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银尘盯着手机，十分愤怒。身边一份刚开袋的麻辣烫，散发着肉食的“馥郁”香气。
他今天的心情已经够不好的了，想进课题组却被导师拒绝，理由是他不善沟通，缺乏团队合作能力……本来就食欲缺缺，叫的外卖竟然还装错了包！他紧皱着眉，把那份装着各种肉类的外卖推远了点，感觉光是闻着就腻得快要饱了。
他想起自己打客服电话，接线员却非常不走心地对他说，和他拿反的那位顾客也在这栋楼里，要他们自行交换一下。被没吃早饭的饥饿感驱使着，银尘压抑着火气，拨通了客服给他的号码。
“喂？您好？”银尘微微愣了一下，接电话的是一个非常温柔动人的男声，就这么短短的三个字，都能说出让人如沐春风的效果。他满心的烦躁稍稍散去一点，一边疑惑这该不会是播音主持系的吧，一边连忙把前因后果又解释一遍，却听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试探道，“啊，拿错了……其实也没什么的，要不就这么吃吧？”
银尘的不满立刻又“嗖”一下窜了上来，冷冰冰地说，“我不吃肉类。”
“……”男声无奈地一声轻叹，道，“同学，真不好意思，我已经吃了啊。”
银尘:“……”
只听他又解释说，“这外卖是朋友帮我定的，我以为是他跟我开玩笑呢，也没多想。我再帮你叫一份行吗？”
现在再叫一份，上课之前还能吃到了吗？银尘没有回话，他胃饿得隐隐疼痛，心情后知后觉地郁闷到了极点，低声说，“不用了，打扰你了。”
他正要挂电话，就听那人颇歉疚地叫住他道，“哎同学，要不你尝一口吧？肥牛卷很好吃的。”
银尘:“……”不朝他发火还给他脸了是吧！？
“我不喜欢膻味重的东西。”他一字一句地说。
“那……五花肉？”
“不吃肥的。”
“小鸡腿呢？鸡肉味道够清淡吧？”
“……”
这人废话怎么这么多！
银尘倒是对鸡腿没什么意见，然而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当下把那份外卖一系，就打算直接扔掉，拼着挨饿也要高贵冷艳地发个脾气。他正在心里决定了要给这商家一个差评，然后拉进黑名单里，就听那人竟然还没放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同学你爱吃鹌鹑蛋吗？我特意让他加了不少，你凑合吃点？”
银尘:“……”他悄悄咽了咽口水，犹豫再三，终于没忍住又打开了袋子，往下面一翻——
一碗底的鹌鹑蛋，白嫩乖巧地躺在汤水里。
电话那边还在劝他，“还有腐竹，浸足了汤汁味道很好的，口感又嫩又滑——”
……
半小时后，当外出觅食的格兰仕回到教学楼，忍不住大吃一惊，“银尘你是转性了吗？今天胃口怎么这么好，全吃完了？？”
银尘优雅地用纸巾擦擦嘴角，不想理他。

二
银尘正在和他新买的电话卡艰难地斗争。他把那小小的一片按进卡槽里，小心翼翼地往机身里推，半途又走偏，不得不抽出来重复以上动作……几个来回之后，旁观的格兰仕都替他累，忍不住问道，“你没事换卡干嘛？”
“我那张卡流量不够了。”银尘一边紧盯着这“磨人的小妖精”，一边睁眼说瞎话。
事件的真实起因其实要追溯到三天前，他打了一通电话要回送错的外卖，奈何中间过程跌宕起伏，最后竟然以他没忍住吃掉了一份全是荤菜的麻辣烫为结局。本来就已经够蠢的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事竟然还能有续集——
T大化院有一位大名鼎鼎的老师在不久前回国了，怀揣着科研梦想的银尘满怀忐忑多方打听，终于要到了该老师的联系方式，想和他一诉自己进组做实验的强烈愿望。然后他惊喜地发现，这电话号码他刚刚打过……
