伯牙向成连学琴,如果没有这种顿悟,虽有成连之名师、伯牙之绝才也难达到妙境。在弹琴时耶律楚材也曾感受到这种顿悟,他是这样描绘瞥然省悟的感受的:“疑团一旦碎,桶底七八穿。洪炉片雪飞,石上栽白莲……君初未弹时,曾不知勾蠲。学道亦如此,惟患无精专。谁无摩尼珠,谁无般若船。立志勿犹豫,叩参宜勉旃。他时大彻悟,沛然如决川。毛端吞巨海,芥子含大千。瞬息一世过,生死相萦缠。”《坛经》曰:“善知识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缘心迷,不能自悟。须假大善知识示导见性。当知愚人智人,佛性本无差别。只缘迷悟不同,所以有愚有智。……不悟即佛是众生,一念悟时,众生是佛。”耶律楚材的这首禅诗正是阐释了这番道理:无论愚人智人,谁无摩尼珠,谁无般若船?一旦瞬息之间悟到了,则一生一世都在道中。 2、有无论《楞严经》卷六说:“声无既无灭,声有亦非生。生灭两圆离,是则常真实……见闻如幻翳,三界若空华。闻复翳根除,尘销觉圆净。净极光通达,虚照含虚空,却来观世间,犹如梦中事…” 此处之“声”并非专指音乐,却也包括音乐在内。音声如同空华,皆非真实,故既无所谓生,也无所谓灭,世人闻机外逸,循声流转,必定迷失本性,是为颠倒;若能旋转闻机,反闻本性,则可由此本性而成无上佛道。宋代大文豪苏轼著名的《题沉君琴》:“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该诗哲理性很强,富有禅机。佛教视有为无,视生为灭,追求无声无形不生不减,音乐的真实即虚无,所以音乐无所谓真实与否,要以“谐无声之乐,以自得为和”,通过内心的感受而自得、反悟禅道。耶律楚材的琴禅诗虽不及苏轼的巧妙,但朴素的诗句中也能折射出几丝禅理来。且看:“良夜沉沉人未眠,祠君横膝叩朱弦。千山皓月和烟静,一曲悲风对谱传。故纸且教遮具眼,声尘何碍污幽禅。元来底许真消息,不在弦边与指边。”“道人尘世厌嚣尘,白雪阳春雅意深。万顷松风皆有趣,一溪流水本无心。忘机触处成佳谱,信手拈来总妙音。陶老无弦犹是剩,何如居士更无琴?”“叩弦声自无中出,得句思从天外还。踏破化工无尽藏,闲人受用亦非悭。”“信手拈来无不是,清风明月有何悭。”诗中体现出禅理玄妙,不在有形物中,只有物我两忘,才能明心见性,达到至境。正如《松弦馆琴谱》有言:“琴之为道,和平玄解,出有入无,存乎其人,然后知道。”可见,耶律楚材是于虚静淡远的琴境中修佛家之明心之道也!在读耶律楚材的诗集时,仿佛总能穿越时空看到那个素有美须居士之称的文人的自然本色。他追求的其实并不多,然而得到了的确是那么的丰富。正如他在《投老》中所描绘的那样:囊里瑶琴架上书,个中真味更何如,伴间美竹千竿许,养老田园二顷余,睡起焚香诵圆觉,兴来缓轸品幽居。夕阳半下山偏好吟,入烟霞穏跨驴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