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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城》by龙马甲 (7顾衍生--周鲍 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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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顾迷不可错过的好文~


1楼2008-12-19 00:06回复
    双城 上海篇--By 龙马甲

    正文楔子

    1937年6月广州
    天黑了以后,闷热得更加厉害,随手捋一把都似乎能够从空气中摸出一把水来。
    怕以后都没得热了一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这个念头偏偏就像生了根一样在脑海里头盘踞,驱也驱不出去。
    心情很烦,身体却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依旧貌似安静地被所有的事情堆压着。远处有丝竹的声音传来,还有隐隐约约的词在空气当中缥缈,“小生缪姓乃系莲仙字,为忆多情妓女,叫做麦氏秋娟……”
    “赐少,鸿运商行的陈老板过来了,在客厅候着呢。”
    “上个月那船丝绸的账,严家又想赖了,但是严家跟我们广运都几辈子的交情了,恐怕还是要卖严老爷的面子。”
    远处声唱:“见佢声色与共性情人堪赞羡,佢更兼才貌的确两双全……”
    “唔得,严家的账再不收,下面怎么交待?”
    “赐少,你倒是说一句啊!”
    “赐官,明天广州海运司那里你还是要去跑一趟的,其他人就算了,司长的面子不能不给。”
    ……
    “赐官,还在忙啊?”一个温和的声音传过来,把身边腻味的氛围都赶走一样,我下意识地抬起头,然后就看见了玉卿姨。
    神魂一点点归位,“卿姨,你怎么过来了。”
    我跟她的关系一直有点奇怪,从前老头子在的时候是或许还激烈一些,但是随着老头子的过世,我却渐渐地认同了这个女人,认同了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还有……当然还有就是她对我更像姐姐对弟弟的那种培植的感情。
    但是我还是没有办法把她当成母亲来看,我的母亲自始至终只有一个,谁也不能取代。
    “天气太热了,大家该散就散了吧,没什么事情大得让赐官休息的时间也不得的。”卿姨说。我很感激她。
    “双喜呢?”卿姨问我。
    “陪楼商务司长的夫人听戏去了。”我安安静静地回答,看着手下的人一个个乖乖地走出书房,还我一个可以隐约听见远处笙笛的空间。
    “怎么了,看你的样子就跟你爸爸一样,什么事情还让你这样操心了?”
    不是操心,是烦,是一种说出来我自己会不太好意思的烦闷。
    “太累了?多休息一下吧,带着双喜一起出去走走,没什么事情大得能翻天的。”卿姨拍拍我的手,“对了,特地给你拿过来的甜汤,快尝尝,热了就浪费那么久的冰镇了。”
    我接过甜汤,是绿豆沙还有我不喜欢的海带,不过不能辜负卿姨的好意,我把它们全部吃了下去,“哇,过瘾!”
    “嘿,你吃饭的样子跟你爹还真像。”
    “……卿姨,”我放下碗,突然想问一些很无聊的问题,“老爸都走了那么久了,我怎么总觉得好像他还在这屋里住着,你们的感情还是那么好……呃,我是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卿姨却微微笑了起来,姿态一如以往地优雅完美。
    “啊?”我反而不好意思了。
    “赐官啊!”卿姨慢慢把我吃完的甜汤碗收拾起来,“人的感情是很奇怪的,很多时候并不是说不在了,分开了,感情就可以结束的了。”
    她端起碗盘,“我常常就觉得,你爹走了以后,我反而可以天天想着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每一分每一秒地去想,这时候了,我才能感觉到他是彻彻底底的我的了。”
    “不是结束啊,赐官!”一面说着一面慢慢走出去,卿姨的背影看起来有种特别的韵姿,“他走了,我却觉得我们两个的感情,刚刚才算开始了……”
    月白的衫子裹在她纤秾合度的身上,几乎让人看不出她的年纪。说起来,年华在这个女人身上流转,但是似乎却是潋滟成了一种让人不得逼视的光芒,我赞叹,究竟是怎么样的感情才能让人粹炼得这样美丽呢?
    咿咿呀呀的唱词似乎写得很真,“想到此情欲把嫦娥问,无奈枫林见得月色昏……”风里还有野姜花的味道,我突然很喜欢我的广州。
    但是,“赐官,赐官!”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在下一刻响了起来。
    我一愣,“发生什么事了?”询问,正向着进来的生叔。
    “我们的船,又在上海被扣下了!”
    我猛地跳起来,“又被扣了?鲍望春?”生叔大口喘息地点点头。
    我简直要出离愤怒了,“又是他,又是他!鲍望春,鲍望春!难道我跟你前世有仇吗?”
    “……人影近,莫非相逢呢一位月下魂……”


    2楼2008-12-19 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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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赐官啊,其实这次,你让生叔他们去也就行了,一定要自己去吗?”
      “卿姨,没办法,那个鲍望春已经扣了我们广运行三条船了,我要是再不去,还不知道被人怎么笑话,而且……”
      “啊?”
      “算了,没什么。”我苦笑了一下,戴上帽子。
      “双喜……”
      “赐官!”
      双喜这丫头,我早说她还是小孩子吗,不过送我出门一趟而已,哭什么?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傻丫头,我只是过去一趟上海,又不是去什么爪哇国,你哭什么啊?”
      “但是……现在外面这么乱……到处在打仗……”双喜抽抽搭搭的,“我怕你危险嘛!”
      “怕什么?现在交通方便了,上海又那么近,说不定过两天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嫌我回来得太快呢!”
      “赐官啊……”啊字拖着长长的音,很有撒娇的味道。
      “好啦,傻丫头!”我亲亲她的头顶,她的头发上有茉莉花发油的味道,我轻轻地咳了一下,“多照应家里的事情,多听卿姨的话,不要闯祸!”
      双喜乖乖地答应我,“噢。”
      “还有!”我认真地说,真挚地看着她的眼睛。
      “什,什么?”
      “记得少吃糯米鸡啦,虾饺啦什么的,你已经很肥了!”
      “……周天赐!”
      双喜的拳打脚踢当中,我终于结束了“送别”这场,跳上船,我转身挥手,岸上有两个女人,从现在这刻开始等我回家。虽然很不舍得,但是我更想知道……
      上海,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市呢?
      鲍望春,究竟是一个什么混账呢?
      我真的,很想知道。

      ***

      2月份,广运行的福羊号在上海被扣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我其实一开始很惶恐。周家是做航运的,靠的是水和官家给口饭吃。更何况我可是规规矩矩的良民,正正经经的生意人,所以上下打点这种事情从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逢年过节,总是该送礼的送礼,该塞钱的塞钱。但即便是这样,天也总有不测风云,因此我总是在担心有一天我家的广运行会遭遇到一些倒霉的事情。不过虽然是这样,工还是要做的。
      不管如何,总之当那个消息传来的时候,我很担心了一下,谁知道努力托关系找途径以后却得到了一个让我都觉得荒谬的答案。
      船不是上海海运司扣的,而是一个叫做什么“文物管理处”的军方部门下的文要求扣船,他们的处长叫做鲍望春。
      “这鲍什么的,到底是什么来历?”我让下面人去查,很快就有了答案。
      “鲍望春,原上海闸北区守备司令江砥平的下属,因为跟几个舞厅小姐的关系密切导致江砥平吃醋,甚至还把他关了一些日子。不过他命好,跟上海富豪陆蒙山的关系不错,没多久就被放了出来。后来江砥平倒台,他倒反而因为揭发有功,升了上去。不过这个人一向不识时务,所以就被派到了‘文物管理处’这种清水衙门。另外呢,就是这个自己出身也不错,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他有一个叔叔是南京参谋总部的高级军事参谋。”
      啊,出身富贵,那么就是纨绔子弟啦。
      跟舞小姐关系密切,那就是贪欢好色啦。
      因为舞小姐的关系得罪上司还被关,哈,傻的!
      最后,还一向不识时务,嘿嘿,那可真的是没有话好说了,极品啊,极品!
      于是我下令:“那个什么处的,缺钱是吧?缺钱你们就给人家送去!要记住,我们可是规规矩矩的良民,正正经经的生意人啊!”
      当时心里还颇有些遗憾,觉得难得出现一些状况,可惜对手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结果我很快就知道了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钱,分文不收地退了回来。
      船,还是在那里扣着一步也不能走!
      假如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反正广运行的船多,你多扣几条我就当送几个工人度假这我不会介意,但是等到5月份今康号也被那极品鲍鱼扣下来的时候,我就有些忍不住气了。
      “为什么扣我们的船?”
      “很遗憾,因为我们怀疑贵行的船涉嫌偷运国家文物……”
      “捉贼捉赃,拿奸拿双,不知道贵处所谓的怀疑根据是什么呢?”
      “对不起,所有的证据都在我们处长那里,我们也只是奉命办事,请周先生原谅!”
      Diu你老母的!
      这怨不得我说粗话,实在是……
      但是民不与官斗,我再忍!于是一口气就憋到6月底的现在,广运行的洛神号又被扣了!
      


