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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围炉诗话(吴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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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诗之为异物,於叙景最为显著。诗以身经目见者为景,故情得融之为一,若叙景过於远大,即与情不关,惟登临形胜不同耳。献吉《桂殿》诗曰:“桑乾斜映千门月。”桑乾水自大同而来,相去甚远,何以映宫门之月?又云:“碣石长吹万里风。”并无“千门”字面,可用之川、广、、贵矣。其《乔太师宅饮别》云:“燕地雪霜连海峤,汉家箫鼓动长安。”大且远矣,与当时情事何涉?虽有哀乐之情,融化不得,岂非如牛头阿旁异物耶!
  献吉《潼关》诗曰:“咸东天险设重关,闪日旌旗虎豹闲。隘地黄河吞渭水,炎天白压秦山。旧京想像千官入,馀恨逡巡六国还。满眼无非弃者,寄言关吏莫嗔颜。”函谷关,在汉武时,杨仆移之而东,置於新安,去旧地三百里,仍名函谷关。献帝建安四年之前,仍移置於旧关之西三十里,始名潼关。东西二关,互为兴废,何以曰“重关”耶?“炎天”,太煞无谓,或者别有出处乎?“白雪”,言歌则无谓,言雪则剩白字,亦不敢测。“秦山”者,终南深处也,与潼关无涉。宫门乃可用“千宫”,与关门无涉。惟第六句用《过秦论》有根本,真是才子大家。结用“弃”,疑是与其侣公车出关之作。夫事可寄意者甚多,何至用此耶!总为胸中不曾立得一意,五十六个盛唐字面在笔端乱跳,勉强押韵捱拈,凑在纸上而已。宋人即不然。胡宿诗曰“天开函谷壮关中,万古惊尘向此空”,言其扼要也。“望气竟能知老子,弃何不识终童”,或者讥守关人乎?“漫持白马先生论,未抵鸣鸡下客功”,二联用四人,点鬼簿宜避。“符命已归如掌地,一丸曾忄吴隗王东”,收上文不住,未为合作,比献吉为有头绪矣。明人不成诗,以不知题意当如何立。宋人无高致,以其惟恐去却题目也。唐人更不然,崔颢《题潼关楼》云:“客行逢雨霁,歇马上津楼。山势雄三辅,关门扼九州。川从陕路去,河绕华阴流。向晚登临处,风烟万里愁。”气度视宋、明人如何?
  空同《朱仙镇》诗,结处独承第三句,何也?野泊而曰“水立黄龙斗”,景耶情耶?岂非牛头阿旁之异物耶?献吉亦有“蛮方故启流官路,汉史终收痛哭书”,何故不尽如此造句耶?《平凉》诗,刺诸王语也。前後都无照应,何也?
  唐人王贞白《太液池》诗:“此波涵帝泽”,以“波”与“泽”犯而改为“中”。献吉之“深夜悲歌泣孝宗”,好句也。却“悲”、“泣”相犯而不知,心粗故也。心粗者无一事有成。
  仲默《戏效义山》云:“班女愁来赋兴豪。”戏效者,不屑之词也。义山诗如是乎?呵呵!
