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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龙吟》by慕容 (燕歌行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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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9-01-01 22:55回复
    第一章 惊变 
    “将军!将军!今天的探子回来了!” 
    脚步匆匆的俊美少年风一般卷入中军营帐,迫不及待地大声报告。 
    “有什么消息?”与少年风风火火的冒失急躁恰成对比,埋首于案头的青年男子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地图,抬头望向面前的少年,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沉静。 
    象是受到了主帅的感染,鲁莽的少年不由自主地收住了脚,不好意思地摸头一笑,先规规矩矩地站好了行过礼,才向自己的直属上司——宁远将军卫昭报告: 
    “将军,魏军在云州一带又增兵了。据探子回报,新增的兵马大约有三万,而且都是精锐的骑兵。” 
    “哦?还有什么?”卫昭微微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地问。 
    “应州和代州的魏军也有调动的迹象,不过行踪十分隐秘,一时还看不出意图何在。” 
    “人数呢?” 
    “探不出确切的数目,只知道大约在两万到三万之间,这是探子根据营帐的数目算出来的。” 
    卫昭微一沉吟。“应州和代州……那里的魏军,是威烈王高湛的部下吧?” 
    “没错。高湛部下的虎翼军精锐都驻扎在那里。” 
    果然如此!


    2楼2009-01-01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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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昭微微点头,不再发问,转而对着桌上的地图垂首凝思。那张墨笔精绘的牛皮地图已有些褪色,略显黯淡的墨迹中,几个鲜红色的朱砂记号越发显得触目惊心——那是魏军在两国边境上的屯兵所在,近年来北魏在边境不断增兵,连同这次新增的三万精骑,已将近十四万之众了。 
      而东齐在北疆的驻军却不过六万!其中还有两万并不在此地,而是驻扎在朔州以东,以防范燕人趁虚而入的。 
      “拾儿,”卫昭单手支颐,沉思良久,突然抬起头道,“今天的驿递中,有丁大将军的消息么?” 
      “没有。”那名叫拾儿的少年摇了摇头,俊美的脸庞上也流露出隐隐的焦急与不安。“这里到京城不过一个月的路程,来回往返,就算大队人马走得慢些,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大将军只是奉召陛见,又没有别的军情要务,应该用不了几天工夫啊!” 
      “应该快了吧。”卫昭笑了笑,没有让自己的心事丝毫外露,反而对拾儿安抚地道,“大将军难得回一次京城,总该回家多住几天,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紧急军情,何必匆匆赶回来呢。” 
      “对啊对啊,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拾儿释然一笑,顽皮地向卫昭挤挤眼,才要说些什么,突然被帐外的急报打断了话头。 
      “将军,丁大将军回来了!” 
      “真的?”一闻此言,不只是拾儿喜动颜色,即便是生性沉稳如卫昭,一时也不禁推案而起,脚步匆匆地迎出帐外。“在哪里?” 
      “大队已到十里之外。”报信的士兵指指不远处的暸望台,“是当值的哨兵刚发现的。” 
      “……是么?”卫昭的语声微微一顿,眼中光芒一闪,不再说话,立即向营区东侧的暸望台走去。 
      时值冬季,天气晴朗,兼以平原之上视野开阔,等到卫昭登上暸望台时,远方大队行军扬起的黄尘已颇为明显,虽然还看不清旗号衣甲,但人头涌涌的队伍已依稀可辨了。 
      “大将军终于回来了!”拾儿喜笑颜开地跳了起来,虽然明知道远方的队伍看不见,还是雀跃地拚命挥手。 
      卫昭的眼中却看不出丝毫喜色,脸色反而微微一沉。 
      “这不是丁大将军的队伍。” 
      声音不高,却是极其肯定的语调。 
      “怎么会!”拾儿不相信地瞪大了眼,“明明是从京城方向来的,衣甲和旗帜也是咱们东齐的颜色,不是大将军还能是谁?”


      3楼2009-01-01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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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昭双眉微蹙,清俊的脸容一派沉静,象是完全没听到拾儿的话般,只是向着远方的尘雾凝目远望。 
        对方行军的速度殊为迅捷,虽然车骑并举,队伍的行进仍疾而不乱,没过多少时候,已遥遥看得见先行的*队了。冬日的艳阳下,飘动的旌旗五色鲜明,士兵的衣甲整齐华丽,刀枪的锋芒在烈日映照下闪动着雪亮的寒光,军容竟是十分的威武壮盛。


        5楼2009-01-01 2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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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那个大红的“霍”字,卫昭双唇一抿,垂在身侧的左手紧紧握成了*,接着又迅速放松,脸上却是神色不动,沉声道: 
          “拾儿,召各营将领到主帐*合,准备迎接贵客。礼仪按接待钦差的仪制。”
          拾儿张了张嘴,象是想问什么话,但看了看卫昭脸上神情,终于没有问出口,答应着飞一般地跑开了。 
          待到排出迎接钦差的全副仪仗,军中的高级将领也全数在主帐之前集*完毕,在卫昭的率领下迎出营外,对方的队伍已经到了大营百米开外处。但却不再向前行进,而是原地列队排开,行列耄擞行颍说囊恢Ф游椋刮抟蝗丝谒祷埃吐删故瞧奈唷?BR>众将彼此对望,心中都有些忐忑不安,不知这远道而来的贵客究竟是何人,又所为何来,而他们的主帅大将军丁延之又因何迟迟不归。 
          正在猜测不已,对面一骑飞驰,遥遥自大队中越众而出,手中的帅旗迎风招展,气势已自先声夺人。 
          “定北侯、太子太傅、骠骑大将军霍炎到~~~~” 
          这便是那家世显贵、手握重权、势焰熏天的骠骑大将军霍炎么? 