这种概率堪比彩票中奖的事都能被他碰上，银尘觉得他和这老师说不定真是三生修来的缘……但是前提是他得偷偷把这事儿觅下来——这种他深更半夜想一想都忍不住捂脸的黑历史，还是不要给他未来的导师知道了。
于是他当天就去买了个新卡，还自我安慰地想:五十块换他在导师心目中的学术型形象，不亏。
而且他也并不是一无所获。银尘终于把卡成功推进了手机，长出了一口气——起码他现在知道了，这位导师虽然逗逼又话痨吧……但是平易近人啊。
“我出去打个电话。”银尘朝格兰仕摆了摆手，走出寝室。他表面上云淡风轻的，心里却已经紧张地揪成了一团……于是深呼吸两口，又默默过了一遍腹稿，才手指颤抖地按下了拨打键——
没关系的，反正又不是没被拒过。银尘默默地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最重要的是，他得把声音压低点，别再被认出来了……
“喂？您好？”他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说。
“喂，是吉尔伽美什导师吗？我是化学系一名大三的学生……”

三
银尘在实验室外又好奇又紧张地转来转去。
他是被吉尔伽美什叫来面试的，昨天那一通电话出乎意料地成功，他觉得可能是跟他听着这位导师的声音，脑子里就止不住地回放肥牛卷、五花肉和小鸡腿有关……比起之前的如履薄冰，他甚至和电话那边放松地侃了一会儿寝室生活。短短五分钟的时间里，银尘对这位老师的好感翻了一番——他确实是对得起T大最年轻博导的头衔，谈论学术的时候态度严谨，条理清晰，最后和他聊起天来的时候倒是很回归本性。银尘自己不善言谈，所以特别中意这种愿意主动和你唠嗑的、“温柔”“风趣”的老师。礼貌告别之后，他心里一块沉甸甸的大石放下了一半，另一半则是担心对方看不上他……
眼看离约见时间还有一刻钟，银尘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去洗手间洗个脸冷静一下。回来时却发现实验室的门打开了，他惊讶了一瞬，又记起老师提过是在做实验之前抽空见自己，想来现在屋里的就是他的正牌学生了。他还是第一次进导师实验室，忍不住有点好奇，便探了头想张望一眼，却隔空撞上一双湛蓝的眼睛。
只见实验台前站了一个颀长的身影，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白大褂仔细熨烫过，灿金的长卷发用根丝带随便束起来。男人颇惊奇地看着他，羽毛般浓密的眼睫眨了眨，在他苍白的手指间，青绿色的试剂浅浅地闪着光。
银尘蓦地一慌，年轻男人的剪影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在他心里晕开一点奇妙的滋味——倒不是一见钟情什么的，而是他那样优雅而从容的姿态，正是自己理想中的青年科学家的样子。他赶紧走出来，乖乖叫道，“学长好，我是来找吉尔伽美什导师面试的……”
男人似乎怔了一下，突然笑了。他生得俊美，笑容更是像午后温柔的阳光，颜色寒冷的眸子都笼上了一层融融的暖意，银尘看呆了一瞬，脸颊竟然微微发热，却听那人优美好听地问，“你是叫银尘吗？”
……这声音好像，有点熟悉。
银尘:“……”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银尘冷漠着一张脸，一鞠躬，“导师好。”
“哎……你怎么认出我的啊？”吉尔伽美什听上去竟然很遗憾，他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嘴角的一丝笑意却出卖了他，“我刚想逗逗你来着。”
……嗯，果然还是那个建议他吃肥牛卷五花肉小鸡腿的魂淡。
毕竟是自己理亏，银尘心里的偶像形象再怎么幻灭，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我记得您的声音，只是没想到您会来这么早……”
