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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说新艺城七怪——原载于《香港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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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艺城七怪(1)
八十年代初期,在美孚寓所的一间小书房内,每晚深夜十二点便有七个人围坐在一起,无论男女,几乎人人烟不离手,时而苦思冥想、时而哄堂大笑。烟雾缭绕中,一个又一个鸡飞狗跳的电影桥段,在七张嘴和七双耳朵的信息交换中逐渐成型,等待被搬上银幕。随着「新艺城」红底白字的Logo被光柱投射在幕布上,观众将迎来九十分钟的狂欢。
这七个人的思维盛宴,每每以其中唯一的女性——施南生的公司财务报告为开端,她高挑美丽,被称为新艺城的「管家婆」,每次彬彬有礼地讲完话,便安静地留下来等她的男朋友徐克。徐克是个瘦骨仙,聪明过人,意念最天马行空,讲出的故事像放出去的风筝,必须要有个人往回拉,才编得圆满。身材矮小的泰迪罗宾就是那个拉风筝线的人,他的思维最缜密,人称「逻辑宾」,剧本是不是合乎逻辑,交给他判断最放心。胖墩墩的曾志伟不太会编写完整的剧本,却会在四平八稳的骨架下加些机灵有趣的点子。但要让桥段在有趣上更进一步,则要求助于白面书生型的黄百鸣,花名「乐观黄」,净想些爆笑的故事,电影每十分钟让观众大笑一次,多半是他的功劳。太过乐观往往脱离实际,瘦削的石天被称作「悲观石」,凡事总爱往坏处想,提醒众人切莫乐极生悲。
这思维的盛宴在每天清晨七点钟准时结束,前面所提到的六人先后告辞,只留下「奋斗房」的主人麦嘉小憩一会儿。作为七人小组的领头人,他刚才实在太累了,摸着自己的光头,又要总结发言、又要调和各人情绪、提醒这个太乐观、安慰那个太悲观。真正的睡眠时间只有两、三个小时,白天的工作常常从当日九点开始。他和他这群相貌夸张(当然,除了美丽的施南生)、高矮胖瘦参差的朋友们,被称为「新艺城七怪」。
麦嘉前传
1973年,29岁的麦嘉怀揣1500块美金回到香港,他从美国回来时正长发披肩、胡须浓密,一副纽约大学电影和美术系薰陶出来怪模样。在学习电影之前,这个电子工程出身的理科男,把最多的时间放在了唐人街的电影院,对着那些卖埠成功的港产片大骂烂片,当时的银幕主要放送:功夫片里光上半身的男人们;风月片里光上半身以及下半身的女人们。就像当年楚浮在《电影手册》的影评里骂着骂着忍不住自己去拍,麦嘉在幽暗的戏院里骂着骂着,也情不自禁辞掉了纽约电话公司的工作,用几年的艺术课程涤荡一身的工程师味儿,并在回港前,特意参与了三部美国电影来练手,其中包括占士邦系列中的《铁金刚大战金枪客》。
年轻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儿,理想护体、刀枪不入。回港后,麦嘉与刚刚结识的好友吴耀汉、黎应就一起琢磨了个故事,准备羞臊一下当时的港产片,创立「先锋」影业的计划被同时提上日程。大家都这么有才华,且分身乏术,于是将剧本交给其他人来写。故事可能真的是个好故事,因为就在他们把充满着奇思妙想的大纲和定金一起交给代笔者后不久,那个人就消失了。直到有一天,三个人去戏院,张大了嘴巴盯着银幕,那上边儿正生龙活虎地上演着他们失踪了的好故事。后来我们知道,新艺城七怪中,每个人都还是那么有才华,且分身乏术,但剧本几乎都是七个人一起亲自完成。
1975年,吃了亏的麦嘉、吴耀汉、黎应就,在尖沙咀亚士厘道找到一间简陋的办公室落脚,先锋影业开张了,只不过办公室狭窄到转身困难,没有电话——关键时刻不得不叨扰隔壁人家。三个人开始坐下来写新剧本。剧本的名字叫《一枝光棍走天涯》,现实生活里,麦嘉回了趟唐人街找老朋友们求助,筹到一万美金补贴拍摄经费。1976年6月,《一枝光棍走天涯》终于公映,受到影评人「创新之作」的赞誉。麦嘉做了他早就想做的事情:在电影里,让刘家荣和黄家达扮上独臂刀和盲侠,愉悦地奚落了嘉禾电影公司的创业作——《独臂刀大战盲侠》。只不过,电影里缺乏大牌明星,让院线排期受到影响,上映一个星期就被撤下,百万投资只收回74万,先锋影业赔了将近30万。
拍摄《一枝光棍走天涯》时,一个叫曾志伟的龙虎武师吸引了麦嘉的注意,这个矮小结实的小伙子在拍摄现场,好奇地为剧情添油加醋。闲暇时候又跑到麦嘉那里讲了一个龙虎武师血泪史的故事,有喜、有悲、有乐、有泪。麦嘉对他说,这故事不会卖钱。1981年新艺城缺乏人手,麦嘉来到这个小伙子面前,把龙虎武师的故事重讲了一遍,问他:如果有一天,功夫片不再卖座,你怎么办?


