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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信仰】纸上悲欢(贺岁篇+活动文+两人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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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篇小圆和阿夜合作的,骨骼清奇的文。


IP属地:安徽1楼2017-01-29 00:07回复
    序言
    先祝杀吧吧友新年快乐,鸡年大吉。
    许久没来杀吧了,这篇文算是对以前掉我深坑的吧友的补偿吧2333应该这篇……不会坑
    虽然我和小圆都有几个弃坑……
    这篇呢,是起源于小圆这个后妈突然良心发现,硬要虐一下自己,然后硬说我也是后妈【呸】拉我下场……
    故事应该结局也算是符合杀吧上次的“最初”活动,总体来说是个笑中带泪的故事吧……
    文笔一如既往地不算很好,求轻拍W
    ——by 夜薇vs夜桔
    这篇算是贺岁篇吧,是靠谱的我和不靠谱的阿夜一起构思也将要一起完成的。本来我正在埋头连载在杀吧的长篇,阿夜突然问我,贺岁要不要干什么。我说,不然我们合作一篇文吧。她问写什么呢。我说不知道啊,我们一起想想呗。
    然后就有了这篇文。
    这篇文除了作为贺岁献礼之外,同样参加杀吧二十周年的主题活动——“最初”。因为我和阿夜都非常喜欢杀生丸,也是因为同样在杀吧写文而认识的。这篇文除了献给杀吧的吧亲,也同样献给阿夜。虽然彼此嫌弃着,不过也一直扶持着。虽然阿夜不靠谱,还是后妈,还是个起名废,还坑,不过,还是很感谢让我认识阿夜。
    还有,同样献给杀殿,多么幸运啊,我认识了他。多么幸运啊,他陪伴了我这么长的时光。
    ——by 夕日小圆


    IP属地:安徽3楼2017-01-29 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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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缘
      “竟让那药人跑了!”他重重拍着桌子,“蠢货!!!”
      我抬眼看着他。他的身体似乎是真的不行了,不过骂了我一句,竟掏出手帕往里面咳出血来。我算了算,他今年也不过五十上下,竟是满头灰白,身形佝偻,哪里像一个武林盟主的样子。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伸出手想为他顺顺气,哪知竟被他一掌拍开。他的功力倒还在,这一掌起码用了五成力道,正正拍在我胸口上。我倒在地上,一口血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呵。我在心里默默冷笑,这老头子大概以为我伸手是想偷袭他?
      啧,真是越老越怕死。
      也难怪会信了那些个长生之术,千方百计地做了那么个药人。
      罢了,这老头子越糊涂对我越有好处,姑且用这药人来安抚他一时,好让他安心上路。
      我咽下那口血,从地上爬起来,跪到他面前:“父亲息怒,是孩儿无能。孩儿这便去将那药人追回来。”
      “罢了。”老头子用内力将染血的帕子碾成灰,他素来不喜欢看见这些象征他脆弱的物事,“那药人已是五内俱衰,命不久矣,寻来也无甚用处了。”
      “父亲的意思是……”我揣摩着老头子的意思,试探地问道,“再去做其他的药人?”
      “吾儿甚慧。”老头子没什么诚意地赏了我一句话,接着道,“我们之所以在那药人身上耗了这般时日,不过是在试验药方而已。如今药方将成,那药人也半废了。如今当务之急是寻得那药人的族人,捉来一一试验,还怕没有新的药人么?”
      族人?
      果然。我暗道,那药人之所以可贵就是因为其体质,当年老头子也是因缘际会才捡到她的,可是却遍寻不得她的族人。这些年老头子一直在暗中搜寻,后来这件事才交到我手上。
      看来老头子为那药人生气是假,借机敲打我是真。
      “缘儿,你须得在三月内寻得她的族人。”老头子果然如此说道。
      呵。十年没有消息的事,让我三个月办好。
      “孩儿遵命。”我没有忤逆他的意愿,弯着腰恭敬地退了出去。
      出了老头子的房门,我换上一副笑容来。一路上,不时有府中的下人对我行礼,我都看着他们,微笑着一一免去他们的礼节。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眼里的感激和忠诚。
      一直到合上我房间的门,我才大大松了口气,差点瘫在地上。
      “我的妈啊,段缘太难装了……”我嘀咕着,“人前一张脸,人后一张脸;脸上一个样,心里一个样……”
      如你所见,我不是段缘。
      但我和段缘还真是关系匪浅。
      这么说吧,我是创造他的人。这里,本该是一本叫《落花谣》的小说。
      这么说也不对,因为这本小说还没开写,目前只有大纲和人设。情节是我和好友阿夜一起构思的,虐恋与狗血齐飞,阴谋共暗黑一色。
      我们把大纲拟出来之后,两个人都表示很酸爽。等我关了电脑,正要出去撸串,谁知刚出家门,就走到一个满眼白茫茫的世界。四周只有白色,一片虚空。
      这时候一个满脸胡茬缩头缩脑,一看就长得很猥琐的大叔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冒了出来。大叔一直看着我,让我不由得思考这鬼地方究竟能不能打得通110。
      这时候他终于说话了,声音却比长相还要猥琐:“大宇宙收到了一份深深的恶意,原来是从你身上发出来的。”
      这我就不服了:“我五讲四美三热爱,八荣八耻记心间,怎么看都是社会主义合格的接班人,哪有什么恶意?”
      那人慢悠悠地问:“《落花谣》的大纲是不是你写的?”
      “呃……”
      “你们呐!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在文里面散发着深深恶意的人,才会让那些作品世界的平衡被扰乱!”那人道,“大宇宙联合委员会已经研究决定了,对于你们这种人,统统要你们去自己的作品世界里受虐一遍!!!”
      “等等!”我不服,痛心地决定拉阿夜下水,“阿夜的恶意一定比我深!!不能光罚我一个嘛!”
      “她已被罚了。”那人瞥了我一眼,“提醒你,你会成为你作品里面的一个角色,要按着这个角色的人设走完整个剧情,才能回你原来的世界。”
      “如果崩人设呢?或者提前死了呢?或者被人发现了呢?”我本着科学的态度,小心翼翼地求证。
      那人看了我半晌,忽然诡异地笑了:“你不会想知道的。”
      “那能不能让我成为……”我卡了半天,悲哀地发现竟然找不到没有被我虐过的角色。
      这时候一阵短信音响起,我下意识地摸出手机,却没有发现短信。我朝对面望去,只见大叔正拿着一台华为,在屏幕上划拉了半天。
      “大宇宙也用华为?”我吐槽道。
      “我是大宇宙常驻地球位面的员工,入乡随俗嘛。”大叔划拉完手机,看我的眼神有点诡异,“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坏消息。”
      “你多了一项任务。你受罚的位面有个外来者,嗯……是个关系户,所以你得帮那个外来者走完剧情,完成试炼。”
      “试炼?炼什么?炼金么?”我吐了个不好笑的槽。
      “我也不知道,不过根据大宇宙统计局的数据,人们普遍觉得去虐文世界里走一遭会获得成长。有的位面甚至专门把这个当作成年仪式。”
      “……那好消息呢?”
      “那个关系户你认识。”
      “唉?是谁?”
      “杀生丸。”
      事情就是这样。大叔和我说好消息的时候,我很激动。我本以为这是我和男神的异世浪漫之旅,结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深深地觉得大宇宙的恶意不比我的浅。
      首先,我穿成了一个男的。
      其次,我不知道男神穿成谁、在哪里。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穿成了段缘。
      让我这么一个纯洁如小白花的人去扮演那么一个扭曲的、变态的、虚伪的、狡诈的……总之除了一身皮还算白,从骨头黑到心的人。我,我很方。
      段老头拍在胸口那一掌还隐隐作痛,我在段缘的房间没翻多久便找到了药箱,里面摆满了小瓶子。我挨个打开闻了闻,嗯,什么都没有闻出来。
      但是其他的瓶子里药丸几乎都是满的,只有一个只剩下半瓶。我想了想,壮着胆子服了一颗,果然感觉好多了。
      “看来这段老头经常家暴啊,不然怎么一瓶药磕得只剩一半了。”我嘀咕道。
      我的其他文章已落成文字,而《落花谣》却只是大纲,所以有很多细节我自己也不知道。看来是这个作品世界自动补全了。
      只是要走剧情,还是得帮那段老头找到女主角的族人。是的,那个药人是女主角。大纲里面,段缘知道此事不易,便决定剑走偏锋,从女主身上入手。
      但此刻,他也不知女主身在何处。
      所以,他设了一个局。
      可是……找谁来干这脏事呢?
