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寄余生
文 麦九
楔子
2013年，一条新闻震惊了小小的温陵城。
本地知名企业家聂源失踪十年的女儿聂梓煊被找到了，聂梓煊失踪时，只有八岁，据传言，她是被拐走的，而当年带走她的是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名叫叶亭远。
富商找到失踪十年的女儿，本来是件振奋人心的事，可奇怪的是，叶亭远被抓，聂梓煊做笔录称她并不是被拐，而是无法忍受父亲的家暴，求叶亭远带她离开。
一时间，聂源陷入了“家暴门”，而在此之前，聂源做为一名经常出现在本地电视台，和各种领导开会合影的企业家，在温陵的形象一直很好，热心慈善，为人诚恳。女儿的笔录，无疑给他带来了不少非议和流言。很多人传言，孩子是不会骗人的，估计聂源就是这样的人。
“聂梓煊失联事件”持续发酵，而关于聂源的传言更是满天飞，丰富了市井小民的茶余饭后，很多人等着看聂源的笑话。
而今天，叶亭远拐卖儿童案正式开庭。
由于当年的两位当事人都是未成年人，并没有进行公审，但因为事情影响巨大，旁听席还是有几家当地媒体记者。
聂梓煊坐在聂源旁边，她十八岁了，是个很俏丽的女孩，穿着件很简单大方的蓝格子连衣裙，身材修长，面容白净，长得甚是秀美，她很好遗传了聂源的好相貌。
聂源作为成功人士，和他的财富让人津津乐道，就是他的相貌——高大英俊，丰神俊逸，每次他和大腹便便的领导站在一起，总是让人眼前一亮。
流言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一身正装的聂源很沉稳地坐在女儿旁边，不时低头和她说几句，看起来就是很疼爱女儿的慈父形象。
和聂源相比，聂梓煊的精神并不好，水亮的眼睛有些浮肿，神色也不安焦虑，不时抬头看一眼门口，犯罪嫌疑人叶亭远还没带上来。
“别怕。”聂源轻声安慰她。
聂梓煊没有说话，仍紧张地看着门口。
来了，叶亭远被法警带上来了！
他被剃了个平头，穿着橘色的马甲囚服，如今已是个二十六岁的青年。
和大家想象的猥琐形象不同，叶亭远看起来是个很精神甚至非常俊朗的青年，皮肤是健康的蜜色，五官也眉眼分明，有如墨的眉和笔挺的眉，特别一双眼睛，很黑很明亮，用灿若星辰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就是腿脚估计有点毛病，走路时，有点拖，高低不平的感觉。
记者涌上来拍照，都不由皱眉，原来还是个腿脚不好的。
叶亭远一被带进来，眼睛就往前面一排的座位看，好像在找谁，直到看到聂梓煊。
聂梓煊也猛地站起来，直直地看着他，手紧紧攥着裙子，眼里有泪花在闪动。
“坐下来。”聂源低声说。
聂梓煊好像没听到，看着叶亭远被带着从面前经过，看他回头看自己，直到他被带到被告席，她被聂源拉了下，才缓缓坐下来，但还是看着他，眼圈红了，喉咙动了动，看得出情绪很激动。
聂源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靠在她耳边又说了句什么，似乎在安慰她。

庭审开始了。
法官按流程来了，不过两位当事人似乎都有点心不在焉。
叶亭远话不多，法官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简明扼要，视线没有离开聂梓煊，甚至对她很浅地笑了下。
聂梓煊眼睛通红，也艰难地扬起嘴角对他笑了下，眼泪在眼眶打转。
这仿佛不是庭审，四周没有法官、媒体、聂源，只有他们两人。
直到聂梓煊走上证人席。
被告席和证人席隔着短短的距离，却天差地别，一个是犯罪嫌疑人，一个是证人。
律师开始问：“根据4月18日叶亭远被捕，你在警局做的笔录，你说，2003年6月25日，你不是被拐卖，而是求他带你离开？”
聂梓煊没马上回答，而是愣愣地望着叶亭远，叶亭远也看她。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看她的眼神很温柔很包容，她看他，也绝不是看一个拐卖犯的眼神。
聂梓煊看着他，张了张口，无声地说了句什么，似乎是哥哥两个字，她又看了聂源一眼，终于开口，她垂着眼眸，颤声说。
“不，不是，我，我说谎了。”
全场喧哗了，媒体精神一振，聂梓煊竟当庭翻供！
包括在场的公职人员都愣了，叶亭远也瞪大眼睛，眼里全是不敢置信。
就律师还继续问。
“说谎？你为什么要说谎？”
“叶、叶亭远教我这样说的，他说要哪天被发现，这样说，他就不用坐牢了，而且我很生气，这十年每天我都在等爸爸来救我，可是等了十年，他才找到我。那天，看到爸爸，我心里特别怨他，恨他为什么不早点找到我，所以说谎了……”
这次聂梓煊流利多了，低着头，像背稿子般念出来。
坐在席下一直很沉稳的聂源听到女儿的话，眼神也有些愧疚和悲痛。
“那你承认当年是被拐走的？”
“是的。”
律师还在问，两人一问一答，就像拿了台本，早就对好词，聂梓煊也没再看叶亭远一眼。
叶亭远脸色有些发白，但仍看着她，但奇怪的是，他望着她的眼神依旧很柔和。
“你在被拐之前，认识叶亭远吗？”
“认识，他是我妈妈的学生。”
“什么时候认识的？”
这次聂梓煊抬起头了，她看着叶亭远，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落下，颤声说。
“十年前，在鹿安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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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了世间安得两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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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泪

