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颐隽遣人送来的一只雀，欢腾了几日静了下来，它许是习惯了这殿中的安宁，同我一样，只默默地观日升日落。捏一撮鸟食在手，随意地逗它，它跳跃成了唯一灵动的画面，人却不很愿意动。]
阿姊来了？
[ 我一回头，见她凝重的面色与她身后立着的文禄。几分知晓在心中，随手遣退了屋内的人。]
是有结果了？
[ 搁下手中碗，引着他们往内间走，一张桌，几只椅子，没有旁人，也让文禄跟着坐下了。]
2
[ 他们先是互相对视一眼，而后才由阿姊徐徐道来，我是攥着扶手听的，闻得那人姓名时，心不禁一凛。任我再如何也想不到之人——语桃。]
当真查清楚了？
[ 文禄要起身，忙摆摆手让他继续坐着回话，一字一句，听来都足以令我心寒至极。我元年入宫，语桃便分在我身侧，经年来照看衣食起居十分妥帖，我是如何也想不到这局面。]
好，很好。
3
[ 我唯有默默点头，把这诧异与失望咽下，我不知语桃是从何时开始，更不知她是否有朝一日愿意收手。]
她盗取了东西，递给何人，这变卖必定有同伙作为。
[ 零星的希望，但愿他们搞错了，听错了人，说错了人，看错了人。可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更何况，文禄是个稳重之人。]
哦——竟是他——
[ 善善，又是善善。这几年事物变化太快，快到我们都来不及好好对彼此解释。]

4
[ 我自然知道他们不会同善善说，纵使无先前的嫌隙生成，亦不可能与她直言不讳。阿姊的心，终是向着我这边，毋庸置疑的。]
此事你们不要再追究，只由我来寻华贵妃说。
[ 目光看向阿姊，人说得也很是认真。]
毕竟往昔嫌隙未解，你若因此去找她，她未尝不觉是你在故意寻她错处，到时候不仅更激化了你们关系，且容易打草惊蛇。
[ 同也看向文禄。]
5
[ 笼子里的雀不再欢跃，静悄悄地听。这屋子又回到静默里，我的思绪有些乱，却强忍着告诫自己，务必清醒。]
再如何说，我同她还未至撕破脸的地步，她无论如何，也该卖我这个二姐些颜面。
[ 这话说来，我自己都不大相信。只笑笑宽慰阿姊为先，才接续下去。]
左不过是个无名的小厮，聪慧如她，怎会不分轻重。如若真不肯放人，那也唯有一种可能——她连我亦不肯再信。
6
彼时，姐妹情分可就真断了。
[ 我开始有更深的担忧，我想阿姊也是如此，善善之能力无可厚非，真要是针锋相对，我与阿姊未必有她心狠，到那时被掣肘，可能就是一念地狱。]
阿姊得有个心理准备。
[ 这样的心里准备，何尝不是告诫我自己。缘分天注定，当真不能相互扶持，只愿不必相互伤害。]
[ 我依然是从前的心思，竭力保住阿姊。]
不可再感情用事了。
7
[ 文禄脸上都有了担忧，阿姊则更加明白在心里。]
但愿事情还没坏到这一步，还有余地尚可挽救。
[ 轻叹息，摇摇头，我终究被逼迫着走上这路。]
待我查明了所有，便向皇后禀告，彼时不谈及阿姊，更不会谈及文禄，你们也得装作不知。皇后心思多疑，此事善善已牵连其中，万不可再牵连阿姊，否则——未尝不会成为她眼中的局。
[ 局，得来容易，解太难。]

1
[ 我往永和宫去时，摇摇晃晃的轿辇像一棹又一桨，将渡人归的片舟。阿禄的臂力很稳，踏实又饱满。他的才华不止照顾我的起居，同样，查起隐私之事也能干脆利落。而他最擅长的，倘若跟随一位颇有野心，也很硬得下心肠的主子，才能真正发挥。往往，大材小用就已足够——从他的眼里，我看到了自己：只有自己。]
德妃起了么？
[ 差人通报，却不多等。照旧是随人身后，匆匆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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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思逗雀了……看来身子骨是好些了。精气神，回来些。
[ 这一日的她没有昏昏沉沉，心头这一块惦念轻轻放下，都依她的意思，入内室、让阿禄坐在我身后。抿了抿唇，点点头。]
是有结果。你真要听么……算了，总要知道。
[ 叹了口气，转颈望了他一眼，蹙起一点眉，仍是颌首。]
[ 且听阿禄低沉泛一点沙哑的嗓音，从最初跟踪变卖器物的宫人，查到经常联系的几人。又因特意留心永和宫，发现了宫人中赫然是那个叫语桃的在将德妃的物件抱出来。]
就是，这样。
3
[ 当阿禄念出语桃这个名字时，我忙探手去握住她的手指。她的整个掌骨都冰凉，气血双亏的征兆。而今更因语桃背叛，能将她心都伤透……]
姐姐本想着，待你痊愈后再将此事告知。可我并无宫权，要将语桃从你身边调开，实在没有个充足的理由。即便是私下惩治，亦无法周全，确保你的无恙。
[ 扬指轻抚过她的眉眼，]
更因着……语桃将东西递给的是——[ 似觉太残忍，又早已将泪霜凝。] 华妃宫中太监，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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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在这一刻凝滞，指尖滑落在人发梢处，良久才讲：]
这件事，虽然涉及华妃。但我还没有去找她。语桃在你身边，你又无缘无故被害——姐姐想，兴许是有这一层的联系也说不定。而华妃那儿，威势重，一向风平浪静，只有她找人家麻烦的时候。
[ 若非前因，这话听上去实在自私。可我不想在阿卓尚未痊愈时，就让华妃又疑神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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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身子还未全好！
[ 我何尝不懂她一力揽下此事的初衷？可她知我苦衷，我又怎能不解她心中雾障？……或许是解不开的。只会愈活愈深。宫人的背叛、亲人的离心……我们都太苦、太疲惫。她本是一棵橡树，如今呢，哪儿还有一点点影子——唯有此时此刻，信誓旦旦的模样罢！]
对我，她是不肯听完我的话的。你去，又能好到哪里？她觉着我们是一路的——这话倒没错。她很可能，不肯交出那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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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善她……何尝信过谁呢。对她而言，恐怕亲人比交易都累赘。
[ 我并非故意口出恶言、妄自揣测。这是她无数次反驳我、嘲笑我的答案——我再往上添更多的描述，不也是只会苍白又滑稽么。]
你将来意讲清、她亦不退让的那时……闹到那等地步，难看又难过，如何收得了场？
[ 忽而不敢去猜想。当初每一次铩羽而归，与她这一回又不同——她再不能作我与善善之间的缓冲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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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必讲，她已能分析出往后的每一步。沉沉地叹出，]
皇后娘娘从前因着尤贵人的事，已对你失之偏颇。华妃是她眼中的一把好刀，可华妃自个儿偏觉得她不是……罢了。到那时，我自然不会多说多做。阿禄，[ 动了动眉眼，] 我会保护他。
[ 相顾再无言。一切都不必多言：我们都做了最坏的准备。那么即便事情再难过，也显得不是多么地，似命运的捉弄。]
我走了。你打起精神——先养好身体。
[ 不忍再讲，于花期风中，徒留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