          看着自行列中缓缓纵马行出的高大男子,卫昭微微眯眼,只觉得对方确实气势不凡。在明晃晃的阳光下,这男子巍然高踞马上的身形昂藏如鹤,矫矫不群,雪亮的金甲灿然生光,竟带着一种夺人的声威,仿佛令人不可逼视。 
          迎着亮晃晃的耀目阳光,卫昭竟看不清他的脸。 
          但是能感受得到他身上隐隐散发出的气息,冷冰冰的,绝非善意。 
          卫昭心里一凛,知道自己的不祥预感大约即将应验。 
          这个人,究竟所为何来? 
          他已经隐隐猜出了几分。 
          霍炎这时也正打量着自己马前的男子。 
          这个人……他想,带着一点大出预料的讶异与惊叹……就是那战功赫赫,名动京城的宁远将军么? 
          原来竟然这么年轻。而且,还是这么的……美丽…… 
          回想起出发前在宴席上听到的种种传言,霍炎的唇边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 
          “卫将军?” 
          他故意没有下马,而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的清俊男子,口气中带着一丝轻慢与倨傲。 
          “宁远将军卫昭,恭迎霍大将军。” 
          卫昭的态度却从容自若,清清朗朗的语声不温不火,在恰如其分的礼节下隐藏的是难以屈折的尊严与骄傲。虽然霍炎高居马上,但卫昭看向他的目光却是全然的平视。 
          果然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7楼2009-01-01 2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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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遇劫 
            天色阴沉,朔风透骨,初冬时节的北疆早已是寒意侵人。 
            魏齐边境的交界处是大片平原,地势开阔,无险可恃,在兵法中属易攻难守之地,因而两国都不曾在此处驻军,而是各自向后让出了数十里,分别据守云州、檀州两地,无形之中,便使得中间这一大片辽阔的平原成了无人占据的三不管地带。 
            然而这个地方的百姓却并不能因此得保平安。且不说两国一旦交兵,首当其冲受战火波及的便是他们,便是平常时日,失去了本国军队护佑的百姓,也常常遭受敌军的侵扰,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这一片河朔平原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原本是北疆最为丰饶富足之地。然而近十几年来兵祸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四处迁移,此地渐渐人烟稀少,再不复往日的兴旺景象。 
            看着眼前荒弃已久、枯草及腰的大片良田,卫昭勒马止步,轻轻叹了一口气。 
            “将军,咱们回去吧。”拾儿策马从后面追上来,“今天出来得太远了,再不回去,万一归营迟了,那霍炎又要找你麻烦。” 
            “唔。”卫昭应了一声,却没有准备返回的打算,反而又向前走了一段,登上了一座小小的山丘。 
            极目四望,周围的田地大半荒芜,几处村落人烟寥寥,一片冷冷清清的凄凉景象,却看不出什么军队调动的痕迹。 
            若不是深知自己派出的探子忠诚可靠、精明能干,回报的军情也翔实有据,卫昭几乎要怀疑这一情报的真实性了。 
            看来这一次魏军的行动异常隐秘。 
            卫昭双眉微蹙,心里再度泛起隐隐的不安——北魏的威烈王高湛狡滑如狐,机谋百出,领兵的风格更是虚虚实实,变化莫测。若是寻常的军队调动,他经常会故意虚张声势,骚扰得齐军惊恐不安,人马劳顿。到了真要打仗的时候,他反而格外好整以暇,事先连风声都很难打探得到。 
            以他的经验判断,北魏只怕在酝酿一次大征伐了。 
            “将军,你看!”拾儿突然打断了卫昭的思索,指着远方的大团尘雾叫道。 
            “是魏军!” 
            果然是魏军。虽然相隔甚远,但魏军身上的黑色衣甲却是一眼即可认出的。遥遥望去,三十几名魏军兵将正从一处村落里纵马驰出,马队中间跌跌撞撞被魏军裹胁驱赶着行走的是一群东齐百姓,马背上鼓鼓囊囊驮了不少东西,想来是刚从村子里抢掠的财物。 
            “将军!”拾儿又叫了一声,眼睛紧紧地盯着卫昭,目光中的含意颇为明显。 
            卫昭微一沉吟,几乎立刻作出了决断。“走!” 
            魏兵骁勇善战,二人以寡敌众,形势原本是极为不利。 
            然而卫昭却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东齐百姓在自己眼前被敌军奴役和杀戮。 
            他不忍再次将他们丢弃给敌人。尽管他也知道,自己的一次插手,未必便能改变这一群可怜百姓的命运。 
            魏军带着大批俘虏,前进的速度颇为缓慢,二人策马急速追赶,没过多少时候便追近了许多。 
            然而就在此时,魏军的队伍中却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魏军只抢掠青壮男子和妇女,对老人和孩子随手便杀,毫不留情。一个年轻的村妇为了保住孩子的性命,将自己的婴儿藏在怀中,但在行进之中被马匹撞倒,怀里的婴儿摔落在地上,大声哭了起来。啼声响亮,引来了一个手持长矛的魏兵,想也不想地便挑开那女子,一枪戳下。 
            那村妇一声凄厉哀号,毫不犹豫地迎着矛尖扑了上去。 
            卫昭心头一紧,本能地反手向背后探去,直到摸了一个空,才想起今日未着戎装,自己的射日弓并不在身上。 
            卫昭用力咬了咬牙。没有弓箭,隔着远远的数里之遥,他就算再神通广大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毫无办法。 
            然而长矛未及落下,仿佛有黑色的电光倏然一闪,那名魏兵身子一僵,突然从马上缓缓滑落。 
            咽喉上赫然插着一支黑色的羽箭。


            12楼2009-01-02 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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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阁下出手相救。”卫昭微一摆手,制止了拾儿的进一步反驳,“在下未能尽到职责,惭愧得很。” 
              “未尽职责?”雷聿扬一扬眉,“你们不是早已放弃这职责了么?否则又怎会撤兵数十里,把这一方的百姓送给魏人任意鱼肉?今日若不是遇上我,这些人还有活路么?我山上的寨子里,象他们这样的可怜百姓还多得是,你们几时尽过职责,让他们能过上不再心惊胆战的安生日子?” 