“是吧，现在当老师也不轻松啊。”吉尔伽美什大大方方地夸了自己一句，又拖出两个凳子来，“喏，坐吧，虽然不太正规……在正式面试之前，说真的，”他微微凑近了银尘，很困惑似的，压低了嗓音问道，“我长得真有那么年轻吗？”
银尘望了望男人含笑的面容，诚实道，“…其实没有，只是您打扮得很年轻。”
吉尔伽美什:“……”
“真不会聊天，”吉尔伽美什挑了挑眉毛，道，“我的实验室不收不会聊天的学生。”
银尘:“……？？？”

四
吉尔伽美什当然是开玩笑的。随后的面试很顺利，虽然他谈起正事来的确要较其他老师严格，但银尘面对着这么一身开屏孔雀似的打扮，实在是生不起来什么紧张感。对答几句之后，吉尔伽美什就利落地一拍板，“行，你以后就来我这吧。”
银尘没想到这老师还是个这么雷厉风行的人，居然当场就拿到了面试结果，激动得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就听吉尔伽美什又说，“你把qq留一下，我晚上传些文献给你。”当下连连点头表决心说，“好的，我一定认真研读。”
吉尔伽美什随手从笔记本上撕了一张纸给他，托腮微笑道，“不用这么激动，你应该看不太懂。”
银尘:“……”
他还没来得及问看不懂怎么办，吉尔伽美什就站起了身，往外望了一眼，十分洒脱地一挥手，“都进来吧，来跟你们的学弟打声招呼。”当下，外面陆陆续续走进来五六个人，纷纷笑眯眯地冲银尘点了点头，吉尔伽美什扫视了一圈，说，“嗯……东赫，就由你来带银尘吧。别欺负人家啊，本科生可是咱们学院的花骨朵儿。”
“……”这话说的，跟幼儿园老师似的。
银尘看了看他未来要朝夕相处的东赫学长，青年面色严肃，看起来不像个爱说话的人，他应下之后转过身，十分有礼貌地朝自己笑了笑。
……
傍晚时分，银尘正闲闲地玩着水果忍者，马上就要破最高记录了，手机顶端突然弹出来一个提示框:有人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只西瓜嚣张地掉了下去。
银尘:“……”
他愤怒地打开了qq，打算给腾讯客服好好投诉一下这个不人性的提示方式，看到那申请人的昵称叫“洗猫真难”，头像中一只白毛蓝眼的小猫正睁大了眼睛卖萌。
这谁啊！？推销猫粮的吗？银尘果断地一点拒绝，然后眼睛往备注上一扫:
我是吉尔伽美什
……等等等等等等！他手忙脚乱地往旁边一划，好歹没有真的拒掉他导师的好友申请，连忙又点上了同意，才欲哭无泪地长出了一口气——你一个大名鼎鼎的T大博导，起个正经点的网名不行吗！啊？
他一边在心里吐槽着，一边乖巧地在对话框里敲了三个字，“老师好”。
“滴”地一下，吉尔伽美什回了他一长串的文献名单。
“……谢谢老师，”银尘被这书单震惊了，感觉自己能一直看到下半辈子，又羞愧于自己孤陋寡闻，对科研知之不深，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师，如果我看不懂，可以去问学长吗？”
屏幕上静了一瞬。
【洗猫真难】:干嘛问学长？
【洗猫真难】:这么不想和我说话啊？[托腮/]
银尘:“……”我不是我没有！导师你听我解释！
他连忙斟酌字句，敲下“我是觉得您平时比较忙……”还没输完，就看屏幕里又跳出一条消息，
【洗猫真难】:逗你玩儿呢
…银尘很想顺着网线爬过去，欺师灭祖。
【洗猫真难】:有什么不懂问我就行 你学长学姐其实也是一知半解的，答不出来多尴尬
【尘埃落定】:好的，麻烦老师了
【尘埃落地】:我听说进实验室之后，一边做一边学就行，是吗？我本科课程没有学完，实验室经历也有限，实践起来会有什么困难吗？
银尘一边默默心疼了一下他被嫌弃的学长学姐们，一边有点忐忑地等待着。简历这种东西嘛，向来都是扬长避短的，但是已经进了组之后，有些东西就无所遁形，与其到时候尴尬，还不如现在说说清楚。希望吉尔伽美什不要觉得收到了假货……
