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玉进来回话，说是城城刚刚往舒嫔宫里头去了，正在疑惑时候，鸾玉遣了宫娥出门，悄声在耳畔道方才我同珍姐姐说话时候，城城正好来请安，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就走了，心知肚明，眉头微簇，立时却不好发作，唤过鸾玉去请了城城来，叮嘱路上不许同他说什么
-留一众宫娥在殿外侍候，安静取过一本道德经来读，焚一支檀香，一室清悠，日影偏西，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我甚是有些疲倦，只想守着我的小兔儿就好，可我知晓我不能，因我还有修缘，还有城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香焚了一半，鸾玉引了城城进来，抬手让鸾玉出去，眸子定定，落在城城身上，百感交集，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适才在舒嫔那儿并未问出什么，问来问去左不过是不管她的事儿这几句话。心中焦急，若这人不是皇阿玛的妃子，我定有无数种方法让她开口，正当我险些压不住脾气要发火时，额娘宫中的鸾玉却来急匆匆的唤我回去。救兵倒是搬得快，冷笑一声跟着她出了宫殿，朝着景阳走去。）
（一路无言，进了殿内只闻得清浅的檀香味，我晓得额娘心中亦是焦虑难受，她望着我欲言又止，我却耐不住这份安静。）
“额娘。”
“小兔儿，可好些了？”
（草草行了礼，我现在关心的，只有我那病倒在床上的妹妹，无论舒嫔还是谁，想要害她的，我都不会原谅。）

-将书卷搁在案上，冷冷抬眸看他，眸中波澜不惊不见喜怒，却清晰的看到了他眼中的焦灼神色，城城到底还是年轻，藏不住事儿，却不知这是紫禁城里头的大忌，泰山崩于前色不变，才能保护自己，心里叹息，可终究是要让他长大的。硬下心肠，凛凛开口
：你跪下
-停顿许久，一室无声，连殿外风声也听得清晰，眸子定在他干净面庞，我知他同小兔儿一母同胞的情谊，可到底舒嫔是宫中妃嫔，没有真凭实据，别说城城是皇子，纵然是我也不能多问半句
：你方才去哪儿了？
-我知道鸾玉是在舒嫔那处寻到他的，也知他去的目的，舒嫔我见过，却百思不得其解，那样的人儿，她又有什么理由要去害了小兔儿

“我没有错，为何要跪！”
（皱着眉头抬眼望向她，眼底的愤怒丝毫不压抑，我没有做错事情。舒嫔想要伤害我的妹妹，我为什么不能去查清这件事的真相，倒是母妃，分明是知道那盘点心是舒嫔送过去的，却还要我跪下认错。）
“额娘明明知道，我去了舒嫔那里。”
（眼中冷意慑人，我顾不了许多，只知道她伤害的是我重要的人，无论怎样她都该付出代价。可额娘的冷静却让我心寒，难道她就一点也不在意吗？宜臻难道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额娘，若是今日被下毒的人是我，你是不是还会是这样毫不关心？”

：没错？
-声音不由自主上扬，眉头紧簇，从来不曾有过的声色俱厉，更何况还是自己亲出的孩儿，心蓦然抽痛。他因为我同珍姐姐的话儿就笃定是舒嫔，可到底是不是舒嫔，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人心阴狠如斯，突然叫我心凉一片
：额娘知道，可额娘要你亲口说出来，你问出了什么
-起身，从案几后头走到他面前，他是我寄予希望的孩子，我希望他一生平安喜乐，和修缘和小兔儿相依相伴，修缘的性子我知道，大抵是个万事不上心的，故而把那一腔心思，都用在了城城身上，而后的一句话叫我失望，眸子微凉，瞥向他，声线喑哑
：在你眼里，就是这么看额娘的
-我的心思，他看不明白，我知道他年纪小，年少冲动在所难免，可他生在帝王之家，为了小兔儿，他必须快快成长起来
：不管你如何想额娘，额娘告诉你，你错了，你可承认？

（从未见过额娘如此的神色，她对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向来都是温言细语，我不明白，分明错的不是我，是那个害妹妹的舒嫔，为何她在这里声声质问的，却是我。）
“不然我要怎样？小兔儿被她害成了什么样，额娘要我装作不知道，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她的眼中全是失望，莫名其妙，口口声声指着我说我错，我错在哪里，不过是想为我的妹妹讨回公道。我听着她的厉声指责，神色更冷。）
“不承认。”
（我瞪着她冷冷说道，满心的愤怒心寒，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我一向认为，我们的母亲应当是全心全意的疼我们几个，却不料她是这样的人。）

：小兔儿被谁害了的，你可有证据，舒嫔可承认了？
-舒嫔不会承认，不论是她与否，没有真凭实据时候，她都不会承认，否则这谋害皇嗣得罪名，试问这赫舍里氏有几个脑袋抗？原同珍姐姐说好了暗中探查，如今被城城翻扯到明面上，一时心乱如麻，却不知下一步如何
：不承认？不承认就去敦礼殿外头跪着，跪到想明白为止，你去是不去？
-看着他桀骜不驯的模样，与从前时候乖顺的城城，判若两人，牵扯到小兔儿，难免都会动摇，可正是这样的时候，才不能叫亲者痛仇者快才是。眸子逡巡在他面庞，逼视着他的眼眸，却看到他眼中没有半点儿退让意思
：你如今，是叫额娘的话也不听了？

