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吧 关注:27,537贴子:176,996

原创小说 猗兰操 兰陵王历史向言情文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友情提醒:
1,本文会从兰陵王少年时写起 直到成为北齐优秀的将领 但不会封神 北齐大将军不是只有兰陵王对吧
2,本文中的兰陵王没什么时间谈恋爱 不过因为挂了言情 所以会有感情生活 但想得到大王百般宠爱的迷妹还是不要看了 会失望
3, 本文只是历史向 不是历史书 如有虚构 纯属故意
4,作者站原配 请看官们不要站错女主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7-02-19 19:02回复
    遥想1500年前,古老苍凉的金墉城下,于万千呼啸战马中,沥血杀出的那位面带狰狞脸谱,满身血污,疲惫不堪的单骑少年,毅然摘下面具,露出绝世容颜的一瞬,该是怎样的撼人心魂;而此后因他而流传百世的那曲《兰陵王破阵曲》又是如何的豪迈铿锵,激励了后代多少铁骨男儿倾热血于疆场,保社稷于一方。可惜那面具后究竟暗藏了怎样的悲怆凄婉身世与经历却已无人详知了,只在百年之后唐人所做的齐书中草草留下“貌柔心壮,音容兼美”的肯评。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7-02-19 20:38
    回复
      第一卷 绮岁观兵
      第一章 八佾舞
      东魏武定七年春(公元549年),晋阳
      暖风染绿了岸堤,阳光明媚了苍穹,蜿蜒如画的汾水正是飞镜明丽,金波泻影。
      一个黑点在这片耀眼余辉的熏染下,向着嫩柳斜垂的堤岸滑来,及到近处,方看清是叶兰舟,却已翩翩停靠在了折柳渡口。
      津边早有数人恭身候在那里,船帘一挑,缓缓的一位身着皂色窄袖襦衫的少妇已然立在了船头,清风无意间卷起紫碧纱纹双裙的裙角,别有一番韵致。
      “猗猗。”少妇侧脸向舟中轻唤。
      帘内探出一张粉红的小脸,杏核眼眶中嵌着如星般莹亮的眸子,远山眉间却挂着不悦神情,嗔道:“家家……我不想去……”
      “日已西垂,莫再耽搁时辰了!”
      猗猗一甩帘子,嘟着小嘴,忿忿而出,却听“当啷”一声,正是那帘子碰掉了斜插在她双丫髻上的青
      雀簪,落在地上,折断作两半。
      她一下不知所措,只楞楞的望着,但见两汪泪泉在那原本就十分清澈的眸子中迅速涌起。
      母亲不耐烦的问:“怎了?”
      “青雀子……真的断了……”猗猗喃喃道,豆大的泪珠已滑出眼眶。
      母亲拾起玉簪,愣了半晌,方叹息着为猗猗拭去泪痕,“今日太妃寿诞,乃大喜之日,是万万哭不得的……”
      “家家……”猗猗抿起樱唇,抬眼望着母亲,“父皇说,如果这簪子断了,就让我把它还给你。”
      少妇的眼中盈满了泪水,她扬了扬头,努力不让它们滑落下来。遏了许久,她才俯下身将女儿揽在怀中,轻吻着她的脑门。
      “只是无意间碰断的,你收好便是……”
      边说边拉着猗猗上得岸来,稍作休整,便钻入暖轿,朝着晋阳城门方向,消失在暮霭沉沉中了。
      邺城是东魏的新都,晋阳有高氏的霸府。
      大丞相高欢自言渤海蓨人,实则累世居于怀朔。六镇起义时,他带领部从先后投靠杜洛周,葛荣,尔朱荣,最终于信都起义,全歼尔朱荣氏,占据了晋阳城,进而又控制了整个东魏。
      他以政局动荡为由,将都城由洛阳迁到了黄河以北的邺城,无疑是为其能更方便的遥领朝纲。
      如今,高欢已不在,但政柄依旧为高氏长子高澄把持,天子元善见不过是他操纵东魏政局的傀儡。
      猗猗隔着青纱帘,专注着看着市井中急于收摊的小贩,和匆匆而行的路人,幻想自己便是他们中的一个,过着简单而平凡的生活;可惜她不是,虽然只有五岁,但她知道自己跟他们不一样,她姓元,乃是魏帝的嫡女。而她的母亲——她抬眼看看坐在身畔的那位皂色襦衫的少妇——是大魏的皇后,亦是大丞相高澄的小妹。
      眼前的这条路,便是通往母亲的娘家——城东的大丞相府,今日是她的外祖母娄氏的寿诞。
      可是,她不想去——在她孤寂荒凉的幼小心灵中,她还不懂得爱,便已然由衷的痛恨起母亲的姓氏。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17-02-19 20:39
      回复
        她回忆起第一次父皇带她狩猎的情景:她依在父皇宽阔的胸怀中,耳边只闻忽忽的风啸声,眼前的景物都快速的向后延去,仿佛在云彩上飞翔,在她心中,高大的父皇便是那会腾云驾雾,能带她遨游四海的神,她开怀的笑,不住地说:
        “父皇,快!再快些!”
