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虽说暑来天气越发炎热，但到底中原与楼兰是不能比的。
一路景色日见清雅，眼见山峦延绵的青绿逐渐代替了土黄，随之而失的有独属于西域的燥热，
也有某人的神思。
初见当晚，恍惚间他跟着她行走在黑暗中，向着前方的一点明亮愈行愈远，记忆里有一个小女孩的身影与之重叠，她好似听到什么声音停驻脚步，正要转身回来看，这一侧身倒是让原被挡住的光芒全数投到他身上，猝不及防间被白光晃得睁不开眼。
白凤眨了眨眼，瞧着眼前的郁郁葱葱才知刚刚不过是梦魇。
自此，一个疑问如巨石般盘踞在白凤心中。所幸楼兰路途遥远，总还是有机会知道答案的。白凤看着不远处的紫色倩影，这么想着。
就这么想了一路......
往返楼兰又行至咸阳，直至她们向月神与秦王复命后，大司命又接到别的任务赶往别处，少司命也启程回骊山，他还是没问出口。
这就很尴尬了。
白凤认真思考了下流沙与阴阳的和平共处外表下的暗潮汹涌与过往纠葛，怕是日后合作几率渺茫，那疑问日日萦绕心头也着实难受，便动身前往去骊山的必经之路。
白凤立于白鸟上俯视着，不出意料地找到了穿梭于林中的紫色身影，足下轻点，一个转身便停在了少司命的面前。
晴空、阳光、绿意衬得面前的少女仿若谪居世间的仙人。
这感觉更是没来由的熟悉。
白凤忽然不知应从何问起，外表是一贯的冷漠，内心却迷茫中带着些许慌乱。
感受到对方眼中的疑惑，他微不可察地轻咳一声道：“路过。”

【二】
凤凰自古被视为白鸟之首。
但作为一只鸟，自然还是会时不时地炸个毛。
每每思及那日拙劣的理由，白凤羽毛都要炸光了。
此刻他正一腿弯曲地靠坐在树下，各色鸟儿仿佛要将他埋没。
从晨光熹微到暮色隐去，他看似神游地撸着一只只鸟的羽毛思索着，最终还是在月光驱走荫暗后，开始了日复一日翻山“路过”的日子。

【三】
重重叠叠的山峦宽广得看不清尽头，如同海上蜃楼一般，仿佛近在咫尺却无法抵达。
也如日子这么重复着过去，那个问题还是没“找到时机”问出口。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白凤看着那第一缕曙色在地平线下孕育，不知何时就要划破天际，放出被夜色包裹整晚的阳光，后又补充、或解释道，“我总不能一直唤你少司命。”
虽然他也不甚明了他们现在的关系该怎么概括，但就是打心底里觉得以现在的关系不该再这么称呼。
淡烟清雨中，他看着她在微愣后用白皙纤细的手指在自己手上划下一笔一笔，只觉手心敏感异常，细微痒意好似随着掌中神经传至内心，勾起随笔画增多而逐渐清晰的悸动。
书成后字在掌中化作一束迷迭花。
此景好像和记忆中某个片段契合，又有些许不同。白凤恍然间不自觉地就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一直以来想问的话在此刻倒成了缓解尴尬与暧昧交杂四溢的气氛的良剂：
“你知道鬼山吗？”

【四】
竞技场中充斥着常年难以消散的浓稠的血腥味。
上百孩童在数名蒙面使者的怒斥下异常安静地缓缓步上盘旋着的一层层狭窄石梯，火盆里的火似是不忍将这些孩子心中的希翼丢入如墨水一般浓稠的黑暗中去，在足以吞噬一切的昏暗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幼年白凤在人群中专注于咬牙强忍着新旧伤叠加带来的疼痛，不时用手撑着墙面，在一转角处不知触碰到什么机关，惊吓之余不慎踩空，跌入未曾踏足的领域。
白凤保持着摔下的姿势许久，好不容易适应了因撞击牵扯出的强烈痛感，起身瞧了瞧身后高高的石梯上虚掩着的门，听着门那头传来的怒骂声与透出害怕的慌乱脚步声，静思片刻便怀着好奇和紧张的心情往更深处走。
越往里走，景致与之前白凤认识的鬼山越不相同，盎然生机是那扇门外的浴血残酷所没有的，或许是心理作用，连周遭的光线也越发明亮。
走至幽长直路尽头的拐角，惊呼还未出口便被他咽下：
一个紫发女孩抱膝坐在一个白色的巨型落地石笼中，正抬头看着上方一个应该是用来通气的窗口，窗外天空的澄澈映在她的紫色瞳孔中，阳光洒落于她周身，各式花草以笼为中心铺开，愈变稀少。
那时的白凤还不曾有美好的概念，只觉得她和他以往看到的永远带着伤口与血味的孩子不同，干净乖巧得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俗，一时间便不忍出声打扰这如梦如幻的一幕。
片刻后女孩垂首，深吸一口气后变得颓萎起来，却倏尔浑身微颤，好像感知到什么微微蹙眉，扭头看向白凤的方向。
白凤屏息看着女孩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在与自己对视后由警惕敌意转为好奇：
“你是谁？”
那时的他连代号都没有，自是无法回答。
女孩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便站起来朝他这走来，但因笼子的桎梏无法走近。
见状白凤踟蹰地靠近她，她也不发一言地看着他靠近直至他们之间只隔着那道白色围栏。
女孩抬手，拭去到他眼旁沾染的血迹，然后在他掌中一点，幻化出一束淡紫色的迷迭花。
“虽然你身上的气味与他们一样，但你的眼睛和他们不一样。”
白凤闻言，好似触电般扭头往回跑，跑过那直道与石梯，趁着使者还没发现悄悄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牢房，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落地生根发芽，而后迅速生长起来。
他双手交叠捂住不住跳动的心口，瞥见袖中的一抹紫色，拿出一看是那束迷迭。明知这样做被知道了会受罚，还是一意孤行地撕下一块布仔细包好了收到衣襟内，而后和衣躺下。
今夜总该做个好梦罢。
第二日他便被选中成为夜幕一员，离开了代表人间炼狱的鬼山。午夜梦回间，那如画美景竟无法确定是梦境还是真实。
直至几年后他偶然听得阴阳家与夜幕四凶将之一的潮女妖做了什么交易，要带走一个关在鬼山中的紫发女孩，慌忙赶去时，只看到那个女孩正登上最后一阶车梯进入车厢中，后在车轮滚过地面扬起的一阵尘烟中随着远方落下的太阳消失在地平线。

