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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夏季刊】小说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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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刊审稿的各位先看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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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互相调剂,每篇文章至少保证3人传阅,辛苦各位了。
③分类或者其他地方如果有问题可以在讨论楼里向我提出。
④没有一定的打分标准,自由评论,随心评判。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05-29 08:28回复
    也就七次
    有些人,再过辉煌,也不过烟云一场。
    出身于没落贵族,给年少的他更添了一份责任。于升平巷中,远眺西方。
    “夕阳美乎?”
    “我所观之,非夕阳也。”
    “可是咸阳城?”
    “然也。”
    夕阳算什么,终有一天,他要使咸阳,为之颤抖。

    “十二岁出使赵国,不费一兵一卒,得赵十余城,功之大,封上卿。”
    秦王之旨以不高不低,不平不淡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出使赵国,不费一兵一卒,得到其十多座城池,现也以封为上卿,够了吗?远远不够吧少年跪下,领了旨,回府换上刚送来的官服。
    “上卿之位,汝足乎?”
    “我所期之,非上卿之虚位也。”
    “可是丞相?”
    “然也。”
    一介虚职,名大于权,毫无意义。

    “上卿功之大,学识之渊博,品德之高尚,众人皆服,令其予大公子,为侍读。”
    成为上卿的第二天,秦王就将其送到扶苏身边,成为大公子的侍读。
    一起一落,如此之大的反差,少年也并未有所动容。相比于之前家族的没落,现在倒也不见得有多糟糕。
    “上卿来此侍读,有失远迎。”
    “止侍读耳,非上卿矣。”
    “悔否?”
    悔吗?聪明如他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是现在,追悔莫及。
    “为大公子侍读,实乃在下三生有幸,何谈悔之?不悔也。”
    殊不知,一句不悔,万劫不复。

    转眼间,时光稍纵即逝,已到了少年取字的年纪。
    只是,一年复一年的侍读生活,以及肩负着振兴家族的重任,让少年无暇顾及这些。或许,连自己也不确定有没有到取字的时候吧。又有谁记得呢?无妨,无妨。
    “今日应是卿之生辰,卿当取字矣。”
    “心中有志,无暇及此。”
    “吾为卿取,可好?”
    “全凭大公子做主。”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卿之字,可以‘毕之’取也。”
    原来,还有人记得他的生辰,原来,还有人特意为他取字,原来,是大公子。
    “诺。”
    现如今,如果还可以换自己一声“毕之”,就足够泪流满面。

    终于开始了。秦国的铁蹄已经迈出,凭借前朝商鞅变法积屯下来的财富,凭借张仪在东方六国的连横游说,凭借白起等大将的指挥。秦,早已势不可挡。
    胡亥出世,韩国被灭,虎狼之师直插赵国心脏,坑杀四十万降卒,之后灭赵。
    赵国无数珍宝尽数被掠,包括和氏璧,包括赵武灵王冠。
    “卿为何如此在意那赵武灵王冠?”
    “臣所视之,非冠也。”
    “可是赵高乎?”
    “然也。”
    “小小符玺令事而已,不足为惧。”
    是吗?少年,哦不,已是青年的他皱了皱眉。从赵高身上感受到的危机感太过强烈,强烈到甚至都让他怀疑是错觉。但愿无事吧。

    灭魏,吞楚,收燕,伐齐,最终一统天下。
    短短几年,秦就从隅居西边的七雄之一,成为了霸据中原的国家。
    “毕之,到了你我二人大展鸿图之时了。”
    “然也。”
    “毕之,汝会紧随在吾之后吗?”
