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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r cyan°《欠一世锦绣繁花》/冷青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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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看飞魔幻喜欢的一篇文章,现在贴出来吧~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06-22 00:04回复
    楔子
    冰冷的枪口抵在白露露浓妆艳抹的脸上。
    刹那间,她就从胜利者成了失败者。
    那戎装男人怒斥着她: “说,谁是幕后指使者?”
    白露露冷笑。既然已经逃无可逃,她又怎会再说半个字?他以为手中握着枪,她便会怕吗?早在她答应那个人帮他杀人的那天起,她便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若说还有什么不甘……
    耳边传来子弹上膛的声音。她紧抿着唇,死死地闭着眼睛。
    她是不甘心的。这本是最后一次了。那个人曾答应她,顺利完成任务,他们便离开奉天,去英吉利,去法兰西,或者日本也好。可如今……
    还不容她想完,枪声便响了,像天地间乍然闪现的惊雷,登时骇得她打了一个激灵。白露露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在颤抖,但预想中的疼痛感却并没有袭来。她试探着缓缓张开眼睛,看见的是那个人紧绷的脸。而那戎装男子,已然胸口中枪,轰然倒地。
    白露露揪紧的心终于放松下来,不由得一阵瘫软,苍白的手臂紧紧地攀住那个人的脖子,战栗的身体立时有了温暖的倚靠。
    但他却不假思索地推开她,严厉地低声喝道:“废 物!”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7-06-22 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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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28年的秋天,奉天城里一片萧索。
      张作霖刚被日本人炸死,他的旧部便全都蠢蠢欲动了。虽说城中尚算太平,但夜幕刚至,商户们便纷纷打烊,不给流匪留半分作案的机会。
      没人注意他们行色匆匆的身影。
      白露露紧裹身上的尼绒大衣,紧紧跟在那个人后面,不多时便来到一座四合小院的门前。她随他进了门,望望四下无人,关起门来,进屋点燃一盏昏黄的油灯。
      他的声音低沉而严厉:“怎么会那么不小心?”
      她低头不语。刚刚的惊吓还未散尽,现在他又来责备她。
      那个人也不再纠结,放低声音安慰了几句。白露露狂跳的心这才渐渐平复,她小心翼翼地问他,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的回答干脆利落,像是早有预谋,“还有一个……”
      “怎么还有一个?”她打断他,“我不管!我一定要走。”
      这一年多来,东北死了那么多军政要人,各个派系都已有所防备。所以她今天才会失手。而且张作霖在位时对暗杀军队高官并没有深究,他们才逃过警卫厅一次次的追捕。如今少帅执政,早已下令要彻查到底。趁着事情尚未败露,他们还不快点逃吗?况且,他明明就说过,今天是最后一次行动。
      那个人没有理她的辩驳,阴鸷在他如浓墨重彩画就的眼中一闪而过。他并不和她争辩,只是随手拿起搁在桌上的礼帽,淡淡地说:“你再考虑考虑,三天后给我答复。”他起身出门,室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白露露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她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向门板砸去:“华御丞,你这个浑蛋!”
      白露露此生最恨的那个人叫华御丞。
      那是她的主人。她并不清楚他的来历,表面上他是米铺老板,但暗地里却和奉军的高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买了她,训练她如何才能让男人迷她迷得如痴如醉,然后在他们的防备最为松懈的一刻,取了他们的性命。
      她曾哭着求他,带她离开,别再让她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可他依旧是刚刚那样温凉的调子:“你随时可以走,但我不会一起。”
      她真是恨他!她怎么可能独自一人离开?
