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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

是短篇，一发完结

单向叙旧
你好，虽然我们才只打过一个照面，但鉴于我目前没有所谓的“老友”可以倾诉了，而我需要分担。所以我请求你坐下吧，沙发是真皮的，茶几上有现磨的冒着热气的黑咖啡和黄油面包，别害羞，也别一直盯着我，我知道我很帅。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不过以防万一我遇到了一个小乡巴佬，自我介绍还是挺必要的，我是Tony Stark，钢铁侠，亿万富翁，慈善家，天才发明家，这么说吧，我是个还算善良的有钱人。
行了，故事该开始了，好心提醒你，这是个爱情故事。
和几乎所有的爱情故事一样，剧本里有三个主人公，很不幸的，他们都是超级英雄。
据我所知， 塞尔维亚的的冬天很冷，非常冷，冷得残忍至极，像一把涂满阴谋与丑恶的匕首深深刺进你的骨骼，与你的骨髓一起缠绵起舞，你咬牙切齿，它却不亦乐乎。
这与我与Steve Rogers的关系惊人的相似，他近乎令我感到同样绝望的寒冷，当然这一切都是内战结束的后话了。哦，恭喜贺喜，他的戏份结束了。
于是我拖着一副伤痕累累的苍老躯体和一颗灰色的心回到纽约，我无所事事，我企图再次用骄傲和自大伪装自己，可我可悲地发现，我早已失去骄傲的资本了。
这时候Peter Parker出现了，一个烦人的小屁孩，一个大力气的聪明小子，一个疯狂的个人崇拜者，毫无疑问，那个“个人”就是我。
他嘴里吐出来的“Mr.Stark”和韩国人的思密达不相上下，他永远精力充沛，永远嬉笑快乐，永远热爱生活，热爱打嘴炮。我的老天，他简直是90年代迪士尼动画片里蹦出来的主角，下一秒就能就着一首幼稚的管弦乐唱起歌跳起舞来。
仔细想想，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坏事，我病态的人生里需要年轻新鲜的气味。
我为他做了新战衣，我以勉强及格的超级英雄的身份教他做这行的规矩，我不厌其烦地向他解释简单的科技原理，讨论无聊的生物工程，连我自己都十分诧异，换作十年前的Tony Stark，蜘蛛侠早捧着的两袋子钞票被一脚踢出Stark大厦了。
我感慨，原来Tony Stark也是会老的。
后来他开始小心翼翼地提一些其他要求，例如某一天傍晚，他荡着蛛丝，一点都不低调地荡进我的实验室，调皮地倒挂在天花板上，向我小幅度招手，然后从背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盘陈旧的，正版的（一看就是从二手市场上精挑细选的）教父三部曲CD，脱下面罩，巴拉巴拉向我推销它的好，最后用极低极低的，试探性的声线问：“Well，Mr.Stark，也许…可能，我是说可能！您今晚有空陪我一起看完第一部…吗？”
年少的征兆在他稚嫩的声音里展露无疑，尾音因紧张而上扬延长，明亮的棕发在重力作用下向下翘起，眼睛晶莹莹的，颜色比头发深了一度，从始至终都附着着一层浅薄温柔的泪膜，他就这样直直望着我，稍着纯粹洁白的微笑，我无可奈何，咽下了挤在喉咙边缘的拒绝。
“好。”我说。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Mr.Stark要和我一起看电影啦！！”他砰一下落地，轻轻抱了我一下，真的很轻，我甚至能从中轻易感知到他青涩的矜持和颤抖。
电影的确精彩，但鉴于我已经看过两遍，乏味难以避免。到了教父为女儿复仇的桥段，一向聚精会神的蜘蛛小子忽然转向我，投影仪的偏蓝光影通过荧幕投射到他左边的面颊上，使我看清了他的眼神，出人意料的坚定。
“Peter，你快要错过精彩桥段了。”我死撑睡意善意提醒。
“没关系Mr.Stark，我相信今晚的回忆会比电影精彩得多。”
他又那样笑了。
我傻子一样愣住几秒，随后为了缓解尴尬，我主动提出去添点咖啡，可当我回来的时候年轻人已经不见了，右上角的玻璃窗半开，摄映出一个精瘦的飞快的红蓝色身影，10月初的气流多多少少凉了起来，电影放完了，我却仍驻足于荧幕前，任凭季风大肆刮过自己。奇怪，我本该是畏惧寒冷的。
