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
「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在张良第三次的追问下,我终于忍无可忍了。你俩当时背对着我,我上哪儿能看见!张良在听见我的吼声后,终于放下心来舒了口气。
「你俩到底干了什么怕我知道?」被他一直问,我的好奇心倒大了。
「不告诉你。」张良细长的狐狸眼一挑,我顿时一口血哽在喉咙里。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会想。如果我当时看见了,是不是就能告诉他们,还是会有人站在你们这边的呢?是不是他们走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绝望了呢?
那次之后,颜路跟着爷爷的时间就少了。虽然我有时候还会看到他一个人默默地拌着青料,但是大多数时间在看到他和那些作坊的工人一起干活的时候,我心里总是很难受。他不该是这样的。颜路从骨子里就和我这种人不一样,他就该是像传世的青瓷一样,任由别人怎么说,他都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如果是张良的话,一定会知道的。他一定能理解颜路。
我以为事情就这么过了,日子也没有什么变化。离张老爷的寿辰还有六天,我一直都待在本家里帮忙干活。如果我能知道这六天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我一定不会在这里。我一定会老老实实待在陈旧的作坊里,听着爷爷的唠叨,和张良、颜路打打闹闹,把那些回忆延长点,再延长一点。
好不容易中午能休息一会儿,我跑到厨房去端了碗水喝,恰好听到有两个厨娘坐在那里聊天。我兴致一下就来了,这种八卦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也许还能听到张良小时候尿床的事呢?我忍着笑,慢慢挪到她们后面,找了个能听清又不会被发现的地方,便坐了下来。
只不过才听了一会儿我就听不下去了。没有什么八卦,她们聊得尽是一些我听不懂的事情,什么生意不好啦,什么军官要过来我们镇上啦,什么老爷在想办法之类的。
「哎,你说要是老爷这次真能找到靠山,我们的日子会不会好过点儿啊?」
「谁知道呢。那督军又不是哪派的大军官,估计权力也不会太大。」
「管他权力大不大,只要能做这个镇子的主不就好了。」
「前些天老爷不是让人去打听这军官吗,我听看门的老王说,老爷听到消息后脸色都发黑了。」
「怎么啦?」
「你不知道啊?听说那个军官……」
那两个厨娘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我头都大了,赶紧起身离开。又过了两天,府里上上下下都打点得差不多了,就等着收贺礼,我才从下人的工作里解脱出来,跑回了作坊。刚到院子,我就发现不对劲了。我问爷爷:「颜路呢?」
「他去送这批瓷碗的成品给老爷看了。」
这么说他往本家去了啊。早知道我就晚一会儿回来,也许就能碰见他了。我想了想,又接着问:「那张良呢?」
「多嘴的伢子,要叫少爷。」爷爷呵斥了我一声,我翻了个白眼。「是是。那少爷呢?」
「不知道,少爷最近也没有来了。」
合着这两个人都在本家啊。得,我还是往回跑吧。这几天来来往往送礼的人多,一路上都没见到那两人。发现没人注意到我,我干脆直接就溜到了很少有下人进去的内院。不过我还是没有太往里,万一被抓住就只有打死的份了。我只能堪堪躲在门边,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
「爹,你不能这么做!我们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啊!」
这是张良的声音。他怎么跟他爹吵起来了?
「闭嘴!你知道什么,你知道现在生意有多难做吗!我还不是为了你!」
「那你也不能用这种方法去讨好——」张良的声音突然停住了。我听到了啪的一声。难道被打了?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有你这种儿子,我都觉得丢人!」
那之后我就再也没听到张良的声音,一直是张老爷在厉声训斥他。实在是听不出头绪,我只好又跑回了作坊。
想不到颜路已经在我之前回来了。但是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就像没听见一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怎么敲门都不出来。我没来由得有些慌,好像就在我没注意到的时候,要发生什么坏事了。我听到屋子里一直有隐约的水声,还有吹气的声音。就在我靠着墙壁快要睡着的时候,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我还没开口,颜路就把我拉进了屋子。他递给我一只小瓷瓶。
「这是……」
「子房把那个瓶子拿走了,我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做一个真正好的给他。」
子房是张良的字。而我手上的这个瓶子,和颜路第一次做出来被张良拿走的那个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次的要好上太多。颜路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它,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满是温柔。
我几次张了张嘴。有什么我一直忽视的东西渐渐浮了出来,我的脑子一片混沌。
「你帮我把它交给子房吧。」颜路喊着我的名字,对我这么说着。其实我一直不愿提起自己的名字,那是爷爷把我捡回来的时候,随便取的好养活的贱名。但是从颜路嘴里喊出来,似乎就有了不一样的色彩。他说完的时候,便再次低下了头。所以我没能看到,颜路眼里的温柔,一瞬间全变成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