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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梆、梆、梆……”贴着几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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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梆、梆、梆……”贴着几层塑料布的木窗外又响起来熟悉的声音,我连续几个夜里被这个声音惊醒,屋内窗外一片漆黑,没有一丝亮光。这种声音很熟悉,就是奶奶在房后大坑边石板上洗衣时用棒槌敲打的声音。三更半夜的谁在房后的坑边洗衣服呢?
“奶,你听,谁在坑边洗衣服里,”我用脚踹了一下睡在另一头的奶奶。
“胡扯啥里,哪有人洗衣裳,你做梦了吧,睡觉。”奶奶不耐烦的回应了一句。
“梆梆、梆……”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断断续续。
“奶,你再听。”
“啥声音都没有,起来撒个尿,接着睡,离天亮还早着里。”奶奶起身靠着床头点亮一盏煤油灯,顺便拿起她长长的旱烟袋,装了一锅烟,凑着那微弱的灯光颤颤抖抖地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呛得我不停地咳嗽。昏暗的灯光,一明一暗的烟火中奶奶那张核桃皮似的脸竟然有点像童话里的巫婆。
我爬下床,那声音停止了,夜很静。奶奶习惯性抽了几口 ,黄铜眼袋锅对着床帮“梆梆、梆”地磕了几下,满地火星,“是不是这声音,我刚才抽了一袋烟。”奶奶说。
随着膀胱的减压睡意又袭了上来,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爬上床 ,抱着疑惑又沉沉地睡去。梦里,哪个声音又响起“梆梆……梆 ”还夹杂着一个女孩的笑声。——那年我九岁。
2、时间总是在孩子们的打闹中、笑脸中流失。槐花开了,我们麦忙假也随即而来 ,在我家老房后大坑洗澡嬉闹的孩子也多了起来。在那个物资匮乏没有空调、甚至连电风扇都少有的年代,孩子们像鱼儿一样是离不开水的。男孩都赤条条,晒得黝黑,各种旧裤子改装的裤衩子几乎是夏天全部的装扮。我清楚的记得邻居家发小涛子脱掉又脏又破的裤衩跳进坑里的一瞬,里面那条肉色的好像更自然合体一点。
早上的天气阴沉沉的,云层很低,热的人透不过气来。知了还是一种腔调有气无力地叫着。也许是昨天余热还没散尽,今天的高温又接踵而来,一场大雨即将来临。抢收抢种的季节,大人们一早就下地了,或是在村东的稻场忙碌着 。村里大坑边只有一群孩子在嬉闹,和强子家的一条狗大黄在树荫伸着舌头,“哈哧、哈哧”地喘着粗气。
大坑有两亩见方,水很浅,中间最深的地方刚好没住我们的脖子。我和涛子,蹲在石板边的水里,扑腾着。强子在旁边专心致志地用一根自行车废弃辐条做的钩子在岸边的石缝里钓着黄鳝。
“**,还不吃钩,你俩别扑腾,黄鳝都被你们吓跑了。”强子啰嗦着。我们的狗刨继续……因为弱小的强子不是我们对手!