      我陷入了思考。
      按理来说,段缘这种黑心烂肺却又偏偏道貌岸然的人,脏活一定会让心腹过手,出了事也好甩锅。
      所以问题是,心腹是谁?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没有做心腹的人设。
      这么想着,房间的门忽然轻轻响了一下,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青年男子进屋半跪在我面前:“见过主子。”
      ……兄弟你谁啊?
      我有点方,背过身子,不让他看见我的神色,想了想,用高深莫测的语气开口:“你就是这么见过我的?”
      那人一时没了声音,然后“咚咚咚”三声,似乎是在磕头,听得我的额头都有点疼。
      “暗卫青羽,见过主上!”那人大声道。
      “哦,青羽。”我还是背对着他,“你来所为何事?”
      “秉主上,百名幼童心头血已集齐,刚刚交予薛神医。”
      我差点没站住。薛神医我知道,帮段老头做药人、研究长生不老药的那个。大纲里面,我只是随意写了一句“药方极其残忍”。
      可竟然如此残忍。
      幸好我此时是背对着青羽的。
      我捏着自己的手,让自己冷静下来。像段缘这样的人,这个青羽却能不经允许进入房间。他难道就是所谓的“心腹”?
      想了想,我回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青羽,故意道:“你刚才的礼行得不错。”
      我清楚地看见青羽被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于是我再度在心里谴责了一番段缘的歪心烂肺,然后接着道:“你且说说,你这些日子立了些什么了不起的功劳,敢放肆至此?”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青羽又连磕几个响头,才道,“属下近日除了集心头血外,便是杀了林家一十三口人、柳家庄三十六口人、还有凌云门上下共九十七口人。主子放心,那些人手上对老盟主不利的证据全被属下销毁了,世人只会知道那是魔教所为。”
      ……兄弟,这么多阴损事,我信你是心腹。
      “果然是功劳不小。这次便罢了。”我阴阳怪气地说完,接着走到桌边写了一张小纸条递给他,“把这个消息传遍江湖。记住,我要三日内——人尽皆知。”
      “是。”青羽领命而去。
      待青羽走远,我便开始收拾远行的装束。倒不是我要逃,只是根据大纲,很快我就会查到在临安镇有女主的线索。
      而我和她,会在那里见第一面。


      IP属地:安徽4楼2017-01-29 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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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7-01-29 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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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缘
          收拾行装,我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但接着收拾屋子,用了我大半天。
          对啊,我不是要去临安镇么?管屋子什么样做什么?
          我也想这样啊!!!
          但段缘这个人,除了满肚子脏心烂肺、狼心狗肺、没心没肺之外,还这么婆妈!!!
          因为多疑,所以不喜欢有人近身伺候;因为洁癖,所以整个屋子都要一尘不染;因为强迫症,所以屋里的东西都要整整齐齐井井有条!
          当初我一定是脑子有坑才会觉得这是萌点!!!
          我承认,我收拾行李的时候,动作可能有稍微那么一点点粗暴,导致屋子里稍微乱了那么一点点。这其实是正常人可以接受的范围嘛,可是大纲里面,每天定时来打扫的侍女看到的都是一尘不染整整齐齐的房间。
          为了不崩人设,我只有撸胳膊上阵自己亲自收拾。
          只是收拾完了,我那一身白衣服也沾了灰。
          我一点都不生气,冷静地唤来侍女为我打水。
          是的,我要沐浴。等会还要熏个香。不然怎么对得起翩翩公子这个表面上的人设呢。
          一点破事拖到现在,我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妈的!!!这么婆婆妈妈的还是个男人么!!!!
          经过了这么多的波折,我又换了身月白的衣服,带着一柄素白底面的扇子,背着银白的包裹,骑了匹纯白的马,终于上了路。哦,忘了说,那马名“白雪”。
          我看了看这一身标准的丧服,开始怀疑人们对“白衣公子”这四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好在段老头给的期限比较紧,段缘对这件事也比较重视,按照大纲来的话,这一路上,他终于不那么婆妈了。只是每天至少换一套衣服这一点实在难忍!这一路有时候走的多是荒郊野岭,换了没法洗也没时间洗。按这鸡毛公子的尿性,只能扔了。
          我是以防万一带了几件衣服不假,但也禁不住这么耗啊!真是腐朽的统治阶级!!!
          等我骑着马入了久凉镇,看见镇子最中那个挂着“万花楼”招牌的三层小楼时,我几乎哭出声来。
          因为我只剩身上这一件衣服了。
          这时候还是中午,万花楼前几个龟公还在懒懒地晒着太阳,一个见我过来,远远便甩甩手:“早上不开门。爷您想找乐子晚上再来吧。”
          我下了马,对着他微微一笑,接着冲他一抱拳:“在下来确有要事,烦请兄台通报花夫人。”
          大概被这段缘蛊惑人心的手法迷了眼,那龟公态度一变:“公子、公子稍候,小的这便去。”
          我就牵着马在门外等着,毕竟我可是彬彬有礼的翩翩公子。当然,这地方也不只是花楼。这是离临安镇最近的联络点。
          属于段缘的,联络点。
          万花楼在江湖上算是个新兴的知名连锁企业,卖的东西只有两个,一是美人的皮肉;二是绝密的情报。
          无人知道,万花楼背后的人,竟是段缘。
          果然一身珠玉的花夫人见了我忙敛裙行礼,一边吩咐小丫头为我备水备饭,一边亲领着我去了她自己的房。
          我心里暗赞花夫人上道,不愧是搞情报的。以这鸡毛公子的洁癖,定是不愿去那些做过皮肉生意的房间,估计也就花夫人的闺房能勉强待一待了。
          我落了座,也不说话。要说花夫人确实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把自己顶头上司的尿性摸得透透的,只见她立刻让丫鬟备水给我沐浴,还让人取了一套雪白雪白的衣服。
          等沐浴熏香这套流程走下来,已是下午了,不过桌上的菜还是热的。
          瞧这服务态度!!!我立刻在心里给了五星好评。
          这时候,花夫人从外间进来,那步子叫一个摇曳生姿,那眉眼叫一个倾国倾城。只见她柔柔地跪到我面前,哀哀地看着我,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花茹无能,有负主上所托。”花夫人道,“那人还是不肯招。”
          我看着这么漂亮的妹子,真不想做那摧花的辣手。可段缘根本不懂“怜香惜玉”这四个字是怎么写的,我只有慢慢勾起花夫人的下颔,接着抚到她的脖颈上,一点一点用力。
          看着花夫人渐渐窒息,露出惊恐的面色,我笑了。
          因为段缘,会因着他人的痛苦而产生快感。
          在花夫人要晕过去的一刻,我松了手,用桌上的帕子一根一根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念在你过往的功劳,这次便罢了,带我去看看那人吧。”
          幸好段缘这次只是想着敲打敲打花夫人,并不是真的想杀人。
          花夫人不敢耽搁,将一旁的烛台轻轻一旋,便在墙上打开一条密道来。她在前面带着路,步子还在微微发颤。
          “主上,便是他。”花夫人停了下来,在我耳边说道。
          隔得远远的,我看见一个鲜血淋漓的人被绑在刑架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他垂着头,似乎气息奄奄。
          我知道一切的真相,这本是个无辜的人,却因为段缘变成这样。我知道段缘的残忍,但当这份残忍血淋淋地铺在我面前,我还是想逃。
          段缘最后的下场真特么活该!这是我唯一的想法。
          我头一次无比庆幸段缘的洁癖,因为这样,他才不会上前。我也就不必看得太过清楚。
          好在段缘嫌弃这里的气味,皱了皱眉便离去了。
          我没有再惩罚花夫人,只是写了个方子给她,又写了一张字条,让她照着上面的做。
          做完这些,我便逃命似的打马奔向临安镇。


          IP属地:安徽23楼2017-01-30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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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大纲来的话,我来临安镇的时候,沈夜应该已救下了木琼。
            哦,沈夜就是那个魔教教主。而木琼,自然就是女主角。
            临安镇是魔教的地盘,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人手,只得先找个客栈住下来再慢慢找他们。
            我让掌柜的开了间最好的上房。现在离饭点还早,客栈的大堂有些冷清。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一趟药铺,等到了饭点再来大堂吃饭。毕竟大纲里,他们是在吃饭的时候相遇的,虽然不一定是这个客栈,但素来客栈都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万一能探听到什么消息呢?
