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响动沿着木头缝爬得越来越近。我紧紧闭着眼，因为天还没亮。动不了，不能动。我心里不停地默念，母亲不在这儿，这里没人认识你。）
（可细碎的动静还是像有人在抚摸我脸上的发梢。满身的汗，又凉又热。）
（一定是昨天晚上吹到风了。没人再给我盖厚得压死人的被子。）
（我猛地睁开了眼，心跳飞快。——身上又凉又热，薄被大半都滑到地上，余下一角慢悠悠地擦着床沿往下坠。）
（没人。）
啊——！
（人呢！到底是谁和我同屋？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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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圆如盆，仿佛铜制一般的暗黄色调，漫无目的，散落周身。一夜望月，口舌里含着铜锈一般，味涩，焦灼。
尺丈外的对面，宫宇俊秀，屋门紧闭，偶然吹过一阵凉风，铜色爬上窗前的薄纸，哔哔啵啵——
她就睡在里面，我假装因此无眠。
“吱呀呀——”
月光下，她在高床上，裹成蚕茧的形状。
杯子里的茶水凉透，熟练自如地，温茶，倒水。
隐匿在一片阴翳里，盯着茶水流下来时，交错的银光。
你……还没忘吧。
何不如此猜测。

（我听见蝉鸣。）
（长短亙古不变，攀在窗前。汲汲然，它要索取甚么？怎样，才肯停？停！）
（我猛一挺腰，直勾勾地盯住对面——）
（原来是水声。）
（把喉咙里的甜香味咽下，抿尝尽鲜。鼻尖微耸，瞥了眼茶杯。良久，动也未动，低唾一句，）
费尽心机。
（哑声笑挑，）
扰我休息，姐姐不怪你。
（是镜女，懦弱、卑微、幸运的镜女。是我掌控中的唯一。偶尔，她会像我整条手臂发抖一样的不能自已。不过，没关系。）
（——玉不琢，不成器。）
没睡？
（腰身不动，只用臂力扯紧薄衾，一点点地扯进自己的怀里，盖住双腿，脚趾还露。）
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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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实在是好时候，譬如阴沉沉的一片散影，恰巧遮掩起镜这一副弱骨，连瘦腕上的那枚，好像随时可以滑脱的银镯，都悄悄泯灭了亮光。
恍如无物，不是一直这般吗。
瓷杯渐渐盈满一汪水，骤然失去噪声，而丝绸摩挲的声音，陡然清晰可闻。
：姐姐……
铜锈味涌上舌尖，干涩，只觉吐字艰难。
青帐锦帷，目光移向滑落在地的一半薄被——没有看她，否则，将如坠牢笼。
：不——
：是……枕席陌生，不能安寝。
我并无应当解释的言辞，然，情不自禁的剖白。
杯盏紧握，幸而阴翳沉重，她那间烛火光明，于我两相阻隔，无碍，无碍。

（我这时想起辛夷树下，那句有趣的话了——“你妹妹，或许她并不喜欢这样。只是没有别的选择。”）
这几天，难为你。
（从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她实在辛苦，不是么？玉钩不能独处，镜女夜不能离；玉钩夜下削玉，镜女不能安寐；玉钩、可怜的玉钩！连累了镜女，悲哀的镜女！）
（我几要尖笑得背过气去！喉咙里咯咯地吸着气，眼眶里含着热泪，双臂一张，诚然地唤她名字：）
镜女啊！到姐姐这儿来，快！
（可她为什么肯来呢？我只薄衾一条，残灯半昏，红白脸色辨不出人气儿，唯独一声格外动听的呼唤，如同常氏每一个发病的夜晚，深情而渴求的语气模仿得八九不离——）
姐姐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