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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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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月弓
原文 http://moonbow1124.lofter.com/

繪者 夕下一隻貍 (此吧配圖皆為本人atherine6223自配 有爭議告知後立刪)


IP属地:中国台湾1楼2017-03-06 21:21回复
    *虐虐虐虐慎入!慎入!慎入!现代paro!突发文!很病,慎入!
    *虽虐但he,又臭又长又难看,只因为灵感大神来找我便滋生爱意的写了,表打我!债见!
    *一发完吧(。)每次想减少字数但总是爆炸,好想哭,我好多废话哦hhhh。手癌懒得检查了,让他结束吧。
    *晚上十一点左右增修一遍,把情节捋顺了,喜欢的可以再看一次。
    年节的时候,天还是冷,正可谓春寒料峭。几场冷雨把街道洗得发亮,车轮辗过溅起的水声引人生寒,冲淡了一点庆贺新年的热闹气息。
    春运马不停蹄地展开,处处灯火通明,在这种时候,很多行业是没有休息的。
    很多人嫌过年上医院晦气,若不是特殊的科别,大部分从医人员都会选择放假。晓星尘却是鲜有的例外,他在抱山综合医院还有许多等着让他开导的病患,每当他的开诊时间,诊间外总是排着长长的队伍,而如今是他在这里最后一天上班,除了有些舍不得,也有必须要和大家好好告别的责任在。
    精神科医比起急诊要过得规律多了,准时上下班,然而晓星尘这天却坚持等到了最后,看完最后一个病人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
    天确实很冷,他换下白大褂的时候哆嗦了好一阵,兴许是太累了,他连走在路上都觉得脚步虚浮,然而祸不单行,猝不及防的骤雨倾盆,打得他浑身发麻。
    明天他就要调去精神科专门医院,工资比这里多涨了三千块,他在这里待惯了,也没有什么困难,可多这三千块,他便不用烦恼自己求学时期的贷款还不完,碍于生活,不得不去。
    雨下了一整夜,包括他居住的那一方寂静天地。
    新环境、新人物、新病历。
    在认识这一切以前,对他而言,一切都只是白纸黑字,跟几句客套的话而已。
    说是专门医院,其实就是疗养院,除了医者,要进这里一点儿也不困难,只要有点钱,医师评估过后,就会被家人七手八脚地哄进来。
    因着有点经验,晓星尘被安排的病人比其他医师多了不少,但他初来乍到,仍是没有说什么,在还没做身心治疗之前,他亦不需要说什么,如果引导得当,病人会是最友善的孩子。
    所以还和旁的人计较什么呢?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说与不说结果都不会改变,也许说了还会多生枝节,不如不说,不如沉默。
    晓星尘总是对谁都温和有礼,笑容常挂面上,说话客客气气,他有一双明澈的眼睛和开阔的胸襟,任人都不会想到总是在引患者倾倒垃圾的他,会有什么烦恼。
    他生得英俊,亦是许多女患者爱慕的对象,然而他对她们总是从不逾矩,进退有度,看似春风得意、事业顺当、性格完美,即使被骚扰或被刁难了,也从不吐露任何负面话语。
    但是太多东西闷在脑子里,总是会霉变。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宋岚的。
    疗养院里面,病人没有尊严,他们总是被关在一方角落,暗无天日,直到有谁来打开井口,把见不得光的患者放出去,或是再度关上。
    宋岚被一名护士领着前来诊间,手脚没有任何束缚,只有眉目间淡淡的郁气,诉说着无法言述的悲伤。
    为了接触这个病人,晓星尘学了半个月的手语,动作优雅地指示他在面前坐下。
    这是一个宽敞的空间,彷佛无止尽的白。
    宋岚穿着雪白的病号服,即便坐下也背挺如松,一张脸面无表情,却很是清俊,乌发黑目,身材修长,干净得不似人间之色。
    宋岚,原名宋子琛,性别男,原本是历史学家,三年多前重伤入院,咽喉被歹徒一刀贯入,一年后生理上的病痛痊愈,喉咙也看似毫无异状,可就是再也无法开口说话。
    是不能,还是不想?
