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修理著名的大众速腾拉缸故障：把故障灯灭了
“渡边小姐。”善子心情好的时候这么喊曜。
“男人婆！”善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又这么喊曜。
渡边曜是店里唯一的女汽修工，23、4岁，工装一直脏兮兮的，留着一头短发，总是笑着，长得也好看，但技术也是店里最好的。
津岛善子的车子要是坏掉了，就会站在门口喊“渡边小姐，车子出故障了。”或者，“男人婆，车子被不要命的撞坏啦！”
不管是哪一种方式，曜总是会笑着答应，然后拿上工具去给善子修理车子。
而在三天之前，善子和曜一直是这样的恋人关系。
关于分手这件事情，善子是早就预料到的，她们之间相处的方式与其说是情侣不如说是可以上床的朋友，说不出那里不对，但是总是觉得在关键的时刻差点火候。
在善子还是学生的时候，曜就在这家车行工作了，但她们却是在一家les bar里认识的，那天曜开车把刚认识第一天，因为失恋喝的烂醉如泥的善子带回了自己家，在善子对前女友的咒骂和不断的呕吐中，曜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某种意义上。
之后就是所有这类故事都标配的烂俗剧情：每星期见几次面，滚几次床单；或者一起出去玩，当朋友们都在的时候在卡拉ok里对唱着情歌。
只是有一点不一样：这类故事里通常没有一辆经常断轴的速腾和一个经常撞车的菜鸟司机。
善子刚找到工作的时候，就用家里给的钱买了这辆车代步，只是，她与这辆车子的孽缘似乎很深，而且她的驾驶技术也让人不敢恭维，所以经常被迫到曜工作的店里照顾她的生意。
曜每次都能把她那辆看上去要散架的车修的像新车一样，让善子不禁想到每次在床上她同样的娴熟技巧与厚重力道，单手把自己抱到桌子上，以及各种新鲜的姿势，这些都让她也一次次沉迷其中，在无数个迷乱的时刻大声放荡地叫着对方的名字。
只是波伏娃已经证明了，身体上的愉悦并不是成年情侣能够维系一段关系的理由。
三天之前曜一脸为难地提出了分手，善子心里却有中如释重负的感觉，每次想到这里，她就感到一股罪恶感袭来。明明每次在一起都很开心，明明曜帮助了自己很多，但这段关系确实地让善子感到疲倦。
这好像某种悖论似的，好的都不长久，反而坏的可以苟且地赖在这个世界上一万年。
不过眼下的问题似乎比复杂的哲学悖论更难解决：这辆车子又不争气地坏了。
善子在这个城市里并不知道其他的修车门路，只能厚着脸皮继续麻烦曜。“她也说过以后可以继续做朋友嘛。”善子不断地安慰着自己。
善子一脸黑线地跟着拖车来到这家熟悉的修车厂，刚到门口就摇下车窗大喊：“男……渡边曜，过来修车啦！”
曜拿着汉堡从车库里走出来。
“哎呀，你这车不是上星期刚刚才拿过来修过了嘛，早就告诉你不要买大众，现在这不是天天来照顾我生意嘛。”
说罢，曜就拿上工具过去修车了。
一切如常。
在等待的停当，坐在旁边抽烟的桑园先生过来同善子聊天。
“津岛小姐又把车子撞坏了么？”
“不……不是我撞坏的啊，是，是它自己坏掉的啊！”
“喔，津岛小姐总是来店里照顾生意，渡边小姐都变成你的专用机师啦。”
“谁……谁要这种半吊子做我的机师啊！”善子听出了桑园先生话里讽刺的意味，竭力地反驳着。
“唉，话不能这么说，”桑园先生抽了一口烟“渡边小姐15岁就出来开塔吊了，修这个东西还是小菜一碟的。”
善子也不知道塔吊是什么，拿出手机查了一通，半信半疑地问道：“那……为什么后来不开了呢？”
“有次运钢筋，一走神把楼锤了个窟窿，幸好没砸到人。”桑园先生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碾了一脚“别看渡边小姐年龄小，出来搞事蛮久了。”
“津岛小姐，车子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明天我在你下班之前开到你的公司吧。”善子还没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曜就跑了过来。
“额，嗯，好……”
第二天下班，善子刚走出门，就看到自己的车子停在门口，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只不过没有穿她那身脏兮兮的工装，而是穿着一身运动服，头上反戴着一顶洋基队的棒球帽。
“等了很久吧？”善子拉开车门从驾驶室的位置坐了上去。
“刚来，也没很久。”曜看着车窗外说道。
“我载你回去吧？你家里也蛮顺路。”善子说，她好像有点喜欢这种和曜之间不浓不淡的关系了，不是朋友层面，而是恋人层面。
不如说，分手之后才开始恋爱了。
听起来有点可笑，像是犯贱一样，把原来的摔碎了粘好了再包装一遍。
但现在善子真的有这种感觉。
“好啊，不过今天家里没买什么食材，我就去你家里蹭顿饭咯？”