IP属地:辽宁1楼2017-07-07 02:05回复
    新艺城七怪(2)
    1976年,麦嘉接受台湾地区兴法影业公司的邀请,硬着头皮去拍他最讨厌的功夫片。《铁拳》这个片名听上去够硬气,又挑了从邵氏张家班单飞出来,名声够响亮的陈观泰和孟飞。只是企图把邵氏「双侠」掰成荷里活「二傻」的想法不太明智,陈观泰那一脸的浩然正气,观众看了只有肃然起敬的心思。电影本身已经有些奇怪,又因陈观泰和邵氏的合约纠纷,竟然不能在香港上映。这部祸不单行的《铁拳》,直到1979年才重见天日,公映后仅收46万港元。
    1977年,人在异乡的麦嘉还没有在事业上得到回馈,却先迎来了父亲离世的噩耗,一度无法工作。而留在香港的拍档吴耀汉,那套英式学院派的喜剧表演几乎让许氏兄弟挂起了免战牌,先后参演陈家荪导演的《点只捉贼咁简单》和吴宇森导演的《发钱寒》,以新星的姿态吸引了一些大公司的注意。吴耀汉速战速决地拍摄《面懵心精》,为「先锋」电影公司贡献最后一份力后转入嘉禾。而三个人同心协力创办的先锋电影公司,在制作出这部当年票房冠军之后宣告结业,像疾驰的火车一鸣惊人,然后迎面消失。
    三巨头聚首
    麦嘉的下一站在1975年已经写好,《一根光棍走天涯》的男主角刘家荣把洪金宝介绍给了他,影片里的瘦削配角石天也吸引了他的注意。1976年,麦嘉剃光了头发,为洪金宝的电影《杂家小子》客串三天。1978年,两人合组「嘉宝」公司,创业作《老虎田鸡》开启了「两个光棍走天涯」的喜剧路线。在嘉宝喜闹剧的演员表里,麦嘉总刻意安排上让他过目不忘的石天,后者可以邪气逼人地扮演阴寒反派,尖嘴猴腮的外形又透着冷幽默。不够英俊的外形,让石天经历了漫长的邵氏绿叶年代,而从许氏兄弟、吴耀汉、洪金宝的走红不难看出,即将受宠的男演员都是奇形怪状的。
    1978年,嘉宝公司拍摄《搏命单刀夺命枪》,这是年轻编剧黄柏鸣(后取「一鸣不惊,百鸣惊人」之意,更名黄百鸣)步入影坛的第三部作品。他家庭富足、从小却身体孱弱,走在街上常被高大的街童迎面拦下……每当这时,黄百鸣就盼望着电视里的黄飞鸿赶紧来行侠仗义,那是他最喜欢看的一套剧,百来集一集不落,关师傅那平仄停顿无常的声音,在他听来特别威严。但在他受到欺侮的时候,黄飞鸿始终没有出现过。《新少林五祖》里的谢苗小朋友说:「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于是,黄百鸣瞒着家人,用辛苦储蓄的利是钱、零用钱,到位于上环的刘湛武馆学功夫。刘湛师傅是《黄飞鸿》电影系列里的「猪肉荣」,现实里林世荣的入室弟子。而黄百鸣在拜师学艺时,师傅年事已高,交过学费、斟过茶,便跟随着师傅的儿子刘家良学「工字伏虎拳」以及「虎鹤双形」。
    1976年,这个原本做洋行经理的文弱书生,放弃了月入过万的工作,而在改行当编剧后不久,因为常收不到尾期,跨向了家嘈屋闭的新生活。他曾得到机会为无线电视编写《黄飞鸿》,和偶像关师傅合作,十三集的电视剧由四名编剧共同编写(另三位为吴昊、冼杞然、黎伟民)。剧情在几个年轻人之间争论不休,只好派黄百鸣这个「讲古佬」单枪匹马地去会关师傅,把故事交给老先生定夺。到了拍摄现场,武术指导正要为关师傅和坚叔这对「宿敌」设计动作,谁想两位老搭档同时摆摆手,齐声说不需要。到一声「Camera」之后,拳来脚往的两个人像一套咬合紧密的齿轮,有攻有守、有进有退地恰到好处,只把小字辈们看得目瞪口呆。
    无论心里有没有一位黄飞鸿庇佑,编剧在电影圈里,是永远的弱势群体。为嘉宝做编剧,是黄百鸣入行后第一次收到完整的薪金。麦嘉觉得黄百鸣的脑袋里像有个故事库,桥段源源不绝,有望长期合作。在嘉宝站稳脚跟后,麦嘉一直酝酿着自立门户,邀请好朋友洪金宝参与,但洪金宝已经成为嘉禾的顶梁柱、无暇抽身,于是合作伙伴换成瘦削的石天,新公司叫做「奋斗」,后来成为了新艺城公司的前身。