    “荣辱相关,休戚与共,臣会紧随大公子,共建帝业。”
    荣辱相关,休戚与共,在大公子为自己取字的时候,就放不下了吧。

    太突然,来的太突然。
    前些时候,大公子因为上书给自己的老师淳于越辩护,始皇令其去上郡给蒙恬监军,自己也跟了过去,怕是已经离不开大公子了。再等等,再等等,从上郡再回到咸阳,就可以实现多年来的梦想了。
    后来,父亲病重,已是青年的他赶回府中,再后来,全盘皆输。
    大公子在上郡自尽的消息传回咸阳,犹如霹雳。
    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啊,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他震惊,他愤怒,但却无可奈何。他只是想看看,他们俩到底能构建出什么样的国家,他只是想完成他的初衷。
    荣辱相关,休戚与共了吗?他还是抛下了大公子,独自回了咸阳,他这一生唯一一次没有陪在大公子身边,结果却成了永别。
    “悔否?”
    悔,当然悔,可是悔有用吗?
    自己,又在悔什么呢?

    “令事大人,好久不见。”
    “唔,的确好久了呢。不过该叫我丞相了。”
    这是炫耀吗?炫耀自己得到过这个天下而他却没有吗?
    “雕虫小技,在我眼里,不过还是小小令事罢了。”
    “可惜我这小小令事,却毁了大公子一生布的局,尽管他这一生也并不长。”
    奚落的语气,让他又攥紧了已经攥出血的手。
    “通过遗臭万年来留名史册,令事大人不愧是令事大人。”
    “无妨,还有胡亥和李斯和我一起。”
    “你错了。”
    “哦?”
    “他们是一时差错,而你,却已走火入魔。”
    “与你何干?”赵高开始有些恼羞成怒。
    “只是来怀旧罢了,还请你照顾好这大秦帝国,以你丞相的身份,令事大人。”
    说完,不携一缕清风,飘然而去。

    神童甘罗,过耳不漏,过目不忘,十二封相,上兵伐谋,一闪而过。
    作者小记:怀着对《哑舍》的敬意,完成了这篇文章,“壹”——“陆”简单勾勒了一下甘罗的生平,“柒”倒是我臆想出来的,用的语言也比较随意。至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7-05-29 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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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想,我和所有人等待的一直是同一样东西,可它从未降临。族人的陪伴带来的快乐,不过是对之前孤寂的减轻。我的奔跑,不过是对束手无措之窘境的减轻。我是为了长久的快乐而奔跑,又是为了干渴的减轻而放弃。我所守望的,不过是快乐即痛苦的减轻。我原来一直生活在或轻或重的痛苦里,快乐与痛苦也是同义。我们为了明日的快乐将明日的痛苦搬到今天,因此满怀期待地活在世界上。
      他又跑向了大泽。大泽的水能消除这份痛苦吗,哪怕只是干渴之苦。他心底的两个声音,渐渐地统一。喝光它吧,喝光大泽的水。所有的痛苦都是痛苦而已。倘若真能解除这无休止的渴,无休止的对痛苦的减轻的期望所造成的痛苦也能一并解除。
      鲜血不时地从他口中吐出,但这份心中的渴求已与渴一同烧起来了。
      他理所当然地倒在了路上,但竟是严丝合缝地倒在了路上。石,小兽,叶与花树,一切像是极有先见之明那样避开他的躯壳。这大抵是太阳的仁慈,不愿我看到最后的答案。他的手像将死之人那样松开,手杖像将死之人的手杖那样一圈两圈地滚远。
      手杖沾了土成了桃林,桃林结出了果实,果实随迁徙的羊群向东。日月在桃林头顶的天空往返,远方的天空却迟迟未明,时光如水面的涟漪漫延。海洋从极北之地倾到极南之地,又从另一个极北倾向极南,携着无数的太阳和一株树。
      女孩再醒来的时候,所处已是世外桃花源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7-05-29 0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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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极重生》
        “若你长久凝视深渊时,则那深渊也会凝视着你。” ——尼采
        这已经是在这个严寒地带的第21天了,所幸他们带的保暖用品够充足,不然就会被冻死。
        作为一个大学的教授,石元祥从未像现在这般窘迫过。平日宁静的南极,像是疯了一般下着大雪。这为他们的前进,又增添了一份艰辛。
        “教授,食物…只够三天的份量了。”李奇翻了翻他们的登山包。“我们会不会…”语气中充满了迟疑。这个紧锁着眉的男性,只是个刚刚不过19岁的大学生,即使有着超越着自身年龄的坚韧的意志,也像是快熬不过去了。