        “你不怕吗?”父皇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她侧过脸,笑,摇头。
        是的,她不怕,虽然她只是个女娃娃,但此刻在她血管中沸腾的是塞外草原最悍烈的狼族热血。
        可是,父皇的马竟渐渐慢下来……
        “父皇……怎了?”她仰视,只望到父皇抿紧的唇。
        她的笑容也渐渐敛起来,因为她听到了紧追而来的监卫都督乌那罗的话:
        “天子别跑这么快,大将军生气了!”
        她再不敢看父皇被气得铁青的脸,更不敢多说一句,但她心里清晰的知道乌那罗口中的大将军是谁,那正是她的舅父高澄——也许就是这个时候,仇恨的种子悄然埋进了她的心底。
        令那种子发了芽还是另一件事:那日,她去昭阳殿探望生病的父皇,瞧见他的面色苍白,身体衰弱,却无人问津;而前殿人影如梭,交织往来——原来监官们都在忙碌大将军的凯旋筵席。外面鼓乐齐鸣,内侍三番五次来请起圣驾,为将军接风洗尘,而父皇正病体难支,拒绝出席,舅父便在内殿的帘幕外命内侍递进酒觞,大声道:“臣澄劝陛下酒。”
        父皇无奈的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忿然道:“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亦何用如此生!”
        舅父丢下一句“朕,朕,狗脚朕!”重重的甩袖,扬长而去。他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却久久萦绕在殿宇中的每个角落,辱践了拓跋氏百年来自以为高贵无上的自尊和骄傲,当然,也包括猗猗的。
        此后,猗猗只觉得父皇愈发的沉闷和忧郁,也不再像以往那样时常关心她和兄长们的学问了。除了有一次,父皇将她单独叫到昭阳殿,教她念了一首诗,
        “韩亡子房奋,秦帝仲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动君子。”
        “父皇,这诗什么意思呀?”猗猗背会后,眨眨无邪的大眼睛,不解的问。
        “你不必知道,只在明日的课堂上背与侍讲荀济大人听便是了。”
        “哦。”她点点头,并不知道这首诗会给她今后的生活带来怎样的陡变。
        第二日,她依照父皇的意思,当着荀济大人的面,大声咏诵了这首新学的诗,“这是谁的诗?讲的是什么意思?父皇不告诉我……”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抬眼看到一向温文淡雅的荀老师竟然热泪盈眶,缓缓地扶着桌角面南而叩。
        三个月后,内宫中出了大事——舅父高澄披坚执锐闯入内廷,将她与三位兄长拎出寝宫,冰冷而傲慢的对他们道:“你们的父皇私凿地道,意图谋反,如今事情败露,已被本将军安置在含章堂中了,你们身为子女,正当一并追随!”
        大哥长仁最是强脾气,任猗猗怎样捂他的嘴,也掩不住他凄厉的笑声。那笑声终于引起了舅父的注目,他提剑来到近前,问:“你……你笑什么?”
        长仁踉跄着直起身,虽身形单薄,身高也只到舅父的下巴,却毫不示弱, 答道:
        “自古以来,只听说臣下谋反,还从未听说皇上谋反的!你,你们高氏不是早对那皇位垂涎三尺了吗?拿去呀,青史上将永世流传你们谋朝篡位的骂名!而你,高澄,便是遭万人唾弃的乱臣贼子!”
        舅父反手重重的一巴掌将长仁抽出丈远。
        空气如凝固一般。
        长仁伏地半晌方强撑起身子,用拇指飞速的拭去唇边的血渍,蔑笑道:“平素就是父皇太纵容,今日我只有心杀了你,为大魏出一口恶气!”
        舅父的唇边抿过一丝寒笑,并不理会长仁,却从人群中一把揪出乳母瑾娘,冷冷道:“我父子两代对国家忠心耿耿,尽职尽责,绝未作过对不起江山社稷之事,陛下如此做法,非其本意,定是受了左右近侍的挑唆!”