    1983年,第二届金像奖颁奖典礼上,随着身旁姜大卫一声口哨,李菁拆开了装有最佳男主角名单的信封,金像奖史上唯一一次并列获奖者产生了。穿着黑西服的洪金宝从后排座位匆匆赶来,伸出的手被穿白西服的麦嘉拦住、一抬胳膊夹在手臂窝里。俩人的一黑一白的扮相,像提前商量好了一样,互相挽着走上台。那时的金像奖还寒酸着,奖项闹双胞,也只有一个奖杯,被洪金宝不客气地握在手里。麦嘉笑着说:「借助这个机会,我想多谢一个人,他当我是新星那样发掘。据说那是六年前,他自己要导演一部戏让我客串三天戏,他为了耍我,公报私仇,居然狠心要我剃光头,还要我说乡下话来丑化我,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洪金宝先生。」1976年,《杂家小子》里结下的情谊绵延不绝。光头是洪金宝留给麦嘉的一个记号,让他大红、给观众铭记,三十多年不曾从他身上消失。


    IP属地:辽宁2楼2017-07-07 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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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艺城七怪(3)
      洪金宝人在嘉禾的身不由己,促成了新艺城三巨头的聚首,也遥遥地埋下了一份人情债的隐忧。1986年,新艺城大哥身份的麦嘉,竟跑去参演洪金宝制作的嘉禾电影。这匪夷所思的自己人打自己人,促成了新艺城七怪成员之一泰迪罗宾口中的离开原因:「三个老板(麦嘉、石天、黄百鸣)要分手,最早是麦嘉出去拍《最佳福星》,其实就是出去赚点钱,但大家谈起来,好象觉得大哥没有全心全意为新艺城,我就没所谓」。赚钱不是坏事,有句话叫「拿黑心赚钱,可是用真心交友」,分手、反目成仇也不是最坏,更坏的还有其他,比如说「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
      1979至1980年,奋斗公司的三部电影《新贴错门神》、《疯狂大老千》、《咸鱼翻生》的武术设计还和洪家班关系密切,陈勋奇则包办了这三部电影的配乐,曾蓄起小胡子以隐藏童工身份的他,此时已年近而立,惴惴地考虑着自己的转型问题:「那时候我被人家讲『做幕后的工作,过明星的生活』。邵氏大部份电影都是我做配乐,收入自然就高了。可自己不甘于优越的工作,只想做导演。麦嘉那时候还没红,我就说老麦,我不做配乐,跟你学做副导演——我不敢说学做导演,我说钱没问题,最重要的是你给我一个机会。」
      麦嘉还未来得及回应,陈勋奇便被成龙一句「你要做导演,其实可以先做演员」挖到嘉禾,可能也被夸了「骨骼清奇」什么的,人瘦得迎风凌乱,1981年的《败家仔》里威震八方地打得元彪不能还手。而实际拍摄时,陈勋奇被扮演胖师傅的洪金宝一拳打到肚子上,哭了。新艺城七怪最终也没能凑成八仙。
      改组新艺城
      1980年的《咸鱼番生》像一句脱口而出的吉利话,为奋斗公司这条小鱼引来了一弯金鱼钩。金公主院线的雷觉坤老板看中了他们电影中的创新,《咸鱼番生》里主人公被打到呕出电线的桥段,令他过目难忘。这位经营着九龙巴士、跨行业投资出了名的大老板,主动联络三个穷光蛋:大意是邵氏、嘉禾的两条院线都有他们本公司提供片源,而作为第三大中文电影院线的金公主常为无片可上发愁,如果奋斗公司愿意并入金公主,雷老板再不必为片源困扰、奋斗公司也再不必为排期伤脑筋。
      对方开出的股份比例是51%对49%,雷氏只要以2%的优势占主导权。麦嘉和黄百鸣望着从天而降的馅饼非常激动,只有石天投了反对票,认为新股权可能会令三个人失去一半收入。在洋行做过经理的黄百鸣给他算了这么一笔账:「我们的资金有限,必须等影片上映后才能收回成本、再拍第二部。假如我们一年拍两部片,所赚的就是两部的盈利。若是跟雷先生合作,一年能拍十部影片,分一半的话,就有五部的盈利,试想想,跟别人合作,只会赚得更多一些。」从金融界到电影界开公司的人,往往都有些业务优越感,拿曾在银行做信贷员刘镇伟的话说,初入影坛时常目瞪口呆,觉得电影圈里的人傻得都没边儿了。