      3楼2008-12-19 0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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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住手!”一个清爽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声音响起来,听起来是堂堂正正的,但是我对那个“请”字却特别感觉好笑。拜托,要让人住手,应该用气势,用威势,如果你没有这些实质性的恐吓力,你最起码也应该具备我这样的圆圆脸啊,大眼睛啊,深深的酒窝等等等等,用美色可爱有时候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但是,“请”?
        我转过头去看究竟是谁才会说出这样可笑的字。
        他站在阳光的中央,很瘦很高的个子,似乎可以比得上我。不过他的皮肤真白,有很剔透玲珑的质感。他头发很短,看起来特别的老土,再加上一本正经的表情,特别有种,怎么说呢,凛然正气?
        他,凛然正气?
        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当中刚刚出现就引起了我自己都吃惊的怒火,他凭什么在我的面前凛然正气?
        我想我这一刻有些莫名其妙的脱线,因为我对着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而且可以说是在并没有招惹我的情况下,生、气!只因为这个人看起来很正气凛然。
        那个男人伸手拉住了金毛老外的胳膊,哦,看不出来这样瘦的人,力气倒是不小的样子,“请不要再打了,他只是一个老人。”
        又是“请”,这个人一定脑子有毛病。
        老外叽哩哇啦地说起来,不过估计他也没有听懂,长得不错的眉毛微微蹙起来,我忽然有种感觉,接下来他的嘴唇就会抿一抿,人中的地方微微有些鼓——这么说吧,就是做一个小小的噘嘴的动作。
        才这样想着,我的眼睛就瞪大了,他真的做了诶,真的就是那个动作,那个让他看起来特别孩子气,特别……
        Diu!我一定是疯了!
        踢了踢发呆的小黑仔,我没好气地低吼道:“还不快去?”
        “啊,噢!”小黑仔拎着擦鞋箱丁零咣啷地跑掉了。
        那里的僵持还在继续,老外甩开了他的手,一付很气愤的样子不断地说着什么。我承认我的英语没有学好,但这不影响我听得懂老外话语中一些很下流的用词。我掸了掸外套上的灰尘走过去。
        “仆街夯家疝diu你老母!”我笑嘻嘻地对着老外伸出手,“菠萝你个叉烧包,你妈最近好吗?”

        ****

        金毛老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傻兮兮茫茫然很快就变成了鄙夷,似乎对于我伸出的手,他却看到的是一坨屎一样,这令我恼怒,虽然一开始我也没有对他有动过好脑筋。
        中国是一个礼仪之邦泱泱大国,我想,可是我却奉行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所以我的拳头就砸上了那个老外的脸,“没学好礼貌是吧,我教你!”
        在中国还遭遇到这种事情,想必是这个老外的第一次,所以当时他的表情是诧异多过愤怒。不过很快,疼痛提醒了他的怒火,他迅速地发出一种不文明的狼嚎,恶狠狠地扑上来。
        可是这时候我也遭遇了第一次遇到的不可思议。
        “唉!不要打人……”那个头发矬,说话矬,虽然相貌不怎么矬但总之整个人都有一种矬的气质的家伙说,一边还抓住了我的手臂——真奇怪那么瘦的家伙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有没有搞错,我是为你打人,你反而第一个跳出来说不要打?
        “砰!”
        结果就是我的肚子上被老外一拳砸下来,痛得差点连胃酸都要喷出来。不过幸亏我前面也已经有了安排,随着一个女人接连不断的尖叫,四五个手黑黑的蛊惑仔笑嘻嘻地向四面八方逃开,那外国女人的裙子上却已经到处沾满了黑色的恐怖手印。
        有两个手印还很艺术化地呈五指分张的扇子状贴在外国女人的胸口,要不是肚子痛得厉害,我一定会当场笑出来,醒目啊!我有感觉这是小黑仔的杰作,真让人欣赏!
        金毛老外的打人,外国女人的尖叫很快就引起了巡捕房的注意,“哔哔”的口哨声响起来的时候,我反手一拉那个家伙,“还不走,等着吃牢饭啊?”
        他一定是一个从来没有收到过什么挫折的,被家里照顾得太好的有钱人家子弟——有钱人家子弟也分好几种的,我是聪明的那种,他就一定不是!
        ……
        “呼呼……”跑开了两条多街,巡捕房的口哨声也听不见了,我们才一起缓下脚步。
        可是下一刻,“在这里!”立刻就有人拿着警棍追过来。
        这次轮到他拉我,“走这里。”
        我跟着他飞快地在上海的街头跑,其实肚子还有些痛,不过跑起来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好,心都想飞起来一样,而且,很想大声地笑。
        


        5楼2008-12-19 0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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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差点也忍不住叫起来,“为什么我不能进去?这里是中国人的地方!”
          之所以没有叫出来,是因为我看见我一直在找的那个家伙被人拗着手臂从租界里推搡着走出来,到了边关口这里的时候,那两个癞蛤蟆甚至过分地使劲一推,把他整个人都推倒在地上,然后,一把拿掉了子弹匣的手枪扔到他的身上。
          我飞快地抢上去企图扶住他,“怎么……”
          但是这个没有良心的家伙他竟然拍掉我的手!
          可恨的是手跟手的拍擦间,我突然读到了这个小孩心里压也压不住的愤怒,而我的愤怒,也就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他僵滞着身体坐在地上,我知道他需要一点冷静,于是自己先站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捡起手枪放入肋下的枪套里,又伸手抹了一把脸才抬起头来看着我,“对不起,我有点……”
          我笑笑,再度伸手,“小鲍你也大个仔了,坐在地上多么难看!”
          他笑了,伸手跟我相握,我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真的,小鲍!你大个仔了,怎么会那么瘦,那么轻?你的未婚妻是怎么照顾你的?
          “啊!”他的脸突然皱一皱,我注意到不对,撩开他的袖子,手臂上已经浮现出扭伤的淤痕,这家伙!
          “走!”我心里面莫名其妙地愤怒,“去跌打馆。”
          “但是……”他说。
          “我说跟我走!”
          小鲍不出声了。 