        说罢,银刃一挥,划破了瑾娘的咽喉。
        “姊姊——”
        那是猗猗第一次看到鲜红的血从亲近之人的身体中流出,那般惨红刺目,无声而阵痛的浇灌着那粒仇恨的种子,她感到心被胀得满满的,几至不能呼吸……
        第二天,她和兄长们一起被送去了含章堂。
        押送的侍仆还特意绕远,带他们去了永阳门,那里正架着汤镬,烹煮他们的侍讲荀济。
        猗猗吓得躲在长仁的怀中,只听到兄长粗重的喘息声和指骨“咔咔”作响的声音。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17-02-19 20:39
        回复
          轿子突然被重物一撞,随即便倾斜开去,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猗猗的回忆,母亲忙紧紧搂住她,大声问道:“这……这是怎么了?”外面竟无人应答,只听到争吵之声。
          母女狼狈的爬出轻轿,见旁边有匹红棕烈马倒在地上,那骑马的官役正撸起袖子欲殴打内侍总管受工伐。
          “你不要命了吧!你知道你冲了谁的轿子嘛?这是……”
          “受工伐!”高氏弹净身上的土,道:“市井当中,不比塞外,路况甚杂,阁下骑如此烈马飞驰,很容易伤到路人。”
          那官役却无丝毫愧色,只急道:“耽搁了四公子的药,是要掉脑袋的!”
          “四公子?”
          “大丞相家的四公子啊!”
          高氏回身,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猗猗,正遇上她不屑的一瞥。遂又转回对那官役道:“我正欲前往丞相府,不如将那药交与我顺道带去,而你只管去医你的马便是。”
          “你?”官役将信将疑的望着眼前的少妇,踯躅着不敢将药交托。
          “这位可是当今皇……”
          “哦,我是将军之妹,务请放心。”她拿出丞相府的令符。
          那官役马上换了谄媚颜色,将药交与高氏。
          官役走后,猗猗将药袋丢进轿中,不屑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公子得病,竟也如此!”
          “小孩子,少讲话,会给你父皇惹出祸端的。”高氏训斥道。
          “父皇是皇帝,应该怕他们吗?”
          高氏叹了口气,“你还小,很多事不懂。”
          “我懂,我怎么不懂?母后不就是一向以皇后之衔为耻,以高氏之女为荣嘛!”
          高氏一楞,被噎得泪花翻涌,半晌无言。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呜咽出声,不住地摇头。
          “父皇就是太软弱。”她恨恨的小声自语。
          丞相府的奢华远胜于皇宫——歌台舞榭,月殿云堂,廊腰缦回。堂上白玉铺地,明珠作饰,堂外堆金为柱,叠翠为瓦。
          “在这儿玩吧!别淘气!”母亲将猗猗推给宗族子弟们,只留下这句嘱托,便匆匆往前院贺寿去了。
          那院中的男孩子正骑着竹马做战阵之戏,喊打喊杀,嬉笑戏谑,好不热闹。
          猗猗一个人,与他们格格不入。
          她沿着回廊踱步,身后的快乐本是别人的,与她无关。
          她从袖管里取出那摔作两半的青雀簪……
          含章堂简陋残败,再灿烂的春光也无法荡涤那腐败恼人的霉气。
          父皇冰冷的手指轻轻滑过猗猗吹弹可破的肌肤,将她凌乱的碎发别在耳后,又为她在乌黑的发髻间簪上一支青雀子。
          “喜欢吗?”父皇的声音低沉。
          “嗯。”猗猗点点头,忽又想起什么,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问,“我听天华殿中的姊姊唱过‘可怜青雀子,飞来邺城里’,就是这支簪子吗?”
          “当年,父皇追求你母后,大丞相坚决不允,倒是你母后,遣人送了这支青雀簪来,丞相无奈之下才同意了这门亲事。随嫁的媵人替你母后不值,就编了这歌谣来刺讽。”
          “我不能要这个了……这个是家家送给父皇的,父皇留着吧。”猗猗懂事的推还。
          “你把青雀子带出牢笼吧!”父皇笑了,笑容异常凄凉,“猗猗,如果有一天,簪子断了,你帮我把它还给母后行吗?”
