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事不是闲事——仓央嘉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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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从未见过喜马拉雅山脉的夜晚，那么你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我站在巍峨的山脉之下，看着高耸的山尖上旗云招摇着流动，云雾缭绕中的白塔在群星和云气的背景中若隐若现，在更高更远的天空上，璀璨的群星中流动着七彩的涟漪，如同半透明的织锦，间或有亮光在这片织锦上出现，稍纵即逝。这种被称为气辉的现象只有在这样空气凉薄而干净的地方才能遇见，我从前在法国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当看到书中的图画变为眼前流动的世界时，我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我就看到了他，顶着冬夜最灿烂的星辉从山巅上轻盈地跃起，御风而行，紫色的长发在夜色中呈现着一片银白，如同苍白的火焰在我面前燃烧。他从风中走下并来到我近前时，表情如同群山中的行云般从容。
”水瓶座的卡妙，请问你为何在这样的夜晚到来？“
他用的是希腊语，我们都会说的一种语言，但我知道手腕上缠着檀木念珠的他和我一样有着自己的母语。
我露出得体的法兰西式微笑，用希腊语向他回话。
“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来的，偶尔想旅游一次，能到你这里暂住一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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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穆是一个有些奇异的人。
他微笑着同意了我的投宿请求，没有问我为什么在多年不见后会突如其来地提出这个请求。于是我就暂住在他的白塔里。这个隽雅的青年比我还沉默寡言，他每天手中都握着笔，抄录着一句句我所不能理解的文字。这座白塔除了我们三个人以外没有任何人前来拜访，里面的墙壁上画着区别于所有民族的古老图腾，他的小徒弟贵鬼很少找他玩闹，试图让我陪他胡闹也没有成功，小孩子在塔里翻着儿童书唱着歌，回声在年代久远的塔里回荡出悠悠的声音。于是我明白他不是一个真正的藏民，他在雪山上走过，身边的远方是巍峨的神山，手中的玛尼轮一圈圈地转动，但我从他的面容里能看到另一个上古时代的痕迹。
于是有一天，我出于好奇喊住了刚刚抄完经卷，眺望着远方的他。
“穆，你的故乡在更远的地方，对吗？”
他看着我微笑起来，阳光直直地照进他的眼睛，呈现出松涛的颜色。
“你对这个有兴趣？”
我点了点头。

穆没有给出正面的回答，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唱起了一首歌。他的嗓音让我恍惚了一会儿，虽然我并不明白为何他的声音里隐含着深深的悲哀。
然后他就离开了，没有再回头看向我。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在不列颠大陆消失的德鲁伊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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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长时间都在青藏高原上住着，穆一直没有问我为什么，时间长了，他似乎已经习惯我的存在。他带着他的小徒弟过着简朴的生活，穆似乎很少教孩子战斗的技能，只是偶尔讲几首我听不懂的诗。贵鬼每天去山里撒野时他会留在塔里。那些经卷——我后来知道了他一直在抄的东西的名字——在他的手中舒卷，伴随着玛尼轮转动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在空气中轻响。我有时悄悄地用第七感感知他此时的思想，他的脑海像宇宙一般安宁无波。
于是我就不再观察他的思想，睁开了眼睛看白塔外的景象。高原上的风很大，旗云在白塔周围形成，然后又在深不见底的蓝天中消弭，这里是风发源的地方，我总是这么想。
“来一杯茶吧。”每天下午，他都会端一杯专门调好的西式奶茶到我的房间，然后就离去。
我捧着手中的茶杯，他是一个正统的东方人，连杯子上祥云的图案都带着东方的痕迹。看得出来他自己应该很少给自己泡这种西方的东西。
何必专门照顾我呢？我这么想，端起杯子看向山下。
山下有着溪谷，河畔堆着雪白的玛尼堆，经幡和风马旗在半空中猎猎招摇，映衬着天空由暗变亮又由亮变暗，一天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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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虽然对我通常不会说太多话，但行为里总是体现出若有若无的关心，就像那一杯奶茶。所以我想，也许就是这种关心让我对他有了一点奇异的感觉。过了将近一个月后，柏拉图的影子在我的心里逐渐清明。
我喜欢上他了吗？有一天，他站在崇山之巅时，我看着他的背影这么想道，胸口难免有些燥热。
他似乎没有感觉到我的视线，在风中瞬移消失了，就像一个幻影。
我爱上了一个神秘的幻影？我苦笑了一下，然后转开了目光。
在后来的时间里，我不时看着这个紫发的青年，他似乎从来没有在意过我的视线，但在我独自一人时又会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一个目光如同它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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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遥远的他乡的后果就是，你可能水土不服。
高山上先是晴空万里，然后就雨雪交加，于是我病了，脑子里浑浑噩噩一片全是故乡的先知诺斯特拉达姆斯的诗。
