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都，在夕阳悄然落下之际，掀开了她繁盛的一面。不同于往日的宵禁，到了元宵佳节，人们成群地上街游玩，共享难得的放纵时光。
艳炟也是欢喜的，她天性就不喜欢窝在屋子里，总爱出门溜达，可这个凡世对女子的束缚太多，更胜于幻世的火族，她到底不屑用幻术掩盖行踪，便待在院子里，不时地耍耍鞭子，打发打发时间。
这次就不同了，她趴在窗台上，眼看着夜幕降临。
楼下的街道店肆林立，店家的吆喝声一阵盖过一阵，那些行人，或锦衣，或布衣，脸上都是惬意的笑容，长街上列列黄澄澄的灯笼给这晚景增添了朦胧的诗意。
艳炟看的入了迷，她这副痴痴的模样早已落入某人的眼里，连素手被人握入掌心也不知晓。
“我们出去吧。”
温和儒雅的声音响在耳畔，她不由得回过神来，对上那人带着浅笑的眸子，嘴角也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好啊。”
喧嚣的街市里，少女的墨发挽起，身姿轻盈，在熙攘的人群中左看右瞧，也没让人挤了去，而红裙仿佛带着温度，如红莲般炽热，容颜娇俏的艳炟已然成为人群中的焦点，更有世家公子似要上前攀谈。
玄衣男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位红襦裙少女，他站在她的不远处，望着她脸上浓浓的笑意，眼光也愈加柔和，心下不禁想道，这些日子，她想必是闷坏了。
艳炟看着这热闹的街景，眼前浮现出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一样的高楼耸立，一样的人流攒动，不同的是，火族族民生来豪迈，在闹市之中，更少不了比武切磋，即便是少男少女，也不例外。
有多久不曾回去？艳炟粗粗想了想，怕是有一千年了吧。千年易逝，那些场景仿佛昨日历历在目，几十年前她遇到过一位颇为仙风道骨的算命先生，曾对她讲“往事如烟，执念太深终究是害”，她摇摇头，她做不到有那般的胸径，将往事埋葬，家，游子总是牵挂的呀。
“姑娘。”
思绪被打乱，艳炟有些气恼，她挑了挑眉，脸上带了些许愠气，却不开口。
她也注意到，方才那几位公子相互推攘着，有时向她这个方向看来，她也不曾在意，像被搭讪这类事，她早就习惯，只是遇到这类桃花总是要多费口舌，她懒得理，通常是一走了之。
那位公子脸颊微红，想是初次与好友在这等盛日出行，或是不太接触女子，见眼前少女面带倨傲，心中顿生挫败感。
而在艳炟看来，倒像是个情窦初开的青葱少年。
在心里笑了笑，她便抬步要走。
那少年见她要走，顾不得身后好友暗暗的鼓劲声，竟要追上来。

这时，斜里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她的手腕，艳炟定睛望去，看到来人后，凤眼一眯，问道：“方才你去了何处！”
虽是质问的语气，但那眸子里的笑意出卖了主人的心思，樱空释不自主地勾了勾嘴角，将一个做工精致的檀木盒放到她眼前：“刚才路过一家店，觉得这个蛮适合你的。”
艳炟轻哼一声，像是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理由，她抬手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对红莲耳环，莲花雕刻细腻，竟有徐徐开放之态，花蕊上一粒银珠，好似晨间露珠，像是与红莲一体，煞是好看。
樱空释见她微微愣神，淡笑道：“喜欢吗？”
艳炟将盒子往他怀里一送，犟嘴道：“一般般吧……你给我收好了。”嘴上这么说着，眼神却不住地往那盒子里飘。
樱空释眼底是浅浅的笑意，他眸子一闪，拿出那对耳环，靠近艳炟。
艳炟装作不知，维持着云淡风轻的微笑，双手却胶着地纠在身后，心儿跳的砰砰快。
他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耳洞，然后将手中耳环轻轻戴上。
艳炟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樱花味，她偷偷抬眼望去，樱空释的双眸如星辰大海，像是有无尽的吸引力，若是仔细看去，似有金光流动，这满城的灯火也比不上他的黑眸璀璨，艳炟自诩美貌，却也不得不承认，樱空释确实比她长得好看。
她有听一些人妇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现在嘛，她在心中不住地点头，他是好看，认真起来更好看。
一旁的公子早已看呆了眼，连身后有人叫他，他也不曾听见。
许是目光太过热烈，倒是樱空释和艳炟，朝他看来。
原来佳人已有良配，公子见状，移开了视线，又觉得于礼不符，便敛去惋意，执礼道：“无意冒犯姑娘，是在下唐突了。”
抬眸看时，那一对人已不在原地。
艳炟心情颇好，嘴角忍不住上扬，她见樱空释总是跟在她身后半步远，眸子转了转，伸手握住了他微凉的手，和他并肩走。