          第二章

          我~~错~~了!
          这里是上海,不是广州,没有常见的跌打馆。不!是彻底根本不存在跌打馆,这里的人受伤生病一律去洋人开的医院,据说那样才叫海派。
          在空空荡荡的街道上逛了两圈后,我终于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不过有个人比我更加傻,小鲍就这样被我拖着手在空空荡荡的上海街道上逛了两圈。
          我终于站定,松手,“原来,”我讪讪地说,“上海没有跌打馆啊?”
          小鲍苦笑起来,“你终于发现啦?”
          我摸摸鼻子,“好,好,是我错了。找个地方坐下来,我给你抻抻骨,这淤伤可大可小,不马上消淤你以后就知道苦了。”
          “抻抻骨?”他露出迷惘的表情。
          “就是……”我抓抓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走这里吧!”
          小鲍带我到的地方是已经过了十六铺的贫民区,我看着那些歪歪斜斜的楼房,很有种担心它们随时垮下来的危机感。但是这里不同于前面靠近租界的地方,那些住家整齐,可日本人的飞机一来,所有的人都带着行李往租界里面涌,于是万人空巷。这里的居民还是忙着他们的生活,只是,脚步匆匆间,整个世界感觉有点萧条。
          小鲍走进一家茶馆,我连忙跟进去,却差点被热气薰出来。
          小鲍在店堂里面看着我哈哈大笑,“忘了跟你说了,”他一边笑一边说,“上海的老茶馆都叫做老虎灶,前面是输送热气进澡堂的,后面就开茶馆,所以,通常就比较热!”
          我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很正式的三件套的西装跟他已经脱下西装只剩下一件衬衫的装束,挑了挑眉毛,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哎哟,人客,两位?”提着大茶壶的茶博士过来招呼我们,“吃点啥茶?”
          我左右看看,没有叉烧包,没有小笼包,没有虾饺,没有烧麦,连水果也没有。这算什么吃茶?上海都吃茶叶的吗?
          “你喜欢什么茶?”小鲍问我?
          “我?哦,我无所谓,你点就好。”我心中忐忑,万一等下真的要吃茶叶怎么办?
          “那么两杯碧螺春吧。”小鲍向茶博士点点头,眼睛扫了扫空荡荡的店面,选了一个还算通风的地方坐下来,我微微松了口气走过去。
          夏天的夜晚来的总是很晚,忙了那么久,竟然还有金色的夕阳斜斜地投射在这老虎灶茶馆的门口。从我们坐的位置看出去还可以从歪歪斜斜的楼房中隙看见天边红得像烧起来一样的云彩。
          茶博士上来给我们面前一人放了一个玻璃杯,有点脏兮兮的,不过里面的茶叶看起来青透可爱,一粒粒如碧玉珠似的,还没有冲入开水已经透出精致的香气。
          茶点是一碟香瓜子跟一碟话梅,我觉得有些啼笑皆非,这个也算茶点?
          开水直接冲入玻璃杯,碧玉珠开始慢慢地伸懒腰,一片片叶子从珠子的状态肆意地舒卷开来,还有小小的气泡像珍珠一样依附在碧绿的茶叶片上,香气蒸腾上来,在我整个鼻腔间缠绵留恋。广州的茶都是在功夫茶具里泡好了倒在小小的一个个紫砂杯子里,所以还真的没有见过这样泡茶的,这样泡茶,是不是让这些茶叶太恣意了点?
          


          9楼2008-12-19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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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得入迷,差点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把手伸过来。”我对小鲍说。
            他有些不乐意的样子,“没事的,一下子就好了。”
            我合掌又扭扭关节,发出“咯咯”的声响,“信不过我的手艺吗?我拜过师傅的。”
            又噘嘴,又噘嘴,这家伙!伸个手那么委屈干什么?哥哥我像要吃掉你吗?
            他的手白皙修长,是那种算长得很好看的手,不过我认为不如我的手好看。双喜常常说我的手漂亮得让她嫉妒,我不否认,毕竟长得这样帅我也没有选择啊。
            但小孩的拇指之间有厚厚的茧,那是长期用枪的痕迹,联想到前面他鸣枪示众的行为,我莫名地有种不安的感觉。
            手下得重了点,“啊啊啊,很痛!”
            “……很痛就对了。”我心里没底地说,“不痛怎么知道你手上的淤伤散开了呢?”手下的力气立刻收了一半,开始缓缓地慢慢的搓着他的手臂,尽量地忽视那种几乎吸住了我的手的肌肤的柔润感觉。
            金色的阳光暗了一点,整个弄堂里静悄悄的,但远处的阁楼上却有留声机在发出轻轻的呻吟。
            “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突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
            对面墙上画着丰腴女郎的香烟广告海报被风吹卷起了一个角,摇摇晃晃中,那卷发女郎的甜笑恍恍惚惚的。碧螺春的香气好像越来越浓郁了,茶馆里安静得有些凄凉。
            我觉得有些奇怪,抬头看过去,然后我就吃惊了!坐在我对面的这个正在被我抻抻骨的家伙,竟然已经,已经睡着了!
            一只手臂横搁在桌子上,头就斜枕在上面,看起来睡得还真香甜。
            他的睫毛很长,就算睡着了,有时候也会有些颤颤地抖起来。哈!不要说平时就喜欢噘嘴了,睡着了还是一样,微微噘起嘴的脸颊就会显得有些鼓鼓的——其实这家伙瘦得让人吃惊。
            金色的光线又暗了一些,昏暗慢慢爬上来,把他的皮肤周围勾勒出一道黑跟白的光线。白得荧荧的是他的脸颊,黑暗的是浅浅爬上来想浸染他的夜色和我的心。
            “天涯呀,”留声机静静地唱,“海角,觅呀觅知音……”
            “刷!”一阵风大了些,对面墙上的香烟广告海报终于落了下来,发出了落在地上的“啪”的声音,他被惊醒了。
            是突然间抬起头来的,然后半眯着眼好像什么都看不进眼底的样子,傻乎乎了半天又突然看见了我一样,然后就对我展露一个笑脸。
            “我睡着了吗?”伸手抹把脸,“真好笑,刚才就那么一会儿,我竟然做了个梦,梦里满天都是黄沙……哦,我还看见了你,你穿着一身的狗熊皮,我还叫你大当家……”
            然后,他透明的笑容有那么一会儿僵在脸上,“你却拿着剑问我: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我翻翻白眼,将他纤长的手指一拗,“睡糊涂了吧?换只手!”
            “……是啊!”他又是一笑,很开朗的样子,顺便换过一只手,“不过真的很奇怪,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可以信任的人,好像认识的一样。”
            “肯定的啦!”我大言不惭地说,“因为我长得英俊嘛!”
            “……”他先是一愣,然后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夜色更加上来了,就连留声机里也换了歌曲的风格:“夜上海,夜上海,上海是个不夜城……”
            我们两个都默然了,这歌衬着着昏暗酷热又萧条的夜,还真是讽刺。
            “对了,周兄是做什么的?”
            “啊,我是做生意的,跑跑船……”
            “我是当兵的,可是在这样的国难当头的时候,我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跟周兄你这样做生意的朋友坐在一起喝喝茶……”他的声音里突然透出愤怒,“只能眼睁睁看着日本人的飞机在我们国家的天上飞,只能看着我们中国人进不去安全的地方,还要被人像狗一样驱赶!”
            我摇头,“怎么?看不我们做生意的?”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慌忙解释。
            我摆摆手,“其实每个人的职责都是不一样的,就好比我是商人,你是军官,你不能上战场并不表示你不能做其他的事情;而我作为一个商人,但是我也会做一些能够帮助别人的事情。再比如你不能上战场,但是你可以救那些企图冲进租界的家伙的命,哪怕就是这样一件事,就算值得了!”
            