【洗猫真难】:你会刷试管吗？
银尘:……？？？
【尘埃落定】:……会
【洗猫真难】:那就没困难了[摊手/]
“……”
银尘连忙抓住这个话题问下去，唠了半小时之后，他总算搞明白了自己的定位:打杂的。平时就观摩一下，刷刷试管、看着点火、碾个粉末……这种叫传达室老大爷来都会干的事。等熟悉了流程之后，才有可能真的上手研究。
他暗自琢磨了一下，觉得这样也不错。起码比两眼一抹黑地上手，然后搞坏了几百万的仪器要好……吉尔伽美什今天好像心情不错，还顺手指导了他一下阅读顺序，银尘意犹未尽地理了理收获，这才注意到时间，连忙又敲字说，
【尘埃落地】:实在太麻烦您了，您还要忙吧？
【洗猫真难】:手边是有篇文章 不过没事，我今天不写了
不会是因为他吧……银尘又感动又不安，刚想郑重地谢谢他的导师——他现在觉得自己真是很幸运，遇见了一个这么“亲民”的“传奇人物”，就看手机又亮了一下，吉尔伽美什慢悠悠地把话补完了，
【洗猫真难】:我家猫趴在我键盘上了
银尘:“……”你就不能让我对你有一分钟的崇敬吗！？

五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平静。银尘素日闲静少言，又勤勉听话，不是个会惹人生厌的性格；而那位东赫学长虽然也信奉动手不动口的那一套，倒也意外的温和。银尘慢慢地上了手，才发现吉尔伽美什导师真是很忙的，不经常在他们面前出没。他有什么不理解的，便只是在qq上询问导师两句，也没有再长篇大论地唠过磕。有时候，银尘看着吉尔伽美什风云变幻的说说——时而是“向猫祖宗低头”，时而是“日常想隐居”，底下总有一堆学生叽叽喳喳地和他们“紧跟时代浪潮”的导师开玩笑，可谓是一派的其乐融融——他会隐隐地羡慕。他自己总是十分的话只说三分，对谁都是客气而疏离的，很多时候，想要亲近某个人的意愿都被这冷淡的脸色藏了起来，于是那个人就自然而可悲地、和他越来越疏远了。
那一天是平安夜，天气已经很寒冷了。银尘一边往手心呵气，一边围着实验台打转。像往年一样，他的平安夜并没有安排，而他的室友格兰仕，作为本地人，也一如既往地去和家人团聚了。那边东赫学长的实验也进入了最后阶段，银尘帮着他完成收尾工作，心里也并不急——他作业都写得差不多了，回寝大概也是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看书。实验室的门却突然被推开，吉尔伽美什走进来，往桌边一凑，问，“进展怎么样了？”
银尘好久没见他了，忍不住多瞟了两眼。吉尔伽美什的头发好像又长了一点，可能是为了配合圣诞的主题，今天换了个蓝缎带挽着。他手臂上搭着一件深灰色的羊毛大衣，身上穿着米白的宽松毛衣，大开的领口中翻出宝蓝色的衬衫领子。这一身打扮让银尘觉得他是来走T台的……却被吉尔伽美什轻轻敲了一下手背，“小朋友，想什么呢？已经要蒸干了。”
银尘大惊，连忙就要把蒸发皿拿下来，吉尔伽美什却在旁边喊他，“哎，手套呢？不能直接上手！”好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他总算在导师的帮助下把产物救了下来，银尘自知犯了错，惴惴地道歉说，“对不起，是我分心了……”
他本以为怎么也得挨两句骂，吉尔伽美什也确实责备道，“你啊，凡事得会分轻重。这实验要是失败了，大不了重做一次。你再把自己的手烫坏了，这大过节的，哪有医生给你看啊？”
他的手被吉尔伽美什攥着，放在凉水里降温。指尖被烫到的地方晕开丝丝的冷意，被握住的手掌却是暖的。
银尘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默默地脸红了。

