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少时早慧，因此总比同龄人多了一份安静，与人交谈时，偶尔会展露出些许斯文的笑容，让人觉得亲近又稳重——这是红莲对张良十几年如一日的印象，后来这个安静的少年成长为有着宽阔肩膀与挺拔脊梁的男人，红莲也就渐渐记不起很早以前他跟在自己王兄身后时是怎样的光景了。
毕竟当时年少，脑子里不着边际的事更多，而后来深处乱世，她就更多的想着怎样活下去，可活下去也还远远不够，她需要站在卫庄身边，成为他乱世里搅动风云的支柱，或者工具。

她常想，她已经一无所有，所以一切的获取，只能拿仅剩的性命做赌注，苍天见怜，她跌跌撞撞的竟也赢到了现在。于是也心存侥幸——说不定她能活到这乱世终结呢？那时也不必再让卫庄建一座比先时更富丽的韩王宫，他如果愿意避世隐居，她就陪他寻一处寂静空山，他如果想见盛世繁华，她就穿上昔年的红衣跳一曲当年的舞为他装点盛世。
怎样都好，只要活下去，每一刻都比前一刻更强，拥有更多的筹码，那么就总能等到卫庄曾许诺的那一天。

前排留名

可卫庄死了。
他死了，竟然死在她的前面。她所有深切的惧怕里只有哪一天自己死掉于是被卫庄抛弃，遗忘。她从来没有想过像那样强大到仿佛能劈斩命运的人也会死去。那个曾深处黑暗的男人，戏剧性的以最磊落、最光明的方式死去。很多年后或许还有很多人会铭记卫庄的死，可于她来说，她终究是，终究还是，被抛下了。
“项氏一族羽翼已丰，那里可成为你和流沙的归宿。”卫庄躺在地上，血渍浸透了他身下的土地，与四周被战火烧焦的枯草味道混合在一起，竟有疯魔般的甜意。赤练撑着剑半跪在他身边，她心里是满满的不知所措与空落，好半晌，她对地上那个已经闭上眼睛的人说：“我知道。可你为救项羽而死，我不愿为他效命。更何况流沙到今日若还有存在的意义，那只能是因为你还活着。”

数日后，楚军从桑海拔营，项羽亲自来请赤练同行。
彼时项羽日后西楚霸王的峥嵘气魄已初见端倪，少年人终于长成山岳般稳健可依的俊美青年。
赤练露出卫庄死后的第一个笑容。她曾笑如三月桃李，也曾笑如剧毒蛇蝎，可此时终归于素淡。当晚楚帐篝火灿灿，赤练白衣奉酒，为项羽践行：“祝项少将军此去前程锦绣，流沙余者愿追随将军帐下，可此地乃亡夫埋骨之地，我须留下。”
项羽沉吟片刻，便不再挽留。

此夜寂寂，山河几处之外，一个人掀开粗布帐帘，追问一句：“她说——亡夫？”
禀告的黑衣人直觉主人话音微妙，当下不敢懈怠，忙应声是。帐里人似是叹了口气：“下去吧，一切如常就好。”
帐中灯烛稍暗，张良捏捏鼻梁，把堆在案上的文书推开，少有的对着那一豆烛光发起呆来。

白凤走前，曾来看过赤练。
那个男人依旧高高的站在枯枝上，肩头的流羽在风中飘动。
他说：“人会死，是因为还不够强大。你停下来，只有死路一条。”这话里不乏提点的意思，赤练却没有答话。
她太累了，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努力变强变强，为了变强足够活着，于是手段和心肠一样也变，可这些都没有关系，她都能割舍。
如今呢？她不去寻死，可也不苛求活着。
说来她为什么会执着与卫庄呢？因为那座飘摇的王宫带给她的不安吗？当一个强大到足够蔑视命运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当然会忍不住想靠近，就像飞鸟寻找栖息的树木。
可是这么多年，她只是依靠自己活下来，卫庄不是荫庇她的树，更像是一块可望不可即的路标。
她想，她或许没有福分找到那么一棵树。
乱世之中，终究只能靠自己劈开命运的洪流，没有力气时，或许就溺水而亡。
恰恰好，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了。

╮(╯▽╰)╭没有人，那么就等等再更把。。。
预告的话——
良说：“我不必蔑视命运，我笃信命运，因为它永远站在我这一边。”
“你看，过了这么久，她还是会回到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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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军西行征战扩张势力，墨家与农家联手据守南方，儒家覆亡日久，张三先生要何去何从呢？”刘季黄昏时提了一壶酒前来。
彼时张良刚刚练满一套剑法，收势时尚且带着未经藏匿的锋刃，他身后枯槁的林子里群鸟惊起，刘季在他三步之外就停了步子，嚯的笑了一嗓子：“先生今日的剑比往常少了几分君子气。”
“沛公察人之道，子房也很佩服。”张良反手把佩剑插在地上，练剑时缚住的袖子抖开，儒衫广袖落下，又是一身疏疏落落的文人气魄。
“我也只敢以这区区看人的眼光，挽留先生了。”刘季忽的收敛笑容，正色道：“先生觉得刘某脱离农家自立义军之举，是步好棋还是臭棋呢？”
“不敢断言，但这一步棋，很合子房胃口，”张良接过酒，一如既往地露出他狡黠难辨的笑容，“此后靖难乱世，还请沛公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