            10楼2008-12-19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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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你不了解我救那些人的时候,我的心里是什么滋味。我是军人,保护他们是我们的天职,救他们是我们的本分,但最关键的是,我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救人!换句话说,作为军人,我们就不应该让这个时候存在!”他狠狠地一拍桌子,“军人是保家卫国的!而不是在后方躲着,只在发生事件的时候出来救人!”
              我失笑,“那么所有的军人都去保家卫国了,发生事件的时候,谁来保护我们老百姓呢?”慢慢喝一口茶,继续搓揉他的手臂,“就算是军人,也有不同的分工,只要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那么到底上不上战场不也一样?”
              “一样吗?”他奇怪地看着我。
              “当然啊!”我回答。
              他沉思了半晌,慢慢地坐直身体,眼睛重新发出璀璨的光芒,看起来就像琉璃一样,“对,你说得不错。我只要对得起自己良心地去做事,是不是上战场其实都一样!战场的范围,其实并不只在看得见的地方!”
              ……我会被他的眼睛吸进去!我惊慌地想,我怎么会看着一个男人的眼睛却觉得自己在神魂颠倒?到底什么鬼上了我的身?
              我触电一般放开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甩甩头。
              “怎么了?”他睁大着眼睛看着我,我慌忙又转过头去。
              “啊,啊!”我随手指着茶馆角落里放着的一把琴和另外的乐器,作出一付惊讶状,“上海的茶馆也会有人唱戏吗?”
              他也跟着转头,“噢,那是三六。”
              “咩来呃?”
              “啊?”
              “我是说,三六,那是什么?”
              “是唱苏州弹词用的三弦琴跟琵琶。”他站起身来,走过去拿了三弦琴过来,顺手一拨,春天流水般的声音就自己流淌了出来。
              我笑起来,“你很熟悉嘛!”
              “其实,”他说,“我是苏州人,我家隔壁就住了一个琴师。我小时候因为好玩,就学了两下,不过只会这这一个调子。”
              当得郎当噔,噔,当得郎当噔……三弦琴把春冰融化的音质在寂静的空间里远远地传出去,空荡荡的,还有些回声返回来,但留声机里那些靡靡之音却立刻被压了下去。
              只会一个调子,你已经把江南的春绿送到了我的眼前,也是,只有那样的天堂地界才会生出这样玲珑剔透的家伙吧。
              我有些半晕眩地在很江南的茶香里看着这个江南的男子拨动着江南的三六,隐隐约约间,似乎看见的是一个青衫的男子也是这样拨动着怀里的三弦琴,然后,是一片血光潋滟!我被吓住!
              “对了,你说你是做生意的,广东人,跑船的,看你也不像伙计……”三弦琴春冰乍裂似的琴音中,小鲍突然这样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周天赐的人?”
              我下意识地用手捂着碧螺春茶杯,手被烫到了,心却一下子冷下来。我终于知道前面就感觉的不安来自什么地方了,只是自己怎么那么笨?那么巧的事情怎么可能在这样的世界发生?
              我说过的对吗?我说过我们前世有仇对吗?
              “问这样,”我想笑,但自己也觉得自己脸颊上的酒窝展不开,“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叫鲍望春啊!”
              他猛地抬头。
              琴音,刹那,破裂!

              ***

              我站在上海的街头,茫茫然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街上很安静,只有几个人匆匆忙忙地走过。不过霓虹灯却还是闪烁得纸醉金迷,一片浮华。可惜在我看来,这里虽然刚刚入夜的时候,却已经有了深夜的凄凉。
              这凄凉却很契合我现在的心情,或者说我不是要这份凄,但我却真的很需要这样的“凉”,我迫切需要冷静一下,以确定我刚才遭遇的到底是怎么一件事!
              那个前面还跟我一起对付老外,一起躲进和平饭店说着什么是感情,一起想办法解决租界边关骚乱问题,一起进了茶馆,一起看着夕阳逐渐落下去的家伙,在我们确认了彼此的身份以后,他竟然就这样点了点头,转身走掉了。
              是走掉了诶!不说一句话,不打一个招呼,就这样走掉!
              留下我目瞪口呆。
              我承认这次来上海我当然是要“好好”见一下这位总是找我麻烦的鲍军官大人的,但是既然那么巧的我们能够在上海那么大的地方不通姓名就结识一场,不管有没有其他的事,至少给我个机会好好解释一下是应该的吧?
              


              11楼2008-12-19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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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就像连再多跟我说一句话都嫌降低了他的身份,他谁啊?
                一个军人世家的纨绔子弟而已,一个仗着自己叔叔是南京军总高参的身份连战场都不必上的家伙而已,凭什么这样对待我?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头脑混乱,心里面纠结得厉害,好像有股气堵在胸口却怎么也舒展不开。
                DIU!我弹开手里的烟蒂,转头想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这里没有卖牛腩、鱼丸的大排挡,没有满树火焰一样的木棉花,没有满城浅浅浮动的花香,没有入夜还人声鼎沸的上下九……只有远处冷冰冰的霓虹灯跳跃着闪烁着红的,绿的光——好像群魔乱舞!
                这里不是我的广州,这里莫名其妙的上海,这里是朝不保夕的战场。
                我猛地一凛,眼睛四处寻找,“黄包车!”
                “老板,去哪里?”
                “广州会馆。”我回答,但下一刻改变主意,“不,还是先回十六铺码头,天字号码头。”

                ***

                赶到码头的时候就看见一片灯火通明。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尽快地跑上自己的船,却看见生叔一脸怒气地正在斥骂手下的伙计们。
                “第一天出来混啊?怎么做事的……”
                “生叔!”我脱下帽子,“马仔唔够班可以慢慢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先说出来一起想办法解决才是正事!”
                生叔哼了一声,“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情,不过赐官你来得正好,我的确是想问你……”他看了一眼那些战战兢兢的伙计,“算了,你们先下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会叫你们的,以后做事情醒目些,知唔知?”
                伙计们都下去以后,我看了看舱门,还是不放心地走过去关了起来。
                “生叔,我知有些事情你想问我,你放心,能够告诉你的事情我一定全部告诉你。”
                “好,赐官,你说得够坦白,我也问得直接了。”生叔直直地看着我,“你是不是在走私文物?”
                “……”我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是!”
                生叔一时间错愕得简直无以复加,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生叔站起来在舱房里踱了几步,“赐官啊,我在广运行做了那么多年,从你爷爷那一辈开始跑码头到现在,可以说是看着广运行一天天发家的。现在广运行已经家大业大了,周家也不缺钱,你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才对,只好努力地说:“生叔,你信我!我承认我走私文物,但是,但是……总之,我周天赐要是真的做了对不起天地良心的事情,我一定不得好死。”
                耳中突然听见一丝极其细微的声响,那不是水波扑着船梆的声音,也不是有人从甲板上走过的声音,而是从窗口看过去一片水光粼粼之间,传过来的人的闷哼声。
                我眼神一转,“生叔啊,我们周家那么多年生意做下来,最讲究的就是诚信。”我说着,又向生叔发了个眼色,“我老爸辛辛苦苦把广运行发展到这样大,然后交到我的手里,他只有说过一句话:做生意要对得起天地良心……”我慢慢往窗口靠过去,“我自认我没有违背这句话……衰人,滚出来!”我双手猛地往外一抓,整个身体贴在窗外的船沿上偷听我们谈话的小子也许根本没有料到我会发现有人偷听,猝不及防下,当时就给我抓了个正着!
                月正黑风正高,渔舟星火半点,隐隐约约里我只觉得那家伙挺瘦。但下一刻我就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了,那衰仔一拳砸在我的脸上,痛得要命!
                我毫不客气地对他饱以老拳,可这家伙竟然接了下来——是个会家子!
                “生叔!”我使劲抓住他并用力往上拎,好在船梆替我挡住了很多来自他的攻击,但他搁开我的双手的动作却让我怎么也不可能把他抓上船。我不得不抽出一只手跟他过了两招,生叔眼见不妙赶过来帮忙,那小子竟然双脚在船沿上一蹬,整个身体就往黄浦江里翻下去,而我却只来得及把他的袖口撕下来。
                我这辈子还没有这样狼狈过,想也不想地抽出手枪对着他滚落下水的地方连发三枪,直到第三枪射出去的时候,我看见一缕血丝慢慢地升了上来。而几乎与此同时,我突然回忆起也就刚才撕下袖口的时候,就着浅淡月光看见的那只手臂,白皙,还带着一些淤痕,看起来真的让人感觉,有些熟悉……
                


                12楼2008-12-19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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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鲍望春!”我悚然一惊,连自己也吃惊地心脏一阵紧缩。然后我就发现自己连外套也没有脱就这样从窗口跳进了黄浦江。
                  DIU他老母的!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什么?

