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天明月心里本来是烦得紧,过了这个月十六她也就满十六了。女孩儿家到了这个年纪也就到了考虑嫁娶的时候,何况她爹明承烈掌握着整个扬州道的兵事,位高权重的大员,断然不能让女儿留在家里,给人有说闲话的机会。
虽说明大小姐的容貌和家世都是冠绝扬州的,连瘦西湖的姑娘们都知道明将军的女儿光彩照人,是一等一的佳人。可麻烦的是明大小姐并不想嫁人,而且明承烈想遍了全扬州豪门官家的公子,门第才貌让他满意的竟是半个也没有。虽说如此,女孩家总是得嫁人,求亲的人还在一堆一堆的往门外赶呢,明夫人已经开始赶着教明月女红了。明月心里一怕,只好说要去烧香还愿才跑了出来,她是宁愿躲在和尚堆里也不愿意捻针拿线。
虽说看起来还是笑得很开心,可是明月心里还是闷。她的心思懂的人本就不多。
满树的碧桃开得正灿烂,层层叠叠的花瓣攒在一起,柔和的粉色堆起一树一树锦云,她一跑起来,落花洒了满头,倒象是寿阳妆了。跑了半天,越来越觉得无聊。这时候,那个打拳的清俊小和尚就出现在了千万桃花中。
打拳明月也不是没见过,她爹行伍出身,身手不凡,从小看到大的,可是却没有哪次有这小和尚打得好看。和尚的拳不凶,带着柔柔的劲道在空中击向落花。拳脚舒展开来,月白色的僧袍带着风声,下摆和衣袂都飘荡起来。尤其是那一套十八连环,衣袖被柔而劲的拳风激得如流水似的,花瓣迎着拳荡出去又落下,明月就有点看傻了。
好在两个丫头也看傻了,明月还是最先明白过来的。然后是那个小和尚,和尚拳路一转,就注意到旁边莺莺燕燕,三个女施主都在看着自己,先是红了脸,然后是低了头,拳路却还是拉开的。看着那付情景,明月一下子就把女红的烦恼事给忘了,笑着喊了声:“喂——小和尚,你怎么不打啦?”和尚愣了半天,抓抓脑袋合十为礼,然后低头擦边走了过去,嘴里不知道嘀咕些什么。走过明月身边的时候,明月忽然听见那和尚嘴里念叨的是:“杀生、偷盗、说谎、饮酒、娶妻……杀生、偷盗、说谎、饮酒、娶妻……杀生、偷盗、说谎、饮酒、娶妻……”
明月有点生气,以为小和尚作弄她,可是看着却又实在不象。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张口就问他名字。和尚还是缩着脑袋往前窜,直到转进一片桃花里,才又挠了挠脑袋,低声说:“相忘……”话音一落,人就不见了。明月不知道和尚在和她打机锋呢?还是和尚真有这个怪名字,只得和两个丫鬟笑着笑着走远了。一路上,心里老想着大明寺里居然还出这种和尚。一想到他那个样子,就不由的要笑,强忍了好些次。
相忘平时都在僧房后面练拳,而且随着他拳法越来越高,他真正动拳的时候也少,挠着脑袋想想该怎么打似乎更有好处。不过那天看见一树桃花摇曳如此灿烂,忽然就觉得体内真气动了一下。那套大慈悲破魔拳法一下子浮上脑海,想也没想就拉开了架势,柔劲满衣,拳追花走,把这套少林第一的柔拳打得出神入化。
打了三十六个变化,刚刚打出那记“十八罗汉大降魔拳”,就看见那个粉色衣衫的女孩儿在旁边瞪着眼睛看自己。那个女施主清澈的眼睛刚刚在相忘眼睛里闪了一下,他就慌张的低下了头,摆着一招“洒手小擒龙”的架势,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笑声响遍了周围,笑得亮亮的,也甜甜的,相忘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那个披粉色轻纱的施主在笑了。其实那一眼看去,他就看见了一双瞪大的眼睛,一袭粉色的纱裙和那张脸儿,柔柔的嫣红色一直渗到细致的肌肤里头去。至于旁边那两个女施主,好象是一时眼拙,压根就没看进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