      因为她白露露此生最爱的那个人,也是华御丞。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7-06-22 0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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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没有华御丞,现在的白露露,还不知会在奉天城中哪条下九流的烟花巷里苦熬。
        犹记得那个寒风噬骨的冬夜,雪后初霁,地面上是一层浓重的银白。姑娘们都躲在房里避寒。只有她,着了单薄的裙褂,双手被高高吊在后院的歪脖树上,赤脚站在雪地里。理由自然是她宁死都不肯接客。于是先挨了顿盐水鞭子,再被吊起来“思过”。
        没有人理会她的死活。
        身上的伤口早已被凝住的乌黑的血块糊住了,轻薄的衣物也根本无法抵御风寒。打脚底传来的冰寒,混着北风刺骨的冷,让她的全身都麻木了。她只剩一口气吊着命,奄奄一息地等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或者一天?一夜?反正于她已有一生那么漫长。终于有人走到她的跟前。她半昏厥着,痛得抬不起头。迷迷蒙蒙中,她只能微张着淤肿的眼,看见身前洁白的雪地里立着一双崭新锃亮的皮靴。
        一个威严的男声自她头顶传来:“这是怎么回事?”
        老鸨陪着笑,简要叙述了她如何如何不听话,如何如何孺子难教。
        那人听烦了,轻声打断老鸨的话:“既然如此,就把她卖给我吧。”说着便解下缚着她细白手腕的麻绳,轻而易举就将她抱起。
        窝在他温暖的怀抱中,白露露只看得见他坚毅的下颌上微微泛起的淡青色的胡楂。这是谁,要带她去哪儿,她已经无力思考。
        皮靴男子将她安置在市郊的一座四合小院里,安排了一个老妈子和一名杂役伺候她。
        她的身子在他的悉心照料下渐渐好转。
        他每天都来探病。她听他们叫他“华老板”。起先她也跟着这么叫,相处的时间长了,他便对她说:“我叫华御丞,你可以叫我御丞。总是老板老板的,太见外了。”他说话的声音依旧不大,轻柔得像春日的晚风,吹红了她粉嫩的颊。
        白露露总想,她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华御丞呢?他救了她,给了她一个容身之所,他对她百般的好,却从不像妓寨中那些客人一样对她另有所图。
        她总以为华御丞是喜欢她的,至少也是很有好感。不然他为什么对她那样细致周到?她抱着这样的梦,浑浑噩噩地过了小半年,在心中俨然已把自己当做他的恋人。
        大凡梦碎,都是这样的。
        那一日,她和老妈子一起进城买菜。路遇一家商户,门前甚是热闹。稍一打听就知道,原来是华家的米铺开分号。她忍不住停下来瞧,只一眼,便看见了衣冠楚楚的华御丞。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衣着奢华的女人,周围的人都唤她“少奶奶”,女人亲切地应了,然后仰头在华御丞耳边说着什么,他便也开怀地笑。
        白露露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华御丞的笑是那样好看,但在这之前,她是从没见过的。她回忆起过往的种种,他虽温柔却疏离,虽然金屋藏娇却从不留宿。有些什么在她心中轰塌,午夜梦回时预设的种种未来,都已经被贴上了不可实现的标签。
        她憋着一股火,想等再见华御丞时问个清楚。
        可他的口气就是那样的不咸不淡:“我从未许过你什么。”
        只消这一句,就把她伪装的斯文全体撕个粉碎。她歇斯底里地哭着喊着,揪住他平整的领带,捶打他宽阔的胸膛。他扯开她,语气里已带了一丝愠怒:“你走。”她又跪下来求他。天地虽大,她一个弱女子却是无处可去。她只能留在他身边,成为他生命的附庸。
        最后,他看她也闹够了,冷冷地说:“想留下来,可以。但你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7-06-22 0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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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想来,那本来就是华御丞的一个局。
          他招惹了她,诱惑她,让她爱上他。然后在她无法离开自己时,威胁她去做那杀人的饵。
          是怎样的饵呢?
          他辞了杂役和老妈子,找专人调教她,让她学习魅惑人心的招数。他还要她沿用妓院老鸨给取的名字。紧接着,他就带着这花名露露小姐的女人,出席各种酒会,结识各方权贵。
          从哈尔滨到长春,从呼和浩特到奉天,他的生意做到哪里,她就跟着他到哪里,像一道永不离弃的影子。
          只是这影子的双手沾满鲜血。算上刚刚那一个,白露露已在他的指使下杀了十一个人。
          华御丞为什么要杀这些人,她从没探听过。她的心已在一次次的杀戮中渐渐麻木。她只是守着他当初的诺言,只要完成了全部的任务,他就带她到国外定居。
          可现在,他又食言了。他的任务总是一个接一个,到什么时候才能终结呢?