            而且段缘有一个习惯,每到一个新地方,他必然会去那里的药铺看一看。
            我逛遍了临安镇大大小小的药铺,买尽了里面的珍贵药材。因着这是魔教的地盘,我又多出了三倍的价钱,让他们运往武林盟。
            从最后一家药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我不由想道,这些年来,段缘为段老头搜寻的珍贵药材,怕是能堆满整个库房吧?
            只是人力终有尽时。
            所以才会信了长生之术吧?
            妄想着从天地大道里搏取一线生机。
            可殊不知,最最不仁,当属天地。
            我好不容易才从本该属于段缘的思绪里挣扎出来。
            我叹口气,段缘这个人物,既扭曲又复杂,绝对不能陷进去了。
            我进了客栈,里面果然坐了不少人。我挑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几碟小菜,一壶薄酒。
            小二上了菜便转身招呼其他的客人。我皱皱眉,把桌上的几碟小菜摆成一个标准的六边形,又让筷笼里的筷子都朝向同一边,最后把小二多送来的两个酒杯凑近摆齐了,才慢悠悠地动起了筷子。
            “唉,你们听说了么?”我身后那桌客人果然在说着江湖八卦,“听说江湖上出了个怪物,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还和……”
            那人压低了声音:“还和圣教有关。”
            这临安镇是魔教的地盘,自然称魔教为圣教。我暗自赞叹青羽的效率,果然“人尽皆知”了。
            那人接着道:“听说那是圣教炼化的药人,打算一统武林用的……”
            “啊!!!”
            那人说到一半忽然哀嚎起来,我回过头去,见那人捂着嘴巴,片刻后吐出一口血水和几颗断牙。
            一人从食客中站了出来,他身着黑衣,头发束也未束,就这么垂到腰间,长眉入鬓,一双桃花眼就这么微微上挑着,却是媚而不惑。
            这时候他将手上的一支筷子随手一扔,想来他便是用另外的那支筷子当做暗器打碎的那人的牙。这里需要的眼力、腕力、内力都得是上佳的,否则筷子稍稍偏了那么一点点,那人就不会只是落几颗牙那么简单了。
            只见他飞身上前,捏住那人的下巴,将那人舌头拽出半寸,伸出手弹了弹,见那人满面惊恐,涕泪横流,便又皱眉把那条舌头给塞了回去。
            “再让本座听见你们在这乱嚼舌根子,别说舌头,连命根子也给你们拔了!”他冷声道。
            那人放出些许威压,客栈里的人便齐齐跪在地上,山呼:“教主万岁!”
            还挺唬人的。我想。
            要不是我知道沈夜的人设,差点就被他蒙住了。其实还别说,第一眼的时候,连段缘都被沈夜骗过去了。
            于是我依旧坐在位子上,安静地吃东西。
            其实依着小说里段缘的想法,他是打算低调行事的。但在沈夜还未伤人,安安静静吃饭的时候,段缘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和沈夜同桌的木琼。
            不,也不是用眼睛注意到的,而是气味。
            木琼身形瘦弱,脸色苍白,连拿着筷子的手都在抖,一看便不是习武之人,本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但偏偏,木琼身上传来一股药味。
            按理来说,这么个病怏怏的人,身上有药味也不足为奇。
            但偏偏,那药味,段缘在薛神医那里闻过。
            段缘一下便明了了木琼的身份。
            他决定放长线钓大鱼,所以等沈夜亮出教主身份的时候,段缘故意不动如山,好引起他们的注意。
            等我吃到第三口的时候,终于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那人在我身后站定,哂笑一声:“你小子很狂嘛!”
            我小心地将筷子摆在碗的正中央,站起来对着沈夜躬身到地:“在下曲安之,见过教主。”
            段缘早早仙去的娘亲姓曲,而“安之”二字,是他那娘亲为他取的小名。这世上,除了他和段老头,再没其他人知道。
            沈夜上下打量我一眼,眼里明明没有杀气了,却偏偏抿紧唇,故意做出一副冷淡的样子,看着很是纠结。我这礼行的到位,想来这个傻白甜教主心里也就不生气了。可是刚才他的话都放出去了,若是就这么放过我,依着他那傲娇脾气,肯定又做不出来。
            “教主勿怪。”我又行了一礼,“在下久仰教主威名,苦于无缘结识,方才出此下策。安之任凭教主责罚。”
            沈夜的眉头跳了跳,唇角又抽了一抽,方才冷哼一声,仰着头用鼻子看人:“这次姑且饶过你。”说完甩袖便走。
            我不着急,只是看向木琼。
            木琼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捂着胸口咳出大口大口的血,把沈夜吓了一跳。
            我发挥着如玉公子的人设,焦急地奔了过去,略略检查木琼的状况,便将她打横抱起往楼上冲。
            “你想做什么?!”沈夜反应过来,拦住了我。
            我急急开口:“我刚刚替她把了脉,这位姑娘五内俱衰,若再不施救,恐命不久矣!”
            沈夜听后,不敢再拦,忙跟在我身后。
            上楼的过程中,我看见木琼正在冷冷地看我。我不由得一阵兴奋。
            对对对,就是这种神情,能蒙骗那个傻白甜教主,但蒙骗不了段缘。木琼被段老头和薛神医折磨多年,内里早就被仇恨染黑了,柔弱只是一张面具,就和他段缘一样。
            所以段缘才会待木琼那么特殊。
            因为他们是同类。
            所以,既想保护她,又想把她的面具撕下来,看着她以真实的面孔在他脚边哭泣。


            IP属地:安徽24楼2017-01-30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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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门前,我让沈夜找副银针过来。沈夜当即拉下脸,但看了看我怀里半死不活的木琼,还是听话地去了。
              我把木琼小心地放在榻上,帮她盘腿坐好后,先为她输了一会内力,好为她缓解痛苦。内力刚刚在木琼身上运行一个周天,沈夜便急匆匆闯了进来,丢过来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布包,相当霸气地说道:“这镇上所有郎中的银针我都派人抢了过来,你捡着用吧。”
              我相当无语地挑了一个看起来最干净的布包,然后点燃蜡烛,挑出一根银针来过了会火,为木琼施针。
              其实段缘只是粗通医术,未必真能吊回木琼的命。但他有次偷看了薛神医的笔记,知道薛神医一直在用这套针法为木琼吊命,便照搬了过来。好在段缘过目不忘,那针法只在笔记上看了一遍,竟然牢牢记住了。
              我是不会施针的,但段缘会的东西我都会,就像段缘的内力我也会用一样。
              不过薛神医的笔记上说,“受针之人,如被火焚,如被蚁噬,痛苦不堪。”
              果然还没落几针,木琼便疼得眼泪汪汪。按木琼这黑化的性子,还真未必会哭,但我知道,这只是无法控制的生理性泪水。
              我继续发挥着如玉公子的人设,抬头看向沈夜:“还请教主为这位姑娘输送内力,好为她缓解几分。”
              沈夜皱着眉,但看着木琼眼泪汪汪的样子,烦躁地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说完便盘腿坐在木琼身后,手放在木琼的背上,规规矩矩地输送内力。
              这针一施,便是三个时辰。
              等我为木琼拔出最后一根银针,夜已经黑了,我和沈夜两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我确认木琼已经好转后,嫌恶地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正打算出门换上一身,却听见木琼虚弱却又似乎带了那么点咬牙切齿的声音:“公子……留步。”
              我在洁癖狂和如玉公子两个人设之间摇摆了一下,又想了想段缘对同类的兴趣,还是转身留了下来,关切地问道:“姑娘有事?”
              沈夜似乎也是实在受不了一身臭汗,便没耐心跟我们两个继续耗,挥挥手出去了,只留下我们两个。
              木琼勉力坐了起来,眸光却锋利如刀:“你是谁?”
              我有点纳闷,我做过自我介绍了呀,难道她没有听见?
              “在下曲安之。”我微笑着重复了一遍。
              “你是外来者。”她语气肯定。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装傻道:“姑娘慧眼。安之确非此地人,实是仰慕教主,才……”
              说到一半,我感觉我似乎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遍一遍梳理着思绪,终于想起来,小说里,木琼是昏迷着受了针。不然她怎么可能认不出薛神医的针法!
              可是为什么,这里她没有昏迷?
              电光火石间,我想起了大叔的话,看向木琼:“您您您、您是杀生丸殿下?”
              “呵。”木琼冷笑一声,算是应了我的话。
              我看看我这一身男人装束,再看看杀殿一身女子装扮,头一次觉得,大宇宙还是蛮公平的。
              这份恶意我喜欢。
              我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却又听见杀殿问我:“看来你便是引导者?”