（沉默。我不得不承认额娘说的都对，即使真的是舒嫔做的，那么起码我需要找到证据，剩余的毒药在哪里，以及她下毒的动机，这些我都不知道，是我没有考虑周全。错开目光，嘴上仍然死撑着，我不愿承认，是额娘的过分冷静让我寒了心。）
“她不认，证据什么的，我不知道。”
（仰着头直直挺着脊梁，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不要跪，更不愿跪在殿外丢人现眼，眼中的神色极冷，望着额娘森然面孔，内心的委屈更深。）
“额娘也不是圣人，也有说错的时候。”
“譬如今日，该跪的不是儿子，而是那个害了妹妹的坏人！额娘既然有心在这里罚儿子，为何不去好好查查那些证据，查查舒嫔为何要害妹妹！”
（一字一句，掷地铿锵，我仍是不认为自己有错，也不明白为何到了此时，我的额娘还能如此冷静。）

-舒嫔怎会承认呢，城城以为的态度强硬，就能逼人就范，却不知道这四九城里有多少心肠比铁还硬的人，我看过瞧过，故而选择暂时隐忍寻找证据，却偏偏被他一通莫名其妙的脾气打乱了计划
：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凭什么去找舒嫔
-从来都不想做什么圣人，可他的话儿听在耳中，刺耳的很，一时因为小兔儿的病没有起色心乱如麻，而今还要顾及他，也不知道怎么的，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眸中泪光闪烁
：你如今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额娘
-这就是自己寄予厚望的次子，却在这时候处处顶撞，从来没有这样任性过，这是头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抬手指着敦礼殿门的方向，冲着他道
：你如果认定是舒嫔害了你妹妹，那你就去同你皇阿玛皇玛嬷说，你且看看，吃亏的是谁

“额娘？”
（我不可置信的抬头望她，自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打我。她眼中隐约有泪光闪过，原来…她也是心疼的吗？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我不仅没有找出害妹妹的真凶，反倒给她添了麻烦。心中一片懊悔，我怎么能误会她呢，分明母亲都应该是爱自己的孩子的，何况是如今这种状况…这样想着，望着她含泪的眼，膝盖不由得一软：）
“额娘…是儿子错了。”
（我声音颤抖着开口，字字句句说出的都极为艰难，我不认为自己有错，然而无论怎样，惹她生气，就是我的错。我跪在她面前重重磕了一个头，只希望她能够不要生气。）
“还请额娘责罚。”

-手落在他脸上，我听到清脆的声音入耳，心却蓦然颤抖，感觉不到手上灼烧似的疼痛，只觉得心头被用力揪着，一点一点的滴血。眸中含泪，盯着他熟悉的面庞，他就那样在我面前直直的跪下，那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次子，纵然跪下，脊背依旧挺直，鼻子一酸，泪堪堪从眼眶划出，一步一步，恍若那是一条漫长到没有尽头的路，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与他平视
：你以为额娘真的不担心小兔儿吗？她同你同修缘一样，都是额娘十月怀胎诞下的至亲骨肉，额娘怎会不担心她
-顿了顿，逼视着他的眼眸，由不得他逃避，这座宫城，从来不是逃避有用的，他要学会，他必须学会，我们都要，尽力做最好的自己，给小兔儿一个长乐无忧的天地
：城城，你要记住，这里是皇宫，你的皇阿玛，是君临天下的帝王，遇事，冲动是无用的，你能说服别人的理由，只有证据，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证据

（额娘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我感到羞愧。是了…皇宫向来不是个能够随心妄为的地方，我的做法，除了给额娘填麻烦，再也没有任何用处，救不了妹妹，也帮不到她。我偏过头无颜面对她，咬着牙平复着内心的情绪。）
“是我误会了额娘。”
（她蹲下身子与我对视，眼中的愧疚已无处可躲，她的目光中隐含的期望与怜惜，我怎么能不懂，可笑的是我刚刚居然还误会了她的心意，我都做了些什么…忍不住回想起自己的作为，眼中隐隐含了泪光。）
“我能做什么…能为你和妹妹，做些什么？”
（我艰难的开了口，大殿的地板又冷又硬，似是在提醒我今日的教训。）

-一字一句，声线婉转，却字字铿锵，这番话今儿同他说过一回，往后悠长岁月，绝口不提。城城聪慧，他会明白我话里意思，误会二字从他口中说出，亦足够叫我惊讶，继而是松了一口气的愉快。母子之间，纵然是真有误会，说开了，解开了，也就还是如寻常时候的模样罢了。眉头紧蹙，看到城城自责的面庞，心有戚戚，半晌遂言
：不要紧，重要的是，如今你能明白额娘的心思
-抬手扶起这个叫我引以为傲的孩子，一日一日看着他长大时候，是同修缘不一样的感受，修缘出生那会儿，我大抵是懵懂的，头一遭出生的孩子，叫我惊喜之余手足无措，故而对修缘更是如同寻常弟弟一般模样，可城城和小兔儿不同，有了修缘在先，大抵明白额娘二字的意思
：你什么都不必做，日日在书房读好你的书，得空了再多去乾西四所看看小兔儿，至于旁的……额娘不会让小兔儿有事，你可信额娘
-说出这话时候，自个儿心里也是忐忑的，群医国手尚且束手无策，更何况我从来不通药理，只是我是小兔儿的额娘，若是我连护她周全的能力都没有，又何以能得她唤一声额娘

（抬眼望着她，我不理解她的做法，然而面前这个人，是我的额娘，除了她我不能相信任何人，深宫中长不大的孩子太多了，我不愿我的妹妹变成其中一个。于是我咬着牙，郑重的点了点头。）
“是。”
（她怎么会不痛，那是我们共同的亲人，一样的切肤之痛。因此，此时此刻我更不该这样给她添麻烦，站起身握住她的手，想起方才她的话，心中更是焦急。）
“那么，额娘，你会找到这个人害小兔儿的证据，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