有吉尔伽美什亲自上手帮做，之后的事情就非常顺利了，他从东赫那儿接过实验数据记录，顺手敲敲笔杆帮他们算完了。还在旁边冷却自己的银尘偷偷瞄了瞄他的侧脸，男人认真起来的神态非常有魅力，薄薄的嘴唇抿着，低垂的睫毛微微掩住他漂亮的眼睛。银尘忍不住想，也许有的人真是生来的天之骄子吧……却听“天之骄子”下一秒就开了口，微笑道，“晚上有安排吗？一会儿结束之后，和我吃个饭去啊？”
平安夜和学生吃饭，这好像有点不对吧……银尘惊讶地看了吉尔伽美什一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这位日常花枝招展的导师竟然还是单身狗？他下意识地想说这多不好意思啊，不麻烦导师了……然而他的东赫学长语气非常自然地应道，“行，我没什么事。”
银尘:“……”学长都说去了，自己再推脱有事，显得好矫情啊。
他便顺着学长说，“我也没事。”又心想，这是吉尔伽美什定的传统吗？
屋里突然沉默了。银尘茫然地站在那，东赫转头瞟了他一眼，没吱声，吉尔伽美什眨眨眼睛，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道，“好啊，你也来。”
银尘被笑得毛骨悚然的，之前男人每次耍他大概都是这个表情……他傻傻地和吉尔伽美什对视了一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哪有陷阱，就被揉了一把头发，“别傻站着了，快收拾一下，去晚了就没座了。”
——这什么习惯啊？揉猫呢？？
他随着吉尔伽美什和东赫走出实验室，男人一边在包里翻钥匙，一边问，“你们都爱吃什么？”
“随便，我不挑。”东赫平静道。
银尘:“……”但是我挑啊！
“嗯……那火锅成吗？繁荣商圈新开了一家，我还没去试过呢。”
银尘心道，敢情你能去试的餐厅都去过？大学教授有这么闲的吗？不过他对火锅倒是没什么意见，涮茼蒿味道还是不错的……

没车 就是度娘吞我贴，才不不得不放图的

六
银尘一路上都有点战战兢兢的，总感觉这车的地毯上贴着张“一脚五块”的标签，便只老实地缩进羊毛坐垫里。车里弥漫着一股很清新的香水味道，像是吉尔伽美什身上醇厚的橡木香，音响里放着舒缓的欧美民谣，银尘安静地对着窗口发了会呆，不知不觉就有点迷糊。直到车身小幅度地震了一下，他茫然地揉了揉眼睛，听吉尔伽美什好笑地说，“起床了，你该迟到了。”
银尘:“……”幸好他没有睡觉流口水的习惯。
他颇为羞惭地从车上下来，东赫已经走出几步了，吉尔伽美什停好车，亲昵地一搭他的肩膀，道，“刚睡醒，冷吗？我围巾给你？”
银尘望了望黑白方格间小小的lv的logo，很有骨气地拒绝了。
东赫在前边领路，吉尔伽美什说“不用管他，看他能走到哪去”于是他们不急不缓地跟在后头，积雪上踩出的两排脚印，在橘黄的路灯下闪着光。年轻的导师又问，“你是哪里的人啊？平常吃辣吗？”
银尘说了个小城市的名字。他不爱吃特别刺激的食物，对辣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就听吉尔伽美什很会说话地夸了一句，“那里不错啊，山清水秀的，也安静。咱们实验室好几个c市那边的，我平时和他们出去，只能点鸳鸯锅。”
“导师也不吃辣吗？”
“我倒是挺喜欢的，但是我这都奔三了，吃辣对皮肤不好啊。”
银尘:“……”你平时是不是还在家敷面膜美白啊！？
“你们现在年轻任性，再在实验室被熏个十年就懂了，真心毁容。”吉尔伽美什拍拍他的肩膀，一脸的往事不堪回首，“我当时写博士毕业论文的时候，答完辩顶着两个黑眼圈去吃饭，路上就有十四五的小孩儿喊了我一声叔。”
银尘没忍住笑了一下。想起自己见到他的第一眼竟然喊的学长，越发地怀疑自己视力有问题。他想一想自己以前听说的科研魔咒，由于心情放松，也没多想，脱口便问，“听说做化学实验容易脱发，是真的吗？”
“……”吉尔伽美什眨了眨眼睛，无辜又委屈地看着他。
银尘:“…我那个，就是好奇。不是说您的发际线怎么样……”