              卫昭脸色一白,环视周围衣衫褴缕、犹带惊容的东齐百姓,眼中浮起浓浓的歉疚。 
              “阁下指责得是。回去以后,我定会好生安置好这些百姓,绝不会让他们再遭人虏掠了。” 
              “是么?你倒不妨问问,他们可还敢相信你们?”雷聿纵马前行,缓缓驰入人群中间,扬声道,“大家听着,我便是连云山寨的首领河朔之狼。你们是愿意让回去这两个东齐官兵安置你们,还是愿意随我上连云山寨?” 
              话音未落,那群百姓轰的一声,一下全围到雷聿身边,七嘴八舌地抢着道:“愿意上山寨!”“我们跟着你走!”“谁还听他们当官的鬼话?”顿时将雷聿围在中心,竟无一人愿意跟卫昭走。 
              看着眼前的情形,卫昭脸上不觉露出一丝苦笑,一时之间,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近几年来,在北疆提起河朔之狼的名字,当真可说是如雷贯耳,比丁大将军的名头还要响亮。雷聿占据了齐魏燕三国交界处的连云山,率领着一群盗匪纵横三地,肆意抢掠,却从来不抢普通百姓,而是专门打劫来往官员和军队的粮草,胆大妄为之处,也真算得上无法无天。 
              齐魏燕三国的军队都曾屡屡被雷聿骚扰,损失了不少兵器和粮草,也都想将他连根铲除。但河朔之狼神出鬼没,来去如风,等闲摸不到他的踪影。那连云山又绵延百里,山势险要,地形复杂,难以领兵深入作战。三国在北疆互相牵制,彼此防范,谁也不愿意虚耗兵力,兴师动众地去剿灭这一窝强盗,白白便宜了其余两国。迁延日久,山寨收容的流落百姓越来越多,渐渐传扬开去,河朔之狼的名声便越发响亮了。 
              卫昭的部下也曾被雷聿打劫过,但是对这个大名鼎鼎的山贼首领,卫昭心中却并无恶感,反而对他的盗亦有道、扶弱济贫暗中存着几分敬重之心。 
              然而此刻,看着雷聿唇边讥讽的冷笑,东齐百姓如遇救星般的庆幸表情,卫昭心中却浮起一种无力的挫败感——弃守边境三镇是朝廷的决定,他无法违抗;追随河朔之狼上山为盗是百姓的决定,他也同样无法更改。那么,身为东齐的守边大将,自己又究竟能做什么呢? 
              无力地闭了一下眼,卫昭默然上马,一言不发地策骑离开。 
              “将军?!”拾儿叫了一声,见卫昭听若不闻地纵马而行,连头都不回一下,只得愤愤地瞪了雷聿一眼,飞身上马追了上去。 
              奔出数丈,终于按不下胸中的闷气,又调转马头急驰而返,身子斜斜向外一翻,一个漂亮的燕子掠水,竟以单足挂在蹬上,低低地俯身自一具魏兵尸身边掠过,眨眼间又翻身坐回马上,手中已多了一副弓箭。 
              纵马疾驰中,还不待身子在马上坐稳,拾儿信手拈一支长箭,反手挽弓,弓弦“铮”然轻响,长箭已闪电般急射而出。 
              一箭射出,拾儿看都不看一眼,抛下弓箭策马便走。 
              直待他驰出数十丈外,一只颈穿长箭的苍鹰才自空中急坠而下,‘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好箭法。”雷聿眼中精光一闪,紧紧盯着那只苍鹰,面无表情地一字字道。 
              拾儿头也不回地纵声长笑。“我的箭术是将军教的。这句话,等你见过他的箭法才说吧!”


              14楼2009-01-02 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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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射雕 
                北风呼啸。 
                刺骨的凛冽寒风中,一队士兵吃力地推着沉重的粮车,艰难地行进在山路上。 
                在这样滴水成冰的寒冬腊月,士兵们却一个个累得大汗淋漓,不难想见他们赶路之辛苦。 
                “将军,要不要停下休息一会儿?”拾儿策马从队伍后面赶上来,低声问道。 
                “不行。”卫昭摇摇头,眼中虽也有不忍之色,脸上的神情却十分坚定。 
                “你看这天色。”他指了指头上暗沉沉的铅灰色天空,阴郁的颜色预示着即将来临的恶劣天气。“今天必有一场大风雪,下雪之前,咱们若不能及时赶到营地,非被困在路上不可。这样的天气,难道让营中的弟兄们挨饿么?” 
                “……” 拾儿没出声,口唇微动,似是无声地咒骂了几句,终于还是忍不住骂了出来。“这见鬼的天气!这见鬼的长官!” 