          猗猗的泪珠在眼圈里转了又转,她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一声声的碎琴音打断了猗猗的思绪,她抬起头,好奇的四下望去,不知何时她已走到了山石后面,那里坐一女子,正低头调拨琴弦。
          碎琴音逐渐连贯起来,凄婉哀伤,与这欢天喜地的寿宴全然不谐。
          “你是谁?”猗猗禁不住问。
          那女子抬起头,饶是猗猗小小年纪,也不禁被这女子的容貌吸引。
          倒不是怎样的倾国倾城,只是明眸顾盼间有种慑人心魄的魅力。
          “你真好看……”猗猗由衷赞叹道。
          “这谈什么曲子?”猗猗又问。
          那女子微微一笑,却依旧不答。
          “公主问话,你怎敢不答?”猗猗见她轻慢,心中有些气恼。
          “公主又怎样?”她头也不抬道。
          “你……”
          她嘴角含笑,“你关心的事该很多吧,比如,他们……”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17-02-19 20:40
          回复
            第二章 少年郎
            他们?
            猗猗回转身,见一个肥胖壮实,面如满月的男孩手执竹马,站在廊下,对她嘻嘻的笑,廊边的黄竹还隐了数名顽童,俱含着坏意。
            “本大王赢了战阵,需掳一王妃!”男孩一开口,就把猗猗吓了一跳,也引来其他孩子的大笑。
            他也不等猗猗答话,一把拉起她的手,“走啦,随我入洞房!”
            猗猗重重甩下他的手,“你干嘛!”
            那男孩又拉起来,招呼道:“兄弟们帮帮忙啊!”
            大家一拥而上,将猗猗推搡回到假山前,用一块脏破的草席蒙在猗猗头上,把她生生按倒在地。
            “却扇!却扇!拜天地!拜天地!……”
            猗猗最受不得别人弄乱她的整洁光亮的双丫髻。
            “哎呦!小娘咬人!”
            “跑了!跑了!拦住她!”
            反正头发也是乱了,索性……她一头顶倒一个最小的孩子,夺路而逃,不想正撞进那壮实男孩的怀里,他架起猗猗的双肩,“烈马,我喜欢!我定要驯服!”
            他将猗猗向后一推,旁边两人拢住了猗猗的胳膊,他从裤褶中掏出小鸡鸡,坏笑道:“来尝尝冲天王的圣水!”说着瞄准了猗猗的嘴。
            “我是乐城公主!大魏公主!你们侮辱公主,父皇就处死你们!”猗猗大声凛凛道。
            “公主,公主大人饶命呀!快跪下!”那男孩转身命大家都跪下,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敬畏。
            “哈哈哈哈哈……”男孩们爆发出一阵狂笑,有人小声道:“原来是白痴元善见的女儿!”猗猗听他们竟敢直呼父皇的名讳,还加上白痴二字,气得哭起来。
            “完了,完了,她哭了!”男孩嬉笑道。
            “算了,放了她吧。”众人身后传来一个清晰却温弱的声音。
            泪眼迷离间,猗猗但见一个清矍纤弱的少年倚在廊边,刚那句话便是出自他口。
            壮实男孩斜睨道:“四兄卧病不在房中休养,出来作甚?”
            “你们吵得这么厉害,我怎么睡得着。”
            “哎!碍着四兄休息了,我们走!”
            “诶,等等。”他叫住他们,问道,“你们刚刚在玩什么?”
            “樗蒲,怎了,大丈夫敢作敢当!”
            “我也想玩一局。”少年微微一笑。
            “你?!哈哈!四兄怎么也好赌了?好吧!你赌什么?”
            “赌她。”他一指猗猗。
            猗猗心中一慌。
            “不行!凭什么?我拉她成亲,就是因为银两都输光了!她是我的,你拿钱出来,不然不玩!”
            旁的兄弟都笑着附和,“是呀,延宗今儿个背,输个腚光!”
            “那好吧,我赌上这个月的供给。”
            “这么大方?成了!”
            “怎么赌?”
            “掷五木定输赢。”
            “哈,你胆子好大,被人抓住可连托辞都没有。”
            “速战速决。”
            左右递过昆山摇木所制的杯和上黑下白的木,男孩接过来,也不谦让,轻轻一掷,然后大吼一声,得三黑之雉,遂得意地笑道,“哦!十四!仅次于贵采。”
            少年接过五木,在手中揉搓好久,终于掷出,但见四子俱黑,唯独一子还在转动,少年却不像其弟那般大吼,只静静的看着,倒是别的兄弟都在大声吼叫,那子终定在黑面,竟是卢采!