    没有一个医生能说得准。
    宋岚进这里已经两年,过去的病历曾用名宋子琛,不知为何晓星尘总觉得这个名字比较亲切些,他一面翻看病历表,一面对他露出微笑。
    除了不能说话,他的生活相当规律,无任何恶习、无不良纪录,喜欢研读书籍,做各式笔记与纪录,言行举止看上去比正常人还正常,甚至更积极些,几乎没有问题,就是不能说话。
    晓星尘开始还不习惯手语的对话方式,先开口说了几句,「我叫晓星尘,是你新的主治医师。」并伸出手,做出要与他亲近的握手礼。
    宋岚还是那样云淡风轻地望过来,一双深邃的黑眼睛,沉静如水。
    晓星尘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他收回了半空中的手,觉得自己唐突了,宋岚则比划了一个僵硬的手语,道:『抱歉。』
    晓星尘一笑,轻轻说,没事。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好像。」
    宋岚没有问下去。


    IP属地:中国台湾2楼2017-03-06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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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意是要套个近乎,也不指望宋岚能够回答。
      实际上他根本没有见过宋岚,也没见过宋岚跟他认识的谁像,但宋岚却给他一股亲切感,让他不自觉地吐露出古往今来最差劲的一句搭讪。
      对方自是没有响应,修长的手指搭在膝头,长久的沉默将他们淹没。
      很奇怪,宋岚和以前他接触过的病患都不一样,心理评估都是正常值,也请外科医师诊断过,他的伤势没有大碍,就算声带曾受损,也已经痊愈。
      如此还无法说话,也只能是心理因素了。
      他开始不把自己当作医师,就算宋岚正常到不需要住院观察,甚至也不需每天巡房,晓星尘还是经常来看他。
      他甚至不开门进去,只在门外和他照过面,每天送来小小礼物,有时是附近名闻遐迩的吃食,有时是晓星尘喜欢的甜点,更有时是与宋岚过去专业相关的书籍。
      他每天都会笑着叩叩门,在窗外对他微笑点头,宋岚或坐或躺,或在整洁劳动,总是会打开窗帘看他一眼,微微颔首,并不开门,只是等他走了之后,默默将礼物拿进房中,从不与他互动。
      也因此,晓星尘第一次与他在走廊上照面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开心得多。
      他笑弯了眉眼,很自然地接过他的水瓶提着,宋岚手指一颤,握着自己的那瓶,没有说话。
      他自然是说不出话的,也抗议不了什么,更是一点也不惊奇自己作为洁癖,为何被碰到了手,却一点膈应也没有。
      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拒绝晓星尘与他握手。天知道他花费多少力气,才强自按下想触碰于晓星尘的冲动。
      第二天,晓星尘送来一桌外带的菜,他看着这人大包小包,第一次主动开门,把人请了进来。
      他用生硬的手语比了句,『一起吃。』
      晓星尘即使已经吃过饭,也眉开眼笑地答应下来。
      他却是有些心思的,只是这心思并不过分,宋岚住院以后与他住院前的体重差了一大截,瘦得太过,脸颊都有些微凹陷了,不知怎地,他就是心疼。
      花了一个多月摸清他的喜好,终于找来一家菜色精致鲜美的小饭馆,辛辛苦苦开车包来,吃不完还可以冰起来,下次热着吃。
      只是他没想到宋岚会邀他同桌吃饭。
      他的病房除了一片雪白,看上去就像一般的起居室,还有一张两人坐沙发,他们就坐在上头吃饭。
      大部分时间,多是晓星尘说话,宋岚听着,偶尔一点头,便是他最大的收获。
      饭吃着,就有些渴了,宋岚看他神色,默默抄起水罐,起身走了出去,晓星尘想跟上,却被他立起手掌止了止。
      今天的宋岚穿得单薄,黑色修身的棉衣,浅浅的V领微露肌肉线条,转身而去时,肩胛骨若隐若现,线条刚锐。
      晓星尘忽然想,啊,真是美好的人啊。
      虽然常常见面,却是接触不多,今天头回一起吃饭,晓星尘便发现了宋岚的好处,他会主动布筷,将菜色一道道摆开,口味稍重或偏甜的便会摆在晓星尘这里,清淡的摆自己前面,用餐时,会注意到晓星尘的一举一动,眼神一转,便知道他是要擦嘴还是换台,晓星尘作为医生本该照顾病人,可一顿饭吃下来,他只觉得被伺候的是自己。
      吃过饭,宋岚手脚麻利地将桌面收拾干净,动作迅速干脆,晓星尘竟然没法插手,只得不好意思地坐在一旁,启唇道:「宋先生真是爱干净。」
      宋岚专注地擦拭桌面,朝他颔首,眼神仍盯着那些油污。
      晓星尘只好看电视。
      病房内,家中该有的日常器物一样没少,整墙的书架密密麻麻码着各式书籍,甚至还有冰箱、电饭煲,有些宋岚是不用的,就连电视都是晓星尘来了才插上电运作,身为病患,有这么多特殊待遇并不多见,晓星尘也是知道的,宋岚家世肯定不简单,是能动用关系的富家子弟,这些东西都是家人强行添置的。
      而他自己,亦曾是拥有高学历、高学位的历史兼考古专家。这不仅仅是因为晓星尘熟知他的经历,他还在报纸上看过他的名字。
      可再富有、再风光,却只能被关在这里,折了羽翼。
      这样的人,究竟是为什么呢?