              我想起大叔说让我帮助杀殿经历完整剧情,完成试炼什么的,挠了挠头:“大概是吧。”
              不过我很在意另外一件事:“不过您怎么就那么肯定我是外来者呢?也可能是有什么隐情让我也会这套针法……”比如我和薛神医是一伙的。
              不过想到后面的可怕剧情,我还是没敢和他剧透我的身份。
              “猜的。”杀殿睨了我一眼。


              IP属地:安徽25楼2017-01-30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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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木琼虽然吊住了命,但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便提议让她留在这里休养。
                沈夜无所谓,左右他是要在这里调查魔教和药人的流言究竟是怎么回事,而杀殿本身似乎穿过来有一些时日了,看起来在薛神医那里受了不少折磨,所以对药人这件事也相当在意,似乎和木琼一样执着着要揪出幕后黑手。
                而我,自然跟在他们身边。
                严格来说,这是一部双男主的小说,感情线到最后都很暧昧。可以肯定的是,段缘和沈夜对木琼都相当特殊,但都没有挑明。至于那是爱还是什么其他的情感,只有鬼才知道。
                而木琼对他们两个,似乎有利用,又似乎有真感情。就连我也不知道,木琼究竟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对谁是真心,对谁是假意。
                但想到木琼现在换了个芯,又想想后面的剧情,我实在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现在正是三月末四月初,和风吹彻人间,当是春暖花好时节。在临安镇待了十日后,我确认木琼现在的身体稍微好转了一些。接下来无论是为了人设,还是为了剧情,还是为了心里那点讨好男神的小心思,我都得向沈夜建议带着木琼出客栈散散心。
                沈夜显然嘴硬心软,看看木琼那副虚弱的样子,我再说两句好话捧捧他,便也将他哄住了。木琼虽然满脸不愿意,但我事先以“引导者”的身份和她通过气,所以她也没有反对。
                于是我们三个便一起上了街,我和沈夜一左一右,木琼走在正中。
                为了剧情,我顶着木琼如刀一般的目光,到了一个首饰摊,选了一支白玉簪子在她发上比划了两下,微笑着说:“这根簪子很适合木姑娘。”我顿了顿,开始卖酸:“有女如玉,颜如舜华。”
                木琼冷笑着攥紧了簪子,我感觉她似乎想把簪子捏碎,不过她似乎身子哪里又疼了,竟又流下了生理性的泪水。
                我看着男神流泪,其实是无比心疼的。
                我从袖子里一堆白手帕中取出一条来,是的,因为洁癖,这鸡毛公子随身带着很多手帕。我温柔地帮男神擦去眼泪,轻轻地从他手上抽出白玉簪子,偷偷摸摸插入他发间。
                对不起了男神!我都是为了剧情啊!
                “呵。”沈夜冷笑了一声,似乎十分不屑。也对,他这时候应该对木琼产生好感了。看来是吃味了。
                接着,沈夜果然依照剧情从摊子上选了硕大无比的金镯子,扣到木琼的手腕上,还不准她拿下来。
                我叹口气,用扇子敲敲额头。
                其实就刷木琼的好感度而言,沈夜比段缘有优势,不说那些个前仇旧恨阴谋诡计,就单单说沈夜最先救了木琼,还和她单独相处了一段时日,要换个人,不说拿下,也不至于这么快被段缘插进来吧。要依着沈夜这作风,这得几辈子才能追到女朋友啊。
                我看着还在和木琼争执的沈夜,张开扇子,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沈夜显然注意到了,嘴角抽了抽。
                这是把骚包的扇子,扇面素白,上面就用狂草题了一句诗:“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
                这把扇子自然是段缘的武器。扇子嘛,不打架的时候,可以用来装;打架的时候,更可以用来装。简直是居家旅行打家劫舍必备之良品。
                不过这春天……我扇了一会扇子,还是觉得有点凉。
                我默默收了扇子,把男神拽离了沈夜的掌心,随即注意到男神还是一身旧衣,上面有一些可疑的污渍。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松了手,只是领着男神进了一家布庄。沈夜也跟跟屁虫似的跟了过来。
                不过这里好像也有一段剧情来着……我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
                这时候沈夜选了一匹大红色的布往男神身上比划,一边比划一边对老板说道:“这颜色看着霸气,给她做一身。”
                按着剧情,我该选一匹粉色的和沈夜唱对台戏,而且赞叹木琼身穿粉色那是面如桃花。
                我看了看男神苍白的面色,有些佩服段缘。
                这大瞎话究竟是怎么睁着眼睛说出口的?
                不过,当我顶着男神冰冷的视线真把瞎话说出口的时候,便发现说瞎话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心里的小恶魔顿时冒了头,我不由暗戳戳想着,如果杀殿真能穿上粉色,那简直此生无憾了!
                这时候沈夜抛了句大实话来反驳我:“还是大红色好,她成天吐血,大红色看着不显,还少洗几趟。”
                我的洁癖,不不不,段缘的洁癖登时发作:“若弄脏扔了便是,还差这点钱么。”说完,我注意到沈夜黑衣上可疑的污渍,不着痕迹地远离他几步。
                我和沈夜像两个争宠的嫔妃,为了一件衣服的颜色争来斗去。然而皇帝陛下显然并不想宠幸我们其中任何一个,趁我和沈夜争执的时候,冷眼扭头出了布庄。
                我们两个忙跟上去,我在木琼身后不停地温声说好话,而沈夜别别扭扭地偏过头去,只是时不时往这边撇上一眼。
                男神走了一路,最终在一个射箭的摊子停了下来。
                那摊子其实也普通,不过是给个几文钱便能射一箭,射中靶心便有些小奖品。
                男神瞥了我一眼,我识相地掏出一锭银子,看了看摊主脏兮兮的手,表示不用找了。
                男神挑了一支箭,搭在弓弦上,眼睛盯着靶心。那一刹,我仿佛看见一个战无不胜、斩妖斩鬼的神祇。
                可是,我还是担心。
                果然。他手上只是一把堪称劣质的弓,可我看得出来,他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没能张开。
                曾经的神,也成了凡人。
                为什么要来经受这样的试炼呢?
                我叹口气,从他手上接过弓箭,慢慢瞄准靶心,手故意抖了一下,箭最终也只是刚刚擦过靶心。
                “真是没用。”沈夜嘲笑了我一通,从我手上劈手夺过弓,随意拈了一支箭搭在弦上,手指一松,箭矢呼啸而出,竟将那靶心穿了个洞!
                摊主笑着祝贺我们,因我出手大方,摊主最终送了我们摊子上最贵的奖品——一块巴掌大小的废玉料。
                沈夜邀功似的把玉料塞到男神手上,男神看看玉料,又看看沈夜,忽然哂笑一声,将玉料扔到我怀里。
                接着,我们一路无话,便回了客栈。只是回去之前,我买了一把刻刀。
                杀殿和沈夜显然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买刻刀,但回到客栈大堂坐下之后,他们的疑惑便有了答案。
                我用刻刀将那块玉料一分为三,挑出最好的那块雕了木琼的面容,背后刻了一句诗:“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
                我将这块玉雕递到杀生丸面前,他一开始皱眉,但看见背后那句诗,神色动了动,没有说话。
                然后我随意挑了另一块玉料,刻了一个带着鬼物面具的男人,然后递给沈夜。
                他用鼻孔看了我片刻,别别扭扭地收下了。
                接着他们都看向我,似乎好奇我会给自己刻些什么。
                我只是刻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玉面具而已。


                IP属地:安徽26楼2017-01-30 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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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文我和阿夜把情节和大纲对好之后,其实各有分工的,不过这部分显然比我想象的长,写了一整天……


                  IP属地:安徽27楼2017-01-30 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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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缘
                    我做了一个梦。
                    但莫名地,我知道自己在做梦。
                    四周的景色忽然变得高大了。不,是我变小了。我看着自己的短手短脚,得出了这个结论。只是我身上是古时的雪白衣衫,周遭也尽是古色古香的建筑。
                    这不是我。
                    那,我是谁?
