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三十
“不!师父!”
花千骨猛然间惊醒,揪着胸口的衣襟大口喘息,梦里师父浑身是血的坠入崖底,她想抓住他,却最终变成亲手将他推了下去!
睁开眼,无际的暗沉之中,似乎仍流动着漫天的血色,浓重无法拨开。
心跳如鼓,她已难分现实与梦魇,蜷缩着身子,将头埋首于膝盖之间放声大哭。如果说变成妖神给她带来了什么的话,就是哭泣,化作妖神后,她发现她可以像常人一般肆无忌惮地落泪。
可是,心里空空的,常常是一滴泪也落不下,只有在杀阡陌的冰棺前,她落过一次泪,今夜,眼睛里的东西却怎么也盛不下,不停地往外溢,初时是无声地落泪,直至最后,是哀恸地哭泣。
殿外值守的仙娥听见声音,隔着层层幔帐问道:“神尊,怎么了?”
“没事!”
花千骨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胡乱地应着,忽而她意识到了什么,自己这么想那人,为何不微观一下他,哪怕远远地看上一眼,都比现在的满眼血色好。
手指收拢,拽了拽膝盖上的衣裙,花千骨的心一阵狂跳,仿佛是信徒朝圣一般开始微观,可是,师父去了哪?
上天入地,竟没有一丝白子画的气息,花千骨茫然地微观半天,别说白子画的身影,竟连他的气息都未感受到。
竹染接到小仙娥的禀报匆匆赶来,因为担心花千骨出事,只在殿外喊了声:“神尊,属下进来了。”未等花千骨回答便进入内殿。
彼时花千骨只感气息紊乱,胸口一口郁结之气无法发泄,白子画竟敢躲起来,他就这么恨她,这么讨厌她,连微观都不让她看到吗?蓦然间间竹染躬身进来,花千骨手中蓄力,一道紫光挥将出去,竹染立刻被强大的妖神之力震开一丈之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匍匐在地上起不来身。
见花千骨眸色艳紫,神情狠厉,浑身馥郁芬芳地向他走来,骇得连连后退,捂着胸口艰难道:“神尊,神尊,是属下,我是竹染,神尊,你怎么了?”
花千骨俯身一把揪起竹染胸口的衣襟,变作妖神之后的花千骨比原先孩童的身体长大不少,可是比之身形高大的竹染仍是矮了不少,彼时却一手将他提了起来,空寂缥缈的声音道:“他为什么这么恨我?我就这么讨厌吗?”
竹染不知该如何回答,不知花千骨口中的他所指是谁,刚才那一掌几乎震断他胸口的骨头,彼时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歇一口气道:“神尊······是谁惹您生气,竟有那么不知好歹的家伙,属下去替您灭了他,或者属下去把他抓来,随您处置?”
花千骨的双眸微眯,手中之力慢慢蓄积,竹染甚至感到那股喷薄而出的炙热之气就要让他紧绷的筋脉断裂,哀求道:“神尊!”
“竹染,我警告你,这个人你不许动他,哪怕你要灭了整个长留,也不许动他分毫。”
花千骨一字一句地说着,竹染听来分明是惊涛骇浪,此时才终于明白过来,花千骨口中之他所指是谁,心中即懊恼又害怕,花千骨对白子画的执念已深入骨髓,怕他是花千骨最大的弱点与软肋,更是他一统仙魔两届的绊脚石,此人不除不行,口中却恭敬道:“是,是,是,神尊,属下遵命。”
得到满意的答案,花千骨才放开了他,转身向着床榻而去,“滚,没事别来烦我!”
竹染离开了,无妄殿又恢复了死寂。
之后的大半月,花千骨夜夜做着相同的梦,梦里她将浑身是血的白子画推入了崖底,惊醒之后,任她怎么微观都感受不到一丝他的气息,仿佛白子画在这天地之间消失了。
“消失!”花千骨痴痴地笑着,“消失是吗?”一道紫色的灵力之后,无妄殿内的山石,幔帐,已统统化为齑粉。“白子画,你还能藏到哪去,你躲着我,我偏要找到你!”
取出不归砚,到达东海长留山几乎是瞬间之事,隐去气息,潜入绝情殿。
绝情殿内一片萧瑟,往日常开不怕的桃花竟都凋谢了,花千骨行在桃林之中,寒风飒飒,她不由觉得冷!忽而意识到什么,口中喃喃自语,“师父,小骨回来了。”疯似得向着正殿而去。
偌大的殿内被打扫地光鉴如新,一尘不染,可是又哪有那人的半分身影。
“师父,师父?”花千骨慌乱地喊着。
师父不在房内,那么一定在书房处理公务,“师父!”,花千骨边跑边喊,亦如当年在绝情殿中小女孩一般。
眼前的景象分明未变,可是她却如迷途的孩童般慌乱与无措。书房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师父的书,临窗的案几上笔墨砚台都是师父惯常用的,那只绛紫色的锦缎垫子还是她为师父缝制的,如今安静地躺在师父的书桌旁,可是师父不在!
在这里,师父说过,绝情殿不要大声喧哗,若是想找他,只需轻喊一声,师父便会知道,也的确如此,每当她喊师父,师父便会出现在她身边。
可是今时今日,师父是不愿再见她了吗?
花千骨不信,又跑向后山塔室,剑室,乐器阁······只是依旧没有寻获那人身影!
绕回主殿,依偎在廊下的那棵桃树之下,这是那年她下手历练前亲手栽下的,师父十分喜欢,日日浇灌,小心呵护,如今它竟也衰败了,花千骨依偎在树干之旁,悲恸袭来,抱着树干哭得不能自己,“师父,师父为什么不肯再见小骨,你在哪?”
“孽障!你居然敢上绝情殿!”
花千骨蓦然间回身,但见摩严正怒不可遏地站立在云端,未待花千骨反应过来,一道金光霎时向花千骨袭来,“孽障,今天我就替子画清理门户!”
花千骨被摩严打得措手不及,生生挨了他一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她轻轻试了试嘴角的血迹,再抬眸已是万里冰封,忽而,她仰天长啸,“摩严,就凭你,还杀不死我,怎么办,我也很想去死,可是你杀不死我!”
妖神之力有惊人的愈合之力,摩严一招浮沉断,又使了十层的功力,若在常人定是肢体横飞,血肉模糊,而在花千骨,不过须臾,她便恢复如初。轻挥衣袖,摩严已被震飞出十丈开外,如今摩严予花千骨不过是扰人的尘埃,她若是不喜欢,轻轻抚去即可。
慢慢走向摩严,再毁衣袖,摩严又飞出去数米之远,花千骨忽而玩心大起,也不取他性命,似乎是有意羞辱于他,不过将他震飞摔来摔去,忽而她失去了耐心,手臂收紧,将摩严钳制在掌心,看着他,幽幽问着:“白子画在哪?告诉我!”
摩严一心受死,紧咬牙关,噗地一声将一口血吐在花千骨面庞之上,气若游丝道:“孽障,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花千骨似乎并未被激怒,神色平静道:“不说白子画在哪?我今日便灭了长留满门。”
“孽障,长留山待你不薄,我只恨当时没杀了你!”
花千骨大笑起来,最后眼中都是泪水,她迎风大喊:“白子画,我知道你听得见,你若不出来,我便杀了摩严,灭了长留,你出来!”
半晌桃林里只有呜咽的风声,花千骨心口一阵紧缩,“白子画,你当真如此绝情,好,那我便先杀了摩严!”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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