        石元祥继续前进,仿佛没听见。
        坚硬的雪粒和粗砺的石子,在它脚下被踩得咯吱作响。过了许久,他才说:“不会,我们会活着的,坚持住。”
        茫茫的南极,只有一片虚无的白色,似乎天地都被大雪笼罩。
        “休息一下吧。”石元祥深吸了一口气,可只有冰冷的空气,不断蔓延到体内。
        前来参加科学考察的女学生中,活着的,还有王芳循。
        她拉紧了羽绒服,一直只是默默地走着,也从未听她说过什么抱怨的话。话很少,应该是个极其内敛的孩子,安静的让人好像忽略了她的存在。
        但事实上她能够存活下来,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她。
        之前,一同和她前行的还有她的大学室友,李斯特。是李奇的妹妹。她同她的哥哥一起考入了同一所大学。对于南极,都充满了兴趣。
        可是在途中,这个科考队遇上了一些意外,这让他们的物资和食物都陷入了匮乏,还有其他的队员,都死去了。
        在第15天的时候,因为心理上对死亡的恐惧,李斯特选择了自杀。她是在夜晚,趁大家都在熟睡的时候。一个人悄悄走出了帐篷。
        当时李琦,只是听到稀稀疏疏的声音。应该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妹妹出去,是去做什么,李奇模模糊糊的想着,又陷入了沉睡。
        在第二天,当天亮起来的时候,大家纷纷走出帐篷,立即察觉到,李斯特,不见了。
        “那个是不是!”有人惊呼起来。
        在离帐篷五十米的地方,有一个凸起来的雪包,好像是一个人形,被雪裹住的…是李斯特。石元祥用手套把雪拨开,露出了一张苍白而冰冷僵硬的脸。
        眼睑干撇撇的贴服在眼睛表面…已经冻死了。她全身赤裸,什么保暖的衣服也没穿,是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蜷缩在雪地里,像是子宫里泡在羊水里的婴孩。
        可能在生命里的最后一刻,下意识的做出的动作,寻求温暖吧。
        “你的哥哥还在呢,为什么你先…”石教授喃喃自语,内心仿佛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挤压着,压着他喘不过气了。
        一方面,他不光光是为这个年轻的生命的逝去,而感到惋惜。而在另一方面,也不禁怀疑起来,如果再过几天,食物全部吃光了,我们这行人会不会...
        某种冰冷刺骨的感觉,从头到脚贯穿了他的身体。
        在那个瞬间,他的强烈的厌世与消极感,几乎把他所想着的“活着”,袭卷得干干净净。他一动不动,整个人仿佛僵成了一座雕塑。
        他想到了他的妻子。
        在飞机失事之前,他们之间的关系简直可以用剑拔弩张来形容。他怎么也想不通,当初热恋与新婚的甜蜜的与美好,怎么会在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妻子说,石元祥,你没有心,你心里只有你自己。
        “可是我努力的在改正了呀。”他无力地辩解着。
        之后就陷入了冷战。他也曾经自嘲过,其实一个人也挺好的,世界上没什么破镜重圆,关系裂了就裂了,回不去了。
        可是当在太平间看到妻子已经冷却的尸体的时候,他的胸口,涌现出了一股强烈的痛苦。
        仿佛有什么僵硬的东西在一点点撕扯开来,让他的整个心脏悲痛不已。
        不知是他的表情还是其他什么,看惯了生死离别的医生也有一些动容了。他对石元祥说,生死各有命,节哀吧。
        但是石元祥却似乎没有听见一样。
        他喃喃自语着,这不是命,是我欠她的。说着便缓缓的走出了大门。“把我太太的遗体…捐献给研究所吧。”
        从这以后,他变得沉默寡言,只有在教课的时候才显出一点人味。
        这次南极科考,也是他一手筹划的,因为他始终记得他的妻子说想同他一起去南极旅行。
        可是现在在南极,的只有他一人了。
        “真淑,我现在已经在南极了,你不会怪我了吧。”他握紧着口袋里的铂金戒指。
        只是一个普通的素环,戒指表面刻了一些粗糙的花纹。这个小小的东西,是妻子亲手做的。也是唯一留着的东西。
        戒指在口袋里已经捂热了,好像是什么温暖的火焰一般。
        他的手本来是冰冷的。当摸到那个戒指的那一刻起,像被烫到了。
        你是希望我活着的吧…石元祥默默的想着。
        “教授!教授!”好像旁边有人在推他,是芳循。她应该是十分内向的性格,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来报名了这次的考察。
        忽然石元祥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芳循,你有没有什么没有完成的愿望?”