      IP属地:中国台湾3楼2017-03-06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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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和病人的相处时间是有限度的,因为这件事情,晓星尘被上头盯了几日,再也没有送东西来。
        宋岚许久未曾发作的失眠又缠上了他。
        打从主治医师换了晓星尘伊始,宋岚就不曾借助镇定剂,往往收了他的礼物以后,睡得宁和无梦。
        他向来是不怕噩梦的,可就算心性再坚韧,梦境却是不受控制的,每当惊醒过来,便又是一场与自己的恐惧长久的抗争,守不住边疆的人,注定会发疯。
        过去两年,他很少能真正入睡,借助镇定剂,就跟被人打晕一样,往往睡得更累,睡了反倒像是没睡过,长久不眠的人,不可能像他这么平静。
        也因此,晓星尘并没问起他的失眠症,那些患了失眠症的人,往往眼下一片青黑,精神萎顿,甚至会带有暴力倾向。
        但宋岚外表却是全然看不出来。
        这夜,他不打算徒劳的闭眼,重新将自己的床铺整理一遍,拿酒精消毒,翻出洗净的新被褥,并打扫起自己的卫生间。
        早晨飞鸟啁啾时,他打开房门,便见一道雪白身影,坐在房门边的软椅上,搭着一件歪了的毛毯,闭眼含笑。
        他提笔写下几个字,晓星尘收到的时候,几乎觉得纸张上透着暖意。
        可看着那三个字,怎么都觉得奇怪。
        那三个字,说的不是谢谢你,而是对不起。
        难道他在自责因为吃那顿饭而害晓星尘被上面盯了?晓星尘笑了笑,摇摇头,心道他真是耿直得有些可爱。
        而房内的宋岚,悄悄替晓星尘盖妥毯子,便一夜无梦。
        第二日,晓星尘路过病房,已经习惯了他这般专注于自己的事务,故没有敲门。他先是用眼神检查他吃完午餐了没有,接着才移过视线,才发现一张俊逸的面容最沉静美好的部分正看过来,一瞬也没有移开过。
        他本坐在椅子上写字,开在走廊的窗户除非是晓星尘敲门,否则窗帘从来是不拉开的,他这一抬头,撞上的视线让晓星尘忽觉心脏跳快了三分。
        宋岚拿起早早写好的笔记纸,『你下班为何不好好回家休息?偏偏要在我这打瞌睡?』字体端正扬秀。
        晓星尘这才微敛笑意,换上了有些为难的表情,一句忧心他失眠的话硬是不说出来,生怕唐突,只好道:「本想给你送东西,为了不让领导说话,只好下班时间来,来时犹豫了会儿,没想到一坐下来就睡着了。」
        听了他蹩脚的谎言,宋岚只觉一股漫了暖意熨上心头,一直以来的底线抛去了九霄云外,他拉开门,待人进来,又刷刷写道:「你莫非也曾改过名,以前不叫晓星尘,叫小傻子吧?」
        晓星尘看他写完,笑容僵了片刻,又和煦笑开来,「有个病人病情加重了,看来我得加重药量了。」
        宋岚神色微现不妙,握住他肩膀,指着自己,又指指地下,晓星尘看出那是他俩之间的顽话,意思是『在下』,后又看他比了个『知错了』,顿时笑弯了腰。


        IP属地:中国台湾4楼2017-03-06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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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星尘回想起来,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宋岚愿主动碰触于我了。
          过了医生与病人的磨合期,第二次诊察时,晓星尘便不觉得如当初那般局促了,雪白的斗室内,宋岚依旧用墨黑如点漆的眸子沉静地凝视过来,眼底只映着晓星尘白皙的脸。
          宋岚表达如常,或手语或优雅的肢体语言,语言能力皆正常发挥,但就是没能说话。
          「你能发出声音吗?不用说话,发出声音就好了。」
          『医生,你这是强人所难。』
          「怎么会呢?我们这些日子都说这么多话了,你却这般安静,我连你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
          宋岚静静地看过来,眼底不起一丝波澜。这样的眼神,分明平淡得接近冷漠,他却觉得那眼底有着深深的悲伤,是常人碰不到的,谁也无法理解的领域。
          护士们都说他倔强冷清,从不与他人交流,知道晓星尘能成功用手语和他交流时,都很惊讶。
          「实话告诉你,晓医生,你来之前,我们以为你学的手语又用不上了,以前好几个医生都为了他专门学过,但别说开口了,他连比都懒得比,就是死活不肯交流。」
          「晓医生,你这可算是个巨大的进步啊!」
          晓星尘叹气道:「你就是不肯开口么?」
          宋岚安静地不做任何表示。
          「那我也……不和你说话了。」
          晓星尘便不再开口,兀自用手势与他做基本交流和例行问话。
          专业的晓医生会如此小家子气,怕是以前崇拜他、仰仗他的那些病患,都不会相信的一件妙事吧。
          这对宋岚无非是一种折腾,他从一开始便不打算与外界交流,手语甚至没有晓星尘流利,读唇语经常是一知半解,偏偏晓星尘手语又打得飞快,常常让他难以捕捉,要理解更是难上加难。
          截至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医生令他这么想要理解對方的話,甚至害怕他誤解自己,過去他被误解也分明從不在乎的。
          打从他受伤以后,他就暗自下了决心,再也不要说话。他只要一开口,便是不幸的根源。
          他实在害怕,而这份脆弱,从来没有人看穿过,他也建起了铜墙铁壁,从不让人侵入。
          当然,晓星尘不是认真的要跟他置气,只是想以这种方式,看是否能激发宋岚说话的意愿。
          谁知道没过几天,他就见到宋岚黑青着一双眼睛经过走廊,他以手语问宋岚两三遍,他才有些恍惚地答:『要往健身房去。』
          宋岚身材已被养实了不少,近期又开始热爱运动,看上去比以前健康多了,只是多日未见,那张脸骤然变得苍白,脸上的黑眼圈清晰可见。
          『你怎么了?失眠症又犯了?』
          宋岚点头,默默地绕开晓星尘,慢慢往位于地下室的健身室走去。
          他其实无意让晓星尘发现,只是作为他的主治医生,不可能不发现的。只要两个人还活在这世上,不可能不碰见的。他从一开始的疏离,就是徒劳无功的虚妄。