“你这人，是不是原来就策划好了，穿的这么有型，早就知道我会放你来家吃饭啊？”
“哇，这么小气的么？一顿饭也不给吃。”
“上周刚分手今天就来找我吃饭啊？”
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善子有点后悔，自己不应该戳破这种事情，她知道边界在哪，但是经常在恍惚间忘了她们之间已经不是简单的朋友的事实。
“其实，我们这样不也挺好的嘛？”曜突然说道。
“嗯，也是。”
“我来开车好了，你开车，我总觉得不安全。”
“你歧视我啊？”
“下次开车前先把高跟鞋换下来再说吧。”
善子撇了撇嘴，但也没有话说，乖乖地换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车子在路上疾驰着，善子偷偷地看了两眼在开车的曜，想到了自己之前怎么没发现专注的时候曜有多迷人。
“呐，我说啊。”善子说道。
“你之前开过塔吊?”
“哈?”曜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你听谁说的?”
“桑园啊，他昨天告诉我的，你可不要跟我说谎啊。”
“桑园那家伙说的话能信啊，他除了会扯之外别的什么都不会。”
“虽然桑园先生确实不怎么样，但是也不能因为他揭你老底就诋毁他呀！”
“最先诋毁他的不是你么？你怎么都忘了。”
“本小姐才不是那种人喔。”
“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来店里修车，正好桑园是代班组长，下班前给我们训话。”
“喔，有点印象。”
“他说话是这样的，我给你学一下。”
“最近我们投诉率很高啊，投诉率很高，尤其是大众用户二次返修率奇高啊，奇高。渡边小姐你去解决一下啊，解决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这个话术很熟悉啊，在哪学的?”
“当时就是你告诉我的啊，你说他适合去超市促销，促销甩卖，全场八折啊，全场八折。后来每次桑园训话，我都要忍住不笑出声音，跟个神经病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居然还有这么一段，我都快忘了。”
曜一边说着以前是事情，一边手舞足蹈。让善子甚至产生了她们是老友叙旧而不是形同陌路的错觉。
善子甚至想让这段回家的路一直延伸下去。
“有次我第一次开车撞上路灯杆，那个时候下着暴雨，我给你打电话，你骑着单车就从店里冒雨过来，帮我开了回去。真的非常感谢！”
“嘛……不要这么客气，毕竟那个时候我们还是恋人嘛。”
曜似乎也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彼此都清楚，但不该戳破。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她们就在这样的寂静里走完了剩下的路。
她们上了楼，开门，做饭，然后一起把饭吃了下去。
一切都跟一个星期以前一样。
只是这次她们都没有一句话。
“我吃好了，那我先……”没等曜把话说完，善子就站了起来。
“你要走么?”
“嗯……”
善子慢慢地解开衬衫的纽扣，脱掉，只剩里面的内衣。
“今天再做一次吧，就用你以前最喜欢的姿势，我觉得我们，可以重新恋爱一遍。”
“我……抱歉……”曜低下了头，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我们真的……”善子的话还没说完，曜就跑了出去，重重地关上了门。
几天后，善子又去了那家汽修厂，一进门就看到桑园先生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
“桑园先生，请问渡边小姐今天来上班了么？”
“上班?你看这个样子像是来上班嘛，前天就跟我说不在这里干了，说什么也留不住，客人一听说渡边小姐走了，都不来这里了，津岛小姐你要是能联系上渡边小姐的话请一定劝劝她啊！”
善子有点蒙，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过在明明之中，她有这种感觉，感觉事情又一定会变成这样。
善子打开通讯录，里面渡边曜的号码还摆在第一个，但是她不敢播过去，点开短信好久，没想到写什么，就是在那里发呆。
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在那一刹那，善子穿越了自己过往所有的微小情感，找到了那种不安全感的源头。
她飞速地找出善子的号码，在短信栏写到：
“你真的开过塔吊么？”
没有任何考虑，发了出去。
几乎是立刻，手机振动。
“十五岁的时候开过。”
善子如释重负一般，呼出一口气。
人啊，总是要成为她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