Tony Stark必须永不停息地奔忙，只有这样的忙碌才能混过镁光灯乍亮刺眼的嘲讽，而蜘蛛侠眼里的钢铁侠却没有这个必要，我很累了，也许我并不是一个天生的好演员。为了名誉和脸面，我无耻地选择一枪毙命，杀死自己相对纯真的一面，好吧，再见了Mr.Stark。
接近深冬，纽约的街头开始时不时开玩笑似的下点小雪，罪犯们纷纷开启集体冬眠模式，至少我的那些老对头们是这样的。生活展现出惊悚沉默的死寂。我快一个月没碰装甲，脑皮层隐隐约约开始产生一种奇异的负罪感，顽童一般穿梭回荡在耳边，“你不是个称职的超级英雄”，它这样说。
等到12月中旬，街头有几家店已经依稀开始贩卖圣诞树和廉价劣质的圣诞玩具了，腻甜的糖果气味弥漫在空气里，孩子们手舞足蹈，拉着他们妈妈的衣角忸怩着恳求，年轻的恋人们大多十指紧扣，时代广场又开始唧唧呱呱放些美容广告，纽约头一次安宁得令人不可思议。
这时候Peter Parker应景的出现了，像只真正的蜘蛛，悄无声息，毫无预兆。
我正想清清嗓子，严肃地通告他没什么危机人类安全的大事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可当我走近，差点被面前的场景吓出心脏病来。
他在淌血，满身触目惊心的伤痕，用力摁住的肋骨下方已经中弹，战服被大面积刮破，露出苍白虚弱的肉体，他以屈膝的姿势半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地面上被血渍染红一片，他正极力抑制住疼痛引发的呻吟，他听见我了，于是用手肘撑地，艰难地脱下面罩，依然不合时宜地笑着，然后彻底昏死过去。
我得承认我真的吓坏了，我疯子似的抱起他径直冲向医疗室，鲜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藏青的西服被大量红色液体浸湿，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哦老天，他可真不算轻。
我把他放在医用担架床上，手忙脚乱打开一大瓶崭新的碘酒，用剪刀剪开破碎的战服，二话不说对准抢伤就倒了下去，他终于猛地睁开双眼，开始大口呼气，血水从嘴角迅速划下，胸腔不停的不规则地起伏着，满眼的惊慌失措，宛如一只被猎人命中的斑比鹿，我左手不停地抚摸他凌乱的发，抚顺发丝因血液凝结痂块而打乱的结，右手已经准备好手术钳。
我颤颤巍巍取出那颗变形的弹壳，不熟练地用大片大片的纱布包扎止血，把手术台上的男孩儿裹得严严实实，活像具新鲜出土的木乃伊。
“Mr.Stark，我想，我快要喘不过气了……”他故作窒息，气息奄奄，演技浮夸。
“省省吧，伤成这样亏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翻了个白眼。
“您的确是在乎我的，我很感激。”他突然认真地瞧着我，仿佛所有内出血和骨折都瞬间痊愈了似的。
我无话可说，便转过身去给他递了一条洁净的湿毛巾，他慢悠悠站起身来，正好能够到我的眉毛，此时此刻，我们两个人的距离只是一条薄薄的毛巾而已。
“咳…嗯……所以你不打算告诉我你这身挂彩的行头是怎么回事儿吗？”我努力化解着尴尬。
“Mr.Stark，你看窗外，圣诞就快到了，真快啊。”
看来他是不准备告诉我了。不过还好，我又不是神盾局那群究根刨底的偷窥狂中的一员。
“是啊，很漂亮。”我迁就着答道。
暴露在巨大穹顶下的纽约城的确美丽，亮红，荧光橙，草绿，黄白的霓虹灯在模糊的视线里成一颗又一颗正六边形的小舞台，闪烁摇晃，24小时不断上演着大都市里的悲悲喜喜。
而Peter不一样，他像是脱离这些庸俗人事的存在，他是不幸的，但这却并不影响他无可救药的天真和单纯。
他捧着重新渗出污血的伤口，终于识相地躺下。
我们就这么无言沉默着，皇后区恐怕是回不去了，他实在伤得太重。我已经非常疲惫，可照旧睡不着，失眠一直是我深夜的挚友。
在凌晨三点左右，我正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开始酝酿睡意，可下一秒就被窗户打开的摩擦噪音吵醒，我皱眉，那个F开头的词差点脱口而出，可当我彻底清醒我才明白这小子又像个鬼一样不吭一声地从窗户外逃跑了。
手术台和地板的血渍被清理地一干二净，他甚至把垃圾桶里沾血的纱布都打包带走，真是诡异，我明明是醒着的，然而我却对这些行为毫无印象，此后我一度怀疑人生，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阿尔茨海默症。