                卫昭苦笑了一下,他知道拾儿想骂的是谁。冬日天寒,军中粮草消耗得快,而按期早应抵达的粮车却迟迟不至,眼看营中的存粮已不足半月之用。霍炎派他到连州调拨军粮,限令十日内必须返回,日子虽然限得不宽,来回一趟也尽够了。谁知道驻守连州的车骑将军周挺却推三阻四,办事迟缓,足足耽搁了三四天才调足粮草,这样一来,返程的日子便紧得很了。 
                来时空手,回时载重,偏偏又尽是顶风前进,路上走得异常辛苦。一行人早行晚歇,星夜兼程,苦苦赶了数日的路,眼看着还有一天就能回营,竟然又要赶上一场大风雪。 
                算来今天已是第十日,如果真被大雪阻在路上误了归期,违限之罪暂且不论,武卫军全军上下便要绝粮,那才真的是要命了。 
                拾儿虽然性情冲动,又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恨恨地低声骂了几句,又拨转马头回队尾押阵,一边大声呼喝着催促士兵尽快赶路。见一名士兵脚下一滑,粮车轮子陷进了沟中,索性跳下马帮他推了上来。 
                “兄弟,辛苦你们了。”拾儿一直帮那士兵把粮车推上一个小坡,才松手道。 
                那肤色黧黑的士兵憨然一笑,“你们也辛苦。”语中并无抱怨之意。 
                拾儿心下一酸,眼睛竟有些涩涩的。见前方卫昭的坐骑也正空着,不知他也去帮谁推车,越发觉得不是滋味。 
                这一路兼程紧赶,人手不足,卫昭将士兵们分做了两班,轮流推车和骑马押运,才勉强可有点喘息的机会。他自己却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不停地前后奔走,探查道路,连晚上都无法好生安睡,总是替疲倦不堪的士兵守夜。这一趟下来,原本就单薄清瘦的身形又消瘦了几分。 
                又走了一会儿,前方到了青龙山口。只要穿过这一道山谷,后面便再无山路,尽是坦途了。 
                士兵们心中刚刚一喜,觉得眼看着曙光在望,卫昭却突然勒住了马,举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小心戒备。 
                “怎么了?”拾儿匆匆赶上来,“前面有埋伏?” 
                “现在还不知道。”卫昭双眉微蹙,“但前面的地势最利伏击,最好先去查看一下。” 
                这一段山谷地势险要,易攻难守,原是兵家大忌之地。如果不是限期紧迫,他本不会走这条路的。 
                “我去看看。”


                16楼2009-01-02 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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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儿话音刚落,山口处骤然响起一声呼啸,两队黑衣大汉自山谷两侧的山头上轰然涌出,个个劲装结束,背插长刀,手中却都持着弓箭,此时长箭俱已在弦,寒光闪闪的箭尖对准了他们,竟是随时准备攻击


                  17楼2009-01-02 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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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骤遇变故,卫昭却丝毫不见慌乱,左手一挥,身后的队伍已自动收缩集*,迅速结成圆形阵式,将粮车团团护在中*,步兵在内,骑兵在外,也各自擎出了自己的兵刃,严阵以待。
                    但随着谷中涌出的黑衣人越来越多,卫昭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对方以逸待劳,人数又是己方的两倍,自己的士兵已疲惫不堪,体力上先已输了一筹,再加上以寡敌众,胜算就更加微乎其微了。 
                    看对方分明是有备而来,显然对此役志在必得,今日之势,绝非力战不屈便能应付得下,而自己守护的这一批粮草,却是绝不能落到别人手里的。 
                    “是什么人?”拾儿又惊又怒地问道。 
                    “这还用问么?”卫昭轻轻一叹,毫不意外地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黑衣身影自一侧的山顶缓缓驰出,气势仍是如上次一般无二的睥睨天下。 
                    光天化日之下,敢公然打劫官军粮草的,除了河朔之狼还会有谁? 
                    “居然又是你们?”雷聿居高临下地望着两人,唇边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意。“这一次,倒可以看看你们的勇气和身手了。只是眼下形势如此,你们难道还想顽抗么?” 
                    卫昭淡淡一笑。“看阁下今日的阵仗,显然对这批粮草势在必得,莫非你们的山寨又断粮了?”
                    见雷聿的脸色微微一沉,卫昭知道自己的话问到了点子上。雷聿不断收容百姓,连云山寨中人口日多,粮草短缺是必然之势。冬季粮草转运困难,供给时有不足,连东齐的守军都会缺粮,强盗的山寨就更加难免了。 
                    “断粮怕什么?自然有人给我们供应。”雷聿眼中有讥讽的笑意一闪而过,“否则我又怎么会在这里?” 
                    卫昭双眉微扬,隐隐听出他话中别有深意。这一点,他心中早觉得有些不对了——这次的调粮本不在计划之中,返程的日期更是临时才决定,他们一路上日夜兼程,一直未按站头歇宿,雷聿本不该对他们的行踪了解得那么清楚的。 
                    一阵凛冽的寒风尖厉地呼啸着袭来,割面如刀。 
                    卫昭心中的寒意却比北风更甚。 
                    他紧紧地握住缰绳,修长的手指因为用力,指间的关节隐隐泛白。 
                    看到卫昭轻轻一笑,脸上的神色平静逾恒,素白的容颜却清寒如水,眼中的光芒更是亮得耀眼,拾儿心里一震,知道生性平和的将军已动了真怒。 
                    因此,对于卫昭低声传下的命令,他虽然惊得睁大了眼睛,却连问都没多问一句,立刻乖乖地遵照执行,没敢打半分折扣。


                    18楼2009-01-02 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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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聿,今日的形势,你确实占了十足的上风。”卫昭淡淡扫一眼周围的伏兵,从容不迫地缓缓道:“可是要我把粮草拱手相让,那亦是绝不可能的事。” 
                      “你们还真的要动手么?” 雷聿瞟一眼人数与气势均明显处于劣势的东齐士兵,笑道,“我们以逸待劳,你们远来疲惫,人数上又是以寡敌众,这样失尽天时地利人和的一场仗,你觉得能有几分胜算?” 
                      “一分也没有。”卫昭微微一笑,挑眉望向山顶的雷聿,“但有一件事我却敢肯定——你或许可以把我们的命都留在这里,可是这粮草,你却休想拿到半点。” 
                      “是吗?”雷聿不以为意地纵声长笑,“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办法能守得住!” 