          晓星尘小心地拍拍宋岚,用手势问道:『怎么了?』
          宋岚却答非所问,『我想听你的声音。』
          他的精神力显然减弱了很多,竟然回得毫不害臊。许是也已经到了极限吧。
          他需要他。
          「好。」晓星尘握住宋岚的手,温暖的热度很快就捂热宋岚微凉的手,「好。你听到了吗?」
          宋岚却像是孩子握住了宝物般,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肩。
          晓星尘在他怀里,有些感慨地想,可我也想听你的声音啊。他拍着宋岚的背脊,一下一下,不轻不重,恰恰拍进他的心里。
          「我晚上来陪你,好吗?」
          宋岚把下巴搁在他肩头,轻轻点了两下。
          明明宋岚是多么龟毛的一个人,一点声响也会睡不着,何况是被人盯着。
          但晓星尘抚他的发,说要看着他入睡时,他却欣然接受了。
          晓星尘学着以前在育幼院时,被保母哄睡的那些话语,「好好睡吧,好好睡,我会陪着你,陪你到天明。」
          宋岚还真就这么睡着了,不借助一点药物。


          IP属地:中国台湾5楼2017-03-06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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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春天已经到了尾声,三月的春雨既不温暖也不凉薄,就好像宋岚一样。下着下着,不过就只是些淅沥沥的雨声,却听着平白让人安心。
            他撑着雨伞走在街上,正往自己工作的疗养院去,天色并不因雨而阴暗,一想到宋岚,他便开始对上班有了期待,实际上,每天都是如此。
            即便他未曾想过宋岚的病这般棘手,他还是每天毫不懈怠的努力着,抱持着一点希望,去敲开他的房门。
            然而这天尚未等到他去见宋岚,人生却永远都在提醒他现实有多么残忍。
            由他负责的一名抑郁症患者,在他抵达医院的那一霎那,居然高高从五楼坠下,在雨幕中摔得血肉模糊。
            而且是在他面前。
            虽然在那人跳下前,地面上就已张开了软垫,可仍是难逃重伤。
            晓星尘雪白的面上溅了鲜血,怔了片刻,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撕心裂肺,闻者肝肠寸断。
            警笛声与抢救声不断,这看似缠绵的春雨也开始咆哮起来,雷鸣大作。
            场面混乱至极。
            晓星尘抱着头,瑟瑟抖得难以遏抑,甚至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
            「薛洋……薛洋……」
            他梦呓似的,呢喃着彷佛恶鬼般的名字。
            这便是他之所以离开抱山综合医院的缘故,在他有记忆以来,这个人就是他的梦魇,无时无刻出现,要将他所有美好的事物全部毁去,偏偏受害者们都苦无强力证据,法律也奈何不得。因此,他所有任职的单位都不敢待得太久。
            然而,法律却不会放过他,抑郁症患者跳楼轻生,院方和医生要负最大责任。
            他慢吞吞地爬起身,颤巍巍一步一步走到救护车前面,被紧急包扎的患者已经将苍白的绷带染得血红。
            「先生,请您让开,要是耽搁了救援时间就不好了!」急诊医师大声道,他被一双双不知名的手搡了开来,倏地踉跄,跌落在地。
            鲜血、巨响、贯穿脑仁的疼痛。
            他在柏油路上缩成一团,指尖掐在发间变得惨白。
            「子琛……子琛……不要死……不要死!」他一抽一抽,几乎断气地哭道:「你别死!」
            「晓医生,你怎么了?」
            「镇定剂,他需要镇定剂!!!」
            他觉得身体彷佛要被什么怪物吞噬殆尽,连同他排山倒海而来、那些痛苦的回忆,一起全都扯成了碎片。
            一片惊慌叫喊中,忽有一双温热的手覆上他痉挛的身躯,微微粗砺的指节在他背上使劲写道:『没事了。』
            晓星尘呜咽一声,泪水如泉涌一般倏然落下。
            「子琛……对不起……」
            宋岚安抚的话写到一半,怔了怔,听到这个名字,竟有些怀念起来。
            「我怎么就忘了你呢?我怎么能忘记你……」
            他眼角还挂着泪,神情却兀自沉浸在回忆里。
            在好多年前,他们是一对人人称羡的学生情侣,学业完成后,各自在不同领域工作,感情仍然时而浓如蜜油,时而温如泉流,直到他们遇到了薛洋。
            当时他正抢了劫,正在逃跑,宋晓二人出面阻止,梁子自此便结上了,因着专业,晓星尘自以为能开导他向正途,然而他却变本加厉,甚至还故意闹到他任职的医院。
            而当时,正如今天一样,薛洋意图逼死他的患者,宋岚则发现阻止,被刺成重伤,晓星尘为了救那名患者,过程中失足摔下,宋岚则目睹过程,却无力阻止,两人伤愈后都因创伤后应激障碍,一个失去了开口的力量,不愿再与人亲近,一个从此忘记一切,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初见时,宋岚就猜出了他可能失忆了,本不想再重提旧事,若是忘了,能不再想起,也算是一种幸福。
            他却敌不过自己想日渐与他亲近的心。
            只是与当时不同的是,晓星尘并没有再直接受到伤害。
            「宋先生,你受伤了,请不要擅离病房,快包扎去!」护士长急躁地指这指那,手里一管针筒,本要朝晓星尘小臂上捅下去,见他冷静下来,干脆一并把两人推回医院里去。
            他在自己的休息室坐立难安,后来还是忍不住去看宋岚,出了这么大事情,领导也没心情盯人了,他到的时候,宋岚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胸前左臂缠满了绷带,正沉静地望过来,眼中起了波澜。
            「子琛,你怎么会受伤的?难道又……为什么……我真恨自己为什么总是不能适时待在你身边。」
            宋岚眼底乌墨忽地搅起浪花,身形动了动,疼得咬牙,但仍不顾伤痛,冲上去与他抱成一团。
            他在晓星尘颤抖的手上写道:『对不起。』