吉尔伽美什一挑眉，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脱啊，怎么不脱。你听过童话故事莴苣姑娘吗？”银尘懵逼地点点头，却见他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压低了嗓音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在学化学之前，我的头发就跟她一般多，平时洗头发要用游泳池那么大的浴缸……”
银尘一脸冷漠地看着他胡说八道。
正闹着，前面东赫在一家餐馆前停下了，等着这俩幼稚鬼赶上来。迎着学长平静的目光，银尘莫名地别扭了一下，跟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似的……吉尔伽美什倒是很惊讶似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在哪儿的？”东赫答，“你平时爱去的不就这种地方吗？而且每回都找不着，还得我领路……”
“那是手机导航有问题，怪我咯？”……
银尘听着吉尔伽美什跟东赫言语间显露出的熟稔，那点别扭更重了。他眼神飘忽地瞅了瞅店铺里面，好像看到了油画和植物？
这真是火锅店吗？？他预感到自己跟导师AA的计划泡汤了……

七【本章食物来源参考壹火锅会所】
银尘随着吉尔伽美什走进店里，首先就被那浮夸的、贯穿两层楼的酒柜震了一下。 进入包间后，墙面上的绣品装饰及手绘装饰画更是有种宫廷式的风情。他还在琢磨玻璃杯的奇特工艺的时候，就有笑容温婉的女孩拿着菜谱进来，向他们娓娓地介绍起店里的招牌:“……我们主打的菌菇锅是由炖足了八小时的野山菌汤做汤底的，端上来之后可以直接饮用，帮助暖胃消化。还有与其相配的涮品推荐，能够让您吃得最健康最均衡……”
吉尔伽美什只朝她笑一笑，非常绅士有礼地拒绝道，“养生就不必了，我只是带两个孩子吃顿便饭，有什么好吃的推荐一下？”他和银尘坐在一侧，接过菜谱后便贴心地往旁边推了推，银尘一边在心里吐槽他对“便饭”的定义，一边打开菜谱，又听女孩说，“店里的极品雪花牛肉很受客人欢迎，只选用牛的外脊和上脑部分，入口柔嫩丰腴；四宝丸也是特色，猪肉丸选用的是金华乌猪种，其余的乌墨鱼丸、鲜鱼丸、鲜虾丸也都经历了上百次的手工捶打……还有醉毛蟹……野山菌拼盘……”
她每报出一样菜名来，银尘便在菜谱上找对应的价格，刚开始还反复地受惊吓，到后来直接麻木了，只见吉尔伽美什托着下巴道，“嗯，还挺贵的……”
——原来你还知道贵啊！？银尘差点想拽着他的领子咆哮了。
“你们都吃丸子吗？”吉尔伽美什翻了两页，放下菜谱问道。银尘闻言连连摇头，东赫十分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于是这位大爷干脆地拍了板，“那就这样，你刚刚说的那些，雪花牛肉点两份，四宝丸不要，其他的各来一份尝尝。”
银尘:“……”很好，他一个月的生活费直接进去了。
“你们自己再挑挑？”吉尔伽美什说着，把菜谱递过去，银尘惊恐地看着东赫随意点了份388元的象拔蚌，而且还在往后翻，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太好……于是小声道，“我就不用了，爱吃的基本上拼盘里都有了……”
吉尔伽美什略一扬眉，银尘也觉得自己很没出息，然而这种地方实在不是他一个市井小民能消费得起的，只好低下头假装观察茶水，故意躲他的目光。谁知吉尔伽美什很没自知之明地挪了挪椅子，硬是亲昵地凑过来，要和他一起研究菜谱，一边翻一边时不时地问他吃不吃山药啊吃不吃宽粉啊……银尘也不知道到底是他想吃还只是问自己，偶一犹豫，还真被他读心术似的挑出了几样喜欢的。服务生笑吟吟地把菜单收走时，银尘特别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吉尔伽美什的衣袖，“后几个真的没必要点的……这家东西太贵了……”
