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如同太宰心底里知道的那样,这样的快乐时光,并不能停留多久。
天野心里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才会在能有的时光里尽情欢乐。
自古好事多磨,唯独悲哀才是人生。
有一次,天野和太宰约在了横滨国立大学门前见面。
太宰早就知道,天野白色的名片上写得正是,横滨国立大学生物专业讲师。
天野自己便是横滨国立大学毕业的,她研究生毕业之后便留校成为见习讲师,想必当时便是班上成绩数一数二的学生吧。
白天是大学生物专业讲师,晚上却去陪酒……或许就如她自己所说的,不过是为了一种解脱罢了,就如同他当年在黑手党中一直杀戮一样。
当天,太宰看到天野像一只小鹿一样蹦蹦跳跳地从校园里跑出来,跑向他身边。然而忽然,天野似乎看到了什么,忽然停住了,拼命扯着太宰往校园里面去。
这时,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穿着发黄的T恤的男人朝天野走过来,还大吼着:“雪枝,你给我站住。”
天野停下脚步,一脸愁云密布,无可奈何还是转头面对那个男人。
那个粗鲁的男人走到天野面前,吼道:“有你这样对自己的哥哥的吗?啊?你有多少个月没有汇钱给我了?”
“哥哥都那么大了,难道还需要我来养么?” 天野愤愤不平地吼了回去,然而声音的颤抖已经泄露了她的胆怯。
“哼,居然还敢顶嘴了!要是老爸在这不得打死你!”
“你还有脸提父亲!他就是被你这个吸血鬼害死的!”
“那又怎么样,反正父亲眼里也从来没有你。你在他身边照顾他五年,他到最后还不是把全部财产都留给我了。你无论混得多人模狗样,在他眼里都不过一个下人罢了。”
说罢,这个粗鲁的男人就一把抢过天野的提包,还一边说,:“钱呢,把钱拿来。”
砰——
忽然,这个粗野的男人就被打翻在地,手提包也回到了天野手中。
太宰站在这个男人面前,露出一种没人想看见的笑容,说:“你不想死就快滚吧!”
那男人爬起来,说:“哦?小雪枝找了新姘头了,都没有给我这个做哥哥的介绍一下啊?”
啪——
当这个纤细的女士甩了高出他两个头的哥哥一巴掌时,已经有不少人围观了。
天野低着头,太宰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那个男人才回过神来,一边叫嚣着:“好啊,翅膀硬了啊,居然敢打我了,你给我等着瞧。”一边拨开人群离开了。
天野一把拉过太宰,往校园里面走。
天野越走越快,最后变成跑的。太宰没办法,也被她拉着跑。
天野跑进了已经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猛地把门一关。转身想要走回位置上,却一个踉跄,太宰连忙扶住她,把她带到椅子旁,让她坐下。
天野双手一直捂着脸,太宰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到她不停地呢喃:“哥哥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太宰在天野面前蹲下身去,温柔地拉开她捂着脸的双手,双眼温柔而坚定地看向天野的眸子深处。
太宰的目光似乎有某种神奇的魔力,天野也渐渐安定下来了。
太宰像平常一样,拂过她额角的秀发,说:“天野,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好么?”
天野嗫喏地应了一声,却先起身,把太宰拉了起来,给他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才又坐回去。
“那个男人,是我哥哥矢人……小时候,他也曾经是一个很好的哥哥。但后来,自从我母亲去世后,我父亲和他都像变了个人似得。直白点说,他们都不再当我是家人,而只当我是一个仆人罢了。”
“矢人一直游手好闲,父亲去世后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他了,他不久也就都花光了,从此便软磨硬泡地开始向我要钱。”
“而我……我自己高中勤工俭学,努力筹钱自己交学费上了大学,大学也努力学习,找了个好工作……自打18岁高中毕业,就没向他们要过一分钱……然而无论我多么努力,也无法摆脱这样的家人,也无法改写我身体里面流着和他们一样的血的事实……”
天野抬头,望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目光却似看到了天花板之后无尽的虚空一般,她继续说:“我有时真觉得,这一切都不过西西弗斯的石头,无论我再努力,这个世界也不为所动,我改变不了其一分一毫。”
太宰看着注视着虚空的天野,说:“就算是浮萍,也有着自己的挣扎啊……”
“是的,我总是记得这样一句话‘对于一个缺乏耐心的世界来说,坚韧而耐心地受苦,这本身就是最可宝贵的榜样。’*……所以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挣扎,就算自己不过是无根的浮萍……”
“没事了,之后都会没事的……”在太宰反复的语调之中,天野却似想起什么了。
她说:“太宰,你知道么?我哥哥这种无赖,其实连黑手党都不会要的……我多么希望,有一天,他被黑手党杀死啊……”
“你……真的这么希望么?”太宰似乎有点惊讶,他眼底藏着太多东西,这个问题就像打开了一条裂缝,某种天野看不懂的东西弥漫在他的眼中。
“我不知道……我觉得他对这个世界毫无用处,死了就不会折磨我也不会折磨他自己了……但是,他始终是我哥哥啊。”
太宰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轻轻拍着她的背……仿佛这样,就能带走纠缠她一生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