            晓星尘嗓音近乎破碎,「为什么说对不起?」
            他捏住晓星尘的手,『对不起,没能保护你。』
            「你在说过去的事,对吗?」晓星尘眼眶一红,突然捂面,泪水从指缝溜了出来,「你不愿说话,果真是因为我,对吗?」
            宋岚摇头,低头吻住那两片被泪水浸湿的嘴唇。
            唇舌交缠,甘美芬芳,却也因为泪水,尽是苦涩。
            他曾以为那场意外里,除了始作俑者,没人能活下来,但他清醒以后,心中并非有大难不死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绝望。
            能让他开口的人已不在身边了,他又如何能说话?又能与谁说?若是不言不语,便能换来在意的人平安,放掉与外界的一切连系,又有何关系?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薛洋当初竟没被关起来,这三年来竟还在世间走跳,好在方才来帮忙的警员似乎追捕薛洋已久,这次肯定不会再让他侥幸逃脱。
            晓星尘尚在流泪,却已比来时要缓些了,宋岚细细描绘他的唇形,闭上了那对宁静黑沉的眼,眉宇间不再有郁郁之气。
            两个人拥在一起,整个晚上不停亲吻,像是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都用到了嘴上,只为了向爱人表达思恋之情。他们时而闭眼相撫,时而睁眼微笑,一口一口轻重缓急,既像是在细细品尝美味珍馐,又像是在为对方渡上生命之火,转化为让彼此相偎的力道。
            出了这么大事情,主治医师晓星尘固然麻烦,薛洋也被警方绳之以法,两败俱伤。他先是哄患者上楼,又逼得人情绪失控,得知这一切的宋岚,亦上了顶楼阻止,赶在软垫铺开前拖了点时间,自己也被薛洋的刀刃划伤。
            宋岚受了伤,他更是多了许多探望的由头,前来寻他,上班时间都正常诊疗,但下班以后,或许是近乡情怯,他仍是像初时一样静静地坐在门前软椅陪伴,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宋岚这天有些睡不着,才发现那个小傻子又在他房前守门,无声地笑了笑,把人抱到了床上,自己一米九的身长却要挤在起居室那张小沙发上。
            醒来的时候,晓星尘一睁眼,就看见宋岚一双乌黑的眸子盯着他,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宋岚把早就写好的:『早。』递给他。
            「子琛……啊……我……真不好意思……」
            他轻巧的笔划道:『你多睡些。』
            晓星尘凝望他沉默片刻,眼底似有明星闪烁,忽然起身进了卫生间盥洗,又从里面走出来,「子琛。」
            宋岚静静转眼望他。
            「我用了你的牙刷,你……介意吗?」
            宋岚缓缓摇头,抬步走了过来,揽住他的腰。
            「这样,你不会嫌弃了吧?」
            等不及表示,晓星尘便被堵上了唇。
            怎么可能介意。怎么可能嫌弃。
            宋岚低头吻得专注,长睫细细密密擦过晓星尘脸颊,像一根羽毛径直挠到心窝,忽然,一阵皮鞋哒哒声穿过走廊。
            晓星尘扒开宋岚的头,扯得他一张俊脸有些变形,「领导来了!」
            说完转身就要去躲,宋岚却无声比划道:『门锁了,他不会进来。』
            才说完,门上就响起叩叩声,宋岚:『我装作还在睡的样子,别担心。』
            两厢沉默半晌,晓星尘清亮的双眼圆睁,肩膀僵硬,一动不敢动,直到皮鞋声缓缓远去,才又舒出一口气。
            他忽然幽幽道:「其实当年的事情,是我连累了你,我一直想和你说对不起。」又叹口气,「可我却要让你来说抱歉。」
            宋岚捉住他,再次堵上他的唇,一面将手掌扬到半空,五指捏拢,生平第一次,让他『闭嘴』。
            晓星尘又窘又无奈,只好半是迎合、半是推拒,末了处罚似的咬他一口,却又有些不舍,轻轻地舔了下权当安慰。
            两个身长都十分傲人的男子,又有一双好相貌,自是走到哪都很惹眼,因此两人相处,总是要偷偷摸摸,当然也不可能大摇大摆地在疗养院里晃,除却下班时间,唯一的相处时光,便是只有例行巡房了。
            他上班进出宋岚房间,总是要先左顾右盼看领导在不在,两人腻歪完,又手捏着手温存好一阵,晓星尘才准备离开。
            他在门口张望,回头道:「我先去巡房了,该上工了。」看向宋岚的双眼尽是温柔,与看旁人的客气疏离截然不同。
            晓星尘发现走廊外无人盯梢,小小欢呼了声,人走出房门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正要关上门,就听见一道低沉嘶哑的声音道:「星尘。」
            他握住门把,手指一阵抽搐,面上尽是不敢置信。
            那声音又低低地近乎气音,「星尘。」
            他总算确定了,一把推开挡着了的门板,扑回来抱住宋岚,把他扑得一个趔趄,宋岚一下就站得稳妥,一边抱着他,一边移至门边,把门锁上。
            今后他再不是病人了。
            既不是病人,那么和他过从甚密到超过了时限,想来也没有关系了吧。
            《病患》完。


            IP属地:中国台湾6楼2017-03-06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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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看 就是感觉虐啊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7-03-08 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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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道長:《光》
                *活动,抱歉我迟到了! 雅正的姑苏蓝兔 、 天冬 感谢两位的不嫌弃。
                *想留下的夥伴速度转发,可能会被屏蔽吧......