                    这时候,我身后走过来几个嬉戏打闹的丫鬟。我转过身,她们看见我,忙敛身行礼,口里唤道:“少爷。”
                    我想开口问问她们这是哪里,“我”又是谁。可我发现我控制不了这个身体,“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看得她们面面相觑,然后又逃似的纷纷行礼走远。
                    远远地,我听见她们在小声议论:“少爷他是不是撞邪了啊,对谁都不说话……”
                    “感觉少爷的脑子是不是……怎么谁逗都没反应……”
                    “不是的,少爷是只对夫人说话……”
                    如果我能听见,那么“他”应该也能听见。不过他好像确实没什么反应,只自顾自地往前走。一路上果然遇见谁都不理,淡漠得很。
                    一直到一扇房门前,他才停了下来。他在门前听了片刻,我跟着一起听,只听到里面传来模糊的沙沙声。
                    我还在思索那是什么声音,他便推开了门,一阵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
                    他转身合上门,径直走到桌前,跳到比他矮不了多少的板凳上,端端正正坐好。
                    “安之。”桌对面的那个女人这么唤着“他”。
                    那女人身形瘦弱,面色枯黄,身上再珍贵的绫罗也掩不住那身恹恹的病色,只是那双眼睛尚算有神,眉目间依稀可以看出健康时候的姿色。
                    她手上捉了一把刻刀,正在雕琢一个白玉童子。
                    想来我刚才听到的,便是琢玉声。
                    我想起来了。她是曲玲珑,是段缘早早仙去的娘亲,也是天下闻名的琢玉师。而段缘琢玉的那点功底,全是来自他的娘亲。
                    曲玲珑唤了他一声后便继续琢玉,段缘就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纹丝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曲玲珑终于刻上了最后一刀,走到段缘面前,将白玉童子塞到他怀里,摸了摸他的头,笑着道:“安之,这是你。”
                    我疑惑地看着怀里的白玉童子,那童子衣鞋帽衫都和“他”身上的一样,连发丝都惟妙惟肖,就像一个缩小版的段缘。
                    只是除了——没有脸。
                    那童子的脸上什么没刻,没有五官,更谈不上表情,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虚空。
                    他看了许久,终于说话了:“娘,这不是我。”
                    曲玲珑只道:“安之,再好好看看。这真的不是你吗?”
                    他听了,便换了只手抱着白玉童子,看了又看,终于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我看见曲玲珑似乎笑了笑,弯下腰来轻轻取出“他”怀里的童子,将童子没有五官的面容摆在他正对面,叹了口气:“安之,你看着它。没有脸的娃娃没什么人会喜欢,所以会活得很辛苦。娘希望你能过得好。”
                    我感觉这个身体盯着曲玲珑看了许久,眨了眨眼,似乎想说话,但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曲玲珑又叹了口气,将白玉童子放在桌上,自己又坐回他对面,笑道:“娘刻了安之,安之能不能刻一个娘呢?”
                    他点点头,伸手取过桌上的玉料与刻刀,一刀一刀刻了下去。
                    他先是刻出了床榻的形状,然后开始刻躺在床榻上的人。
                    我以为他是想刻缠绵病榻的曲玲珑,可随着刻刀划过玉料的声音,我越看越心惊。
                    他刻了一副躺在床上的骷髅。
                    红颜。枯骨。
                    这便是段缘眼中的世界么?
                    按说一般人看见这个早就暴怒了,可曲玲珑显然不是一般人,她端详许久,忽然叹道:“吾儿甚慧。”接着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脸,“娘确实要死了。安之难过吗?”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道:“娘,何为死?”
                    “灯灭即是死。”
                    “……不能再点燃么?”
                    “人力终有尽时。”
                    曲玲珑刚说完这句话,门又被人打开了,我随着段缘的视线看过去,看见尚在壮年的段老头大步走进来,看见曲玲珑的第一眼便皱起了眉:“怎么不好好躺床上去,受了凉可怎么办?”
                    接着便对段缘说道:“缘儿,怎么如此不懂事?快出去,莫扰了你娘。”
                    “是我闷着无趣,让人寻安之来的。”曲玲珑笑道,接着把那个白玉童子塞到段缘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安之,去吧。”
                    段缘临走前看了段老头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看来他似乎是真的只对他的母亲说话。
                    他走前还记得替曲玲珑关上门,只是关门的时候,我听见段老头的声音:“这是什么……玲珑,你怎么刻这些不吉利的东西……”
                    我能感觉到哪怕听了这句话,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这个家里,似乎只有曲玲珑能理解他。
                    我忽然间明白了,他太聪明了。
                    聪明到无人能理解,也聪明到不需要他人去欺哄,所以曲玲珑只是告诉他血淋淋的真相。
                    只是告诉他,灯灭即是死,而人力终有尽时。
                    他怀里抱着曲玲珑为他雕的娃娃,一直走一直走,竟又走回曲玲珑的房间。
                    对了,这是梦。
                    可这次,曲玲珑形容枯槁,躺在床上虚弱地唤着他:“安之。”
                    他走过去,问道:“你要死了么?”
                    “嗯。安之,你难过么?”
                    他沉默许久,怀里抱着那个玉雕娃娃,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曲玲珑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不难过。”他终于说道,“人力终有尽时。”
                    曲玲珑笑了:“吾儿看事通透,只是你爹为人甚痴,娘去后,你要好好照顾你爹。”
                    “好。”
                    这是一场梦。
                    我在他身体里,看着曲玲珑渐渐失去生息,被装入棺椁,又看着整个府邸挂满白幡,而他自己也披上麻衣,跪在灵前,也看着他扶着曲玲珑的棺椁入了土。
                    这一切恍若斗转星移,只在瞬息间便完成。
                    只是曲玲珑入土后,段老头便几乎一夜白头,将自己锁在屋子里面,不吃不喝。
                    当时正值隆冬,大雪纷飞。
                    他在屋外,抱着那个玉雕娃娃,顶着风雪跪了三天三夜。
                    段老头还是没有出来。
                    第四天早上,他抢过家丁腰上那把和他差不多长的朴刀,就往屋子里冲。
                    屋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玉件,全是曲玲珑生前所刻。
                    段老头看见他闯进来,只是抬了抬眼,接着便盯着满屋的玉件出神。
                    他走到段老头面前站了许久,段老头终于又赏了他一个眼神。
                    就在这一眼里,他将曲玲珑留给他的玉雕娃娃高高举起,然后重重摔下!
                    玉雕娃娃那张没有五官的脸裂了一条缝。
                    可他还嫌不够,运转体内为数不多的内力,举起朴刀,将那玉雕娃娃一劈两半!
                    “你——”
                    段老头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他疯了似见了玉件便砍,有的小玉件根本受不住,只一刀便碎了。
                    “孽障!!!”段老头看着满地的狼藉,气得一掌拍在他背上!
                    他一下咳出了血,可还是不断地砍那些玉件,直到最后一尊青玉观音,他的刀顿了顿。
                    那尊青玉观音是曲玲珑的成名作,世人的观音像无不眉眼低垂,可曲玲珑偏偏反其道而行,让那观音睁开了眼,正视世人。
                    在这一瞬,我不知为何忽然间知道了他的想法,知道他为何顿住了刀。
                    观音唇角的微笑让他想起了曲玲珑。
                    眼看着段老头要冲过来夺下朴刀,他还是砍了下去。
                    随着观音的头颅骨碌碌地滚在地上,他拄着朴刀,看向段老头。
                    “死了就是死了。”
                    这是他对段老头说的第一句话。
                    因着他毁了曲玲珑所有的遗物,段老头几乎将他生生打死。
                    再后来,为了给段缘医伤,段老头请来了薛神医。
                    再再后来,段老头做了一个梦,信以为真了。
                    梦里,曲玲珑不是死了。她只是成了天上的仙子。
                    而段缘冷眼看着段老头日渐沉迷长生之术。而他自己,也不再是那个无脸娃娃。因为他戴上了面具。
                    我又听到了他的心声。
                    就这样吧。人力终有尽时。
                    娘,我已知何为死。
                    可,何为生?


                    IP属地:安徽50楼2017-02-01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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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找了客栈里的铜镜,发现里面的人一身雪白中衣,眉眼温润如玉,只是眼角竟带着泪痕。
                      是我的?还是段缘的?
                      段缘也会流泪么?我问着自己,若是的话,他又会为了什么而哭呢?
                      我的身子不由晃了晃,手却桌上一个物事。我抬眼看过去,是段缘白日里为自己雕的那个玉面具。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梦里的无脸娃娃。
                      不对,我为什么会梦见段缘的过去,为什么会在梦里听到段缘的想法。还有我为段老头买药的时候,段缘的情绪也是一闪而逝。
                      这是怎么了?