                      卫昭静静地凝视着大笑的雷聿,一言不发地取下背后的射日弓,拈一支拾儿递上的长箭,弦声响处,一支长箭如飞火流星般电射而出,去势宛若惊雷,迅急无比。 
                      这一箭却非射向任何人,而是射向百步之外的一棵大树。只见长箭中的,轰的一声,那棵树竟熊熊燃烧了起来,火势竟是异常猛烈,几乎只在瞬息之间,整棵大树都已被飞腾的烈焰包围在中间。 
                      雷聿心中微微一凛。他早看见卫昭拿起的是一支火箭,却不料那并非寻常火箭,竟有如此惊人的威力。 
                      “我不必守。”卫昭一字字道,“只要有弓箭在手,我敢保证,定能教这百余车粮草尽数化为灰烬,不会有一分一毫落到你手里。” 
                      他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并不算冷肃,语气更平静得一如往常,波澜不惊。但看着他眼中沉静的光芒,竟无人敢怀疑这话不是真的。 
                      “……你真的会这么做?”雷聿沉默了片刻,道,“烧了粮草,你一样逃不了军法处分。” 
                      “也不会比丢失粮草处分更重,不是么?”卫昭淡然笑道,“左右是空手而归,我又何必便宜了你!” 
                      “所以你选择玉石俱焚?” 
                      “如果真的到了玉石俱焚这一步,那也不是我的选择,而是你的。” 
                      雷聿的脸色倏地一沉。“如果放下粮草,我保证,你们都可以毫发无伤地平安离开。但是你若烧了粮草,你们今天所有的人,都会留在这里为它陪葬。” 
                      “不只是我们吧?”卫昭扬眉轻笑,“你们也一样要付出代价。” 
                      见对手笑得云淡风轻,悠然自若,全没把生死放在心上,自然更浑不在意自己的威胁,雷聿微微愠怒之余,心中也不觉有些佩服——看这丰神如玉的清秀男子仿佛文弱无能,却不道竟有如此惊人的箭术,如此决绝的手段,更有强敌在侧仍言笑自若的气度,以及漠视生死的胸襟。 
                      这人是谁?! 
                      他第一次对这个陌生的男子生出极大的兴趣。 
                      “凭着你这一句话,几支箭,便想让我就此罢手么?”话已说完,雷聿才发现自己的气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弱了。 
                      “自然不是。我要求的,只是一个公平的机会。” 卫昭信手拨一下弓弦,铮然轻响中,他微笑着回望山头的对手,“咱们两人不妨公平地较量一番。我若输了,这些粮草任你拿走。” 
                      “你若赢了呢?” 
                      “那就请阁下承让一步。半月之内,我必定还你一批粮草。只不过,也一样要你凭本事去取。” 
                      好大的口气!边地苦寒,粮草短缺,连武卫军自己的用度都嫌不足。短短的半个月时间,他到哪里去变出一大批粮草? 
                      “……” 短暂地沉默了片刻,雷聿才开口道,“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的承诺?” 
                      “什么也没有。”卫昭摊摊手,神情坦然地展颜一笑。“能做担保的,也只有我这个人了。你可愿意相信我么?” 
                      …… 
                      空气中仿佛出现了短暂的凝固。双方的所有士兵都屏息地等待着雷聿的回答。 
                      假若他说一个‘不’字,一场两败俱伤的大战便势不可免。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雷聿才缓缓道:“好!”


                      19楼2009-01-02 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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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他这么出手一阻,那雪雕再度逃过一劫,扑着翅膀斜斜飞开。但是毕竟两度受创,一时无力飞上高空。 
                        两人并驾齐驱地紧追在后,一边尽力策马飞奔,一边仍是缠斗不休,手上的动作并不稍缓,反而因各自急于摆脱对手,出手越发迅急凌厉。 
                        骏马飞驰,长鞭如电,在急速狂奔的飞马上,两条人影倏忽起落,乍合骤分,虽然并非性命相搏,却一样斗得惊心动魄。 
                        同为软兵刃,雷聿的长鞭可远比卫昭的外衣灵活趁手,又加上本是用惯的兵刃,招数自然更加流畅。数十招后,已经渐渐占了上风。但是卫昭应变奇速,招式严密,取胜虽然力有不及,缠住对手却绰有余裕,雷聿要想甩开卫昭,却也没有那么容易。 
                        紧紧缠斗了数里之遥,两人仍未分出胜负,却渐渐拉开了些许距离。 
                        这也难怪。两人的坐骑都是千中选一的骏马,本来也难以分出优劣。但是雷聿以逸待劳,卫昭却一路艰苦跋涉,人困马乏,起初还能仗着精湛的骑术不落下风,但是这一趟全速奔驰极耗体力,卫昭的坐骑早已疲倦,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被雷聿渐渐甩在了后面。 
                        这时二人正经过一处极陡峭的高崖,那雪雕几次欲飞上山崖,却总被二人出手拦截,再中一击后,渐渐飞得越来越低,已经快要被雷聿追上。卫昭心里清楚,再这样下去只能被雷聿越甩越远,必输无疑。索性一咬牙,纵身跃起扑向雷聿,竟是要与他近身缠斗。 
                        就在此时,雷聿哈哈一声长笑,竟也陡然拔身而起,足尖在马头上轻轻一点,借势高高跃上半空,手中长鞭倏地挥出,卷住头顶一块凸出的岩石,再一借力腾身,长鞭一挥一卷,已经牢牢缚住了雪雕的双翼。 
                        此地与出发之处已相距不远,雷聿一击得手,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齐军官兵无不气沮,雷聿的手下却欢呼大叫,兴高采烈。 
                        但欢呼声才只叫到一半,便突然齐齐转为惊叫! 