这真是太可怕了，鬼知道他有没有在走之前偷偷亲我一口。
我大概是完全忘记要拒绝他这件事了，人生苦短，有个人能陪你一起苦短已经很不容易了，干嘛还要拒绝他呢。
到后来他的来访愈加频繁，我也无所谓欣欣然。他是个纯种理科男，《费曼物理学》和《化学基础轮论》常常像新生婴儿一样被他抱在在怀里，但偶尔我们也会背着梅姨和辣椒去一些精致的著名的酒吧，他会满眼发光的指这指那，而我会在酒保的嘲笑下一脸严肃地为他点一杯甜牛奶。
我们的关系明眼人已经能轻易看穿，只不过我们之中没有人有胆量捅破那层纸。
我记得那好像是一个周六，还有3天就是圣诞夜了，这次他以Peter·书呆子·Parker形象出现在我面前，绿条纹的针织围巾，纯棉毛衣，灰棕色的冬裤松松垮垮，很衬他的眼睛。
他又自带CD了，这次是《阿甘正传》，太老套的励志电影。
“你不穿蜘蛛服比较好看。”我实话实说。
“你怎样都很好看，Mr.Stark。”他真诚地眨巴眨巴眼睛。
“噗。”
电影过小半，荧幕里的阿甘正拼劲全力追赶着一颗橄榄球，他跑得满脸涨红，目光坚定如一，那颗可怜的橄榄球对他来说仿佛像珍妮一样宝贵。
“我真喜欢阿甘，他总是这么执着，即使用尽最后一口气也要奔向自己爱的人爱的事业，毫不犹豫，毫不悔恨。”他认认真真地看荧幕，又认认真真地评论。
“都是电影惯用的夸张手法罢了，现实生活中这样毫无心机的人都是傻瓜。”
“可Tony，我就是这样的人呀。”
是的，你没听错，我的朋友，他叫我Tony了。
我霎时有些难堪，偏开了头，脑子疯狂运转想想出一句能给我台阶下的话。
“当然……不过…你是个例外，Peter。”我干巴巴地说。
男孩儿却是丝毫不介意的样子，仍旧笑盈盈的，那年轻的笑容似乎是闪光的，无畏的，烂漫夺目。
“你说得没错，Tony，我真的很像阿甘，我爱你，简直就像阿甘傻呼呼地爱着那颗橄榄球一样。”
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语气里充满了期许和谨慎，双手因紧张而不自觉地握拳。其实在那一刻我是有些后悔的，我后悔于自己的懦弱，捅破那张纸的人本应是我才对。
说实话我被这突然的表白给吓到了，我讶异至极，我可是Tony Stark啊，人见人爱的钢铁侠，除了身高之外简直是人世间最完美的存在（不许吐槽，这是事实），向我表白的人多了去了，可这次不一样，请原谅我的愚钝，我的朋友，我真的描述不出来它们之间的区别，我只能这么说，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我肯定脸红了，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拿出你搬导弹拯救全人类的勇气来，快牵住他的手啊胆小鬼，我对自己说。
可世事大部分都是事与愿违的，于是我给自己鼓了半天劲，憋出来的却只是一句 “你挺有眼光啊，Pete。”
他瞳孔里的光迅速黯淡了一半，我甚至能感受到一个青年心底爱情的种子还没萌芽就被连根铲除的痛楚。该死，我真没用。
“谢谢您，Mr.Stark。”
他自言自语似的说完这句话，已经准备起身离开了，电影还只放了大半。
你不能这么残忍，Tony，快放下你那天杀的自尊心吧，你已经太久没有再爱或被爱了。
感谢提醒，我的朋友，请别太心急了，这并不是结局。
在最后的最后，也许我透支了这辈子所有的低微，也许我真的只是个没用的自恋狂，但管他呢，爱情就是这么奇怪啊。
所以我说：
“Peter，如果你想，你可以随时再来，我可以推掉公司的一切陪你看电影，陪你逛酒吧，给你讲解哪些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理化题目，我甚至可以陪你到皇后区过圣诞节，但我就是这样一个没用的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自恋偏执狂，我很害怕，我很神经质，我是个名副其实的胆小鬼，天呐你看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了，我是说，我只是想说……”
“我也爱你。”

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