            男孩一摔杯,“背!不玩了!她归你!”他一推搡猗猗,掉头走了。
            别的孩子也一哄而散,随那男孩而去。
            庭院里独剩猗猗和那少年。
            猗猗胡乱的捋起蓬散的发髻和凌乱的碎发,眼睛却一直警惕的望着那阶上的少年:他只披了件月白的单衣,瘦弱的身子在春夜微寒的风中不住地颤抖;脸色略显苍白,犹衬出浓黑的弯眉和墨色潭水般深邃的双眸,如巧匠精雕出的高挺鼻梁下是一抿微白的薄唇,这样精致的五官本该令每个女孩产生本能的亲近心悦,而猗猗却由心的反感,他——容貌简直像极了舅父,尽管眸子中还尚存几分少年的清澈和单纯。
            “你可以走了。”少年拽了拽衣角,收紧消瘦的肩膀。
            猗猗一步跨上台阶,清清亮亮的一个耳光打在少年脸上,含泪道:“我是元氏的公主,不是任何人的筹码!”
            那少年微怔,抚着面颊,半晌方恢复平静道:“这丞相府中,最好不要提你的姓氏。”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17-02-19 20:41
            回复
              太妃娄昭君的寿筵摆了七日,来府中道贺的不是元勋贵胄,便是高门豪族,群僚显贵们的心中都如明镜,朝廷易姓只在晨昏之间,保住官位,保住脑袋,时不待我,顺势而动方是俊杰;古今千年,又有几人能做到戕血示忠?圣贤的头衔到底不如真金白银来得实在,与其自己的名字被载入青史供万代景仰,倒不如坐享此一世的荣华,于是趋炎附势的人们送来万金贺礼,奇珍异宝,极尽能事的证明着他们对高丞相的拳拳之心。除了两个人,两个女人——两个关系微妙女人。
              冯翊公主和孝静皇后倚着湘水榭的阑干,面对着一池碧波,凝望着飘零在水面上的点点樱花香瓣。她们都还年轻,有着如那樱花一般美好的容颜;她们出身高贵,有着令人世人艳羡嫉妒的姓氏;她们曾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可久别重逢,她们却相顾无言。
              冯翊公主是孝静帝元善见的姐姐,孝武帝时下嫁渤海王世子高澄;孝静皇后是高澄的二妹,及笄封后,成为了元善见的正妻;讽刺的是,眼下权倾朝野的高氏意欲谋反,冯翊公主很快要成为冯翊皇后,而孝静皇后就要变为孝静公主,这将是一个怎样令人辛酸的过程——兄弟与夫君,那些她们以为最珍爱的人,冷酷的把她们当作攫取权力的工具,然后开始在皇权的漩涡中拼死搏杀,直至血肉模糊,面目全非,而所有感情上的苦痛和道义上的折磨都要由她们来承担……
              冯翊公主首先打破了沉默,“皇帝在含章堂还……习惯吗?”
              孝静皇后染上凄楚颜色,口中却勉强道:“还好。”
              其实不用问也可想象一位即将被废去的皇帝,景况该是如何,冯翊公主也觉多此一问,微颦无语。
              孝静皇后岔开话题,“子惠哥哥呢?待你还如初?”
              冯翊公主的眼中蒙上一层薄雾——那个青涩俊俏的少年,那个念着却扇诗,露出腼腆笑容的少年,那个曾经与她携手共赏春花秋月,令她不再担心韶华易逝的少年……
              “置金屋于城北,藏阿娇于东柏。”冯翊公主微叹道,不经意间一丝苦涩已然闪过眼眸,韶华终究是人世间最留不住的东西……
              “阿娇?”
              “也是元姓女子,与将军一见如故,刚封了琅琊公主,也来了晋阳,寿宴上她还奏了一曲的。”
              孝静皇后点点头,想起寿筵上似有位绝色的美人,曲子也弹得颇得意境。
              “阿涵。”冯翊公主忽唤起孝静皇后的乳名。
              孝静皇后神情一荡,多久不曾听过的乳名,以至于有些陌生,却又那般亲切,忙应道:“阿姐。”
              “抱歉……去年那件事……”
              孝静皇后苦涩的一笑,“难道没有一丝希望了吗?”
              “眼下这局势……”冯翊公主重重叹了口气,“将军和太妃都不想再与元氏扯上任何关系了,更何况……他毕竟是个男孩子……不像我们……”
              孝静皇后的神情刹那间悲愤起来,“我明日还要去晋见母亲。”
              “母亲!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面容清秀的男孩异常兴奋的冲进冯翊公主正堂,却撞见太医署的马先生跽坐在那里,心中不禁一惊。
              “家家……你生病了?”