【五】
自大泽乡起义后中原烽燧四起，这一忙起来连年月时日也没了概念。
少司命缓踱至桥边，见着河面上本不存在的色彩，才恍惚想起记得昨天好像是什么节日。
信手拈来一片叶，在上面划了两字放入水中，叶子浮在水面上，缓缓隐于搁浅在河边的花灯中，后又随着水流向远方。
河边的花灯经过一夜烛火烧灼，有些周围花瓣已经被烧得漆黑，有些在河水的浸透下濒临破碎，布绢上的心愿在河水冲刷下变得模糊，也不知在预示着什么。
少司命弯手捞起一盏盏早已熄灭的河灯。最后一盏河灯捞起时，她看着恢复干净的平静河面，竟鬼使神差般地出了神。
跟随其后的白凤不明就里，只得也静静地看着她愣神。
良久，才听她迟疑地说道：“我在新郑......”
戛然而止后的静默时长难以鉴别是停顿还是思索，而后只听她似叹似嘲地笑道：“算了。”
看着她起身整理裙摆，白凤不知怎的有一丝不安萦上心头，伴随而来的是莫名的冲动。
“我也有件事想告诉你”他语气中透出从未有过的认真，“不能算了。”
少司命闻言微微歪头，看向白凤的眼中只有他不知算固执还是坚持的模样，不久便好似无奈道：“我知道。”
而后抬看向那因尚未日出还没有一丝光明，也没有半朵闲云的天空，
“你......再等我几年，可好？”
日后白凤想起这时这刻，最清楚的便是那日的天空分外清朗，只有几点星光点缀，透彻而纯粹，
一如她临别的目光。
都说人生不过是一场过错交叠着一场错过。
恰如少年时期的他看着她随着暮色消失在未知的远方，却不曾想到，车辙在地面划出的，是自己一生也飞跃不了的沟壑。

【终】
公元前206年。
时年刘邦先行占领秦都，项羽于鸿门设宴，楚汉之争就此展开。项羽兵入咸阳前一日，阴阳家诸人以及各地驻地的亭台楼榭，还有那奢华雄伟的蜃楼竟在一夜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时间成为街头巷尾的饭后谈资，无人不啧啧称奇。
白凤此前听闻阴阳与项羽军队交战中少司命受了重伤，只是如今战事胶着，阴阳高度戒备，作为敌对阵营的他，又有什么方法或立场去看她。只能待几日局势没那么紧张后再寻他法，谁知今日阴阳集体失踪一事便传入他的耳中。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白凤表面还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内心却乱得纠成一团。
他回忆最后几次相见的种种，过了许久总算从杂乱无章的丝线中找出可抓握的一端：新郑！
在每个人心里总有些词代表着噩梦，即使那时年月遥远得仿佛不是亲历，但自小生成的戒备与恐惧还是会在提到这个词时从心里的某个角落跑出占据心头。
而当白凤鼓足勇气重新踏上鬼山唯一出入口前的土地，却发现经过岁月与人为的洗礼，曾经的炼狱竟已不复存在。
紫白交织的迷迭花海随着微风摇曳起伏，仿若波澜壮阔的浩淼汪洋，隔断了世人口中的正邪两岸，却没有抵达彼岸的船舶。
看着这漫山遍野的迷迭花，他好似得到了指引。
他并非是可以放弃自我沉溺于过往的人，但任性几年还是可以的不是？
那份记忆与情意，似河入海，如鸟投林，归于心底，是收藏还是埋葬，
他会于这万丈红尘中，静候结局。

《绿衣》虽是前写的但可以看作是《迷迭》的后续，不过分开看也不影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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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新坑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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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下经验，随便提下少司命是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