3、
“妈,背着我,背着我……”岸边处传来小花带着哭腔的声音。
“滚,老子忙死了,去给你强子哥玩去。”强子的花婶疯疯火火地跑了过来,肩上扛着一个大扫帚,正往稻场的方向赶,路过岸边的时候好像带起来一阵风。
小花看到强子,停止了哭泣,撅着嘴在岸边的石板上坐了下来,怨恨无奈的眼神却追着妈妈的背影老远。
小花是强子的堂妹,今年六岁 。扎着一对羊角辫,身着蓝色的确凉的裤子,配一件白底蓝花的小褂子,虽然也是妈妈的旧衣改得,但穿在小花身上却很漂亮、得体。特别是那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清澈、透亮 ,如一汪清泉,看不到底。那个时候我甚至在想,等我长大了一定娶小花做媳妇。
“不准乱动,把我黄鳝吓跑了我揍你。”强子愤怒地说,仿佛把对我和涛子的无奈也叠加在小花身上。
小花吓得不敢吭声,泪汪汪地咬紧嘴唇。
“花,到姑姑这边来。”不知何时从坑边的巷子里出现一个红衣女人。二十左右的年纪,跟小花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是一样,如果陌生人看到第一直觉就是小花的妈妈。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妈说过,我姑嫁到新疆了,很多年没回来了。”小花打量着红衣女子,完全没有陌生感。
“你难道是我新疆的姑姑?”小花笑了。
“我不是你新疆的大姑,我叫二丫,也是你的姑姑。走吧,我背你,给你买冰棍吃。”
小花开心地笑了。“买完冰棍再去找我妈。”
“嗯,听花的。”小Y毫不犹豫的爬上红衣女子背……
“强子,那是小花的姑姑吗?”我推了一下正在专心钓黄鳝的强子。
“应该是吧,我听说小花有两个姑姑,我只见过新疆那个。要下雨了,这会吃钩特别猛。”强子头都不抬。
“长得那么像,一定是。”涛子说。
4、午后,天更阴了,大块的乌云翻滚着从天空压了下来。强子家的大黄疯狂地叫着,鬼哭狼嚎。小花白底蓝花的褂子从大坑中心漂浮上来的时候,人们从四面八方赶了回来,小花被捞了起来,放在岸边的一块大石板上,脸色苍白而扭曲,那双如水的眸子像金鱼一样凸出,肚子涨得像一只吹气的青蛙。我不敢直视,紧紧抓住奶奶的手,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小伙伴们都傻了,躲在大人们背后,大人们好像都明白些什么,不住地叹气。 花婶抱着小花边哭边笑:“都怪妈啊……都怪妈啊……你个该死的二丫,你该死啊二丫。”一阵冷风吹过 ,伴着一声闷雷,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了下来,打在岸边布满尘土的路上,溅起一片薄雾,倐尔又消失不见。瞬间大雨磅礴而下。花婶像个疯子一样,哭昏了一次又一次。雨水在花婶的额头流淌,连同她的泪,汇成一条条水线滴在小花的脸上,分不清是热泪还是凄凉。透过雨帘我突然看到小花的眼角轻微抖动一下,仿佛在笑,我往前靠了靠 ,又被奶奶一把抓住。
人群开始散去,“作孽啊,二丫回来了。”奶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说。
5、倾盆大雨一直下到晚上,沟满和平。村东的老坟场里多了一个小小的土丘,旁边的蒿草从生中有一座老坟,那里葬着一个曾经的花季女人,二丫。四根桃木桩子矗立着,上面撒满了朱神砂。
夜里。奶奶像往常一样点了一锅旱烟 ,大口地抽着,长叹一口气,在缭绕的烟雾中讲起来二丫。
十九年前春节前,小花奶奶用攒了一年的布票,撕了五尺红绸缎,做了一件棉袄,准备给即将出嫁的二丫做嫁妆。谁知被强子花婶看到,
倔强的花婶逼着小花爹去向老太太讨要,花婶又是把干活的好手,一个破家自从花婶进来门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看着花婶补丁摞补丁的衣裳 ,老太太犹豫了,在小花爹的苦苦哀求下,那件红绸缎棉袄给了花婶。
二丫什么没说,不吃不喝睡了三天。在一个傍晚
端着一盆衣服出去,再也没有回来。事后有人说,在入夜时分还看到大坑边的石板边的二丫拼命地洗着衣裳,棒槌敲打着……边洗边哭……
小花走的那个夏天很热,我的心却冰冷的 ,坑边再也没有孩子们的嬉闹声了。岸边槐花开得很旺,一簇一簇,挤满了缝隙,风吹起来,像一团雪晃动另一团雪。在那个那个黑色的夏天,我老是想到小花那苍白的脸。
“梆梆……梆……”那个声音又在夜里响了起来 ,还有小花咯咯地笑。我太想念小花了 ,趁奶奶熟睡的时候我终于鼓足勇气撕开了后窗的塑料布……“起来撒尿。”我被奶奶的小脚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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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7-08-25 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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