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那只老鼠死了已经有一个月了。
蚊虫骚扰它,孩子戏弄它,同类啃咬它,阳光侵蚀它,黑暗冷落它,胶皮鞋底把它推入绿化带,顺便还在很嫌弃的把鞋底在马路牙子上刮了刮。
然而死后也不得安宁的不只这具硬邦邦、中空的尸体。
人死后同样也会被当做闲谈的材料,有人哭泣,有人嘲讽,有人沉默,有人喋喋不休,有人漠不关心……悲哀已经被视作一种供人类观赏的娱乐了。
真好啊,每个人都绕着悬崖的边缘跳舞,又唱又跳,欢快得不得了,每当一个人尖叫着掉下,其他人便笑弯了腰,然而依旧是转圈,依旧是又唱又跳,欢快得不得了。
雪燕最终会成为这些又唱又跳的人中的一个,因此她的脸上常常挂着微笑。
她洁白、可爱,笑脸像是乡村闲适的七月夜空,明亮的星辰闪烁在一片黑暗中,逼迫每个风尘仆仆的行人都抬头看一看。
她真的好可爱。
鹿子长时间地盯视她的背影。
洁白又可爱的孩子迟早会长大的。
鹿子和雪燕住在同一个小区,幼儿园上的是同一所,小学时还曾被分到过同一个班级,而那些疯狂扭曲的爱慕和迷恋是初三时的事情了。
在这段时期,鹿子和雪燕的交谈次数不超过两位数。
鹿子为什么喜欢这么一个虚伪、媚俗的愚者呢?或许因为鹿子本身就很愚蠢,又或者她在雪燕身上看到了某种共同之处,于是便无条件地在灰暗的角落中守望她,像是对待一尊神明一样——一位愚蠢、虚伪的媚俗之神。
鹿子属于那种依凭着想象过活的人,她不是我见过的最可怜的人,但是她身上的那种能灼烧他人心智的忧伤和永远无法满足的愿望能够使每一个感伤的人理智破碎,尝试做些什么来抚慰她。
她的故事其实很简单,三言两语就能够简练地概括出来——无非就是一个利益熏心的弱者逐步堕落,另一个弱者跪在深渊的另一头守望并无力到哭不出来的故事。但是我不要,我拒绝这么做,我要用最华丽的辞藻压住她的灵魂,我要用最诗意的比喻把她的愿望扯碎,我要把媚俗当做贡品供奉她所爱慕的神明,以免她那在十六楼天台结束的生命继续折磨我。
那一天,她扔给我一瓶黄芥末,说要做一个交易。
我问她原因,但她不肯说,窗户开着,窗帘伴随着秋风跳起缺少灵魂的华尔兹,夹裹着楼下烧烤摊的烤羊肉串和孜然味道的风用温热干枯的指肚触摸讲台上枯了一半的吊兰叶子,这种同类惺惺相依的场面使人感到焦躁不安——二者都易逝且轻如鸿毛,但却让人无法忍受。
“如果可以……请把雪燕的那个所谓的‘男朋友’……啊,不,我开玩笑的……”她摆了摆手,像是要把什么肮脏可怖的东西驱散一样。
“……请让他们分开,雪燕没法和这种……人渣相处。啊,其实,我有这种想法也能被称为渣滓了……”
我怕她反悔,当机立断,把那瓶芥末拆开,一口气喝下四分之一。
她眼神愈发空洞,和那些传说中被魔鬼戏弄的人没什么显著的不同。
看着自己爱慕的人逐渐堕落,想必是很让人难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