              冯翊公主见是世子孝琬,先是一怔,遂笑道:“我只是过问一下你四弟的病。”
              孝琬簇了簇眉,“你们整日配的什么药,也不见好。”
              “世子有所不知,胸痹之症,须以参通脉,眼下霸府的人参所剩无几,小人正禀明王妃,请从外地调些过来。只是刚听王妃说,近日累战,交通不便……”
              “咦?不是姑母昨日带了些人参来吗?说什么在路上撞了送药的特使?”
              “哦!昨日忙乱,倒给忘了……”冯翊公主面上颇有些尴尬,语气却似恍然大悟般的,“马先生,你先回吧,若找到了我差人给你送过去。”
              “我儿今日见到谁了?这么高兴?”
              “落雕都督!”
              “是斛律将军吗?”冯翊公主爱抚着儿子软软的头发,“你父王最喜欢和他打猎了!”
              ……
              马嗣明急匆匆的走了,他知道自己刚才说多了话。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17-02-19 20:42
              回复
                铜镜中的小美人绽出春花般灿烂的笑容——她的眉心有刚用胭脂点上的梅花瓣片,乌黑的长发被分开盘在头顶的两边,缀饰着镶嵌金碧的句决。
                “公主若依旧俗髡发,发髻也要续个两年才能梳得整齐……”梳头的近婢话才说了一半,便被皇后狠狠瞪了一眼。
                猗猗却还不明所以,“怀朔野人才髡发呢!”
                皇后忙捂了她的嘴,她笑嘻嘻的挣脱开,问道:“家家,什么是季春大会?”
                皇后正轻轻抚摸女儿那油亮的发髻,没有答话。
                “是参加完这季春大会,我们就回家了吗? ”
                皇后别过脸去。
                暮春暖暖的阳光,芬芳吐蕊的鲜花,遍地油油的绿草,总归让人心情愉悦,猗猗终究是小孩心性,再想到马上能逃离丞相府这可怖的牢笼,见到父皇温暖的面庞,脸上就不由得荡漾起笑容。
                马车行至汾水,但见千帆荡于碧波之上,映着波光粼粼的水光,一派温馨祥和。折柳渡口,尽是花枝招展的艳丽少女,都是头顶双髻,饰以金碧。或撑着花伞,戏笑频频,或将彩纸系在柳条上,或双手合十,虔心祈祷。
                但听一声长啸,船中的年轻男子们纷纷跃上河岸,竞相将少女们抱至船舱,舱中随即传出娇声亵语,不堪入耳。
                “家家……他们是强盗?”
                “他们在抢婚。”皇后轻声答道,“根据鲜卑旧俗,暮春时节,鲜卑儿女在水上私会,宴饮配合,结为夫妻。”
                车终驻在硕大的画舫畔。
                猗猗跳下马车,走向水边,兀自看着水中倒影——她的妆扮与那些少女并无二致。
                回头看看皇后——她在原地,静静的望着自己。
                “家家,猗猗也会被人抢走吗?”
                母亲的泪浸湿了长长的睫毛。
                “家家不要猗猗了?”
                孝静皇后的泪水已如断线的珍珠,一滴滴的砸在心头,她没有回答,只是决绝的转身远去。
                “你去那儿?不要走!不要!家家——”画舫中跃出的侍从缚住了猗猗的双臂,就像青雀子被缚住了翅膀。
                女儿的哭喊声,声声如刀割,割在母亲的心尖上。
                她终究是个聪明的女子,所以没有回头,没有给女儿透露一丝一毫的不舍和希望,因为她知道此时的自己虽贵为皇后,却远不及那画舫中的人,能给予女儿更有力的保护。
                泪水哭花了精致的妆容,挣扎散乱了束好的发髻,猗猗怯怯的走向画舫的深处……
                那里,有一位熟睡着的白雪少年,注定与她的缱绻羁绊,爱恨相依。
                他名孝瓘。
                他的祖父与众多豪杰起兵于苦寒之地,奇迹般的摧灭了朱尔荣氏,夺取了魏国的半壁江山;他的父亲风神俊朗,沉明练达,十二岁便能臧否时政;他的家族权倾朝野,赐予九锡,受禅只是晨昏之间;而他自己, 有着纤柔明亮的绝世容颜,七窍玲珑的睿敏心智,除却心疾,近乎完美。
                少年微睁开眼,强撑起身子,胸口还在隐隐作痛,整夜的折磨已令他筋疲力尽。
                “水……”
                墙角站起一个矮小的黑影,穿过窗棂斑驳的影子,渐渐明亮起来——她,眼睛红肿,面色苍白,头发蓬乱。
                “是你?”他失笑,“为什么我每次见你,你都是这幅模样?”