                  ***

                  我的水性是小时候被老爸扔到水里去吓了一次以后学起来的,照老爸的说法是,船行的老板连水性都不懂还做什么事?拜托啊,船行老板是老板来的,要懂水性干什么撒?
                  不过现在我却恨不得能够再见一次老爸,跟他说一次谢谢。
                  假如,假如我不会水性,假如我刚才打中的真的是那个家伙,假如我打中了他他又沉入了水中却没有人救……
                  我忽然心慌得手脚一起冰冷,鲍望春,你最好不要有事!
                  漆黑的夜晚,月光也不甚明亮,只有黄浦江上的一些小船上点着三两点的灯火。这让跳入了水里的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差一点就找不到自己要救的目标。
                  但鬼使神差的,我隐隐约约地就是看得见前面有些荧荧的白光,吸引着我不断不断往那个方向摸过去。
                  水总是柔韧得挡在我的前面,让我每一次使力都像要穿越过一层我跟他之间的隔膜,我一口气有些憋不住了,但是不敢回上去重新换气。我怕我若上去换气,这次就真的再也找不见他了,而找不见他的这种感觉,我隐隐觉得会比我自己憋死自己更加难受。
                  水把我的眼睛刺激得很痛,但我还是努力要看清楚,这时候手指突然好像触及了什么东西,然后我才看清楚一个人的轮廓就在我的眼前。
                  这一刹那,我觉得眼睛痛得好像正在哭!
                  我紧紧抓着他的身体往上浮去,但这时候他的身体突然动了一动,紧接着他的手就恶狠狠地揪住了我的头发。
                  我猝不及防之下,立刻就呛了一口水,难受得五脏六腑都要翻过来一样。
                  他的另一只手挥上来,一拳砸在我的肩膀上,虽然水力已经消除了大部分的力道,但这一拳还是足以让我痛到头昏脑胀。
                  溺水反应!我一开始是这样想,但是当他又一拳砸到我的肚子上的时候,我明白了,他是实实在在地想要——杀死我!
                  他疯了吗?我是来救他的!难道他要因为我救他而杀死我?
                  这种荒谬的结论我自己也没有办法相信,何况比起这种荒谬有另外一种判断已经先一步地占领了我的脑海,而且我知道这才是对的!
                  鲍望春跟我分手以后就直接来到这里,刚才生叔他们发现的应该就是他特意制造的混乱,而他就是趁着混乱上了我的船,又趁着今晚月色晦暗,挂在船舷上等我这个笨蛋自己过来!
                  而结果,我竟然真的来了,还发现了他,打伤了他,却又跳下来要救他!
                  我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我自己给了他要杀我的借口,现在又给了他杀我的机会!
                  但是,他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愤怒让我的头脑越来越昏沉,或许也是缺氧造成的,但我已经懒得去注意这些,我只想得到一点,鲍望春!你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我救你,你还要杀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于是,我挥拳相向!
                  水花不断地翻滚涌动,我的眼睛也模糊起来,但是我的拳头却毫不留情地几乎拳拳到肉!比起我在水里打人的功夫,鲍望春显然差了不值一筹,可是令人绝望的是他有种打起来不要命的特质,我打得到他,但我摆脱不了他!
                  肺部剧烈的疼痛还有大脑一阵一阵的晕眩提醒我,我濒临窒息,但眼前这个明明比我早落水的混蛋还在纠缠着我,我每次企图打昏他却又被他好像事先知道一样的躲避掉。
                  腰上突然一紧,等我意识到的时候,他那双修长的双腿已经像钳子似的紧紧钳住了我的腰。我的心沉下去,就像我跟他紧紧连在一起的身体不断往下沉去——他想我死,而且甚至不惜连带上他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鲍望春,为什么?
                  一瞬间很多奇怪的画面从我的脑海里闪现出来,漫天飘舞的白色的轻纱,青色衣衫弹着琴的男子,偶一抬眼就是沉浸了无数悲伤的风情……阴暗的地牢里,对坐的两个人,两碗酒,一碗叫做相思一碗叫做相忘……金銮殿,有人在说:血溅五步,天下缟素,然后就是挥剑相向……
                  我的肺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氧气,我的耳朵里只有大脑供血不足造成的轰鸣,我的鼻腔里都是水可能还有咳出来的血丝,我的嘴里是因为愤怒咬破了嘴唇的血腥!
                  


                  13楼2008-12-19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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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的眼睛清清楚楚看得见眼前那个一心要我死的男人那双黑白分明的鹰眼。
                    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要这样,想我死?
                    告诉我,鲍望春,为什么?
                    我看见那个男人的眼睛猛地闭了一闭,然后腰上突然一松,他的双腿从我的腰上撤离,他的攻击就像突然发生那样的又突然停了下来。我本能地抓起他一踩水,迅速地浮出水面。
                    深深吸着差点就再也吸不到的空气,我几乎就要以为刚才在水下的一战只是我的一场噩梦,但我不是喜欢自己骗自己的笨蛋!
                    我转头,看着同样仰头深深吸气的鲍望春,一个耳光扇过去,“啪!”响亮的声音把投影在水中的月色也打得支离破碎。
                    “为什么?”我喘息着问,“为什么?”
                    他被我打得一呆,然后雪白的脸庞上迅速地升起五个手指的红肿,但他却咧开失去了血色的唇微笑,“因为,我是官,你是贼!”
                    晦暗的月亮的投影被我们踩着水引起的涟漪弄碎了又圆了,接着又碎掉。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但这一瞬间我的愤怒简直铺天盖地。
                    “我是贼?我是贼??我是贼???”我一把揪住他的衬衫,拳头就要往他的脸上砸下去,可是——
                    破碎的月色,潋滟的水光,还有天上冷冷看着人间的月亮,把那么淡又那么苍白的光照在他的脸上,蹙着的剑眉,定定看着我眨也不眨的眼睛,挺直的鼻梁还有那褪了血色简直跟月色差不多的唇。
                    心痛蓦然袭来,我松开抓住他衣领的手改为捧住他的脸,下一刻,我的唇狠狠地覆了上去。
                    也许你是对的,鲍望春,我是贼,我是想把你偷走抢走掳走掠走的贼,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不!也许是从我们的上一生上一世开始,我就是贼,你,就是官!
                    小孩完完全全地呆住,一点反抗都拿不出来,我分开他冰冷且湿润的双唇,撬开他紧闭的牙关,我汲取他口腔里的每一份水分,我舔吸他的每一颗牙齿,我邀请他的舌头跟我一起共舞……我的双手捧着他的脸就像我这辈子捧过的最贵重的瓷器;我的鼻尖跟他的鼻尖轻轻磨擦,气息混在一起;我们的头发跟头发纠缠……但为什么,我的心,那样绝望?
                    然后我们又一起沉入了水里。
                    冰冷的江水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我一点都不意外地得到他狠狠扇过来的一个耳光。再一次浮上水面的时候,我索性闭上眼睛任他把拳头砸在我的身上。
                    “疯子……你这个疯子……疯子!”他结结巴巴,哆哆嗦嗦地说,“你,你……”
                    “你不是要杀我吗?”我竭力地用冷静的口气回答他,“所以,我给你找一个借口。”
                    下一个耳光堪堪擦着我的脸掠过去,他的动作顿住,我感觉停顿的时间有些长,于是睁开眼睛,接着,我的眼光跟他的眼光就这样撞上。
                    我们踩着水,沉浮在破碎的月光下面,跌宕在涟漪不断地江水中,无力在浮华的人世里,但这一刻的眼神交汇就像我已经等了足足千年才等到的回眸,让我想哭。
                    “哗哗”的划水声似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然后我听见生叔他们的叫声:“赐官,赐官!”对了,我是周天赐,你是鲍望春,我们眼神交汇那一刻营造出来的我们的世界再一次,破碎!