                        惊叫声中,雷聿陡然惊觉一个巨大的阴影已压到了头顶。举头上望,却是一块极大的岩石无巧不巧地恰在此时自崖壁上脱落,正对着自己砸了下来。 
                        若在平常时候,要躲开这大石轻而易举。但雷聿连番纵跃之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正处于力竭下落之时,再无余力纵身躲闪。若是他手中长鞭空着,也可以在别处借力腾身闪避,但此时他长鞭偏偏正缚着雕翼,怎样也来不及及时放开。 
                        莫非是命中注定么?雷聿苦笑一下,心里纵然再有不甘,也只得准备乖乖认命了。 
                        唇边苦笑尚未散去,眼前突然青影一闪,只得见头上‘砰’一声巨响,那岩石竟斜斜偏出数尺,紧擦着雷聿的身侧轰然落地。 
                        这一下巨震甚是惊人,连脚下土地都微微颤动。雷聿立足未稳,先已抬头看向卫昭,心知若不是他及时出手,自己只怕已成为肉酱。 
                        卫昭借着那一掌之力,飘身向后退出了数尺,这时也已经落回地上。身法虽然依旧轻灵,落地时脚下却有些不稳。眉头似曾微微一皱,双唇紧抿,清俊的脸容上一片煞白。 
                        一时之间,全场静得毫无声息。 
                        “多谢!”沉默了片刻,雷聿才一字一字缓缓道。 
                        卫昭轻轻一笑,微一摇头示意不必,却始终紧闭着双唇没有开口。 
                        “你受伤了?”雷聿紧盯着卫昭的脸色,沉声问道。 
                        卫昭仍是摇头一笑,却也还是闭口不言。 
                        “……”雷聿紧紧凝视着卫昭,眼中的光芒连连闪动,似是带着一种奇异的神色。过了良久,才道:“我输了。”抛下手中缚着的雪雕,转身上马便走。 
                        竟连头都没有回。


                        21楼2009-01-02 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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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冲撞 
                          驰回队中,雷聿脸色仍略显阴沉,双眉微皱,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声命令手下收队。 
                          他的一众手下脸上却都有不甘之色,延延挨挨地不肯动身。其中一个身形高瘦的黑衣男子更是满脸忧虑地凑到雷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雷聿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却仍是断然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 
                          见首领的态度如此坚决,那些人终于放弃了努力,不甘不愿地瞪了卫昭一眼,勉强地招呼手下准备离开。 
                          这时卫昭也已经回到自己队中,远远看到对面的情形,心念微微一转,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的山寨中,想必也已经断粮了。 
                          所以,他们才会对这次的行动志在必得,才会如此不甘心放弃。北疆的冬季粮食向例缺乏,附近的村镇又荒凉冷落,对于不劫百姓的雷聿而言,如果错过了今天的机会,不知又要到什么时候才有合适的目标了。 
                          卫昭微一失神,脑海中不由又闪过那群衣不蔽体、脸色憔悴的被虏难民。 
                          他们,也是东齐的百姓啊! 
                          “……等一下。”只怔然失神了片刻,卫昭突然扬声道,“方才也不能算是我获胜,只好算做是平手罢了。军需紧要,粮草我断不能拱手相让,只好待半月之内再有还报,至于今日么……”他停了一下,道,“请你先带走十车粮草,算是彩头。” 
                          卫昭这话才一出口,两边众人无不愕然,谁也没有想到在雷聿亲口认输之后,他还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将军!”拾儿急得叫了一声,才要说话,却被卫昭目光轻轻一扫,硬是迫得他住了口。 
                          “唉!”拾儿对自家将军的脾气再清楚不过,知道再说也是无用,只得恨恨地顿一顿足,赌气地转过了脸。 
                          听了卫昭的建议,雷聿却并无半分喜色,反而脸色微微一沉,隐隐透出几分冷意。 
                          “多谢了。但我若是想要什么东西,自然会自己设法去取,用不着旁人好心施舍。” 
                          显然是看出了卫昭的本意,却骄傲得不肯领情。 
                          天下竟还有这样高傲的强盗头子么?卫昭眼中隐隐泛起一丝笑意,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分,只是斜睨他一眼,故意紧绷着脸道: 
                          “我就算再输不起,也用不着旁人故意让我。那雪雕分明是你捉到的,为什么要说是我赢了?救人归救人,胜负归胜负,我想要的胜利,却也不稀罕用人情来换!” 
                          雷聿倒被他驳得微微一窒,怔了一下,一时竟也无词可驳。卫昭却不再与他多说什么,甚至不再理会他的反应,自顾自地传下号令命士兵启程,一行人大摇大摆,竟然就这样公然从对手身边穿行而过。 
                          雷聿怔怔地眼看着对方留下十车粮草径自离开,却没有再行出口阻拦。 
                          路上被雷聿阻了一阻,到底耽误了不少时候。总算运气不错,天色尽管越阴越重,那场风雪却迟迟未至,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二更时分赶回了营地,已经是累得人倦马乏,困顿不堪了。 
                          卫昭的脸色也略显苍白,眉宇间隐隐透出几分倦容,却还要强撑着精神与掌管粮草的中军官交接点数,并不能马上回帐休息。 
                          见运到的粮草比应有之数少了一千石,那名叫郑起的中军官怔了一下,似是有些不大相信,还要命人再点一遍。 
                          “不必点了。”卫昭在旁淡淡开口,“确实是一万四千石没错。” 
                          “卫偏将,”郑起迟疑地看向卫昭,“霍大将军要调的粮草,应该是一万五千石吧?” 
                          卫昭点点头。“我知道。你只要照数目验过便好,不足的部分,我自会向霍大将军解释。” 
                          “可是……”郑起犹豫了一下,想提醒他霍炎一向令出如山,从不容人擅自更改。一千石不是大数目,但是若认真追究起来,一样可算作是违反将令,是要受军法处罚的。 
                          “我知道。”卫昭看出他的心思,温和地对他笑了笑,道,“所有的责任都由我承担,不关别人的事。” 
                          就是知道由你负责才会担心的啊。郑起心里暗自嘀咕。现在早已不再是丁大将军掌军的时候,那霍大将军的军法,也是随便惹得起的么? 
