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九年。
轰轰烈烈的国民大革命结束了一个动荡的时代,中国短暂的进入到了一个统一的境况里。
只是打倒了一批魑魅魍魉,却又有了新一批妖魔鬼怪上了位,北平城里依旧是酒肉臭与冻死骨交相辉映,并不比几年前好上那么一星半点。
而前两天传来的消息说是东北那边儿又开了仗,小日本鬼子的关东军打了进来,可谓一场风云变幻。
不过这于北平没有什么大影响,只是有些个学生又闹闹哄哄地搞游行,却并没什么人搭理。
林敬言刚刚解决了来呼啸堂闹事的几个小丘八,心情不甚愉快地往家里走着。
他走路总喜欢微低着头,给人一种很谦逊的感觉。但其实只是因为他喜欢低着头想事罢了,却也懒得跟人解释,也没什么解释的由头,总不能颠颠儿地跑别人跟前说自己贼不谦逊吧——那不成了神经病了吗。
呼啸堂,是个赌馆,但又不只是个赌馆。里面兼设着烟室跟睡房,提供烟酒菜,也有些个暗门子常驻,算是个设施完备的小天堂。
“林哥,刚刚那几个小子说要找个姓唐的过来找事儿,咱这边儿用做点儿啥准备不?”
林敬言头也没抬一个,漫不经心的踢飞了脚边的一个小石子儿,“哦,唐昊么。不用管,你们他一顿扔出去就行了……”
然后他被一个小叫花子挡了去路。
那小孩儿十来岁的光景,一头鸟窝似的乱发——还是被狗啃了的鸟窝,穿着一身看不出底色的破衬衫,之所以说一身,是因为他从头到脚,只有这么一件儿衣服,而这衣服统共只有半条袖子,下摆也只勉强遮住了他的屁股蛋子——那屁股蛋子也是黑而光裸的,也没条裤衩子。
他拦了他之后也不说话,只拿一双眼盯了他,双手捧了个碗状出来,向他伸了伸。
然后林敬言就看到了那双(闪着真诚之光的)眼。
闪闪烁烁的,就像藏着一个奇异的灵魂。
“好叔叔,给点钱吧,吃的也行,好人一生平安…”
然后林敬言就有点儿想一脚蹬飞他。
他摘了眼镜蹲到他跟前,看着他的眼道:“你说什么?”
“好哥哥,给我点东西吃吧,我要饿死啦!”
小东西还挺上道,不错。林敬言不动声色地想着。
“把这小崽子带上,送我家去。”他带上眼镜又站起来接着走路了。
“一切照常就行。那小子除了下手黑点儿也没什么大本事,他要是过来了你们就多找几个人揍离我远点,他太臭了!”走了十来步之后林敬言又忍无可忍地补了句。
“…是…”手下愁眉苦脸地答道。
当那小叫花子被里里外外洗涮干净再送到林敬言跟前的时候,他觉着自己赚大发了。
这小东西洗干净了之后,居然是个白的!胳膊腿儿虽然细的跟柴禾棍儿一样,但生的匀称,是副好架子。且那眉眼也是灵俏的,鼻子嘴巴也是美丽的,总之是怎么看怎么好,让人颇想一口吃了他。
“你叫什么?”林敬言探身向前捏住他细瘦的小胳膊,将他拽到了自己跟前,搂着他问道。
“方锐。”小叫花子浑身被制着,倒也毫不扭捏,清清亮亮地答道,只是嗓音有点变声期独特的沙哑。
“怎么跟街上要饭啊,你爹娘呢?”
“要吃饭……没爹娘。”
“哟,那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
就比自己小七岁,怎么能就叫叔叔???
“你有十四了?”
“差不多吧,要么就是十二三,我也记不清。”
“你怎么连自个儿的岁数都不知道?”
“记事儿起就没爹没娘的,我叔也没跟我说过年龄的事儿,我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岁数…”被搂的有点儿热,方锐扭动了一下,想从他怀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