          他就是算准了,白露露没他不行。
          所以三天后,他信心满满地来。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得到肯定的答复。只要他说“这是最后一次”,她就会相信,反正于她来说,多杀一个或少杀一个,根本没什么分别。
          只是这一次,她问了为什么。
          华御丞也没打算瞒她,三两句便将事实和盘托出。
          起因是两年前的一次奉军内乱,张作霖除掉了叛军首领郭松龄。对于郭家军的部下,本应一道铲除,但由于奉军高层的极力反对,张作霖便择了心腹,改围剿为暗杀。之前那十一个,都是郭松龄的至交或旧部。
          白露露脸色惨白,焦急地问:“那这最后一个呢?”
          他慢条斯理地答:“这第十二个,是郭松龄的女婿。郭松龄膝下无子,女儿就也只得这一个,向来宝贝得紧。所以起兵叛变时,郭松龄将女儿女婿一道送去了日本。兵败后,他们仍滞留境外。如今是趁着张作霖去世,严峻的形势有了转机,才回到国内以谋重建郭家军。”
          白露露轻声问:“你真的确定,郭松龄就只有这一个女儿?”
          华御丞鄙夷地笑:“奉军上下谁不知道郭松龄畏妻如虎?他哪敢娶姨太太为自己生儿子?据说早年他未参军时,也曾在乡下娶了个老婆,但为了攀上妻家的高枝,也早已休了糟糠。”见她低头不语,又自顾自地说道,“他那女婿段志充也确实是有点小聪明。只可惜……”
          他后来又说了些什么,白露露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那熟悉的名字乍然被提及,一时间,她除了错愕,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志充,段志充,他所说的,她所想的,是同一个人吗?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7-06-22 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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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疑惑几乎是即刻便得到了解答。
            当天傍晚,华御丞就带着装饰一新的白露露来到了与段志充约定好的地点。
            酒馆的小包间里,还未入座,她已经看清了来人的样貌。那不是段志充又是谁呢?他的皮肤还是一如既往的黝黑,只是身形更高大了,肩膀也更宽阔了。她压抑着内心的悸动,任是怎样的美酒佳肴都食不知味。
            他应该也是认出她了吧?不然他的眸光怎会如此闪烁不定?他看遍了屋子里的各个角落,就是不敢看她乌黑如墨的眼睛。
            有那么一丝丝的失望在她的心里蔓延开来。分离三年后重聚,再怎样也不该是这般光景。
            华御丞却像没看出二人之间的尴尬似的,依旧把酒言欢。段志充约见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为重建郭家军募集军饷。他自然是满口答应的。谈到后来,各人都有了些微的醉意。华御丞便轻笑着说:“就请露露小姐送段先生回旅馆吧。”这是官场上的暗语,她送他回去,后面的事可想而知。
            段志充暂住在市郊的小旅馆里。不知是他不想引起别人注意,还是真的生活拮据,反正那旅馆的环境恶劣,房间里到处都充斥着一股木材腐蚀后的霉味。
            白露露却喜欢这味道。
            她想起了当年段志充参军前的往事。那时的她还是一个叫小十的乡下姑娘,段志充就住在她家隔壁。他们年龄相仿,又自幼一起长大,感情很是要好,双方的父母也有意让他们在适当的时候成亲。
            那时的日子真的很逍遥。他们偷别人家地里的红薯,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外面吃,就躲在自家的菜棚里偷偷地啃。菜棚年久失修,散发着烂菜叶混合腐木的味道。但他们仍是开心,一块红薯两个人分,吃得那么心满意足。
            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想起段志充已是郭松龄的女婿,她该暗杀的对象,心上就像挨了一记闷棍,有种钝痛压抑得她难以呼吸。
            他以为她是被霉味呛到了,不好意思地走去开窗:“这里空气不太好。”
            秋日的夜风静凉,吹得她霍然清醒。她低笑着摇头:“没什么,也习惯了。”
            之后又是良久的静默。白露露觉得,自己大概是将这一生的沉默都用完了。好在段志充比她沉不住气:“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只能尴尬地笑,然后用最不经意的口吻,讲述这三年中所经历的风雨。他去参军,一年未归,寄去给他的信石沉大海,与她相依为命的母亲也倏然去世,她只能卖掉乡间的所有田产,到锦州去找他。可到了东北军锦州警备厅门口,她就被人拦下了,守卫告诉她,段营长到前线打仗去了。她碰了一鼻子灰,之后为了谋生,漂泊到了奉天。
            这其中省略掉了她如何被拐卖到妓院,又如何被华御丞救出火坑,再如何帮他杀人。
            她说:“一切痛苦都过去了,我现在在华老板的商行里当秘书,日子过得也不错。”
            段志充望着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悲悯,沉吟良久,他道:“是我对不起你。”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7-06-22 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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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旅馆出来,白露露四下张望,却不见华御丞的人影。之前每次行动,他都会守在附近的地方接应,以策万全。今天是出了什么事吗?