  仲默不作豪态,不甚可厌,笔比献吉稍轻秀,最宜今日应酬。
  教职彭民望魄不遇,李宾之赠以诗云:“斫地高歌兴未阑,归来长铗尚须弹。秋风布褐衣犹短,夜雨江湖梦亦寒。木叶下时惊岁晚,人情阅尽见交难。长安旅食淹留地,惭愧先生苜蓿盘。”此诗细密,献吉必不能办,何以妄轻宾之?山谷官叶县尉,有诗云:“俗学近知回首晚,病身全觉折腰难。”介甫见之,以为非奔走俗吏,除北京教授。献吉、于鳞之横行,总由居上位者无目尔。
  于鳞《入觐贺建储》云:“伏谒不违颜咫尺,十年西省愧为郎。”此二句有意可诵,不同他篇。明朝党祸,成於册立之缓,诗若为此事,恨不早谏,则少际也;若以昔不在翰林,不得近君,至外转入觐,得见天颜,则浅矣。然非集盛唐字以成句者也。
  句中虚字多则薄弱,实字多则窒塞,犹是皮毛之论。子美之“数回细写愁仍破,万颗匀圆讶许同”,不见薄弱;“落花游丝白日静,鸣鸠乳燕青春深”,不见窒塞,有意故也。于鳞之“河堤使者大司空”,“上客相如汉大夫”,“东方千骑古诸侯”,“仙郎起草汉明光”,“万里越王台”,有何意味?是饱啖枣栗,窒塞欲死者之语也。
  于鳞惟“春流无恙桃花水,秋色依然瓠子宫”,是佳句,而元人已有“旧河通瓠子,新浪涨桃花”矣。
  《怀泰山》乃《梦游天姥》之类,非游也。于鳞乃曰:“河流晓挂天门树,海色秋高日观峰。金箧何人探汉策?白千载护秦封。”直是游泰山矣,且四句全无意思。
  于鳞仿汉人乐府为牧斋所攻者,直是笑具。
  于鳞送之任庆阳者曰:“大漠清秋迷陇树,黄河日落见层城。”十四字中画作六截。大漠在塞外数千里,陇山在庆阳南千里,何以大漠清秋迷得陇山之树?庆阳城去黄河东西北三面皆千里,何以黄河日落得见庆阳之城?文理通乎?纵令沙漠之清秋迷陇山之树,黄河之落日得见庆阳之城,与别情何涉?王右丞、高达夫送别七律具在,岂曾如此?乔至不才,代笔送别,诡遇之谈,亦不如是。至于“江汉日高天子气,楼台秋敞大王风”,吴门谑好大者,题其铭旌曰“申相国壁邻王妈妈之柩”也,直是昏狂醉梦。


39楼2017-01-14 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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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鳞曰:“地坼黄河趋碣石。”真是唐人语。若是明人,即知黄河在宋真宗时入淮矣。偌大白雪楼,竟无一册山经地志。
      于鳞只学李颀之“新加大邑绶仍黄”,故以少陵为颓放。题有“望”字,方可说到千万里,而卢纶《长安春望》,司空曙《长安晓望》,皆不然。若在二李,岷山、滇江俱作诗材,大家故也。李颀诸体俱佳,七律中之《题公山池》、《宿莹公禅房》、《题卢五旧居》,亦是佳作,惟《寄卢员外》、《寄綦毋三》、《送魏万》、《送李回》者,是灿烂铿锵,肤壳无情之语。于鳞於盛唐只学四首,而自谓尽诸公能事。
      元美《赠杨武选》云:“汉壁晨驰大将床。”武选不当用将帅事,且“床”字用华元事也,可用“晨”字乎?“高城雨过凉生袂”,凉从雨来。“残夜花明月满楼”,月从花来乎?全失造句之法。
      元美《书庚戌秋事》,略不及严嵩纵敌,仇鸾欺君,只写“雕弓”、“玉几”等字,以为盛唐。子美诸诗如是乎?
      余题此选七律云:“甚好四平戏,喉声彻太空。人人关壮缪,出出《大江东》。锣鼓繁而振,衫袍紫又红。座中脑尽裂,笑乐杀村童。”此选即卧子所选明诗。
      诗人不跳过弘、嘉深没顶阔百丈之粪沟,终是四平腔戏子。不惟其意而惟其词,必跳不过。
      刘梦得云:“新诗一联出,白发数茎生。”不肯袭前人旧样,并不落自心浅近处也。弘、嘉不用自心,只以唐人诗句为样子。献吉以“三峡楼台淹日月,五溪衣服共山”,“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变古今”为句样。仲默以“花迎剑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乾”,“春城月出人皆醉,关塞萧条行路难”为句样。于鳞以“秦地立春传太史,汉宫题柱忆仙郎”,“顾眄一过丞相府,风流三接令公香”为句样。不须暇,于昏酣忽遽中,得题便作,不立意,不布局,惟置句样于心目间,依而为之,冠冕铿锵,即以盛唐自命。故其得意句,皆自样中脱出,如糖浇鸳鸯,只只相似,求以飞鸣宿食,无有似处,堪打破儿童而已。彼亦有好句,若求之以意,求之以局,则为一屋散钱。杜诗如“暂往比邻去”篇,有何好句,而人不能及者,有意故耳。有意则有情,自然意味无穷也。余癸酉以前视此辈诗如金玉,癸酉以後视此辈诗如瓦砾,丁亥以後视此辈诗如粪秽矣。