吉尔伽美什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竟然没忍住乐了，抬手就要揉他脑袋。银尘连忙侧身一躲，什么尴尬都被忘到了九霄云外去，吉尔伽美什笑着对东赫说，“你回去给他们传达传达，看看你们学弟是怎么办事的。一个两个的，天天就想着蹭我饭吃。”又安慰银尘道，“别瞎想，这家店的评分很高，我本来就哪个都想尝尝。要是不拖着你们来，我哪能吃得了啊？反而浪费了。”
他像是也怕银尘介怀似的，斟了杯茶，挑起了一个轻松的话题，“说起点菜，我想起来一件好玩儿的事。几个月以前了吧，我刚刚返校，每天都挺忙的，就托你们鬼山老师顺便帮我带了一份麻辣烫，谁知道送过来是全素的，我还以为他跟我闹呢。”
“……”这剧情有点熟悉。
“结果后来有个学生给我打电话说，外卖送错了。本来他花了一份纯素的钱赚了不少肉类，不应该是好事儿吗？一听到我说吃了之后，一下变得可委屈了。我心想这不行啊，回头再传出去，T大教授抢学生外卖吃……还费口舌劝了他半天。”吉尔伽美什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没注意到银尘奇怪的表情，若有所思地说，“现在小孩儿品味都这么奇怪吗？吃的比我都养生。”
银尘似乎抓住了一丝希望，不惜自黑也要把自己往外择，“说不定不是学生呢。”
“够呛，声音可嫩了……哎别说，”吉尔伽美什不怀好意地打量他两眼，逗他道，“听着还和你挺像的。”
银尘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咳了个半死不活。
——嫩你个头啊！？他心虚地拍了拍胸口，还好他手机音效辣鸡，传过去有失真……
…………
两小时之后，银尘抱着两只玩偶熊，和东赫一起站在商场门前，等吉尔伽美什开车过来。
虽然那顿火锅有三个人分担，菜量也是不少了，服务员还贴心地赠送了甜品。一顿过后，他们在商场里乱逛消食，吉尔伽美什就特别“童心未泯”地发现了一个抓娃娃机。银尘刚蹭完他导师的饭，自觉这么把他晾在那不太好……于是硬着头皮玩了两把，生平第一次还真的抓上来一只。之后吉尔伽美什又以“自由（他家猫）特别喜欢布偶——尤其喜欢撕布偶”为由，把自己抓到的那只也塞给了他。银尘包里装满了书，当时扔在了吉尔伽美什车上，只好傻傻地抱着它们走了一路，感觉自己是出来过六一的。
旁边东赫拿出手机在玩，银尘和两只圣诞小熊大眼瞪小眼，伸出手戳戳他们的鼻子，觉得气氛有点僵硬。于是他想了想，没话找话道，“学长，大学教授很赚钱吗？”
东赫没抬头，一边打字一边说，“不会。大学教员死工资是很少的，但做项目会有补贴。”
“那吉尔伽美什导师——”
“他是家里有钱，住的房子都是现成的。甲壳虫车是他自己买

“他是家里有钱，住的房子都是现成的。甲壳虫车是他自己买的，阿斯顿马丁是爸妈送的。”
其实银尘也不太意外这种回答，要是当个博导就能开得起阿斯顿马丁，教师也不会被认为是清苦的职业了。他一边想着“看不出来啊，东赫这种看上去严肃正经的人竟然知道这么多八卦”，一边干巴巴地捧了他一句，“学长和导师关系很好吧？”
“……”空气突然凝固了。
东赫半晌没说话，他终于抬起头来看了银尘一眼，目光之复杂让银尘一怔，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往上涌。银尘一边惊悸地想“不会吧，难不成真的……”一边又忍不住忐忑自己是不是问得过分了。却见东赫推一推眼镜，淡淡道，“吉尔伽美什是我表哥。”
“……啊？”