                    ***

                    “赐官,赐官!”生叔和福仔七手八脚地把我拖上船,我回过头去的时候,鲍望春已经一个猛子扎下去,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了。
                    刚才在水里打了一架,我多少了解了他的水性所以也不担心,只是——
                    “赐官,你流血了!”福仔大声地叫出来。
                    不,那不是我的血。我呆呆地看着手上的鲜血,这是我打鲍望春的时候,从他身上沾到的血迹,他是被我用枪打伤的。
                    但这个人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伤有什么危险的,我想了想就释然地微笑起来,实际上,这个看起来瘦弱得过分的极品鲍鱼还是一个极难得的高手呢。想到他在水下对我下的狠手,一下子好像连腰都跟着痛起来。真是又凶又狠又辣,嗯,特别是他长长的腿儿紧紧箍住我的腰的时候……
                    “呀,赐官,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脸这样红?”生叔看着我紧张地问。
                    “不是啦!”我挥挥手,我当然不是发烧,我只是发春而已。
                    看着水光粼粼的黄浦江,我突然充满了斗志,“鲍望春!”我对着江面喊,“明天我等着你!”
                    


                    14楼2008-12-19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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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会放弃跟我的合作吗?
                      答案是,肯定不会。
                      既然我这里不能动,那么以青帮一向的惯例,总也得有点事情做出来警告警告我才符合他们大佬的美学观念。
                      那也就是说——
                      小鲍!你不应该挑衅陆彦明的!你挑衅的虽然只是陆彦明一个人,但是你说出来的话,却等于在挑衅整个青帮。
                      坐在车里的我的身体突然震了震,不过正好车子此刻开过一段石板路,坑坑洼洼的,所以即便是坐在我身边的陆彦明也没有察觉到我的紧张。
                      不过,也可能是我的错觉,因为昏昏暗暗的光线里,我恍惚看见陆彦明冷冷扫过我的眼神还有让我突然冷起来的杀机。

                      ****

                      回到会所,一大撂的工作已经在等着我。看见我走进来,等着的人自动分开一条路让我进去,我把帽子扔给福仔,脸上挂着怡人的笑容,连酒窝都像特别有精神似地招呼着每个人。
                      ——但其实我心里面简直有把恶火在燃烧!
                      那么闷热的天气,那么沉郁的氛围,那么多无聊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那么多该我的不该我的事……让我连一个想安静下来好好想想事情的空间也没有。
                      在广州的时候,或许还可以有玉卿姨走出来说一句:“没什么事情大得让赐官休息的时间也不得的。”但是在上海,谁来说这一句呢?没有人!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要想休息什么的,只是,只是能不能让我真的安静一下子,就一下子也好!可不可以呢?
                      微笑,点头,招呼,复而问候,拱手,寒暄……没完没了,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才能挤出我的时间去跟你说一声,小鲍,你现在很危险!
                      这该死的广州会馆放着好好的岭南建筑的彩绘特色不管,非要学着上海的浮华在墙面上都贴出金色的壁纸来冒充凡尔赛宫,晃得我的眼睛都痛,干涩得快要受不了。
                      “各位,我家少爷还有些紧要的事情。”福仔看看这样下去不行,连忙走过来替我挡驾,这才让我安全地走进办公室。
                      我抬头,不意外地看见生叔手里拿着一大叠的东西站在办公桌前等着我,“赐官,你可回来啦。”
                      一股很长很忧郁的气息在我的肺腑里缠绕,我尽量短地叹出来,朝着这位辅助了我家三代的元老点点头,示意福仔关上门。
                      坐到办公桌前,首先从桌上拿过来的是火柴盒,然后伸手向生叔,“烟!”
                      生叔看了我一眼,递上来一包香烟。我粗鲁地扯开包装纸,抽了一支出来叼在嘴里,随即擦了一根火柴。眼神下意识扫过香烟壳,“美人牌香烟”?香烟壳上这位所谓的美人,桃腮杏眼,雨润红姿姣,好吧,算得上娇美。但是,她的双唇不够丰润,唇角不够玲珑,就连皮肤都看起来可以刮下几斤粉来,而真正的美人,我喟叹,真正的美人如花一样,都是有毒的!
                      “哇!”火烧到了我的手指头,慌忙甩手扔掉,样子有些狼狈,我一怒之下连同火柴香烟一起扔到门上去。
                      “赐官,怎么了,做什么这样心神不定?”生叔皱着眉头问我。
                      我怎么回答?我心神不定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要杀我的仇人眼看就要被另一帮不怀好意的人杀掉?
                      咬着牙叹气,我还要露出一个笑容给生叔,“不说了,生叔刚才是不是有急事要找我?”
                      “噢,是这样子的。”生叔从一叠信函中取出一份邀请函,“遐庵(1)先生下午打了电话过来催问晚上的宴会赐官你到底去不去?”
                      我一愣,“交通总长叶恭绰叶遐庵?”身体自动地弹跳起来,“什么晚宴,我怎么不知道?”
                      生叔拍拍脑袋,“新来的马仔不会做事,光留意往来信函了,这份邀请函反而直到今天下午才递上来!”
                      拿着邀请函,顾不得洗把脸,我当即就往外走,“炒掉他!”
                      再度坐到车上,看了看邀请函上的地址——和平饭店?为什么,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拿起邀请函放在鼻端轻嗅,不要躲了,我认出你来了,你是那缠绵悱恻的碧螺春的香气,清远馥郁。把背往座椅上靠,我慢慢的,慢慢的,笑了起来……

                      注(1):叶恭绰字玉甫,又字誉虎,号遐庵,广东番禺人,是民国时期交通界著名人士,历任路政司长、邮政总局局长、交通总长等职。他在任时,为解决铁路职工子弟入学问题,与董事詹天佑等12人在天津河北五马路创办天津扶轮中学。叶不仅是风云一时的政界人物,更是艺林中的典范俊才。20世纪20年代初,中国瑰宝毛公鼎寄押在天津俄国道胜银行时,有美国商人出价5万美金购买此鼎。消息传到叶恭绰的耳朵里,叶心急如焚。为了不使国宝外流,他当即联合其他爱国人士,紧急筹集3万银元将毛公鼎从道胜银行赎出,将其保存起来,从而保住了这一国宝。
                      