                画师: 天冬
                《光》By月弓
                一、
                一抹白光忽闪即逝,惊起片片群山飞鸟。
                烟岚缭绕之中,款款行出一雪衣人,修长的手捏剑诀,将那抹剑光纳入掌心,横剑一挥,甩落染上剑锋的绿血。
                地面上,绿液滴落之处滋滋作响,冒出阵阵诡异白烟与难闻气味。这时,不远处掠过来一人,身材颀长,漆黑道衣在雾中格外醒目。
                他伸臂挡开雪衣人,悦耳低沉的嗓音轻响:「星尘,当心。」
                那雪衣人旋即一笑,「甚幸,子琛喜洁,我方才仔细注意不让这妖兽的血水沾身,没想到竟是有毒,否则,这身衣裳便要坏了。」
                宋子琛无甚波澜的面上忽现一丝无奈,沉默片刻方道:「星尘,衣裳没有你重要。」
                晓星尘得寸进尺道:「我还以为子琛是担心我弄脏衣裳。」
                「我更担心你……」话方出口,忽感自己中计似的,「罢了。」
                宋子琛这才操着一直盘旋上空的拂雪入鞘,逃也似的往前行去。
                晓星尘无声在原地笑了半晌,才跟着对方刻意加重灵力留下的足迹迈去。
                越过白雾,追着步痕,那人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彷佛从来都不担心遍寻不着。
                二、
                再往里走,便是深入荒山之中。两人汇合后,一直在追寻那有毒妖物的首领踪迹,可惜他俩最初翻山越岭、斩妖除魔的动静太大,这山里大大小小、有害无害的所有妖物通通躲了起来,每每发现风吹草动,都只是普通而无知的野兽罢了。
                又行了几里路,直至夕阳染红山巅,二人才开始寻找掩蔽休憩之处。
                感觉到同行友人开始盯着自己满是污泥的靴角走路后,晓星尘愈发地探头探脑,甚至打了一道火光符照明前路,终于在太阳深深下沉于地面时,于碧草绿树中找到破败的屋檐一角。
                「子琛,前面有座小庙。」
                宋子琛也看到了,轻轻颔首,遂加快脚步,竟又先行一步走在前头,入了那座破庙。
                是一座土地庙,匾额已经磨损得看不出文字,木头庙门倾倒在地,庙中灰尘树叶与虫尸遍地铺就,神龛上的偶像也腐朽不堪,蜘蛛网织了满室,晓星尘以袖掩口鼻,正瞅见神像两旁还有道小门,本要一探究竟,但随着宋子琛有些急促的步伐忽然折返,他只好又跟出去了。
                晓星尘温声道:「不如还是露宿野外吧?」
                宋子琛看了看天空,垂着眼帘掐指一算,艰难地摇头道:「要雨了,回屋吧。」
                两人大略整理一阵后,果真开始下起瓢泼大雨,只好用倒下的庙门凑合着挡住大开的门户,一面在屋里升起火来。
                晓星尘这才去探那道小门,门后的房间明显干净得多,稍作整理竟也能像人住的地方,只是房中唯一的床板太小了,似乎当时只能容纳一人休憩。
                「子琛,你便在此休息吧?」晓星尘微笑,偏头去看还在不停擦拭床沿的友人。
                那人闻言愣了愣,旋即正色,「星尘,不必如此委屈。」
                晓星尘终于忍不住笑出来,「我没有委屈,我睡哪都……」
                「那便一起睡吧。」宋子琛斩钉截铁。
                「你说一起……?你……?我……?」
                看着宋子琛那认真却毫无芥蒂的一张脸,晓星尘暗自在内心苦笑。
                三、
                两人并没预料到寻这妖物会如此费时,没几日干粮便已耗尽。
                宋子琛自林中采来为数不多的野果,一回来就见到晓星尘蹲在草间,葱白的手指沾了些许污泥,不知道在寻些什么。
                可他没有立即上前询问,而是远远在一边观望,分明方才还在意着手里的果子尚未洗涤,现在却全然无知无觉似的。
                草丛中的晓星尘依旧洁白出尘,袍角虽然沾了些草屑,却丝毫不减他不凡的风姿。
                尚在出神间,晓星尘一张白皙俊秀的脸忽在眼前放大,弯起的眉眼像今晚的月亮。
                宋子琛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却又很是后悔退了那一步,因为晓星尘的笑容淡了下来。「子琛,竟在出神吗?」
                他尴尬地轻咳,「星尘,你方才是在……」
                晓星尘摇头笑了笑,「我说,我找到了些野菜,说不定能煮上一锅汤,吃上些热的。」
                约莫花了半个时辰,宋子琛都开始担忧房外的晓星尘会不会煮着便睡着,掉进锅里时,那人总算开了房门进来。
                他脸上的表情有趣得紧,似是慌张、似是懊恼,更多的是看过来那飘忽不定的眼神,宋子琛端详他半晌,居然微微一笑。
                「究竟是何佳肴,让你如此费心?」
                晓星尘报以一抹勉强地笑,「山中没有调料,还请子琛莫要嫌弃……」
                两人在此地唯一洁净的床板上相对而食,用的还是用剑削成的木碗,宋子琛还未入口,晓星尘便问:「如何?」
                宋子琛一鼓作气连菜带汤下了肚,喉结滚动数回,放下手中的碗,睫羽一颤,晓星尘又追问道:「子琛?」
                宋子琛看他一眼,「口腹之欲是修行人之大忌,左右还未到僻谷的时机,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晓星尘一听就泄了气,随即自己尝了几口,差点没忍住想喷口的冲动。
                这其实不是野菜,而是药草。以前住山里学习辨认毒物与可食植物时,他马马虎虎只將能吃的和不能吃的記著了,有些植物他虽记得却没吃过;这药草能吃归能吃,但多是做以药用,分量还需拿捏,这么又苦又辣的,还有怪味,根本难以下咽,再吃一口都嫌多。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脸皱得一点也不明月清风,把剩下半口咽下去,涩声道:「子琛真是好定力。」
                什么野菜,这分明就是在吃药!