第一卷 鹿安往事
第一章 因为他是我的亭远哥哥啊。
十年前，一切要从十年前说起。
那一年，那一场震惊全国的灾难还没发生，小小的鹿安县似乎永远天蓝水清，风和日丽，每一天都过得风平浪静，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平静地生活着。
那时，张老师还在勤勤恳恳地教书，叶亭远还是名默默努力的高中生，而只有八岁的聂梓煊每天没心没肺地快乐着。
2003年，鹿安县，鹿安中学。
聂梓煊无聊地坐在高一（三）班的门外，腿不安分地一晃一晃。
她妈妈张丽玲是鹿安中学的一名英语老师，张老师是个单亲妈妈，父母早逝，独自带着八岁大的女儿，家里没老人照顾女儿，周日学校要补课，有时候她会把孩子带到教室来，给她一把椅子，让她在教室外面坐着。
聂梓煊很乖巧，一般不会吵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或者趴在椅子上画画，不会影响到班级的教学。
不过她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小孩，而今天的四十分钟似乎特别漫长。
她一会儿玩手指，一会儿趴下来画画，但今天似乎没什么兴致，最后还是扔下画笔。
她偷偷跑到教室玻璃窗那边，踮起脚尖，对着玻璃哈了口气，用手指画了个大大的笑脸。
坐靠窗位置的是个大男孩，剪了个清爽的短发，穿着蓝色的校服，校服又宽又大，显得很土，但他却一身青春朝气，额头饱满，看起来是个很精神的少年，坐着认真地听课，从旁边看，侧脸又显得很沉静。
他早就注意到聂梓煊的动作，微微一笑，看着她，眼神带着点不自觉的宠溺，他也哈了一口气，在她画的笑脸旁边加了几笔，添了几根胡须，便成一只贪玩调皮的小猫咪。
两人正玩得开心，一块蓝色的粉笔头准确地砸中玻璃，站在讲台桌前的张老师怒吼一声。
“聂梓煊！”
全班哄堂大笑，聂梓煊一下子溜了，跑得没影。
不过，下课铃一响，她又准时出现，大摇大摆地进教室。

学生们围了过去，大家对张老师的女儿熟得很，也很喜欢她。
聂梓煊今天穿着条荷叶边的浅色裙子，扎了两条辫子，乖巧地垂在胸前，被众星捧月般地围着。
大哥哥大姐姐们很亲密地叫她“煊宝贝”“煊公主”，还拿出放在书包的零食，分给她吃。
聂梓煊开心和他们说话、玩闹，零食大多没要，只趁妈妈不注意，接了颗费列罗巧克力，捏在手里。
张老师正低头跟来请教的学生讲习题，头也不抬地说。
“亭远，你等一下再走，帮我把大家昨天考的试卷改一改。”
“好的，张老师。”
有人应了一声，嗓音清朗，正是刚刚那个坐靠窗和聂梓煊玩起来的少年，他在整理收上来的英语作业，这会儿抬起头，眉眼周正，笑容明澈，十六岁的叶亭远。
没一会儿，同学们都放学回家。
“走吧，亭远。”张老师走在前面，瞪了眼煊公主。
聂梓煊吐了吐舌头，很开心地跑去找叶亭远，亲密地拉着他的手：“哥哥，走了。”
叶亭远点点头，一手抱着作业，一手牵着她。他是班里的英语科代表，平时要帮老师收些作业抄些板报什么的，他长得比同龄的男生高，有些瘦，但背挺得很直，很挺拔，聂梓煊正好到他腰再上去一点。
两人走在张老师后面，聂梓煊献宝般拿出那颗巧克力：“哥哥，吃巧克力。”
巧克力圆圆的，外面包了层金箔纸，可能是握得久了，都皱了，被手心的汗浸湿了。
叶亭远摇头笑道：“我不吃，煊煊吃。”
“我吃过的，很好吃的，真的。”说着，聂梓煊咽了下口水。
“我不喜欢吃巧克力。”
“真的？”
见叶亭远点头，聂梓煊才剥了金箔纸，放在嘴里，马上露出满足的神情，眼睛笑眯眯的：“啊，巧克力可好吃了！”
叶亭远也笑了，神采奕奕，他有双清澈黑亮的眼睛，笑起来，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