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
段云睡到日上三竿,可说是极为罕见的事,身畔已空,触手毫无温度。他只当小姑娘害羞,可是遍寻了整个宅子,也没有寻见人的时候,内心忽然就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她向来好动,喜欢热闹,但是要去什么地方的话,定然会交代一声。
有些回忆闪过脑海。
她最近总爱发呆,有时候他唤她好几声,也不见回应。
她那么郑重的说:“段大哥,谢谢你。”
她脸皮很薄,可是他吻她的时候,她反常的探出舌尖,跟他相濡与沫。
那么多不对劲的举动,竟被他忽略了去,真是该死。
他打开衣橱,各式绸衫叠得整整齐齐,梳妆台上,他费了心思淘来的小饰物,也好好的躺在盒子里,这意味着什么,简直不言而喻。当年他离开师门的时候,也是房间细致打扫了一遍,桌上的字画,橱柜的衣服,尽数摆放整齐。那时候虽非自愿,却是念着师门的情谊,想要做好最后一件事。
心在往下沉。
“请问……”
远远传来的询问声把段云的心思拉回现实,他放下发带,堪堪迈出门槛,便有一中年妇人,姿态优雅的朝他走来,“请问,阁下是段云?”
“在下正是。”
“老身姓林,九公主……不,阿九她托我把这包东西给你。”林氏递上一个小小的盒子和一封信,封面写着:朝夕亲启。
段云道谢,斟了一杯茶给林氏,打开信封。
“朝夕尊前。阿九本是笼中鸟,虽锦衣玉食,却不得自由。本当一生就此度过,岂知上天赐我三载时光,有君相伴,可说不枉此生。而今,阿九不愿也不敢只顾个人欢乐,只盼朝夕平安顺遂,勿已为念。阿九敬上。”
她从未好好念过他的名字,开心的时候叫他段大哥、正经的时候叫他先生、着急的时候拽起他的衣角就跑……
林氏饮了口茶,复又开口,“老身在宫里伺候了半辈子,再没见过比九公主更好的小姑娘。后来出了那些事,反而为她高兴,虽不知她要去办什么事情,可老身相信,她定然是慎重考虑过的。”
其实她说的不全是实情,这两年,阿九倒是看过她几次,无一例外的,都会眉开眼笑的提到一个名字,她记性再差,也不会忘记。虽然皇榜所昭示不可尽信,但阿九心之所系,却无需多言。
林氏不曾见过本人,却从阿九口中,听得先生如何心怀天下,如何文采惊艳,如何从容不迫,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前几日她阿九忽然说,“还好先生心中装的是天下,如果只有阿九,阿九反而不放心了,虽然先生是很强大,也会有孤单寂寞的时候吧!到时候,有谁能懂他陪他呢?”
她笑话阿九人不大心思却挺多,如今看来,一切早有预兆。
林氏道了别,却不见段云应声,也不怪他失了礼数,只是走出院子时回头望了望。她不会错看,那个年轻人,平日里绝不是像现在这样,眸子都黯淡下来,宛若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光彩。
段云看着手中的盒子,那时他们出去赏花,而她笑靥如花,他折了一枝海棠,置在她耳边,开玩笑说这是定情信物,将来便拿着它去提亲好了。
手中一枝海棠,艳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