                在他一头栽入苦得发酸的漩涡中挣扎时,忽然一颗冰凉圆滚的东西凑近唇边,晓星尘望了望宋子琛那淡然的眼神,一面启唇吃下了,「唔。」
                酸酸甜甜的果子清香在舌尖蔓延开来,中和了苦涩,鲜嫩的果肉一路温温润润滑进了喉咙。
                宋子琛见他眉头舒展,也微勾嘴角,晓星尘亦跟着笑了。
                那是一颗洗得发亮的野果子,虽算不上好吃,却是一水儿酸涩的果子中最甜的。


                IP属地:中国台湾9楼2017-03-12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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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二人在山中布下了阵法,每日至少要有一人重新巡视并加固,这也正是二人不能离开的缘故。
                  他们到的时候,那浑身布满绿毛却又生得一副猴样的妖物正剧烈挣扎,把尚未加固的结界撕扯出了一丝裂缝。
                  晓星尘将捆仙索解下,将妖物包裹其中。
                  「臭道士!放我走!可恶!设下陷阱,算什么英雄好汉!」
                  宋子琛冷冷地剜牠一眼,拂雪几乎出鞘,晓星尘赶紧挡了挡:「你会说话?」
                  「你们人还当真以为只有自己能说话啊?!我能说话怎么了!滚开!都给我滚开!」那妖物尖声嘶叫,阵阵轰得宋子琛脑仁发疼。
                  「能说话,那便好办。」晓星尘将霜华收剑入鞘,「只要你向我保证,绝不再侵扰山下村人,我就放你走。」
                  「星尘……」宋子琛道。
                  晓星尘转脸过来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那妖人端详晓星尘片刻便哇哇乱叫,似乎从没遇过对他如此好言的人,反倒更加闹腾了。「我没有伤过人,那些伤人的都被你们除掉了!就剩我一个!都是你们害的!死断袖!死断袖!」
                  晓星尘本来手中紧握着捆仙索,闻言忽然一松,茫茫然复诵道:「断袖?你说……我和子琛是断袖?」
                  「星尘!」
                  不过一个闪神,晓星尘便觉天地翻转,眼角余光只瞥到妖物喷出什么,电光石火间,宋子琛已不知何时来到面前,好看的眉眼依旧定定然,要是没听到那声闷哼,晓星尘还会以为什么事也没有。
                  「子琛!」
                  宋子琛只来得及拂开他的额发,对他说声没事,便失去意识,晓星尘被他压得一趔趄,两人双双摔到地面。
                  晓星尘用身子接住宋子琛,死死护住他的头,自己却摔得头晕眼花。
                  五、
                  有时候晓星尘也不知道,宋子琛是真懂还不懂。明明相识以来,那么多亲昵的举动,他都不甚在意,甚至多半是自己主动的,让深知他有洁癖的晓星尘经常汗颜,可那日被毒猿妖莫名其妙一骂,居然就从头到脚规矩起来,甚至连换药包扎都不愿让晓星尘插手。
                  晓星尘自觉地去睡地上,反而又被宋子琛拖回床上,换他去睡地铺,晓星尘又不肯,僵持了大半夜,两人还是重新躺回床上。
                  只是一夜无眠。
                  伤在背部,晓星尘怕弄疼他,睡得不沉,仅仅只是假寐的程度,而宋子琛一动不动,偶尔加重的呼吸声更说明了他的难受。
                  两个无眠之人,在狭小的床上连依偎也不敢。
                  伤口虽吓人,作为修道之人,却痊愈得很快,宋子琛开始找借口不与晓星尘共处一室,整日不是巡山就是练剑,也甚少与晓星尘一同进食了。他的心思,恐怕连树上的鸟儿都知晓。
                  晓星尘觉得宋子琛真是木讷得可以。
                  他在屋里等了宋子琛一天,甚至还重新打扫了那简陋的小房间和庙堂,时不时望向破败的窗外,却一无所获。
                  明月高挂之时,宋子琛才回来。晓星尘这时正在煮汤,当然,这次试过了,并非药草,而是真的野菜。
                  「子琛,饿不饿?吃点吧。」
                  宋子琛云淡风轻地瞥了那锅汤一眼,那句『吃过了』却一点也不能淡定的说出口。
                  等到发现时,自己已经坐在一块木头上吃起来。
                  和上次不一样,味道很好,炖得不老不烂,鲜嫩清甜,虽然没有调味,却十分爽口,令人温暖。
                  他看晓星尘的眼神,也染上了这份温暖。
                  「子琛,把碗给我。」
                  宋子琛依言把空碗递过去,冷不防被晓星尘捉住了手,「星尘?」
                  那只手骨节分明,比晓星尘的要再大一些,原本就生有薄茧的虎口和关节增厚了许多,「子琛最近为何如此勤苦练习?」
                  他垂下的睫羽筛下了火光,「没什么,只是想尽早捉住那猿妖。」
                  晓星尘把他的手放到脸侧,那只手有些粗糙,也很温暖,宋子琛微不可察的一颤,很快稳住。
                  「子琛若是介意,可以抽回手。」
                  宋子琛面色虽然平静,可其实是愣着的,只凭着本能下意识摇摇头,心已若擂鼓。
                  很快的他发现大得能听到心跳声不止有一道。
                  他听到晓星尘清明的声音说:「我亦不介意与子琛如此亲近。」
                  六、
                  宋岚像抱住一簇烟花,又像抱住一抹水流。