                      20楼2008-12-19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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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呆,“什么?”
                        他平静地指责:“你总是在说谎!”
                        我当然反驳:“我没有!”
                        然后,洗手间里一片寂静,我们透过镜子彼此对望着,而我的理直气壮也慢慢地变得不再那么有气势,当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我承认,我心虚了。
                        从叫他不要说谎开始,我的话里就一直在引诱他说出真相,他不说,我就用“情谊”诓他,说笑着“乱”他,然后貌似正义地“训”他。他倒是坦白得很,可是他的坦白却只能证明我的“没有情谊”!
                        “算了。”他轻轻地说,“你说服不了我。”再度整了整帽子,他似乎开始准备离开,“人命是很贱的!比起我要你给我的,或许你将来还会感激我,要的只是你的命!”
                        我恼羞成怒,突然就一拳挥出去,“你少给我发这种神经病!难道你要我感激你杀我吗?啊?”
                        他早有准备,毫不客气地跟我动手,挡住我一拳以后猛地挥出一掌击向我的胸口。我听那风声不对,要是真的给他击中,我的胸骨只怕不断也裂,脚步一错抬腿就往他下档踢去。
                        鲍望春眼神一闪,连忙躲避,“洪门咏春?”
                        我冷笑,“鲍处长不知道我是洪门弟子吗?”
                        他的肩头突然以及其古怪地角度飞快地撞了上来,“就算是天王老子,今天也要给我留下!”
                        我撮指如刀直劈他的肩头,“那就等你变成了如来佛再说!”
                        风声四起,拳脚相加,小小的洗手间里你来我往,转眼就过了百来招。我惊讶地发现他的功夫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太多,远不是他表象的那种纤弱。只不过军中拳脚套路性太强,而且他动手的经验显然不如我——比如他就没有注意到他的脚下是刚才他洗手的时候溅出来的一小滩水,也没有注意到他的皮鞋底并不耐滑。
                        我毫不犹豫地一拳击在他的左肋,他企图让开,但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当时就往地上倒去。我紧跟着就是一拳往他脸上砸,他两只手急着在身体倒下的时候往下撑住身体,根本就没有机会来抵挡,这应该是我胜券在握的关键一击!我的拳头已经挥出,风声都很大,他挡无可挡,避无可避,下意识地竟然闭上了眼睛。
                        我的拳头在他脸前一公分处停住,拳风甚至掠起了他的头发,可是我依旧没有打上去!长长的睫毛,闭起来反而可以看得更加清楚的双眼皮,绝望却负气的表情——我,动不了这个手!
                        是的,我动不了手,所以我只好动口!猛地一拽他的衣领把他整个人从地上提起来,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反抗以前,我把他整个身体压制在墙壁上,然后狠狠攫住他的双唇!
                        记忆里他的唇很甜美,记忆里他的气息熟捻得就像在我的身体里纠缠了千年,记忆里……好吧,所有记忆里的感觉都比不上我现在的感受!我觉得当我的唇跟他的贴合,当我的气息跟他的气息融合,当我的身体全力都用来压制他的反抗,我的整个世界就变成了一朵缓缓绽放的花。
                        金色的花,慢慢地颤巍巍地开,有一点点羞涩,有一点点害怕,舒展一个花瓣是一百年,浅浅一盛放是一千年!
                        一花一世界,一沙一菩提,我究竟寻了多少世界,参枯了多少菩提,跨越了多少时间,才走到你的面前,才等到你我的相知,才遇到这个吻?
                        而你,却要杀我!

                        ***

                        在我压制下的他慢慢放开了反抗,我感觉得到,我甚至觉得我听见了他的茫然,他的紊乱呼吸和他渐渐与我同步的心跳。
                        怦怦!怦怦怦!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其实只是几分钟或许已经是一辈子,我没有一点时间的观念!唯一还能让我知道的是,如果我们再不呼吸,我跟他都会死于窒息。
                        唇分,他的身体晃了晃,要不是我及时揽住他,只怕这位蓝衣社的鲍处长就要因为腿软而坐倒在地上了。
                        这个想法突然让我踌躇满志得意非常,而跟我的得意同步的是我的笑脸跟我嚣张的酒窝。
                        他当然看见了,也正是因为看见了,所以当恼怒的耳光扇过来的时候我都不好意思躲开。“啪!”硬生生地甩在我的脸上——昨天被他扇过的同一个地方,火辣辣的痛!
                        我有点火,挑了挑眉毛,深吸一口气猛地凑上脸去当着他怒睁的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咻”在他的唇边又偷了一个吻。
                        


                        23楼2008-12-19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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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就因为前面激烈的热吻而有些呼吸不稳血气上涌的脸顿时在那层嫣红上面又添了一片粉色。那是真正的粉色,我惊讶地发现,他的皮肤完全不同于成年人皮肤的粗粝,是一种婴儿一般的柔嫩。所以红起来的时候,就像从那片水嫩中浅浅漾开了一圈圈的粉红,叫人简直转移不了眼睛。
                          这样的人,他到底是怎么当上特务科某处的处长的?啊?
                          “周天赐!”我的无礼再一次激怒了他,“啪!”我的脸上的同一个位置又一次得到了他的招待,他是不是跟我这边脸有仇?为什么只打我这半边呢?我有些搞不懂。
                          于是再凑上去,换一个角度又亲在他的唇边,“啵”!
                          “你……”他粉红的脸又红了一层,如果不是本来的皮肤太过白皙,只怕是已经红得跟木棉花似的了。
                          我半刻意地把另外半边脸凑过去,“喏!”
                          “很好玩吗?”他冷冷地问,如果不是喘息得太厉害,应该是有些威吓力的,不过他的手替代了威吓作用的口气,“啪!”
                          我叹口气,为什么换一边送上去,他还是要打那半边脸?再打我这个帅哥可就没法看了!
                          虽然这样,但嘴却不停,凑上去吻在他的鼻梁上。奇怪,鼻梁比较挺的人一般都有比较硬朗的轮廓,但是他的鼻梁也很高啊,可脸的线条无论是怎么看都只有“柔和”可以形容,而且当他的表情越是傲然,眼神越是凛冽,那种柔和就越明显越好看!
                          “啪!”又是一个耳光!
                          叉烧包的!我跟他卯上了!亲吻接连地落在他的脸上,颊上,眉骨上,眼睛上,鼻侧,眼睑,发根……一个耳光换一个吻,半边脸痛得早就已经没有知觉了,以至于吻他的时候还会常常牵动受伤的唇角,我就恶狠狠地把我的血印在他的脸上。
                          这样的拉锯战总要有一个人先认输,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
                          阿弥陀佛!我猜对了……
                          他终于停下了手,怔怔地看着我,我却多少有些依依不舍地继续把眼神流连在他的脸上。他突然又抬起手来,我睁大了眼睛,还打?其实,我有些吻不动了诶,怎么办?
                          可是抬起来的手,这次并没有恶狠狠地扇在我的脸上,而是慢慢地轻轻地抚摸在我的脸上。他手上的温度很低,即使这样热的天,即使刚才还是甩了我几十个耳光,可是那手指触到我的脸上的时候,我痛得麻木的脸还是觉得冰冰的,很受用。
                          我感受着他的手在我肿起来的脸上来回抚摸,我觉得他的身体向我越靠越近,我以为这是错觉,直到我的肩头上确实感受到了他的头的重量,我才觉得自己像范进中举当中的秀才,一下子的欢喜,让我懵了!
                          他,他他,他啊,他啊啊啊!他喜欢我,不,不是,是!是他也喜欢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也喜欢我,他真的也喜欢我,他对我不仅仅只是有感觉,他是喜欢我的,而且他知道他是喜欢我的,他真的是知道了他自己是喜欢我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喜欢我,他也喜欢我!
                          我欢喜得几乎要疯掉,想咧开嘴大笑,结果反而牵动了受伤的脸,扯到了泪腺,一串串的水珠开始完全失去控制地往下掉落。
                          我怕他看见我这个锉样,连忙伸手用力把他搂进自己的怀里,“小鲍,我……”
                          “你这个猪头!”他咬牙切齿地把头枕在我的肩头,恶狠狠地说,“猪头!”
                          “……是!是!我是猪头……”我龇牙咧嘴地说,又慌张地用手去擦自己的眼泪。
                          他终于感觉出不对,一把推开我,然后看见我的脸,顿时一口气没有憋住,“哈哈哈哈……”暴笑出来。
                          我忿忿,没良心的东西!
                          总算他一边笑一边还记得从口袋里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递给我,我连忙接过来,手,手帕诶!随便擦了两下,连忙就珍而重之地藏到内袋里去了。
                          然后他走回水池边,低头看看那滩让他倒霉的水,狠狠跺了两脚。真是个小气的家伙,我忍不住要笑,结果又是一串眼泪。
                          从镜子里瞪了我一眼,小鲍打开水龙头,开始低头清洗他脸上被我亲出来的血迹,半晌抬起头来,“手帕呢?”
                          我一愣,连忙把自己的手帕掏出来递出去,他闭着眼睛,但手一摸到手帕就觉得不对,“我的呢?”
                          “脏了!”我理所当然地讲,“用我的吧!”
                          