                          果然,一看到报上的粮草数目,霍炎的脸色立刻一沉。 
                          “怎么少了一千石 ?” 
                          目光冷冷扫过二人,仿佛带着冰一般寒意。被这锐利的目光一扫,郑起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途中遇伏,被盗匪劫走了十车粮草。” 
                          卫昭却坦然迎上霍炎的目光,深黑的眼中仍是一片清亮。 
                          “是被劫么?”霍炎冷笑着轻敲桌案,目光在卫昭脸上打了一个转,不紧不慢地道,“还是卫偏将送给他的?” 
                          …… 
                          卫昭心中一凛,知道霍炎必是在自己手下安插了亲信坐探,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已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他却也不怕他知道。 
                          “大将军既然什么都知道,想来也一定清楚,这些盗匪是怎么来的。” 
                          此次的行动应属机密,如果没有人通风报信,雷聿就算再神通广大,也没本事恰恰算准了时机在那里设伏吧? 
                          一言既出,果然看到霍炎眼中有异样的光芒一闪而过。 
                          真的是他! 
                          天下竟还有这样的主帅! 
                          卫昭胸中一热,只觉得心底怒意勃发,无可遏止,一时也懒得再理对方的身分地位,锋利的目光剑一般直逼上霍炎的脸。 
                          “霍大将军,卫昭不过是你帐下一名偏将,生死全在将军手中,又何必苦苦大费周章?只是希望将军记得,士卒的性命也是性命,不该枉自送在局中,做了别人的牺牲品。” 
                          字字锋锐,语声冰冷,虽并未直指对方的阴谋,却也丝毫没给高高在上的主帅留半分面子。 
                          听得一旁的郑起先已白了一张脸。


                          22楼2009-01-02 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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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霍炎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几时敢有人这样对他公开冲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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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炎目光一冷,脸色立时沉了下来。 
                            “卫偏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次的调粮押运由你一手负责,如今消息泄漏,粮草被劫,我还正要问你是怎么回事呢!” 
                            “大将军又何必再问?”卫昭淡淡一笑,苍白清俊的脸上一片漠然,竟隐隐透出几分萧索之意,“军粮被劫,责任非轻,大将军直接将我解职治罪也就是了。至多不过一个死罪,也胜过带累这许多人为我陪葬。” 
                            “你很想被解职治罪么?”霍炎一字一句地盯着他道,“要成全你,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由得你随意处置好了。”卫昭转过了脸,不再理会上方的霍炎,“但是……只望大将军能够记得,武卫军已是你的部属,而不是我卫昭的属下。无论要做什么,请不要拿无辜的士卒当做你局中的筹码。我以前,原来竟还是高估了你……为将者若不以士卒为念,又如何能够统领三军?为人处事公私不分,轻重不明,又怎能当得好一名主帅?” 
                            “好!”霍炎脸色铁青地冷笑一声,终于被彻底激怒了。他没有想到,这个一向温和而忍耐的沉静男子竟也会出人意料地突然爆发,竟然敢如此言词犀利地冲撞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骄矜自许,目无下尘,从不把旁人毁誉放在心上的霍炎,却偏偏无法忍受眼前这温文男子的冷言批评,更无法忍受对方眼中明显的轻视。 
                            你就那么确定我当不好这个主帅么?就那么确定我收服不了你和你的部属,取代不了丁延之的位子? 
                            霍炎愠怒地看着卫昭,用力咬了咬牙。 
                            “放心,我决不会杀了你的。我倒要让你亲眼看着,我究竟当不当得好这个主帅!” 
                            “来人!”霍炎紧紧绷着脸,对闻声而来的亲兵沉声道,“偏将卫昭未尽职守,折损军粮,出言无礼,藐视主帅,给我绑在帐外示众三天,以示惩戒。” 
                            “将军……”郑起鼓足了勇气上前一步,大着胆子想要求情,可是刚说了两个字,就被霍炎冷冷地打断了。 
                            “传我的命令,谁若开口替他求情,或是擅自干扰执刑,处罚加倍。” 
                            听了这一句话,郑起哪里还敢出声?唯唯诺诺地退了几步,低头行礼退出了主帐。 
                            卫昭轻轻抿了下唇,目光淡淡掠过霍炎的脸,毫不反抗地任由拥上来的士兵反剪住双手,推出帐外。 
                            走出十几步后,帐中才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象是什么坚硬的东西,被人硬生生地打碎了。


                            23楼2009-01-02 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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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夜探 
                              三更过后,那场迟来的风雪终于到了。 
                              自入夜时分起,北风便刮得一阵比一阵紧。呼啸的北风夹着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狠狠地扑在人的脸上,冰冷而生疼,教人几乎睁不开眼。 
                              这见鬼的天气!守在旗杆旁的卫兵把手中的长枪夹在腋下,一边用力搓着手,一边在心里连声咒骂。会被调到这鬼地方,真是倒霉透顶! 
                              他是第一次跟着主帅来到北疆,第一次领教到北方恶劣的苦寒天气。尽管穿着棉衣和铠甲,还是觉得凛冽的寒风就象鞭子一样抽在身上,无孔不入地钻进铠甲的每一个缝隙,把厚厚的棉衣都钻透了。 
                              深入骨髓的冷。 
                              刚刚出来就冷成这样,还要捱两个时辰才轮到换岗呢。那卫兵哀叹地缩缩脖子,活动一下僵硬的手脚,无意中转头看到绑在旗杆上的那个人,又觉得自己的运气还不是最坏。 
                              至少,自己只要捱上两个时辰就可以回到帐中喝着酒烤火取暖,而这个人,却要被绑在旗杆上示众三天呢。 
                              在这样的天气里……卫兵不无同情地看看那人苍白清秀的脸容,似乎微微蹙起的眉头,以及没有半点血色的双唇,在心里偷偷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个名叫卫昭的男子也是位将军,而且,曾经是武卫军中的第二号人物,手握重兵,战功赫赫,在北疆的声威人望仅次于镇北大将军丁延之。 
                              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会有今天的处境吧?那卫兵虽不大懂得朝中的事情,但是跟着霍炎的日子久了,多多少少总会听说一点。从霍炎手下将领的闲谈中,他隐隐约约地知道,只要自家主帅一日还没有完全掌握住北疆,这个人,大概也就一天不会有好日子过。 
                              他觉得有些难以想象,这个看上去温和而沉静,秀雅而清俊的年轻人,真的会是霍大将军掌控北疆的最大阻碍吗? 