月色渐渐裸露出她清冷的一面，到底是正月里，风还是凌厉的。樱空释瞥见艳炟轻薄的襦裙，一时间忘了她火族神的身份，将斗篷轻轻披在她的身上，握住她的双肩时，樱空释明显感受到她颤了一下。
艳炟眼里似有不解，她睁着大大的凤眼，双眸里映出他的身影。
两人就这样双双凝视着对方，也不知过了多久，身旁响起了一个稚嫩的童声：“哥哥姐姐，你们买花吗？”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孩捧着一篓梅花，抬头天真地望着他们。
那女孩也不过八九岁年纪，元宵节还出来卖花，想必是为了生计。
樱空释只看着艳炟，而后者则蹲下身来，看到那篓里娇艳欲滴的红梅，艳炟粗粗瞥了几眼，便随意挑选了几束。
女孩见她将大半的梅花买走，开心地眨了眨大眼睛，露出甜甜地笑脸：“谢谢漂亮姐姐！哥哥姐姐，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艳炟有些诧异，她偷偷打量樱空释，他似乎没有异色，就是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了，千年的相处，他的脾气艳炟早已一清二楚。她随即起身，鼻尖凑在梅花中，嗅着清香：“这梅花上面还有粒粒白雪，想必是刚摘下来的。”
她拿胳膊肘碰了碰他，问道：“哎，樱空释，你说这梅花好不好看？”
她的眼睛亮闪闪的，好似在期待什么，樱空释微微垂眸，眼神从梅花上略过，淡淡说道：“白雪映着红梅，很好看。”
艳炟捧着梅花，掩盖住嘴角的笑意，俏声道：“既然你说好看，那我回去找个花瓶把它插上。”

接着，他与她一齐走着，双双无言，和其他人群热闹的氛围相比，有些冷淡，但她并不在意，只是无意观察着行走中形形色色的人，欢声笑语充斥着这条长街，而前头的声响更大，她渐渐放慢了脚步。
他向来不喜人多的场所，何况他心口的赤凝莲最近也有些异样……艳炟抬眼看向他，却正好和他对视。
“怎么了？”
这具身体到底不是她原来的身躯，这些年来靠他的元气才维持下去，这几天因赤凝莲的缘由，他还未向她输送元气，想来她是不能劳累的，他们已经出来好一阵了，她的脸颊红红的，眉眼间略有疲惫之色，想到此，他停住了脚步。
“我们回家吧。”
仍是淡淡的语气，但艳炟能感受的到他的关切，她抿了抿嘴，扬起头道：“好啊。”
两人正待回头，靠旁的摊子老板道：“诶，这位公子，我这儿有上好的宫灯，买一盏送给你夫人吧。”
老板拿起几盏华灯，笑眯眯地看着樱空释，可一会儿功夫过去了，眼前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樱空释才发现，不知何时，身旁都是成双成对的男女……
老板动了动僵掉的脸，又换了几盏：“公子，你看这元宵佳节，来来往往到我这里买灯的都是夫妻，人家都是图个好意头，不是夫妻恩爱，就是期望得子，我看二位像是新婚燕尔，诺，这盏灯上的绘案便是许仙和白娘子的故事……”
老板滔滔不绝地讲着，艳炟见樱空释一点反应也没有，探出身瞅了瞅，一抹绯红悄然爬上了他如玉的脸颊，连耳朵根子都红透了！
从未见过樱空释如此窘样，艳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被打断的老板愣了愣，讲也不是，不讲也不是，就呆呆地立着，好不尴尬！
艳炟收敛了笑意，她走到摊子前，细细挑着宫灯，道：“都是些爱情故事，也太俗了！有没有什么女将军的？”
“有有有！”老板拿出一盏花木兰的宫灯。
艳炟付了钱，拿了宫灯，随意看了看，便递给了樱空释：“拿着。”
樱空释双眉微蹙，欲言又止：“艳炟——”
“啊？”
这时，耳边响起巨大的烟火声，数百只烟花齐齐在天空中绽放！
人们皆驻足观看，纷纷赞扬这场绝美的盛世烟火。
艳炟拉着樱空释兴冲冲地在人群中游走：“我听说这烟花在码头处观看最为壮观，我们去那！”
可惜到了码头，那里人山人海，连桥上都挤满了人。
艳炟难掩失望之色，嘟哝道：“人怎么这么多？还不如刚才的位置呢。”
突然，他挽住她的腰身，艳炟还来不及诧异，耳边一阵风啸，两人竟到了城内的最高点。
“这里没人，看烟花最合适。”
说罢，他松开了手。
烟火声还在继续，两个人之间却安静了下来。
艳炟无暇欣赏，她拽住他的手臂，轻声道：“你怎么了？难道赤凝莲又在汲取你的元气？哎你怎么不早说，还浪费灵力带我来这里……”
“艳炟，我没事。”
说话间，他却看见了她眼中的懊悔，其实，他最怕的也是她的这个眼神，这样她会自责，会难过，但他会心疼。
他为她做的，心甘情愿。
他们彼此都不曾亏欠过。
艳炟怔怔的，她垂下眸子，又抓紧了他的手臂：“我不管，我的命是你给的，你要负责到底。”
他眸底是浅浅笑意，一手轻轻拉过她，宽大衣袖下，手相握，他柔声说：“是。”
我的公主。
漫天烟火下，灯火阑珊处，许诺，一生的誓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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