      二李派诗句,换其题,皆是绝妙好词。《乔太师宅》之诗,“燕地雪霜连海峤”移之登临,移“吟猿见月移孤树”于山中,移“宿雁惊人起别滩”于江南,皆合作矣。结云:“二十逢君同跃马,十年回首笑弹冠。”既用“弹冠”事,移之讥乔不荐拔,即合作矣。“上客相如汉大夫”,移之为趋炎则妙矣。徐祯卿《赠别》云:“徘徊桂树凉风发,仰视明河秋夜长。”别时草草,那有此孤独寂寥景象?移之怀人,即相称矣。此辈诗皆极好有意,只是题目差耳。尽改其题为眺望登临,莫非合作矣。
      余之乞食诗句,使一生如此作数百篇,加以阔大挺拔,昂然自命盛唐,谁其禁之?以返之自心,於哀情乐意,略不相关,故不为也。我自有我身心,苏、李之高,锺、谭之陋,总是彼物,与我何与?呵呵!窃谓选此者,犹是吴乔十五六时,以盛明直接盛唐之见识,而弘、嘉名公之诗,只到得吴乔《乞食草》而止。此言在我虽妄,在彼宜自考也。
      又问曰:“某篇压卷之论,锺、谭亦不伏,尊意与之同乎?”答曰:“锺、谭为谁?有何著作?我绵皆不之知也。凡诗对境当情,即堪压卷。余于长途驴背困顿无聊中,偶吟韩琮诗云:‘秦川如画渭如丝,去国还乡一望时。公子王孙莫来好,岭花多是断肠枝。’对境当情,真足压卷。癸卯再入京师,旧馆翁以事谪辽左,余过其故第,偶吟王涣诗云:‘陈宫兴废事难期,三阁空馀绿草基。狎客沦亡丽华死,他年江令独来时。’道尽宾主情境,泣下沾巾,真足压卷。又于闽南道上,吟唐人诗曰:‘北畔是山南畔海,堪图画不堪行。’又足压卷。余读子美‘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不见其叙景之妙。有朝士言殿廷间仪卫风物,十四字中道尽,亦对境当情故也,二语必压卷矣。余所谓压卷者如是。”
      弘、嘉派实自二高发之,廷礼之《早朝》诗,季迪之《大祀》诗,与弘、嘉何异。季迪比孟载有气岸,而细密不如。
      明初人诗,犹守本分,不作过头大话。
      于鳞见元美文学《史》、《汉》,乃学《左传》,欲以胜之。笨伯固宜如此。汤若士慧人也,亦欲学初唐以胜二李,何欤?袁中郎亦欲翻二李,而识浅力薄,反开锺、谭门窦。
      唐汝询仲言,奇士也。幼瞽而博学,于崔国辅《魏宫词》,李义山《汉宫词》,皆能识其隐奥之意,惟於于鳞、锺、谭不敢一扫去之,为可惜耳!
      七言排律,子美止有二篇,亦不甚佳,其难可知。明人以为能事,文长不免也。
      吴梅村诗曰:“不好诣人贪客过,惯迟作答爱书来。”意简倨而词微婉。《北上》云:“身是淮王旧鸡犬,不随仙去落人间。”哀感发於至情,唐人句也。
      于鳞有“海内知名兄弟少,天涯宦迹左迁多”,甚清新。却将唐人塞断自心,甚可惜也。


    40楼2017-01-14 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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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子畏《题墨菊》云:“黄花无主为谁容?冷落疏篱曲径中。错把黄金买脂粉,一生颜色付西风。”寄托生平尽矣,明诗所少。
        张汝弼云:“东家女儿发委地,日日高楼理髻。西家女儿发齐肩,买妆假髻亦峨然。花细玉珥重重缀,眼底谁能辨真伪?琐窗二月来春风,假髻美人先入宫。”可比张籍。
        明人有讽友人云:“十年心事酒杯间,坐对江鸥去复还。一带西山青入眼,几人青眼似西山?”唐人诗也。