              揣着满腹疑惑,她回到了四合小院。
              华御丞正坐在屋里等她。见她眼神闪烁不定,阴阳怪气地问:“任务失败了?”
              白露露的心猛地收紧,心虚地点头。
              他轻蔑地笑着低头,再抬眼时,已是一脸的严肃:“我就猜到会是这样,小十。”
              一切的一切,他是早就知晓的。她和段志充那青梅竹马的过往,她卖了祖屋跑去锦州寻他未果,她被骗进了妓院……他对她的过去了如指掌。
              她又羞又气,连呼吸也变得不顺畅了:“你明明就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你还要我去杀他?”
              “那是因为,我比你知道得更多。”
              那段青梅竹马的故事,发展到段志充去参军,开始有了转折。
              那时的他并未得到军队的重用,只凭着强壮的身体,被选为郭家大小姐郭云希的警卫员。郭云希自幼娇惯,她的警卫多半不过两月便被她耍弄得自动离职,但段志充坚持了半年之久。且自从他在一次动乱中救了她的性命,她便认定了这个面庞黝黑的男子,非要与他成亲不可。
              段志充也没个好定力,起先还想着守在家乡的小十,但经不起郭云希的软磨硬泡,没过几月便半推半就地遂了她的愿。
              这郭大小姐除了骄横,更是个醋坛子。小十找上门来时,段志充怕惊动了老婆大人,再闹得家无宁日,就雇了两个人,想将她骗到其他城市去。
              谁知所托非人。那两个人见小十颇有姿色,便把她骗到奉天的妓寮,转手卖了个好价钱。
              “这两个人在哈尔滨被捕时,交代了当初段志充委托他们做的事。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找他们来当面对质。”华御丞从公文包里掏出两张照片递到她面前,照片上是当初骗了她的那两个人,他低低地说道,“所以,你还要护着段志充吗?你还相信,他这么多年都不联络你,是情非得已?想想你在妓院中受苦的时候,他可是温香软玉在抱……”
              “不要再说了!”白露露痛苦地捂住双耳。
              是了,事情的真相本该是这样的。段志充爱上了郭家小姐,他负了她不说,怕她给自己添麻烦,还找人骗了她、卖了她。他怎会是这样自私的人?他难道就想不到她会遇见怎样可怕的人和事?她变成了今日这般令人作呕的模样,全是因为他!
              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她抱住快要炸开的头,发了狂似的大吼大叫。
              华御丞走上前来,铁钳一样的双手捉住她细幼的胳膊,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他的声音温柔而充满蛊惑:“杀了他,然后我们一起去法兰西,再也不回来。”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7-06-22 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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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已至此,白露露除了选择相信华御丞,也再没别的路可走。
                在经历过这么多次的杀戮过后,她竟然再一次为准备杀人而坐立难安。她的手心汗涔涔的,连酒盅都抓不牢了。
                华御丞从她濡湿的手中接过酒杯,缓缓地摩挲着她细嫩的手背,轻声安慰道:“别紧张,不过是一个仇人而已。”
                她再一次恍神。她和段志充之间,真的变成互相仇视的关系了吗?