                          24楼2008-12-19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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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不好说实话,所以连忙点头,“麻烦世伯了。”
                            我提防着鲍望春的阻拦,结果他却转头去跟他那个温婉的未婚妻白小姐讲话,完全无视我!结果我更加生气!比看见他来阻拦我还要生气!
                            我跟着叶世伯与诸位名流一一告辞,眼看就要走出大厅了,异变终于发生!

                            ***

                            宴会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十几个面目比肿了脸的我还要狰狞的家伙一人手里一根大木棒狂呼叫嚣着我的名字,一拥而入。
                            “周天赐!”他们乱糟糟地大吼,“出来!”
                            当下立刻有警卫跑过去赶人,“你们是做什么的……”
                            话音未落,“啪!”一朵鲜艳的血花绽放在那个警卫的胸口,那警卫怒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睛仰天倒下。而当他倒下来的时候,也是宴会厅里名流绅士淑女一起发出尖叫的时候,宴会厅里刚刚还通明的灯火仿佛突然被神仙用一个袋子桶桶装了进去,就在转眼之间已经漆黑一片。
                            我是几乎本能地拉下叶世伯,小心地拉着他往我记忆里边门的位置移动过去,而这时候,大厅里已经传来了“噼噼啪啪”接连不断的枪响。
                            “总长,总长!”叶世伯的保镖几乎急疯了,但我不敢随便应他们,就连叶世伯要叫他们过来也被我拦了下来。
                            “世伯,我想你也大致猜到了,”我低声地说,“今天其实是针对着我们而来的一个阴谋,动手的人应该就是蓝衣社的。你的保镖当中说不准就有他们的人,与其相信他们不如自己脱险。”
                            叶世伯心中必然大急,但即便这时候还是有他的风度,“你说得不错,好,我今天就全听你的了,你就当我是你的手下吩咐也没有关系。”
                            “世伯玩笑了,这种小场面,没事的。”
                            我这样安慰他,心里面其实已经急得有些慌了。我算什么东西能够让国内最大的特务组织盯上,说到底,还不时有人盯上叶世伯交通总长的位置在搞事。而这个时候,本来应该脱身事外的我却色迷心窍,真是该死!
                            心里这样恼怒着,脑子却还是不得不飞快地转动,如果说就连这场停电也是蓝衣社搞的,那么他们一定能够很快找过来这里。但是听那急躁的枪响和那帮流氓也是一团混乱的状况来看,似乎他们也没有想到会突然停电,那么这是谁搞的?
                            ——不管了,谁搞的也总比前面的状况好。
                            突然心念一动,就算是蓝衣社的人也不可能所有的人都认识叶世伯,那也就是说他们的概念应该是,谁跟我在一起,谁就是叶世伯才对。
                            “世伯,你摘掉眼睛看得见吗?”
                            “还行吧,年纪大了反而有些老花……”
                            “那么摘掉眼睛,脱掉外套,哪里人多就往那里挤过去,动作要慢……等一下,什么人?”
                            我跟叶世伯说话的声音已经很轻了,但大厅里喧闹成一片声音再低也不可能,即便是这样,当那把刀子伸过来的时候,我还是差点着了他的道。
                            心中愤怒异常,“小鲍,你的鼻子还真灵,这么黑你都能从那么多人里面找到我!”一边说一边闪开原来的位置,还伸出一脚踢开叶世伯。
                            他一语不发,只是听音辨位,紧跟着我的音尾“刷刷刷”又是过来三刀。完全是夺命的架势,而且他用他的刀跟狠辣告诉我,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手软!
                            ——他说得没错,如果我不马上走,他就真的会杀我,就是现在!
                            我皱起眉头,可是与我皱眉相反的却又是心里的一阵说不出来的过瘾——就算他差不多已经明确告诉我他也喜欢我的,然而动起手来,还是半点都不手软。这就是我的小鲍啊,辣得让我都要替他难过。
                            “喂,够了哦。”我怕把他的党羽引过来,只能把声音压到最低,“你再劈,这次我就不光是吻你……噢!”疏忽的结果是刀锋划过腿侧,险些伤到要害。
                            混蛋!刚刚的小小的愉悦烟消云散,我板着脸开始认真动手。转瞬间我跟他换了上百招,他虽有刀在手,可从昨天晚上开始,我跟他打也不算少了,别说他打架的姿势,就算是他脸上小小的任何一个表情我都可以在脑海里完整地复制出来。他的功夫很好,但招式里面太系统化,有破绽,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被我伤到了左边手臂,有些微使不出力道的样子。
                            我就专挑他的左臂下手,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的拳头已经砸到他了,可他依然一个字都不说,紧闭着嘴巴只管用刀劈我。
                            


                            26楼2008-12-19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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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佛也有火,何况是被他打了半天的我!脚下不停,反手脱下西装外套,随手一拧准备当鞭子使。这时候,从我背后飞过来一个杯子,听那风声力道竟然还不小,我侧身让开可转念一想不对,我让开了,没有注意到这个杯子的那家伙却一定会倒霉。当下想也不想,一拳挥出去把那杯子击飞。
                              我以为我救了他,奈何明月照沟渠,“刷”!就在我打飞那个杯子的时候,剧痛已经从左臂传来,我的胳膊上被他的刀锋掠走了一大片皮肉。
                              我又惊又怒,本能地暴吼一声:“鲍望春!”
                              然后耳中就听见他的一声低咆,“该死!”
                              我想说,你这样的确该死!但是马上就看见效果却还是让我吓了一跳——一声“鲍望春”吼出去,庭里混乱的局面顿时发生改变,就像约好了似的,人影跟枪子儿一起都往我们这里扑过来。如果不是我躲闪得快,只怕当时就被打成一个筛子了。
                              幸亏我跟鲍望春先前打起来的时候,身边的人群已经散开,否则都不知道误伤之下会死多少人。但同时,另一个念头杀进我的脑海里。
                              “原来,另一批人是冲着你来得!”我忍不住道,“你还真会沾花惹草!”
                              鲍望春大怒,一边努力转移位置隐蔽身体,一边还把手里的刀往我这里掷过来。
                              我也怒,“什么时候了你还……”
                              “闭嘴!接着刀!”
                              “……小鲍,我有没有说过你温柔可人聪明贴心貌美如花惊才绝艳审时度势运筹帷幄睥睨天下笑傲风云……”
                              “嗖!”另一把刀勘勘擦着我的酒窝掠过去,“再废话试试!”
                              原来你果然没有想真的杀我,否则这飞刀早点出来,我一早就翘了!轻轻一笑,我不再“废话”,因为被我的废话吸引过来的人已经够多了。手起刀落,冲过来的几个人被我劈翻在地,临走当然也要帮他收拾一两个。
                              但是等等,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千辛万苦又冒着枪林弹雨挪到他的身边,就算是黑暗里我也一样可以迅速地找到他,这不是老天给的缘分又是什么?
                              雪练似的刀光又在黑暗里一闪一闪,我低喝,“是我!”
                              他火大,“你又过来干吗?”
                              我一脚蹬开旁边杀过来的混账,抬手劈开攻过来的木棒,脚下不停地挤到他身边,“砰”他军帽的帽檐打到我的头,嗯,是这里了!
                              我嘟起嘴巴,“跟你吻别!——啵!”
                              “……周天赐!”
                              啊,这次真的是杀机森严了,我连忙逃走,当然也不忘记说:“鲍望春,你往哪里逃!”
                              “呼!”一群人又涌过来了。
                              我笑笑踢翻前面挡道的家伙,“这摊子你收拾哦!”
                              真是一个愉快的夜晚啊!
                              侧身在地上一滚,随手拉起一个人,“世伯,我们走!”死命拽着这个人,还捂住了他的嘴巴就往人群当中推搡过去,直奔侧门!


                              27楼2008-12-19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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