      赞成、反对,二票对一票,奋斗改组为新艺城电影公司。一时没想通的石天,后来在新艺城的日子里,耳濡目染着赚钱的窍门:钞票自己送上门来时,下手要狠、没有废话、忘记人性,是多么的重要。十年后,他退了影圈,全职投身房地产,一日从商、终身从商。
      和大公司合作的第一件事,不是请雇员,不是盘算钱怎么花,三个人跑去请睇相佬「权威邝」指点迷津,黄百鸣在《新艺城神话》中回忆着当时的忐忑:「『权威邝』用他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我们三人,又看我们的手掌,又问我们的出生日期。我们三个就像小学生一样,等待老师派成绩表。沉默一会之后,『权威邝』突然面色一沉,大力一拍台,再用手指着我们三人说:『你地三个合组公司,我保证五年之内,你地一定……』『一定大镬啦!』我想,因为从他严肃表情看来已告诉了我。『权威邝』清理一下喉咙,再讲:『五年之内,你地一定会赚一千万。』我们吓了一跳,摸摸自己口袋,一千蚊就有,一千万想都未想过。岂料『权威邝』再大力拍台,说:『系美金计算,系一千万美金。』三个年青人吓到目瞪口呆!」
      1980年8月,在雷氏公司的旧单位租了601室,新艺城正式开张。在面积不到一千尺的公司里,容纳着三位受宠若惊的新老板,麦嘉、黄百鸣、石天,编、导、演各司其职——黄百鸣还兼任了会计,时不时地在公司里走一走,嫌太宽敞。又顾了两名伙计,女秘书负责听电话,男信差被赶去跑街。新艺城就从这分工明确且很有前途的五个人开始(新艺城的杂职岗位上曾涌现过叶伟信这样的优秀信差),把生意给隆隆地做起来了。
      1980年,新艺城创业作《滑稽时代》出笼,石天涂白了脸孔、画黑了眼圈,将彼时刚去世的喜剧大师卓别灵模仿得形神兼备,而导演是闻所未闻的「吴尚飞」。


      IP属地:辽宁3楼2017-07-07 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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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艺城七怪(4)
        化名吴尚飞、执导新艺城开山作《滑稽时代》的,是在嘉禾呆了八年、郁郁不得志的吴宇森。1973年,在邵氏张家班做了两年半学徒的吴宇森,漏夜写了一封信塞进张彻房间的门缝里,不辞而别。尽管痛骂了制片和剧务,定下心神来的张彻还是提起笔,为吴宇森向嘉禾的邹文怀写了一封推荐信。过档到嘉禾的吴宇森并不得志,他所锺爱的英雄、江湖、刀剑元素随着张家班的衰败一路看低,虽然随行就市地拍摄粤剧片、喜剧片有过成功范例,却少有自己的功劳:1976年执导的《帝女花》拿了当年票房第三名,因为主演龙剑笙是粤剧史上最卖座的伶人;1977年的《发钱寒》更进一步地拿下票房冠军,因为主演许冠英正当红,且更受欢迎的许冠文电影在那一年缺席。
        更何况,不拍英雄片的吴宇森,好比是武生扮丑儿博了满堂彩,只有自己心里明白愧对祖师爷,串了行当。1980年的《滑稽时代》为新艺城打了个响当当的头炮,但无疑也在吴宇森那「串了行当」的片单里。再次面对新艺城发来的拍片邀请时,嘉禾合约带来的不方便是事实,却也可能是吴宇森洞悉新艺城题材偏好后的某种推脱。被他介绍给新艺城的徐克,在1984年就为追寻个人风格成立了「电影工作室」,假如吴宇森也在那个时候加盟新艺城,未必不会走上同样的路。