        无好句不动人,而好句实非至极处。唐人至极处,乃在不著议论声色,含蓄深远耳。以此求明诗,合者十不得一,惟求好句,则丛然矣。如高启有“函关月落听鸡度,华岳开立马看”,“梁苑钟来残月落,汉宫砧断早鸿过”,“兵驰空壁三千帜,客宴高堂十万钱”,“松风吹壁鹤翎堕,梅雨过溪鱼子生”,“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不共人言惟独笑,忽疑君到正相思”,“白下有山皆绕郭,清明无客不思家”。郭子章有“家在淮南青桂老,门临湖水白深”。王有“夕阳元度飞轮塔,晓雨文通梦笔桥。”刘基有“夜永星河低半树,天清猿鹤响空山。”宋濂有“红锦裁朝奠雁,紫箫吹月夜乘鸾”。杨基有“六朝旧恨斜阳外,南浦新愁细雨中”,“春水染衣鹦鹉绿,江花落酒杜鹃红”,“斜阳芳草迟迟暮,流水桃花去去春”,“席因留客常虚左,帘为青山尽卷西”,“松下琴书晴亦润,竹西窗户晚犹明。”孙左司有“天与数书皆鸟迹,家传一剑是龙精”。杨训文有“小姑残照收江左,大别寒烟锁汉阳”。郭舟屋有“湖势欲浮双塔去,山形如拥五华来”。徐遂有“郢中《白雪》无人和,湖上青山有梦归。”顾观有“重经白下桥边路,颇忆玄都观里花”,“鸿雁一声天接水,蒹葭八月露为霜”。浦长源有“边路绕巴山色,树里河流汉水声”,“衣上暮寒吴苑雨,马头秋色晋陵山”。张士行有“地与楼台相上下,天边星斗共浮沈”。谢元功有“天日可明归汉志,风犹似下齐兵”《淮阴庙》。方行有“采穷江汉无灵药,归到骊山有劫灰”。瞿佑有“射虎何人逢李广?闻鸡中夜舞刘琨”。陈汝言有“佳人捣练秋如水,壮士吹笳月满城”。解缙有“黄菊花开高士醉,青门瓜熟故侯归”。王文安有“夜斩单于冰上渡,晓驱番马雪中骑”。贝琼有“白雪作花人面落,青山如凤马头看”。刘崧有“林花落处频中酒,海燕飞时独倚楼”。甘瑾有“东风门巷桃花落,流水池塘燕子飞”。曾有“《玉树》歌残犹有曲,锦帆归去已无家”。林鸿有“堤柳欲眠莺唤起,宫花乍落鸟衔来”。刘钦谟有“一春空自闻啼鸟,半夜谁来问守宫”。陈思贤有“山映水摇秋色,浦树含风送晚凉”。王希范有“归去天涯双白鬓,梦回江上一青山”。任原有“珠崖日落天低海,铜柱寒雨过城”。许彬有“黄河九曲天边落,华岳三峰马上来”。郭登有“青海四年羁旅客,白头双泪倚门亲”。刘绩有“歌钟暗渡新丰柳,游骑晴骄上苑花”。张光启有“深蜀魄呼名语,月冷玄猿傍客啼。”姚广孝有“林封茅屋常疑雨,泉响松岩半是风”。晏振之有“青山远戍寒烟积,芳草平洲夕照多”。史鉴有“华发镜中看渐短,故人天际信全稀”。沈周有“匈奴久自忘甥舅,仆射今谁父兄?外旌旗娑勒渡,月中刁斗受降城”。童轩有“黄菊酒香人病後,白风冷雁来初”。刘大夏有“几处白前代寺,数村流水野人家”。文太仆有“相思人在青山外,尽日舟行细雨中”。薛有“翼轸众星朝北极,岷蟠诸岭导南条。天连巫峡长多雨,江过浔阳始上潮”。庄昶有“溪声梦醒偏随枕,山色楼高不碍墙”,“狂搔短发孤鸿外,病卧高楼细雨中”,“残书楚汉灯前垒,小阁江山雾里诗”《病目》,“化石未成犹有泪,舞鸾虽在不惊尘”。陈宪章有“竹林背水题将遍,石笋穿沙坐欲平”。王伯安有“万里沧江生白发,几人灯火坐黄昏”,“半空虚阁有住,六月深松无暑来”,“春山日暮成孤坐,游子天涯正忆归”,“沙边宿鹭寒无影,洞口流夜有声”,“幽人月出每孤往,栖鸟山空时一鸣”,“山色古今馀王气,江流天地变秋声”,“棋声竹里消昼,药里窗前对病僧”。顾有“古寺频来僧尽老,重阳欲近蟹争肥”,“御前却辇言无忌,众里当熊死不辞”。朱应登有“寒菊抱花馀旧摘,慈鸦将子试新飞”。王稚登有“共道麻姑如好女,笑看莱子似婴儿”,“美人学舞鱼肠剑,厮养能开兕角弓”,“重过杨家旧亭子,深悲侯氏老门人”。庄定山《舟中》云“千家小聚村村瞑,万里河流岸岸同”,又“北海风回帆腹满,长河霜冷岸痕高”,又云“心无牛口干秦穆,迹继龙头愧邴原”。又云“电悬双眼凝秋水,髻拥三花御野风”。又云“天阙星辰遗旧履,橘洲岁月有残棋”。又云“招隐谁甘同寂寞?著书不独为穷愁”。又云“後时自许甘沟壑,前席将无问鬼神。浮世虚名非得已,出山小草却悲人。”宗子相有“谁家羌笛吹明月,无数梅花落早春”。又云“愁边鸿雁中原去,眼底龙蛇畏路多”。王直夫有“旧时僧去竹房冷,今日客来山路生”。王越有“鬓被胡笳吹作雪,心因烽火炼成丹”。桑民怿《过祢衡墓》云:“能言贾祸真鹦鹉,览德冥飞愧凤皇。”袁仁有“三月莺花双短屐,百年天地一人”。