        他紧紧地盯着芳循,仿佛想确认的什么似的。
        “我其实....”芳循像是被问住了,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支支吾吾。
        “不管是什么,还是努力完成它吧。”
        ……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7-05-29 0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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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吧,别停下。”
          远方模糊的雪雾之中,似乎闪烁着什么灯光。明明暗暗的,却异常的清晰。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7-05-29 0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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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那一年,京城尚雪。
            二.
            这故事发生在一个乱世。
            何谓乱世?
            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换大王旗。
            自前朝末年以来,神州大地分崩离析,各国据土而峙,数百年来渐成鼎足之势。四方兼立,豪杰并起。谁都想统一这片天下,却谁都不想做被统一的那一个。
            这是一个最混乱的时代,这也是一个最精彩的时代。
            中原逐鹿,谁主沉浮。暗流涌动在九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只等待某一个时刻,能掀起涛天的浪,将这片乱世一一吞没,化为潮退后浊流一洼。至于是谁幸存,谁离去,便只有后人知道了。
            皇位,也是如此。
            君伸手,接住了剪断天空的飞檐下缓缓而落的一片落雪。多少生杀予夺,多少尔虞我诈,最终也不过随着这一片落雪,消散于世,消弭于心。
            他抬起头,这京师,又下雪了呵。
            三.
            “四面火起,大梁危矣。”君的视线划过阶下众人,犹如一把带着寒气的利刃,慑得人身如筛糠,半分动弹不得,“谁可领兵杀敌?”
            军侯皆惴惴,大殿内鸦雀无声。
            “没有人去么。”声音冷漠,“那我们就看着罢,看着大渝铁骑将这金陵踏成废墟,看着诸位在大渝屠刀下瑟瑟求饶,倒也是种乐趣。”
            殿中终于开始骚动。
            君静静地看着,透过层层帘帷,看着一脸惶恐的大臣,静静地笑了。
            笑得癫狂。
            “陛下。”
            清越地声音响起,似一股山泉清流冽冽,迅速浇息了满室的焦躁。
            君看到那个清瘦清崛的身影,从群臣中走出,俯身叩首:“臣,愿意领兵,守卫陛下江山。”
            四.