                      想着,我匆匆披好外袍,竟是门也不敲地闯进了男神的屋子。等男神抬眼冷冷看着我的时候,我才惊觉这失礼以及崩人设的举动。
                      不过男神似乎还没有睡,一个人坐在桌边,一杯茶放在手边,不过看起来已经凉了很久。
                      “坐。”男神竟然没有生气,只淡淡地开口。
                      我有些诚惶诚恐地坐在男神对面,期期艾艾地和男神说了我的情况。这两天,男神显然已经明白我这“引导者”的不靠谱程度,对我的提问也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只说:“原本的主人也在这个身体里。”
                      顿了顿,他又补道:“不要被他们控制。尽量压制他们的情绪。”
                      不过是短短的几句话,对我而言却恍若一道惊雷乍响心间。
                      段缘是活的?他也在这个身体里?那我做的这些事他知道吗?那他知道我是谁么?
                      我一时想到段缘的虚伪狡诈,一时又想到梦境里的无面娃娃,只觉得心如乱麻,无措地看向杀生丸。
                      他看了我一眼,只道:“你陷进去了。”
                      “这只是历练。”他补道。
                      是啊,这只是历练。对于我而言,只是要走到结局而已。都走到这一步了,走到结局能有多难?说是大宇宙的惩罚,可这段珍贵的经历可能是我一生中都没有办法再现的。为什么不将一切当做一场历练呢?
                      可是,可是……
                      “你说,何为生?”我看着他,问了一个几乎可以说是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未知生便知死。人死如灯灭,而人力有尽时。
                      可是再没有曲玲珑那样的人告诉她,何为生。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拿起手边的茶,瞥了我一眼:“你该冷静。”
                      我想起他虚弱的身体,忙取过他手上的杯子,用内力烘热了再还给他。他接过杯子,瞥了我一眼,挑挑眉,没说话。
                      也就这片刻,梦里那纷繁的心绪似乎渐渐远去,我往窗外看了一眼,发现天已擦亮。我想起自己已经一觉醒来,而杀生丸却还是坐在桌边。
                      难道他一宿没睡?
                      我想起白日射箭的事,不由问道:“你来这里……历练什么呢?”
                      “我是谁。”杀生丸淡淡开口。
                      我疑惑地看向他,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还是解释了一句:“当一切外物归为虚无,我是谁。”
                      我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他现在不再是妖怪,甚至不再是男子,没有妖力,没有长刀。即使这样,他依然是杀生丸吗?是的,他是。可是这样的话,又是怎么判定一个人究竟是谁的呢?
                      那我呢?
                      我又是谁?
                      我经历着段缘的命运,体会着段缘的情感。这样的我,又只是我吗?
                      这一切,真的可以当做历练吗?
                      我摇摇头,想把这些根本找不出答案的问题从脑海中挥去,却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那您怎样才算完成试炼呢?”
                      杀生丸道:“不知道。等我找到答案,自然便能离开。”
                      我给倒了一杯茶,用内力烘热递到他眼前:“那祝您早日找到答案。”
                      就在我要离开房间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在这里,将你折磨至此的人……你恨吗?”
                      “那是她的情绪。”杀生丸淡淡道。
                      我问道:“你和她的界限,真的有那么分明吗?”
                      杀生丸一愣,似乎在想什么,许久没有说话。
                      这时候,我忽然听见门外有响动,打开门一看,站在外面的竟是沈夜,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裹,里面像是衣物。
                      我冲他问了好,可他好像不太高兴。
                      啧,真是个醋坛子。
                      再看他带来的东西,竟然是大红色的中衣。
                      我的天,这殷勤还不如不献。
                      我摇摇头出了门,有些怜悯地看了沈夜一眼。
                      虽然我不知道两个人在房里发生了什么,但果然没过多久沈夜就被男神轰了出来。
                      接着便是射雁门的人刺杀沈夜。要说这人胆子也真是大,竟跑到魔教地盘来行刺魔教教主。
                      沈夜像是被激怒了,让我带他去射雁门。
                      不过这件事虽然在我的计划外,倒是助了我一臂之力。左右依着剧情,我确实要想法子把木琼和沈夜往射雁门的地盘上带。
                      首先,我放出了消息,说魔教炼制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药人来一统江湖。
                      然后,我确实炼制了那样的药人,然后放到了射雁门的地盘。
                      为什么选射雁门?
                      一来,射雁门是正派,这样便更是魔教所为;二来,射雁门是小门派。小门派的存亡,哪里有太多人会在意;三来,射雁门一带的人,都未见过段缘,如此,也便宜他行事。
                      按着薛神医的构想,真正的药人,饮其血、食其肉、吞其心、咽其肺,便可使人长生。而只有隐族体质特殊,能炼成药人。
                      只是薛神医折磨了木琼这么多年,把木琼折腾得五内俱衰,也没炼出真正的药人。
                      如果说木琼是半成品,那我放出的这个药人只能说是废品。这是薛神医以前抛弃的一张方子,按着这张方子炼制的药人,不能算药,只能算刀兵。因着这药人,虽然厉害,却毫无神智。
                      当初我给花夫人的那张药方便是炼制这种药人的方子,而那被严刑拷打的人,便是一个隐族人。
                      在一切剧情开始之前,有人去万花楼,想买一个消息——他女儿的消息。
                      当时段缘正巧也在,便坐在帘子后面听完了那人与女儿失散的时间、地点、经过,心下惊异,因为那与段老头捡到木琼的情景太过相似。
                      段缘让花夫人扣下了他,果然发现他确是隐族人无疑。而他要找的女儿,便是木琼。
                      段缘本想将这隐族人交给段老头,但恰逢木琼逃了出去,段老头又以三月为期命段缘找到隐族,再加上这个隐族人的嘴出乎意料地严实,竟问不出隐族的所在。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段缘找不到隐族所在,便设局让隐族自己上钩。
                      隐族归隐的原因便是因为他们的体质遭人觊觎,如今药人的消息人尽皆知,隐族又如何坐得住。
                      果不其然,当我帮助沈夜制住药人之后,沈夜逮住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便是隐族派出的耳目。
                      只是这个人的骨头没那么硬,我不过模仿着段缘的样子略施手段,那人便将隐族的所在一五一十招了出来。


                      IP属地:安徽51楼2017-02-01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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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看着隐族人的府邸,下意识便往杀生丸的方向看了一眼,得了沈夜一个不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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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身后一众人跋山涉水是为来讨个说法,看见隐族人如此架势,对隐族是元凶这个说辞又信了几分,群情顿时激奋起来。
                        我安抚住众人,上前一步,冲老者行了个礼:“这位可是族长?”
                        隐族因受人觊觎而世代隐居,见我们汹汹而来,怎可能对我们有好脸。那老者偏过身子,未受我这一礼,只道:“老朽正是。”说完,抬眼看看我身后众人,“公子可要给老朽一个说法。”
                        果然,一切都在按着段缘的计划行事。
                        “说法个屁。”沈夜拔剑而起,我见状又硬生生拦下了他,“教主息怒,现在事情还未完全明了,若贸然动手,枉杀无辜如何是好?”
                        沈夜的面皮抽了抽,似乎很想把手上那剑往我身上砍,但偏偏这时候杀生丸又咳了血,沈夜瞪了我一眼,丝毫不见外地从我袖子里抽出一条手帕,屁颠屁颠地跑到男神身边,为他擦血。
                        那隐族众人见沈夜如此也几乎按捺不住,我见了,上前一步,又对着老族长行了个礼:“我们来此,是为了一桩惑事。”
                        我朝身后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将被控制的药人带了上来。
                        “清源?”隐族中立时有人认出药人的身份,见我们用铁链捆着他,立刻吵嚷起来。隐族族长冷静许多,观察清源片刻,看他面色青黑而双唇乌紫,见到隐族众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躁动不已,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们、你们竟将清源炼成了药人!!!”
                        我心里清楚,不是“他们”,而是“我”。可我还是得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高声道:“老人家,我念你年长敬你三分,但怎可含血喷人!”说着我用扇子一指身后众人,“射雁门、青云派、天羽宗的兄弟们为了捉住这药人不知死伤了多少弟子!”我见沈夜一脸不爽地盯着我,我又补道:“还有教主,差点死于药人手中!”
                        沈夜果然被激怒了,走上前来,哂笑道:“曲安之,本座怎可能差点死于那废物手上。再跟外人乱嚼舌根子,本座便拔了你的舌头。”
                        说完,沈夜拿剑指着老者,觑了我一眼:“你废个什么话,难道看不出来那药人跟这些人是一伙的吗?依本座看,便是这些用自己的族人炼了药人,还把屎盆子扣到我圣教头上!”
                        那老者似乎也练过几下,见我们咄咄逼人,忽道:“好好好!不想我族人隐居到此竟仍逃不过天降横祸!”说完,竟是运起掌风,朝沈夜一掌拍过去!