                他皱了皱眉,这几日,她总是有些精神恍惚,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他并未多想,只道她知道了过去的事,平白添了几许忧愁。替她摆好香炉中的熏香,叮嘱她一定不要喝酒,又随意交代两句,便退出房去。
                这小旅馆的房间中,就只剩她一人而已。静默流转,房中静得只能听见墙上钟摆的滴答声。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像是被人吸走了全部的思维能力,就这样愣愣地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连敲门声都没有听见。
                直到段志充自己推门进屋,她才猛然惊醒,惯性地换上妩媚的笑,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昨天睡得晚,所以精神不佳。”说着便引他在桌前坐下,又扭摆着如蛇一样纤细的腰肢坐在他旁边,为他斟酒,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分外的妖娆。
                只是太过刻意,弄得他不知所措,脸红到了耳根子:“小十,你这是……”
                她放肆地笑:“人生得意,须尽欢!”执起面前的青花瓷酒盅,将里面醇厚清冽的人参酒一股脑地灌进他嘴里去,然后满意地笑笑,岔开话题,“这屋子里有一股子霉味儿呢!”说着就转身走到墙角的檀木小案前,在紫金香炉里燃起三支熏香。
                烟雾从镂空的香炉中飘散开来,徐徐袅袅,在空中形成迷离的香晕。
                白露露站在原地,诡异地望着眼前的男子,看得他后背阵阵发凉。他站起身,想拉她坐下,却一个趔趄跌回椅中,手捂着心口,呼吸急促而沉重,干裂的唇只能微微嚅动:“你……有毒……”
                她终于收敛起笑容,走到他跟前,伸出素白的手轻拍他黝黑的脸:“酒,是补酒。只不过多加了点料而已。人参,川乌,蟾酥,天南星,每一味都是活络通气的良药。再加上这使人心跳加速的秘制夹竹桃熏香,包管你血气翻涌、心悸不滞,不消半刻便一命呜呼了。”
                “你……为何要……要这样……对我……”他连话也说不全了。
                白露露无声地笑:“谁让你是郭松龄的女婿?谁让你,负了我……”
                还未等她说完,自门口冲进来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军人,其中两个缚了她的手,用绳子在她身后打了个死结。
                段志充也站起身来,紧锁的眉头已经展开,眼睛射出迫人的精芒。
                她满目的得意神色瞬间化作惊愕诧异:“你……这是怎么回事?”
                段志充的脸上有些许无奈:“东北这一年多被暗杀的军政要人,都是死在你手中吗?”见她不答,便从长裤的口袋里摸出一块濡湿的手帕递给她看,刚刚那一盅人参酒,在她转身的刹那,已悉数被他吐在上面,“以毒香配合补酒,引致对方心肌梗塞致死——你们做事的手法,少帅已查得一清二楚。这次派我来,就是要引蛇出洞。”
                白露露冷哼:“段志充,你可对得起我?”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7-06-22 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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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段志充也没有什么对不起她。
                  这是后来在奉天警备厅大牢里,白露露听了段志充一番解释后下的结论。
                  他是娶了郭家小姐,因为那位小姐对他有知遇之恩,保荐他在军队中节节高升,年纪轻轻就做到了营长的职位。成亲之前,他也写过信回家乡,但许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那封解除婚约的信并没有交到小十的手中。
                  于是她还是冒冒失失地跑到锦州找他。可那时的他,已经由于郭松龄的叛乱,和妻子流亡海外。那雇凶骗卖她的罪名,更是莫须有了。他当时人在日本,又要怎么操控两个远在锦州的人贩子呢?