            那时候的君还不是君,只能算是王手下的一个爵。
            那时候的先帝,年逾花甲,却依旧精神矍铄,丝毫没有一个花甲老人应该有的迟滞钝笨。这便是为上位者的常态了,在其位谋其政,也要忧其威保其权,一丝一毫也放松不得。为了统治他的江山,先君将天下分给了他的臣们,分了很多,零零碎碎地散布在各处。得了封地的臣便有了爵位,臣便不再是臣了,而是爵。
            君是其中之一。
            当然他这其中之一一向是不太受人重视的,他的封地边远,其主责就是护着国里其余几位爵能够毫无顾忌地同室操戈,免得有人打乱了这片国土内本就极乱的局势。
            这当然很不平。但君也只能不平。乱世之中,从来不是讲平与不平的地方。
            他默默地待在他的封地,尽职尽责地守他的江山。那时候君唯一的愿望,便是只是守住先帝的疆域,仅此而已。守住了先帝的疆域,疆域上的民才不会有性命之忧;民没有性命之忧,才能苦苦熬到天下大治的那一天。乱世害民,而民,正是乱世中最无辜的人。
            偶尔,有些时候,或许是才打退邻国的一次进攻,或许是先帝又一次缴了自己的兵符,君也会向南望一望。南的尽头,是灯火烁烁的京师。从北境到京师,无一生灵。
            叹着气回过头,君想,怎么就这样了呢。
            怎么这天下,就这样了呢。
            五.
            故人便是在这时,进入君的生命中的。
            那日边境风起,卷起黄沙似雪,天地茫茫间,见那人白衣翩然,从那片茫茫中走出,宛若神祗:“江湖闲客,特来拜见殿下。”
            声音清越,击碎了身后的茫茫混沌,流散在大漠中,只遗得残阳如血。
            “江湖闲客?”君放下手中文牍,“有点意思。”
            故人入帐时,身边皆是铁甲持刃的兵士,帐帘落,兵刃出,好一场单刀赴会。
            故人一笑:“殿下,在下此来,是以天下相赠,您便是这般态度么?”
            好大的口气。
            但是君知道,他有这样说的资本。即使面前此人一无封土,二无官爵,但他依旧有妄谈天下的资本。因为他是士,以天下为己任的国士,入朝的叫卿士,隐逸的叫隐士。如果说还有谁能与帝王并尊,那便只有这些士,所谓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君斥退了兵士,起身拱手见礼:“我的手下见识浅薄,让先生见笑了。”
            故人一笑:“无妨,日后或有得罪,也请殿下先见谅。”
            士人大多是温文的,温文得总让人觉得无害。人容易暴怒,是因为无所凭依;而他们之所以温文,是因为身后还有一段千古江山。
            六.
            君一直不知道故人是怎么择上自己的。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相比于国内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们,自己这个一直被放逐边关的小人物,实在是小得不能看了。
            故人道:“殿下怎知,自己不是良木?”
            故人说这话的时候很淡然,也很笃定,“况且这天下,难道应该给心中没有天下的人夺去,才算顺理成章么?”
            故人说,当今乱世,四方豪杰并起,都是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抱残守缺可以赢一时之安却不能安百世。殿下此时尚安,可谁能保证您能活到明日?
            故人说,要想救天下,先得自救。
            故人说,君,难道不想要这个天下。
            君沉默,许久,道,想。
            谁不想兴建帝业一统江山。乱世之中除了最后的胜者无人可以善始善终,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胜负,可不争,注定了只能是输家。
            那就从我开始吧。君如是想,从现在起,还苍生一个太平天下。
            故人笑了。他缓缓俯身,大礼参拜:“臣愿佐吾君,荡四海扫六合,成万世不朽之功业。”
            七.
            历来书生都很喜欢边境景色,荒凉,但是磅礴。哪怕是落魄了潦倒了醉卧于江南春晚柔柔碧波中,心中仍在想着那片金戈铁马的衰草斜阳,无一例外。
            “想不到殿下在边关,还有这样的好景色。”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7-05-29 0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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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熔金,是君十数年看惯了的景象,在故人眼里却别有一番诗意,“山河壮阔,唯有亲历边关可以会得。”
              “美么?”君嗤笑一声,“等这夕阳都被血染红的时候,就不会觉得美了。”
              再美的景色,若有血色作衬,也不过是一场人间悲剧。
              “夕阳如血,大漠孤烟。”故人眉眼间是盈盈的笑,“也不失一种悲壮之美啊。”
              君略有些诧异,他总觉得故人是个书生,书生就应该待在后方烹茶煮雪闲解文章,不该属于战争。
              可当他说这话时眼中的神采,有一种与之不太相符的飞扬俊洒。那种眼神属于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而不是属于一个书生。
              故人说,你不懂。
              不懂国士面对世事污浊时内心之痛,不懂书生面对百姓流离时心中之伤。将军的战场是两军对垒,书生的战场,则是苍生安危。
              书生能抵百万兵。
              君无言。他是一位君,而不是国士,自然不懂某些国士的坚持。但至少现在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故人指向南方:“两年之内,臣替君夺此城。”
              八.
