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澜强逼着自己抬头,用刻板的声音答道:“是我。”
他看着,在那双翦水双眸中,种种的情绪纠缠交错,从不相信到震惊、从失望到愤怒,从伤心到仇恨,一层一层的感情在那双眼睛中沉淀下去,直至汇合成为一种完全的冰冷,只觉得自己也一点一点的变的冰冷,仿佛坠入了无比黑暗的深渊中。
蓦然,冷睿却笑了。他平日里极是冷漠,人人畏惧,虽然容颜绝丽,却无人敢多看一眼,生怕惹恼了他。何况是他的笑容,更是绝无看到的机会。
如今一笑,当真是如春花初绽,牡丹半吐,殿诸人只觉得心为之夺,神为之动,一时间,大殿上静悄悄的,恍若无人,突然,当啷一声脆响,这才将众人惊醒。原来有个兵丁为这一笑所惑,竟是失手将刀掉在了地上。冷睿这一笑,虽未曾倾国倾城,也是倾倒了一殿的敌人。但在冷澜看来,这笑却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微笑着,冷睿开口:“二哥深谋远虑,我早就知道,只是没料到居然连一向忠心的老丞相也跟了你,冷睿佩服。”
冷珏同样微笑,“世子错了。澜为人宽容仁爱,聪明睿智,又能查纳雅言,爱护子民,故此才一呼百应,老丞相臣服的是澜弟,大将军忠心的是澜弟,士兵百姓跟的也是篮弟,我只是一个废人,能做些什么呢?”
这时,流岚已经是忍不住了,跨前一步,指向众人骂道:“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狼子野心,还如此的大言不惭?朱槿,你是当朝丞相,居然也与他们同流合污,真是枉为人臣。”
老丞相朱槿沉声说道,“我是愧对先帝,但是我决非为私心而为,我为的正是江山社稷,我对的起的是黎民百姓。世子,你虽聪明绝顶,为人却是太过任性自负,待人待事全凭一时之喜怒,从不考虑后果,又不肯听人劝阻,为人可以说是小错,治国却是大忌。如今国家本就内忧外患,你若继位,国亡无日矣。我等忠心事国,岂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江山毁在你的手里?故此我才听了二王爷之劝,决心要改立新君,就算是将来背上叛逆之名,老臣也无怨无悔。老臣之心,日月可鉴。”语毕,已是哽咽不能言了。
仍然微笑着,冷睿看向冷澜:“三哥真是帝王之才,深藏不露,后发制人。冷睿自愧不如。只是这么多年来我都不知道三哥的心事,真是委屈三哥了,如今这个位子让给三哥坐,也算是我个三哥陪个不是。今日之事,冷睿认了。”
说完,冷睿转身走到桌前,取笔挥毫,转眼已经写完诏书。又吩咐道:“飞虹,取国玺来。”
一声声的三哥,就象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在凌迟着冷澜的心。冷睿从来也不这么叫他,他总是叫他“澜”,轻柔的,娇嗔的,兴奋的,喜悦的........今后,怕是再也听不到了吧。
飞虹默默的取出国玺,递给冷睿。
冷睿接过,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在冷澜面前站定。慢慢的递过诏书和国玺。
冷澜不言、不动,只是默默的注视着冷睿。仿佛要把这容颜永远的刻在心中似的。
“澜,”冷珏叫了他一声。
冷澜缓缓抬手,接过,只觉得重若千钧。
冷睿敛住笑容,退后,跪地一拜,朗声说道:“恭祝陛下登基。”随即起身,走出大殿。
冷澜如遭雷殛。
骄傲如许的睿啊,从不向人屈膝的,即使是在父皇面前,也从未跪过。今日这一跪,今后千山万水,他们之间就只有仇恨,再无其他了。
看着飞虹和流岚护卫着他向外走去,冷澜只愿自己也能如同他们一样、如同以前一样守护在睿身旁。可是,不能了,再也不能了。他知道,在刚刚他走入大殿,站在睿的对面的时候,就已经永远的,永远的失去了这个资格。
冷睿渐行渐远,渐远渐行。冷澜只想不顾一切的大喊,我不要做这个皇帝;只想不顾一切的追出去,追逐睿到天涯海角。可是,不能啊,看着冷珏神采飞扬的脸和充满着喜悦的眼睛,他不能开口,看着冷珏那双再也不能站立的双腿,他不能动。
冷澜呆立殿中,恍惚中听见冷珏的声音说道:“易将军,送世子回去,请世子安静休养,别让人擅自打扰。”而下来发生的事情,他已经毫无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