        真正由于公司隔阂而身不由己的,应该像洪金宝或陈勋奇,就算人不在新艺城,名字还是频繁地出现在片头字幕中。而在新艺城的第二部电影《欢乐神仙窝》(1981年)中,石天那七个调皮捣蛋的养子被命名为「七小福」(洪金宝是京剧表演团体「七小福」中的大师兄),这群小孩子走起路来的配乐《桂河桥》,正是洪金宝恩师于占元为「七小福」亲命的表演奏乐。这种有来有往的示好,在两个敌对公司成员之间传递了相当长的时间。
        招兵买马
        两部电影之后,麦嘉、石天、黄百鸣决定在1981年为新艺城增添人手,五个人的公司太空旷了。但当时的名导不在嘉禾就在邵氏,三个人打起了新浪潮的主意,先买了本平时不看的《电影双周刊》,把谭家明、章国明、徐克这些名字混熟,接着打听——第一个人去了嘉禾,第二个人去了邵氏,只有第三个人因为拍的电影票房太惨了,还没有主儿。吴宇森热心地向三位新老板推荐徐克,在黄百鸣疑惑地指出徐克的《蝶变》、《地狱无门》、《第一类型危险》财务超支、题材偏激时,他拍着胸口保证徐克会拍出一部叫好又叫座的电影。相同的话,不久前他也向嘉禾高层说了一遍,只不过邹文怀看了看徐克三部片的账单,拒绝了。
        新艺城的老板们还是两手空空的年轻人,因此肯给同样的人机会。约见的地点在半岛酒店,新艺城来的是石天和麦嘉,徐克则带上了自己的女朋友施南生。妙人从来都是成双成对的出现,亦舒在《我的前半生》里曾描绘过这对情侣的强大气场:「我马上伸长脖子看,老徐长着山羊胡须,瘦得像条藤,穿套中山装。他的女人给我一种艳光四射的感觉,吸引整个场子的目光,一身最摩登的七彩针织米觉尼衣裙,大动作,谈笑风生,与她老公堪称一对璧人,我瞧得如痴如醉。」同样被这气场震慑过的麦嘉和石天,对此次会晤的印象则简单概括为「徐克旁边的妞儿很有型」。而施南生回忆当年场景,说对方二人「穿得一摸一样,都戴着皮帽子,穿着毛皮小夹克、牛仔喇叭裤」,等他们走了,才对身边的徐克说「怎么跟黑社会一样」。她当时还不知道,这两个人昼伏夜出的工作习惯更像黑社会,约在白天出街已经违背了他们的生物钟。
        施南生外表是美丽的,生活中开放、工作时严谨:被影迷错认时喜欢恶作剧地签上「凌波」、「萧芳芳」;学得一口神乎其技的印度英语;被亦舒称为「我所知唯一不穿胸罩但自在自由的香港女郎。」却还是她,在受到黄百鸣邀请进入管理层时,问了一连串问题「你们一年拍几部电影?多少生意?多少预算?打算规模做多大?」把黄百鸣问得哑口无言,新艺城的前两部戏的确是一笔糊涂账。尽管三位老板一直知道节省,但用起钱来没有步骤,反正金公主院线鼎力支持,需要钱时打个电话,然后过去拿。施南生没有第一时间给黄百鸣答复,就像她之前拒绝了麦当雄和许鞍华的电影拍摄邀请,拒绝了TVB的早间节目,在没想清楚下一步怎么走之前,她「不想答应谁」。直到有天,黄百鸣对她说「我把你这个月的薪水存到你银行户口里了」,这先斩后奏的法子也只有他想得出,施南生碰到了对手,赶快去上班了。
        新艺城的账务从那时才明晰起来:导演从公司拿钱出去要签名,制片有了大、中、小规模计划;至于拍摄支出的节流,施南生从自己的男朋友抓起,徐克要求电影增加预算时,可以在家里高谈阔论二十分钟,她便耐心地听,然后再更加耐心地否决他。徐克暂时收敛了新浪潮初期的暴戾,执导的《鬼马智多星》摆在新艺城的一系列电影中竟不觉突兀。电影在1981年暑假七月上映,同期票房无片能及,七百多万的进账让新艺城第一次赢了嘉禾、邵氏两大阵营。徐克先赚了许多钱、又拿了金马奖,名利双收后带着施南生去了趟美国,回来时这两个人便放出话来,已经结了婚。


        IP属地:辽宁4楼2017-07-07 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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