              故人是一个从不食言的人。
              君在边关漠然地看,看京城里一众大人们死的死,败的败,看朝中各派斗得两败俱伤,含恨江山。
              看着那一纸许久不见的明黄色诏书,晃得满室皆金。
              满室皆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特命边军即日返京,钦此。”
              太监尖细的嗓音回荡在大漠深处,与之同来的还有故人细细的簪花:进京可谋大事。
              君将纸条揉成一团,掷入火盆。火苗倏然一窜,君看着,陷入沉思。
              多时,边境军中得令,即时整行装,准备出发。
              故人在京中,看着天边月出皎兮,心下萧然。
              九.
              战争开始了。
              君带兵,自边境千里疾行,所过之处遇关则破,遇城则覆,一日一夜行七百里,三日内从边境一路杀到了京畿。
              其实故人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微笑着温文着周旋于京城各派之中,极力鼓吹着这辽阔江山盛世繁华,竭尽全力地将京城权贵目之所能及都装点成了太平天下。
              于是他们满足了,他们自以为得意地躺在了故人亲手缔结的幻境中,醉生梦死,酒池肉林,顺便为了能更好的醉生梦死尔虞我诈,自相残杀。
              君冷冷地对故人说,先生好筹谋。
              只是不知,这京畿之外,生灵涂炭,便是先生所愿看到的么。
              故人捻着衣角一笑,道,可是我若不这么做,您起兵攻城,他们还是要死的。
              乱世之中安有两全之策,取与舍,得与失,都是不得不做的选择。故人的语调比君更冷,若是选择会带来骂名,那只有在下替君背着。
              君看着他,仿佛是第一次看见他,突然道,你就不怕你背了太多骂名,最后被我弃之如敝履么。
              故人垂眸,道,那就只能看殿下怎么做了。
              十.
              马蹄声声,踏碎了京师半世繁华。
              君攻城的那一日,正值大雪。皇宫中的人正拥裘围炉,皇宫外的人冻馁饥亡。
              “陛,陛下……”小太监跌跌撞撞地爬进来,“边军反了!”
              “什么!”苍老的帝王拍案而起,“你再说一遍!”
              “左将军已经带兵杀到皇宫门外,要见陛下!”
              帝王颓然坐下,忽又暴怒,一脚踹翻了面前案几:“反了……都反了……他果然是有反心的……可你们!他从边关一路进京!你们竟到现在才告诉朕!你们也想反了么!”
              “陛下。”总管太监卑微地俯着身子,压得极低,低进尘埃里,语调却是不容质疑地不卑不亢,“请移驾宫门。”
              老皇帝颓然瘫倒:“你们……”
              百官拜伏于阶下,无一人出声,伏得卑微,在老帝眼中,皆是嘲讽。
              多么尖刻的嘲讽。
              十一.
              结果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君的手下是百战之师,对手都是邻国的精锐军队,如今转过头来内讧,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之:杀鸡焉用牛刀。
              钟鼓韶乐。
              新的帝王曳一袭长袍,一步步踏上宫阶。
              他身后,是万民朝拜,群臣欢呼。
              成王败寇,谁败谁便是寇。
              谁成谁便是王。
              故人立于阶下,垂眸不言。
              他身旁有若有若无的视线,尽皆飘向他一人之身。隐隐约约听见闲闲的碎语,碎语闲言地道尽了天下的评论。身侍两君,佞幸之臣,故人毫不在意地拂了拂垂在身侧的一品绶带,问君,你信么?