                        “教主小心!”我发挥着人设,推开沈夜,硬生生受了这一掌。
                        这招苦肉计一出,两边人马立即一哄而上,一副不死不休之势。
                        我见状,趁乱悄悄退到一旁,忍着肩头的疼痛,发了个烟火信号。
                        段缘的目的其实简单到单纯,段老头让他捉隐族人,他便捉。只是之前不知道隐族隐居何处,才绕了这么大弯子。而正好这些人要为药人的事情找个说法,他索性借来一用,也正好平息之前放出的药人流言。
                        毕竟真正的药人,出自武林盟。流言若久不平息,若被有心人觉出什么来,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他,或者我,事先让花夫人和青羽带着人跟着我们这一大帮人,看他的信号再趁乱捉人。
                        我刚刚,便放出了信号。
                        刀砍声、斧劈声、哀嚎声、呻吟声、利剑刺入身体的声音、血液流出身体的声音……这些声音不断在我耳边回响。我忽然听见了心底的笑声,那笑声肆意又狂妄,阴险且毒辣,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是段缘!段缘在笑!
                        我愣了片刻,这时候,已经一片混乱。我努力不去想段缘的笑声,却无意间看见杀生丸提着刀往那药人的方向去了。
                        那药人被我们用铁链捆着,一时无法伤人,也就无人顾及他。想了想,我悄悄跟在了男神身后。
                        杀生丸在药人面前站定,与他对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惜,那药人已失去神志,根本不会知道他面前的这具身体,便是他心心念念找了十年的女儿。
                        段缘笑得更为猖狂。
                        是了。依着剧情,他会诱哄木琼亲手弑父。
                        他已经开始期待将来某一天木琼得知真相时,痛不欲生的表情,期待她撕开伪装的病弱,露出狰狞而丑陋的面孔——如同他一般。
                        这时候,我忽然不想管什么剧情了,只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戾气,走到杀生丸面前,冲着他摇了摇头:“不要……”
                        不要杀他。那是木琼的父亲。
                        骨肉相残……太残忍了。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本质,嗤笑一声:“妇人之仁。”
                        说完,他在刀刃上抹了自己的血,手起刀落,药人的头颅在我脚边骨碌碌地滚过。
                        “如此活着,不如死了。”他说出了木琼的台词。
                        我后退两步,看着他的眼睛,却无论如何看不透里面的感情。是木琼的恨意?还是……他的怜悯?
                        “这是木琼的想法么?”我问。
                        “是我的想法。”他说。
                        这时候,外围又传来一阵喊杀声。我循声望去,却并非青羽和花夫人,为首的是一个红裳美人,长得明眸皓齿,手里却提着个大刀片子,在人群里砍杀冲突。
                        很快,那美人见了我,忽而眼珠一转,继而眉头一皱,飞身而来,一掌击在我心口!
                        我吐出一口血,视野渐渐模糊。
                        心里却很清明。
                        段缘的好日子,到头了。


                        IP属地:安徽52楼2017-02-01 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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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安徽53楼2017-02-01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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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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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青羽和花夫人打得应该,按着段缘做的这些个混账事,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我朝城墙下看去,乌泱泱的一群人。为首的是段老头和薛神医,武当、少林、崆峒、昆仑、峨眉五大派都派了弟子前来。
                            沈夜将剑架到我脖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段老头:“你要是不带着人赶紧从我魔教地盘上滚出去,你儿子的命便别想要了。”
                            段老头看起来并不惊讶,也是,沈夜一路押送段缘时,一未避人,二未乔装,以段老头的手段,怎么可能不知道段缘的处境。
                            可他还是来围剿魔教了。
                            果然,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眸光幽深。接着我便听见他义正言辞的声音:“老朽乃武林盟主、正道魁首,焉能受尔等宵小摆布!缘儿虽不经事,亦不会在这等大是大非上折节!”
                            段老头这番话博得正道一片喝彩声,皆赞其高义。
                            段缘在笑。
                            和之前听到的笑声不同,这笑声既不癫狂,也不让人惊惧,似乎只是普通人的笑声,带着那么点落寞,听起来孤零零的。
                            我突然想到,除了早早仙去的曲玲珑,段缘唯一没有对不起的,可能只有一个段老头了。
                            我忍不住在心里问道:“你笑什么?你知不知道,你……”
                            可他竟然回应我了:“那又如何?”
                            他果然是有知有觉的,我做的所有事,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难过吗?”我又忍不住问他。
                            “我不难过。”他回答道,“我只想笑。”
                            于是段缘的笑声便一直回荡在我心底,而我也在微微笑着,像是一个真正的人间君子一样,哪怕刀刃横在颈边,也愿从容赴死。
                            不得不说,段缘的这副面具完美到让人心折。
                            我甚至看见几个峨眉派的小姑娘偷偷抹起了眼泪。
                            沈夜皱起了眉头,狠狠瞪着我,似乎想杀了我了事。可这时彩衣越众而出,一边对着沈夜悄悄摇头,似乎让他不要冲动,另一边抚了抚掌,随着“啪啪”两声,青羽和花夫人来到众人面前。
                            他二人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对着众人说了实话,将段缘做的那些事一五一十地抖了出来。段缘做的那些个脏事基本都是过了他们的手,因此他们的话都是能拿得出真凭实据的。
                            众人看我的眼光渐渐变了,开始有年轻气盛的抽出刀来,似乎恨不得和沈夜换个位置,亲手了结我。而心思稍微多一点的那些人开始看向段老头。
                            也是,段缘不过弱冠之年,却做出这么些个惊世骇俗的事,说没人指使,谁会相信?
                            段老头似是气急,胸膛剧烈起伏几下,一双利目看向段缘:“竟做出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孽障!!!”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劈手便夺过一位弟子手上的弓箭,箭尖正对着我:“这么个混账东西,不要也罢!老朽今日便来清理门户!”
                            我还是在笑。
                            我在心里又问了一次:“他要弃了你,你难过吗?”
                            段缘没有说话,也没有笑。我心底里,只有一片空空荡荡的沉默。仿佛他从来不曾存在一般。
                            我冷眼看着箭矢离弦,又看着沈夜打落箭矢,看着白道众人乱成一锅粥,又看着白道众人隐隐有围攻段老头的趋势。
                            毕竟段老头的灭口之举,太过明显了。
                            不是我不想动作,而是我只能冷眼旁观。
                            我问完段缘那句话后,便发现身体仿佛僵住了,自己竟然一动不能动,也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我终于听见自己缓缓开口:“一切是段某所为,又如何?”
                            不,那不是我!那是段缘!他抢走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冷眼扫视着城楼下的众人,接着用扇子一指武当掌门腰间佩剑,轻声笑了:“张掌门,这柄‘不平’用得可还顺手?这应该是你师兄的剑吧。”
                            张掌门心虚地后退半步,又生生顿住,死死瞪着段缘:“不过一把剑而已。谢无真那厮弑师叛道,人人得而诛之!”
                            段缘的唇角翘得更高:“武当曾经的大弟子谢无真因着血衣女宁晚晚之死走火入魔,杀人无数。只是谢无真弑师之前,是谁给他下了药,让他心智癫狂的?还有,武当大弟子爱上血衣女,这等荒唐事,是谁在背后推了一把?再有,宁晚晚死因蹊跷,真的无人在其中动了手脚?”
                            “你……血口喷人!”
                            段缘没有理会武当掌门的狡辩,往峨眉派的方向看去:“净空师太,你的座下大弟子好像姓周,我记得根骨极佳,你是打算把掌门之位传给她的。所以周师妹,我便这么称呼你吧。”
                            段缘对着一个峨眉女弟子微微一笑,那位女弟子仿佛猜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面色苍白,浑身战栗。
                            “周师妹曾和一个魔教弟子私定终身,打算一起归隐山林。啊,我记得是曾经的魔教左护法,是吧,沈教主?”段缘看向沈夜。
                            沈夜的语气不太好:“那混蛋不是早为了个女人不干这左护法了么,那女人是谁他死也不肯说……”说到一半,他看了一眼那位周姑娘,像是也想到什么,看向净空师太的眼神带了煞气。
                            “是啊。情郎一片赤诚真心,想来佳人也不愿辜负。那么是谁从中作梗,让佳人以为情郎最终没有来,在日日夜夜的空等中心灰意冷呢?”段缘微笑着看向老尼,“净空师太,那情郎的尸首怕还埋在峨眉山脚吧?”