                              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触怒了霍大将军……印象中他的脾气似乎很好,即便是对着一个最下级的普通士卒,态度也总是平易而亲切,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令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又一阵北风带着冰冷的雪花呼啸袭来,刀一般割痛人的脸。那卫兵打了一个寒颤,揣着手向后退了几步,缩到了一个营帐旁边可以避风的角落里。 
                              这样做有点违反军纪,可是,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又是在这么深的夜里,还有谁会在外面呢? 
                              只除了……卫兵又偷偷瞟了一眼那个被绑在旗杆上的年轻人。他仍然维持着最初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漫天的风雪里,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身子几乎已完全被白雪盖住了,看上去就象一个雪人。 
                              他这样,能捱得过三天吗? 
                              其实那卫兵并不知道,对于卫昭而言,最难以忍受的寒冷并不是身上,而是心里。 
                              他从未有过如此心灰意冷的时候。 
                              这些天来,卫昭早已看清了形势——自从霍皇后手中的权力渐渐增加,朝中的倾轧便日甚一日。丁大将军的兵权被夺已势不可免,之所以一直被羁押在狱中不曾处置,并不是因为朝中反对一派的极力声救,更不是因为他功在国家、勋业彪炳,说到头来,无非是顾忌北疆的武卫三军而已。 
                              霍皇后故意将丁大将军羁留在狱中,既不判罪亦不释出,本就是为了遥遥牵制着北疆的武卫军,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卫昭心里清楚,丁大将军并无过错,只不过因为功高权重,才会成为派系斗争中最先被打击排挤的对象。只要没有意外变故,霍皇后亦不会冒着骂名轻易诛杀功臣。只是……霍炎一日不能完全掌控武卫三军,丁大将军大概是一日无法得见天日了。 
                              带着深深的无奈与痛楚,卫昭心中清楚地知道,目前丁大将军重获自由的最大阻碍,恰恰是自己。 
                              卫昭并不意外霍炎会针对他,也早已准备好了忍耐与承受。然而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这些人,竟会把无辜的士兵、军心与士气、乃至北疆边境的安危,都当成了自己手中的筹码。 
                              心中只有党争,眼中只有权力,手中只有棋子。 
                              却独独没有这个国家。 
                              近年来边界兵戈不兴,国中一片歌舞升平,以至于朝中的掌权者已渐渐忘记了东齐的积弱,国力的衰退,以及四周强敌的虎视耽耽。 
                              北魏的国势日盛一日,燕人自关外悄然崛起,近年来一直厉兵秣马,觊觎着东齐的大片膏腴之地,将广阔而丰饶的河朔平原当做了自己的盘之物,几度掂量着蠢蠢欲动。而朝廷中的那些人,却仍把权力的倾轧放在首位。 
                              想到这里,卫昭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冷。 
                              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朝廷,还能让人有什么希望。 
                              北风卷过,一团夹着冰屑的雪花重重地打在脸上,带来针扎一般的刺痛。卫昭微微回过神,才感觉到身体已经在风雪中冻得僵木,四肢百骸间象是有无数细小的针在扎,手足仿佛已失去了知觉,尖锐的疼痛一直蔓延到了骨髓深处。 
                              轻轻苦笑一下,他没有再试图提聚内力以抵御严寒。不必再做多余的尝试,胸口间传来的隐隐闷痛一直在提醒他,今天一掌震开那巨石时,因反震之力所受的内伤,还一直没有机会痊愈。 
                              连日来不眠不休赶路的辛劳,一场惊心动魄的紧张较量,早已令身体疲倦不堪,本就难以再强自支撑,此时此刻,保持清醒似乎已成了一件最困难的事。 
                              缓缓合上眼,卫昭紧紧地抿着双唇,忍受着一阵比一阵更猛烈的寒风,以及体内肆虐的痛楚,大脑渐渐变得麻木,意识陷入一片昏暗。 
                              半昏半醒的迷蒙中,卫昭感到有什么东西抚上自己的脸。 
                              动作并不轻柔,相反还带着几分力道,用力在两侧的脸颊上揉搓,冰冷而微湿,感觉有一点轻微的刺痛。 
                              但是在近乎粗鲁的揉搓下,僵木的脸颊似乎恢复了几分活气,肌肤虽然冰冷依旧,却渐渐回复本来的柔软。 
                              注意到这点微小的变化,揉搓停止了,一只手捏上卫昭的下颔,坚决地分开他紧咬的牙关。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暖流涌入口中,迅速地顺喉而下直落入腹,顿时象一团火焰般在体内燃烧起来,迅速流动到四肢百骸间,对抗着深入骨髓的寒冷。 
                              是谁?卫昭用力睁大眼睛,视线却有些轻微的模糊,看不清面前那人的面容,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究竟是谁? 
                              卫昭努力地摇摇头,想甩掉眼睫间堆积的雪花,却发现自己被对方牢牢地钳制着,丝毫不能动弹。 
                              “别乱动。”感觉到卫昭努力的意图,来人低低笑了一声,并没有放松手上的力道,“先喝完这点酒再说。” 
                              似乎是有点熟悉的声音……


                              24楼2009-01-02 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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