              君道,你觉得呢。
              故人把玩那绶带许久,道,你终究有一天会信的。
              他解下那绶带,放在君的案前。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故人道,这道理我都懂。
              君接了那绶带在手,细细把玩,雕云錾金的玉触手温凉,像极了故人的孤高。君知道故人其实是个孤高的人,就像古往今来的文人一样,孤标傲世,偏偏又萎落成泥。
              君道:“你做不成文种,朕也无意做勾践。”
              他将绶带掷了回去。故人拾起,眉眼间浮起一缕笑意。
              他道:“但愿如此。”
              十二.
              但愿,便仍旧是愿。
              新朝初立,前朝旧臣皆成了丧家之犬,潜府中人人升天。故人佩着一品的绶带,依旧转圜于朝野之间。只是故人依旧是故人,而朝野早不再是曾经的朝野。坐在殿上的是新君,立在殿下的是新臣,陈旧的朝堂笼罩着这一群崭崭新立志振衰起颓的人,唯有一个陈旧的故人,格外突兀。
              故人垂着眉眼,站在这一群人间。一抬眼,大殿尽头便是陈旧的龙椅,上面坐着崭新的君。
              很快便有人发现了这一点突兀。立志振衰起颓的人是不能容忍这样的突兀的,尤其是这样陈旧的突兀。无数锋芒指向故人,寒芒锐利,根根催人性命。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7-05-29 0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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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人垂着眉眼,站在这一群人间。一抬眼,大殿尽头便是陈旧的龙椅,上面坐着崭新的君。
                很快便有人发现了这一点突兀。立志振衰起颓的人是不能容忍这样的突兀的,尤其是这样陈旧的突兀。无数锋芒指向故人,寒芒锐利,根根催人性命。故人一摊手,我原以为反叛的刀光剑雨我能逃掉的,他对召他来的君说,可见天道至公。
                君手中是一本弹劾他骄奢淫逸的折子,道,你明明不用招惹这么多人的。
                振衰起颓,那里是什么不得罪人的事情。故人握着那条绶带,陛下既留我辅佐,我唯一不能得罪的,便只有一个天下而已。
                君沉默,良久,道,这是朕的天下。
                故人望向他,神色依旧如玉般平和,缓缓道,也是苍生的天下。
                他第一次在君之前说了告退,转身离开宫殿。巍巍的宫阙在他身后铺散开,琉璃瓦映衬着残阳如血。
                故人回眸,看了一眼这宫城中的夕阳,恍然间,似是当年边关的荒凉。
                十三.
                后来,四面火起。
                太过太平的新朝,在这乱世之中也是突兀的,正如一直突兀在朝堂上的故人。面对满朝的寂默,故人第一次,捧着象牙的笏板走出。
                谁替谁夺来的天下,当然是谁去守。无可厚非,真的无可厚非。
                故人对君道,这是我替你打的最后一仗。从此以后,江山既定,便不必相见。
                渺渺茫茫地似有人在城楼上击节而歌,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诀。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故心已变,故人长诀。所谓千古兴亡多少事,不过如此。
                十四.
                人说,雪是纯洁的灵魂死后奉献给大地的馈赠,以身献祭,以慰苍生。
                很多很多年以后,苍老的帝王独登高楼,远眺他的太平江山。
                这京城,又下雪了呵。
                后记.
                君者,天下之主也;故人者,天下之臣也。漫读史书,见浩浩万卷,茫茫千载,君臣龃龉,人心谲诡,同道殊途,死生亲故,比比触目。以天下奉一人,以一人敬天下,古来如是,恨难得一人心始终者,虽曾同舟共济,亦几人同归?
                嗟乎!感苍茫于肺腑,凝思绪于笔端,虽劳深绩寡,飙焰缺纂,亦或有得于中。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7-05-29 0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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