                  “所以,是你骗了我。”她望着华御丞幽深如潭的眼,不由辩驳地下了结论。
                  他不说话,当是默认了。
                  白露露凄楚地笑:“我早就该想到的。”从他们相识开始,他无时无刻不在骗她。骗她的感情,骗她会带她离开中国,骗她段志充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他当之无愧是白露露此生最恨的那个人。可怎么办,她有多大的恨,就有多大的爱,而且执迷不悔。
                  所以,她替他顶了罪。不论是怎样的严刑拷打,她就是咬住了不松口——她要杀段志充,全是出于个人恩怨。至于之前那十一次,一概与他们无关。
                  所以,华御丞被抓起来后,只是象征性地关了几天,便又被无罪释放了。他依旧可以在奉天警备厅大牢里来去自如,反正财可通神。他用钱给她换了干净的牢房,整洁的囚衣,美食佳肴源源不绝。可他不知道,再干净再整洁,这里依旧只是个等死的地方,人间和地狱的转捩点。
                  他第一次,说话时不敢看她的眼睛:“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后天,我们全家动身去日本。”
                  她先是一愣,继而幽幽地笑了:“日本,多好啊!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我真替你开心。”她竟开心到流泪。
                  他攥紧了拳头,再也不知接下来要说什么,起身要走。她却抓住了他,颤抖着将半块玉佩塞进他手里:“留作纪念吧。”
                  华御丞望了一眼手中的玉佩,正面是普通的四合如意云纹,背面齐齐整整地刻着“公龄”二字。他的心忽地被什么刺痛了,抬眼望着白露露那张半憔悴的脸,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
                  玉佩的折痕处深深地扎进了他的掌心,血珠便像滚落的泪滴一样,就这样一滴一滴地流了下来。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7-06-22 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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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
                    玉佩的另一半上,刻的是“郭木”二字。“郭木”与“公龄”,便正是将郭松龄的名字拆解。两年前,华御丞在收捡郭松龄的遗物时,确是看过的。郭松龄的日记里载着,那是当年他留给元配夫人的信物,让她在走投无路时,凭着这半块玉佩来寻他。
                    白露露当年卖了祖产去锦州,一为寻找段志充,二为投靠生父。只可惜两个人都不在军部,她又错信了骗子的话,才被卖进了奉天的妓院。
                    跟随华御丞后,她更是无时无刻不在爱恨交织中煎熬。尤其在她知道华御丞是辅佐张作霖铲除父亲及其旧部的助手之后,她每日每夜都在纠结着,到底是报仇,还是放弃。
                    但她终是不忍心的。不忍心他陪她受牢狱中千般万般的苦,不忍心他这样早逝。
                    所以她将真相全都埋在了心底,只等着执刑的枪声一响,这一切都将成为永不见天日的秘密。
                    直到此刻,华御丞方才明白,那女子是如何将身世隐藏,如何将本应风起云涌的恨,掩埋成绵绵密密的缱绻深情。他的脑海里,浮浮沉沉交交替替的,全是她清瘦的面庞。
                    可是,那又能怎样呢?
                    他不能爱她吧?他并不爱她吧?她只是他的一枚棋子,一件被他充分利用的工具。他有娇羞的妻,有承欢膝下的儿女,有繁华安然的锦绣前程。
                    他不爱她。
                    坐在开往天津的火车上,妻子儿女在他身旁笑作一团,为即将开始的远行兴奋不已。他们会从天津坐上远去日本的渡轮,在大洋彼岸开始全新的生活。
                    他还在纠结什么呢?华御丞望着一家人幸福的笑脸,像自我催眠一样,一遍一遍地,无声地说给自己听。
                    我不爱她。
                    我不爱她。
                    沁凉的秋风从窗口灌进来。他瑟缩着,一扬手,那半块玉佩便隐没在茫茫无际的麦田里,遍寻不着了。倏忽间,他仿佛听见了凄厉的一声枪响。那是来自奉天城的兵马校场上,处决人犯的枪声。眼前的光影交错间,竟还夹杂着白露露缓缓倒下的消瘦的身影。
                    他带着一丝惊惶紧紧地闭上眼睛。
                    不许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就让他从今天开始,用一生的时间学习遗忘。
                    忘了她的疯狂,忘了她的笑,忘了……他带给她的伤害。
                    和她曾执迷不悔的,一往情深。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7-06-22 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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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7-06-22 0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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