                            面对弟子婆娑的泪眼,净空师太只淡淡一句:“魔教子弟,人人得而诛之。”
                            “哈哈哈——”段缘忍不住大笑,“你们呐——沈教主可还在我边上呢。”
                            笑完,他又望向崆峒派掌门:“把做的恶事都推给魔教,段某可是跟楚掌门学的。二十年前,闻剑山庄闻公子下山饮酒作乐,这本不是大事,奈何闻公子与一醉鬼发生口角。后来那醉鬼失手杀人,酒醒之后,既惊且惧,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屠了整个闻剑山庄,栽赃魔教。你猜,那醉鬼是谁?”
                            接着又看向昆仑派:“赵掌门可还记得你师父是怎么死的?你师父本是想将掌门绶印传给你小师弟的吧?”
                            “至于了悟大师……”他看向少林方丈,“可还记得那个因你年轻时犯了色戒,最终投缳自尽的女子?”
                            “阿弥陀佛。”了悟行了个佛礼,没有反驳。
                            五大派历史悠久,边边角角里谁没些个龌龊事。段缘经营着万花楼,这些个事他自然知道不少。
                            众人见自己门内的脏事一件件被抖出来,各个热血上涌,哪里还记得本来的目的,只叫嚣着要取段缘性命。
                            段老头也在其中,看起来竟像是最义正言辞的一个。
                            罢了吧。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我竟然又听见了他的心声。
                            人力终有尽时。
                            是啊,大家都不干净。我默默想,那么杀了段缘之后,所有人都会闭嘴。
                            这是他能为段老头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IP属地:安徽64楼2017-02-10 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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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夜从听到左护法那件秘辛的时候,便开始神思不属。段缘轻而易举地点住沈夜腕上穴道,从他剑刃下溜了出来。
                              他张开折扇,从城楼上飞身而下。
                              这时候,他看了木琼一眼。
                              我真的不知道,那一眼里,他在想些什么。
                              众人只怕他不来,见他下来,武当、崆峒、昆仑、峨眉四大派弟子俱摆开门内剑阵,少林武僧手持棍棒在一旁严阵以待。众人皆是进退有度,竟像是一开始便是来围剿段缘的一般。
                              段缘落了地,背对着城楼上的沈夜,竟然笑道:“区区一个曲安之,竟能得沈教主的待遇。安之也算无憾了。”
                              说完,段缘手腕一翻,折扇一舞,几根毒针激射而出,当即要了几位武当弟子的性命。
                              直到这个时候,段缘那如玉公子的面具才彻底被撕开,露出狰狞恶毒的面目。
                              段缘扇舞如飞,又接连有正道弟子殒命。
                              众人眉目一凛,将段缘围在中间,开始有进有退,每人都是与段缘过上一招即走,既不恋战,也决不让段缘有半分喘息的机会。
                              段缘则将扇子舞得密不透风,时不时有毒针暗器自扇骨飞出,让众人防不胜防。
                              打破僵局的,是沈夜。
                              他用内力冲破手腕上的穴道,同样飞身落下,先是一剑杀了净空师太,在周姑娘惊惧的眼神中砍下薛神医的头颅,最后,将那柄长剑送入段老头心脏。
                              沈夜出手极快,接连三招果决狠辣,由是段老头气绝时众人才惊觉此事。
                              段缘收了扇,唇边溢出低沉的笑。
                              先是极低极低的笑声,而后渐渐变成大笑。那笑声森然可怖,比起地底阎罗也不遑多让。
                              “你难过吗?”我觉得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他。
                              “我没有心,怎么会难过?”他的回答里带着笑声,“我只是觉得空。”
                              我终于明白,他俯首听命于段老头,甚至处处为段老头打算,并不是因为他多么在乎段老头。而是因为他谁也不相信,谁也不接纳,于是段老头就成了他和人世唯一的连接。
                              因为曲玲珑那句“你要好好照顾你爹”。
                              如今这个连接也断了,而他的内心空空如也。
                              下一瞬,我感觉到他运转起周身内力,以扇代剑,直直劈向沈夜!
                              沈夜的智谋不及段缘,但武功绝对在所有人之上。只是段缘似乎没了生志,只攻不守,招招去往沈夜命门,连沈夜也一时拿他没有办法。
                              同归镇近山。两人从镇里打到镇外,从山脚打到山崖。这个时候,两人身上都挂了不少彩,只是段缘更为狼狈一些。
                              众人见这两个祸害自己打起来了,起了渔翁得利的心思,全部守在了山脚。
                              只有木琼跟了过来。
                              段缘的毒针暗器已经用尽,再加上他的伤势,对上沈夜,绝无半分胜算。
                              他看向木琼,唇边泛起恶毒的笑:“亲手杀了你的族人,你难过吗?”
                              木琼冷笑,劈手夺过沈夜的长剑,似乎要将段缘生生砍碎!
                              段缘等的便是这一刻,在木琼挥剑过来的一瞬,他拽住木琼的胳膊,一拉一拽间,一掌拍在木琼后心,竟将木琼生生拍落山崖。
                              但他没有松手。和木琼一起掉了下去。
                              崖顶下方不远处横生这一棵小松树,这是段缘早就看好的。
                              此刻,他一手拽住这棵松树,一手拉着木琼。
                              “沈教主。安之仰慕沈教主脾性乃是真话。”他笑着看向崖顶上的沈夜,“如今我一松手,沈教主的心上人便会掉落山崖。当然沈教主若用内力击断这松树,安之也是个死。”
                              “你给我抓住了!!!”沈夜的声音带着惊慌。
                              “能不能抓得住,取决于沈教主。”段缘笑得快意,“沈教主若跳下这山崖,安之便立即救木姑娘上来;沈教主若想安之死,便击断这棵松树。只是木姑娘得跟着安之陪葬了。”
                              沈夜在崖上沉默许久,竟然咬牙问道:“我怎知你会守诺!”
                              “沈教主还不明白吗?”段缘道,“说到底,沈教主舍去性命,不过是搏一个安之‘可能’救木姑娘而已。但安之若松手,木姑娘就一定会死。”
                              “沈教主,来选吧。”段缘哈哈大笑,“谁生。谁死。”
                              段缘话音落下,沈夜便不再说话了。只见他在崖顶徘徊咬牙甚久,最后仿佛下定决心似的一跺脚,大喊道:“木琼!老子是真的喜欢你!你一定要给老子活下去!!”
                              说完,对着万丈深渊,纵身跃下。
                              段缘望着崖底,失神了许久,他似乎也没有想到沈夜会选这条路。毕竟两条路的利弊得失如此明显。
                              他只是想拉着木琼一起去死。
                              可是死之前却还要沈夜做那样的选择,是想证明什么吗?
                              想证明什么呢?想证明所有人都如你一般可怜吗?我默默地想。
                              段缘失神的时候,我抓住机会夺回了身体,看着被我吊在半空的杀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我和阿夜的大纲到此为止了,关于如何处理段缘和木琼的结局,我们并没有得出一致的结论。
                              既然没有剧本的限制,我便打算顺遂心意。
                              想着,我运转起内力,想把杀殿抛上山崖。可他却冲我摇摇头:“不必了。我该离开了。”
                              我一愣:“您找到了答案?”
                              “没有。”他见我疑惑,终是补了一句,“没有答案。”
                              可我看着他身上渐渐泛起的金色光点,知道离别的时刻真的要到来了。电光火石间,我醒悟到:“没有答案,也算是一种答案吗?”
                              是啊,如何判断“我是谁”呢?
                              身高、血型、体重、肤色、财力、权力、势力、能力、性格、处事、品行、思想……标准和考量似乎无穷无尽。
                              可当一切外物归为虚无,不过皆在一念之间而已。
                              我还想和他说些什么,说我这么多年对他的喜欢,说他对我的影响,还想告诉他,你真的是个很棒很棒的人,还有,想祝福他在另一个世界里面好好地生活。
                              可我再低头看过去,只有木琼愤恨的双目。
                              那一刹那,我想通了很多。
                              我知道段缘的结局该是什么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木琼抛上山崖,然后松开了握着松枝的手。
                              风在耳边呼啸,我的视野却渐渐黑暗起来。
                              我隐约看着一个人影朝我走来,我知道那是谁,只说道:“你要死了。”
                              “嗯。”他应了一声,似乎也不甚在意。
                              “你……”我想问问他的感受,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我猜得到你是谁,”倒是他忽然说道,“可哪怕到现在,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何为生。”
                              我想了想:“灯灭即是死,而生在一念之间。”
                              我不知道这个答案是否让他满意,因为我很快便看不见他了。我感觉到身体落在地上,而灵魂却飘向半空。
                              我知道,我也该走了。


                              IP属地:安徽65楼2017-02-10 1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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