                女孩眼里已无泪,却似无底的空洞,望着他。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7-02-19 20:43
                回复
                  第三章 沁园春
                  孝瓘从嫡母冯翊公主口中得知,那个名叫元猗猗的女孩正是当今天子元善见的公主,亦是他的表妹。心内顿觉一暖,险些落下泪来——看来父亲还是疼他的。
                  去年,霸府来了位云游的沙门,人称阿秃师。奉命品评诸位公子,及至瓘,他三指指天,摇头叹惋,谶道:
                  “非即夭折,不过而立。”
                  问及破解之法。
                  答曰:“可结鸳栾之妇,须高于贵府。”
                  阿秃师所指很明显,在这大魏朝廷中,以高氏之尊,除却皇族元氏,无人能出其右。
                  娄太妃闻之大怒,将那沙门赶出了霸府。自那以后,府中再无人敢提此事。
                  熟料今年元月,他病情加重,医署配了好几副药,却收效甚微,高澄竟不顾娄太妃的反对,断然允了这门亲事。
                  冯翊公主亦将猗猗唤上正堂——嘱咐道,因他们年纪尚小,暂不行天地之礼,而依鲜卑旧俗。
                  “野人才抢婚!野人才抢婚!我是堂堂大魏公主!”说完,她不屑的瞥了一眼身旁的孝瓘,“你又算什么东西?”
                  孝瓘被她说得脸色发白,却没有多言。
                  “什么抢婚啊,那风俗不是百年前就被禁了嘛……”冯翊公主忙圆道,“只是四郎的身子不太好,你要多多照顾他,待你及笄,就给你们举行大婚,定是名正言顺的。”
                  “他这样子……”她顿了一下,挑衅的打量起孝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怎么回事!你这丫头越说越不像话了!”冯翊公主大怒道,“四郎,你先下去吧,还有些话,我想单独和猗猗说。”
                  孝瓘冷冷一揖,退出了正堂。
                  冯翊公主敛起了怒色,严肃而平静的说:“你的父亲是我的亲弟弟,你的母亲是我闺中最好的姐妹,他们把你托付给我,下面这番话是我必须讲的,但我只说这一次,你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罢,一定要记在心里。”
                  “将你指婚孝瓘,是你的母亲五次三番哭求太妃和兄长,才得来的不易结果,为的是将来如有大的变故,不至于牵连到你的性命,为的是你能平平安安的过将来的生活。很多事,即便是我,也管不了;很多事,是男人的事,是庙堂中的事。你身份敏感,即便是年纪尚小,也不会被视为童言无忌。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学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猗猗张着迷茫的眼睛,显然,她并不明白姑母的话。
                  “比如呢?”
                  “比如刚刚说孝瓘的话!”
                  “我……”她还想争辩。
                  “其实孝瓘这孩子也很可怜,他没有母亲,是我一手将他抚养大的……”
                  这话倒触动了猗猗,她又想到画舫边家家决绝的背影。
                  “他的母亲呢?”她问这句时,眼里已泛了泪花,而她惊异的发现姑母的眼圈也染了红晕。
                  冯翊公主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风雪交加的寒夜,才刚娩下男婴的冯翊公主在闺房欣然静候夫君,彼时他们情深意笃,似漆如胶,这个柔软的小生命又将给他们的婚姻平添多少幸福呢?她虽力尽,却不乏憧憬。
                  然而,她等来的不仅是披雪夜归夫君,还有夫君怀中那陌生的男婴。
                  “这是我的孩子,帮我养大他。”他将襁褓强塞进她的锦被。
                  那孩子的肤色像白瓷,肤质如冰雕,五官极精致,的确像极了她的夫君,可是……她突然想到他们新婚燕尔,海誓山盟的时候,他竟然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
                  “啊……好凉!”冯翊公主从那襁褓中摸出一串颈珠,“这是什么?”