“卡妙？你怎么样？”有人将浸过冷水的毛巾敷上我的额头，声音有些焦急。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的梦还没有散去。
“牡羊座的首领　木星　土星
永远的神变更了。”诺斯特拉达姆斯的古老预言正在我的脑海中回响。
牡羊座的名称突然让我清醒，然后我猛地转了一个身。
穆的体温偏低，他轻轻地扶住了我。
“卡妙，先睁开眼睛。”他用柔和的声音说道。
在我的思想制止我之前，我就拥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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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我是一个圣斗士，这场病在那天之后很快就好了，我们两个都对当时那个意外发生的拥抱闭口不谈，但穆有时似乎不太自在，因为他用了更多时间来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抄写文字。
我没有去打扰他。
牡羊座这个词提醒了我，我想起了一些一直在回避的事。
“牡羊座的穆已经成为圣域的叛徒。”一个月前，教皇坐在华美的宝座上，六翼恶龙的面罩下猩红色的目光看着我。而我恭敬地以下属的姿态跪伏在地，聆听他的指示。
“剿灭叛徒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能信任你吗？水瓶座的卡妙？”
“属下必将遵从大人的指示。”我平静地回答，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但在看到穆的那一瞬间，我犹豫了。而我现在更加难以做出决定。穆似乎对我不设防，对他下手很容易，但我无法对着他凝聚起宇宙最寒冷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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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记忆中，那场关于穆的家乡的对话不了了之。
但有这么一天，贵鬼一个人闲得慌，手中握着毛茸茸的绿绒嵩，一蹦一跳地向我走来。
”怎么样？利莫里亚遗民的精神力是不是很厉害？“他用念动力指挥着绿色的植物在空中起舞，笑嘻嘻地问我。
原来穆已经没有家乡了，我恍然大悟。难怪他没有回答。面对孩子灿烂的笑颜，我有些难以把脸上的表情化开。早在东方世界的古老文明亮起第一道曙光之前，
穆在这时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不，我一直都住在家乡。”他微笑了一下，幽绿的眼睛看着我，似乎有些踌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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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要打消掉按照教皇的指令杀死穆的念头。虽然我无法听懂他的语言，但他的一切行为习惯都显示他不是恶人。
是否是教皇弄错了？当他微笑着看我时这个想法会变得更强烈，我端着散发出奶香的红茶，它在我的手中慢慢地结冰。
穆有一次看到了，他若有所思，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帮我换了一杯奶茶。
“小宇宙失常了？”他打趣般地问我，紫色的长发不经意间从我的手臂上拂过，有些痒。
我耸了耸肩，有些不自觉地从他身边后退了一点，因为心跳不太正常的原因。
奶茶的表面上倒映着我自己的面容，几撮石青色的头发缠结起来，一如我此时的心情。
他一如往常地离开了，继续抄写东方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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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多雨果生活过的国土也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国土，这位法国大文豪在他的一部作品中写下过这样的句子：
“你可能爱上一颗星星，因为它虽然遥远，但一直都挂在天穹上。”
我想，我和穆的母语不同，他住在喜玛拉雅山脉之尾，我住在比利牛斯山脉之下，我和他之间隔着很长的距离，以至于在我们两人的眼里，对方都非常遥远以至于像一个星点。
但至少那一缕星光能够成为维系我们的存在，而这缕星光或许就是我们共同的战士身份，以及我们内心深处的悲悯。
这就是我没有在这个月里对他下手，而他虽然明白我的来意，却同样没有说什么的原因——我们都无法对一个可能没有过错的人下手。
平静的日子终于结束，那个下午，穆走进我的房间时我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一如既往地尝试用第七感阅读他的思想，却什么都没有从他的脑海中感觉到。
“抱歉，卡妙。”他平静但是有些坚定地对我说。
我明白了。
“原来你一直都清楚我的目的。”我努力憋出一个笑容，窗外的风很大，一直吹进屋内，将我们的长发都吹得飘飘摇摇。
也许他想要开诚布公地和我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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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们生活在各自不同的世界里，甚至不了解对方的母语，但我明白你没有恶意。”穆对我说。
我们站在山崖边的庙宇旁，松枝的香气从庙门口的炉中散发出来，乌鸦从湛蓝的天空中掠过，呼唤着梵音的流转。
“没错，而且你也没有。”
我下定决心向他走去，我们都换上了藏袍，雪白的绲边同时在我们身上飘扬起来。
“穆，你知道吗？在我的故乡里多少人因为心中的爱慕而成为了截然不同的他们自己。”
他用深色的眼睛看着我向他走去，我也回望着他。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看向遥远的方向。
“我知道，因为我和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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