                  烟花璀璨夺目,却又炽热滚烫得让人感到危险;水流冰凉清澈,却又急切流失得让人难以盈握。
                  更多时候,他则清楚的意识到,他抱住的是温热而情动的肉体。
                  隔着一片苍白衣衫,透过来的暖意用足以燃烧的速度升温。
                  两人说过很多话,眼神交流更是不少,却从未像此时一样什么也无须再说。
                  多么欣喜呀,与自己契合之人真正的结合。
                  年少的他们,曾徒有抱负,孤高不群,空有一身能力,多么迷惘、多么青涩,却因遇到了对方,燃起了更多希望与梦,成了彼此的光。此刻他们更是不顾一切的要揉碎自己,只为深深融入对方的生命,让彼此的眼中只有自己,身体里只有对方,将自己填得满满当当,再也装不下其他。
                  虫鸣低吟,风动轻语。
                  世上再没有什么声音比彼此的呼唤更悦耳,再没有比彼此的喘息更美妙。
                  未关的窗吹拂着凉风,宋岚将晓星尘掩得更深,将自己埋得更深,缠绕着他们的一阵清风就如同晓星尘缠紧了宋岚,声声喟叹。
                  晓星尘似乎很喜欢他布满增厚剑茧的手,对他的碰触既是难耐又是渴望,甚至宋岚吻他的时候,都能透过轻抚甚至是揉捏而令他松懈,趁隙加深侵入的舌尖几分。厚厚的剑茧拂过他的每一吋肌肤。
                  他们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但也无法回头,更不想回头。
                  原本只是执对方的手喁喁低语互诉衷肠,却被一阵风打灭了烛火,也忘了是谁起身关窗、谁先止住谁的暂离,意识过来时,衣衫就已经褪去,烛光不再重燃。
                  却是不需藉烛光染就,便能令晓星尘雪白的肤色染成暖红、宋岚的视线炽热。
                  多么美好呀,与自己认定之人双向的欢愉。
                  能从彼此如镜般蒙上雾气的双眼见到自己,何其有幸。
                  就如同遇上危险时,他们眼中只有保护彼此那般,宋岚为他挡下攻击而倒下,他则为宋岚作垫背。
                  宋岚摸上他跌落时留下的那背上伤疤,晓星尘亦是抱紧了宋岚那片痊愈后微皱的皮肤,如今却都一致滚烫而沁出薄汗。
                  无论当时此时,皆是彼此。皆是为了彼此。
                  皆是没了冷静、无法自制,为彼此甘愿付出自己。
                  好像他们从初见那一眼就该如此、好似他们在携手那一刻就会如此。
                  轻语与喘声中,即使已不复从前,他们却没有迷茫,将抱紧对方视为理所当然。夜里没有点灯,可透过彼此热烈的目光,他们便能清楚彼此,就是彼此的光。
                  彷佛要燃尽生命似的,送给对方最纯粹天成、最青春风华的一刻。这一刻虽不是唯一,却是彼此的唯一。
                  唯一。


                  IP属地:中国台湾10楼2017-03-12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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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毒妖猿果然谎话连篇,说没有伤人,却是牠纵手下妖物伤人,甚少亲自动手。
                    被宋晓二人围堵这许多天,牠无法再到山下作乱,袭击了一名上山采药的村民,二人赶到时,那村民正命悬一线。
                    「断*袖!死断*袖!又来坏我好事!」
                    宋岚挡下那一爪,将小村民护在身后,拉开距离,在他身后旋即飞出一道剑光,劲风气势磅礡扫倒妖猿,牠只觉手上一凉,低头就见已没了爪子,放声尖叫。
                    晓星尘甩开剑上毒血,好整以暇道:「上回的话还未说完。子琛,你不妨替我说说?」
                    宋子琛本冷漠地站在一旁,像个严肃的护卫,闻言面上一缓,低低重复那日晓星尘的话:「『只要你向我保证,绝不再侵扰山下村人,我就放你走。』」
                    那妖猿疼得满地打滚,「我保证!我保证!」
                    又是一句谎言,口吐人言的妖怪令人发指。宋岚继续接下:「……否则我便除害。」
                    话音未落,妖猿便拔腿就跑,二人足尖一点地,当即追上。宋岚拂雪几乎是从手上射出,将妖猿一击钉在了地上。
                    「可恶!不要脸的臭道士!断*袖!」
                    晓星尘头一偏,端详牠道:「你这词究竟是哪里学来的?」
                    一片尖锐惨叫声中,宋岚的声音慢悠悠切入,「确是断*袖、确是道侣,你待如何?」
                    一手压紧深深没入的拂雪,另一手则劈掌将妖猿打回原形,散尽全身妖力,变回一只普通的猿猴。
                    晓星尘有些诧异地注视他,那个做为自己道侣的男人,总是喜穿一身漆黑的道袍,如今竟令人觉得他整个人都在放光。
                    晓星尘笑了,笑得如和煦春风,「是啊,我与子琛……确是道侣。」
                    此话一出,本被忽略的羞耻心似乎瞬间归兮,让宋岚的脖子染成绯红,红得似那日的野果子,又酸又甜,任君采撷。
                    《光》完。


                    IP属地:中国台湾11楼2017-03-12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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