                  “这是他母亲的东西,帮他收好。”
                  她不知道那女人的名字,她压根没有问,因为她觉得那不过是承沐了一夜云雨的路边野花;渤海王与娄王妃也不知道那女人的名字,因为高澄不肯说,即使暴打并幽禁别室,他也抵死不说。于是,霸府中便只剩流言与猜测,再无人知晓那女人究竟是谁了。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7楼2017-02-22 17:39
                  回复
                    等更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31楼2017-03-01 16:07
                    收起回复
                      元氏高贵的公主驻进了霸府的绿竹院,成了贫家才有的“窃妻”。
                      按照冯翊公主的意思,猗猗被安置在静湖南岸的偏僻竹楼中。竹楼分两层,是曹魏时期的建筑,时光的流逝褪去了它光鲜的外表,原本浅翠的墙面变作鹅黄。
                      “天!这地方又小又旧,是人住的吗?”猗猗步入楼内,大声抱怨起来。
                      孝瓘跟在她身后,默不作声。
                      “瞧着缦缯……一点纹饰都没有,是给寡妇准备的吗?”边说边瞥了一眼孝瓘。
                      孝瓘被她一噎,禁不住掩袖咳了起来。
                      “公主!” 近婢舍玉在旁拉了拉她的衣袖。
                      猗猗全然不理,更加颐指气使道:“高孝瓘,明日你去给我请一名工书人。我准备在房中挂个匾额。”
                      “你才几岁,就开始附庸起汉家风雅了?” 孝瓘讥诮道。
                      “我们久居中原,知书习礼,你们野人怎么懂?”
                      孝瓘被她气得闷哼一声,问道:“你要写什么字?”
                      “沁园春。”猗猗笑嘻嘻的,说得一字一顿。
                      孝瓘鄙夷一笑。
                      舍玉没听过这典故,好奇的问:“很好听啊!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父皇说啊……”猗猗得意的说,“汉朝时,有个皇帝特别宠爱女儿,就在沁水给她修了一个大园子,还封她做沁水公主。后来,皇帝死了,有个特别坏的外戚想要夺园,被后来的皇帝知道了,罢免了外戚。这不就是沁园春了嘛!”
                      “可惜你父皇不是汉明帝,霸府也不是窦氏,若非要比,王莽许是更合适些。”
                      猗猗眨了眨眼,前面的没听懂,不过王莽的大名,她可是听过的,父皇常说,那是历史上最大最大的坏蛋,最奸最奸的奸臣。
                      “你!……”猗猗气得小脸通红,浑身发抖。
                      “你来府中这几日,除了在我酪浆中放泻药,就是在寝衣里放刀片,这些手段,都太下作!
                      “你去告诉姑母啊!你怎么不去告诉她?”猗猗恼羞成怒道。
                      “如此见不得人的手段,也只有你和你的父皇才干的出来!家家也是元氏公主,我不想让她为自己的家族难堪。”
                      “你说我可以!但绝对不可以说我父皇!”猗猗已开始大声嚎哭起来。
                      “你若真替你父皇着想,就在霸府多些安分,含章堂也能少些事端!”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32楼2017-03-01 20:23
                      回复
                        更咯更咯 写的没动力了 有人回帖才想更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33楼2017-03-01 20:25
                        回复


                          IP属地:云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34楼2017-03-02 17:10
                          回复
                            等更


                            来自Android客户端36楼2017-03-02 22:50
                            回复
                              孝瓘走后,猗猗依旧趴在桌上痛哭,她不想呆在这个地狱般的地方,她想她的父皇。
                              舍玉看得心疼,劝慰了几次,均被赶了出去。
                              眼瞅着巡夜的郎官就要来了,舍玉不得已又进了内寝,但见猗猗已无力大哭,只对着一团融融的烛光发呆,剪水似的瞳眸,不时划出几颗泪珠。
                              “公主,夜深了,睡吧。”
                              猗猗像个木偶般被舍玉扶起,安顿在榻上,又盖好毡被,她回身想要去灭灯,却被猗猗拦住。
                              “别……”
                              舍玉为难的看着公主,她知她自幼怕黑,在宫中从不熄灯,可是……
                              “公主,霸府里的规矩,亥时之后禁止燃灯……”
                              “为什么?”
                              “他说……高氏木德,府中忌火……”
                              “什么德不德的,不要脸!”
                              “嘘——”舍玉慌忙捂了她的嘴。
                              “不熄!就不熄!”
                              “公主……”
                              就在二人说话间,巡夜郎官已在门外大声呵斥起来。
                              舍玉陪着笑脸跑出去,对那郎官道:“公主怕黑,能不能通融一下……再说,别的院中怎么不见这个忌讳?”
                              “此忌只对外姓人。”
                              “姑母也是外姓,我这就去找她,看她房里的灯是黑还是亮!”猗猗已隔帘大怒。
                              “夫人的灯自是亮的。”
                              “那我也不熄,我们元氏的灯都是亮的。”
                              “这话听着倒有点意思……”郎官边自语边离开,并没有强迫她灭灯。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37楼2017-03-03 21:17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