      41楼2017-01-14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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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嘉诸公所以致此者,有六故焉:一时文,二早捷,三高才,四随邪,五事繁,六泛交。诗与古文,门径绝异,时文于二者更异。彼既长于时文,即以时文见识为古文诗,骨髓之疾也。早捷则心骄,忠言无闻。才高则笔下易得斐然,不以古人自考离合。随邪则才执笔便似唐人,终身更无进步。事繁则应酬如麻,无暇苦吟详读。泛交则逼迫徵求,不容量入而出。六病环攻,虽青莲、少陵,不能不为二李。
          黄公云:“谢茂秦谓阮公‘一身不自保,何暇恋妻子’,不如裴说‘避乱一身多’云云。如是,诗只在一句耶!得心应手,偶尔写怀,两句非衍,一句非缩;承接处各有气脉,一篇自有大旨,那得如此苛断?”
          “又曰:‘专於谢者失之,专於陶者失之浅易’。”此言得之。
          “又曰:‘立意易,措词难。专乎意,则涉议论而入於宋;工乎词,或伤气格而流为晚唐。’”此亦妙论。
          “茂秦屡诲人以悟,然其所云悟,特声律耳。得处为淹雅,失处则流为平熟。”
          又曰:“袁石公盛推宋人诗文,有可以起秦、汉而轶盛唐者。韩、柳、元、白、欧则诗之圣,苏则诗之神。陶仅取其趣,谢仅取其料,李、杜稍假以大家,出六子之下。石公从陕还,亦知自悔,而年已不逮。”
          修龄先生所撰《围炉诗话》,脍炙艺林。其排击七子,探源六义,议论精到,发前人之所未发。惟词锋凌厉,间伤忠厚,殆以王、李之派迷溺已深,有激使然欤?是本为先大父汉公所贻。大父性耽吟咏,论诗最善修龄之说。所著《自娱集》、《寄庐诗钞》,抒写性灵,不袭伪体。曾客江右石成峨中丞幕,未一载,亟归省亲。继中丞屡以书招,公答诗云:“失期已验姓名间,黄鹤即祖讳从来去不还。莫道野人同鹿豕,只缘日影薄西山。”杜门色养,不复出也。此书即在幕中手录者,又假别本是正,手泽犹新,洵为善本。今春若先生购是书付梓,爰举以相赠。缮录後参校一过,因缀数语于末。时嘉庆戊辰闰五月,黄廷鉴识。
          吴修龄先生《围炉诗话》六卷,持论名通,一扫皎然《诗式》、《沧浪诗话》之陋。其所服膺在冯氏定远,贺氏黄公,故采录二家之说为多。而其自抒心得,尤足以针膏肓而起废疾。其说谓诗中当有人在,固属千古名言。谓唐人不违比兴,自宋以後,比兴全失,则六义之奥,《风》、《骚》之旨,导积石而溯昆仑矣。赵秋谷《谈龙录》云:“三客吴门,遍求其书不可得。”盖当时已珍秘之甚。余从琴六黄君处得其家藏钞本,缮录详校,复从业师陈海木先生假得别本是正,遂与修龄所著《手臂录》同付剞劂,以成双璧。修龄本畸人,名殳,亦名乔,太仓人,赘於昆,故又为昆山籍。兹刻名称里籍,各仍其原书之旧云。虞山张海鹏识。


        42楼2017-01-14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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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话真是多,估计明天又要打验证码了


          43楼2017-01-14 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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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44楼2017-02-11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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