银尘愣愣地看着他。刹那间，各种想不通的细节在他的脑海里轮番炸了个五光十色，时而是吉尔伽美什对东赫自然而然的亲密，时而是东赫理直气壮地点了那么昂贵的食物，时而是他们莫名和谐的斗嘴……是啊，平安夜请学生吃饭确实有点奇怪，所以吉尔伽美什从头到尾，其实都只是想请自己弟弟而已……
东赫可能是看他的表情太崩溃了，好心地安慰道，“不是说一表三千里吗？我们小时候也不是很熟。我跟他的普通学生差别不大……”然而（厚颜无耻地蹭了一顿饭的）银尘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现在正在满地找井盖，打算跳进去摔死自己算了。

八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一次乌龙过后，银尘和吉尔伽美什慢慢熟起来了。那一顿天价的火锅是消化了不假，一对儿圣诞小熊还趴在银尘的书架上，每天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监督他学习呢。银尘再翻说说的时候会矜持地给他的导师点个赞，赶上哪天吉尔伽美什比较闲，就随口和他唠两句，有时候气氛好了，银尘还会主动转发微博的猫片跟他一起吸。等他放下手机时，两只小熊就那么无辜地盯着他看，银尘会有一点点羞恼的心虚，一会儿把它们转过来，一会儿又转过去，一会儿嫌它们挨得太近了，一会儿又觉得离太远了彼此很冷淡。他就带着这样幽微而不可言明的心思过了一周多，眼看着期末考试就要来了，紧张的气氛席卷了全院，银尘又要复习又要实验，每天都团团转的，倒把这点蠢蠢欲动的想法压下去了。
那天他随便啃了两口午饭，便扛着满载课本的大书包从图书馆一口气冲到了实验室。他气喘吁吁地一推门，东赫竟然不在，整个实验室里只有一个吉尔伽美什靠在窗边玩手机，一双长腿很好看地交叠着，冬天难得的金色阳光懒洋洋地洒在他的发梢上。他一抬头，好像有点惊讶似的，嘴角挑起一丝有趣的笑意，“壮士，有话好好说——你背上那是个炸药包吗？”
银尘没理会他的调侃，照例乖乖叫了一声“导师好”，又把包放下喘匀了气，才环视一圈问道，“东赫学长还没到吗？”
“他临时有点事儿，没法推，恐怕得晚一会了，”吉尔伽美什用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漫不经心地说，“他托我向你表达诚挚的歉意。”
“啊……没关系。”银尘下意识地答道，他傻傻地在原地杵了半天，吉尔伽美什招呼他“坐啊”，但是他又被那点悄悄冒出芽来的小心思支使着，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往吉尔伽美什身边凑了凑，“您在玩游戏吗？”
于是手机屏幕侧过来给他看了看，很好，“宾果消消乐”。
……银尘发觉他这位导师没有一次脑回路是跟正常人一样的，哪怕你打个王者荣耀呢！？
他很气地拒绝了吉尔伽美什一起玩的邀请，搬了个凳子在旁边看书。这一章他已经钻研了一整天了，还是半知不解的，他又素有社交恐惧症，唯一一个和他相熟的格兰仕是肯定指望不上的，只好自己咬着笔杆苦兮兮地研究。他尝试着做了两道习题，果然不出所料，答案完全对不上，于是很烦躁地拽一拽头发，只能又翻回前面和例题死磕……吉尔伽美什却放下了手机，俯身过来问，“干嘛呢？有什么过不去的也不能拿头发撒气啊。”
银尘因为担心他这一科的考试成绩，情绪明显有点低落，只往旁边让一让，翻回到封面给他看，“物理化学。我这一门学得不好。”
“啊，这科确实难，我当时也挺讨厌它的……可能是因为那老师总爱点我起来回答问题，而且永远管我叫‘那位正在睡觉的金色头发的同学’……”吉尔伽美什随口说了个笑话逗他，“后来我们考完试，在走廊里又遇见他，他还喜气洋洋地叫住我，‘你猜你考了多少分？……哎，你应该就是吉尔伽美什吧？’……提问我一学期，愣是不知道我名字。”
银尘发现自己最近总能被这种冷笑话逗乐，当下也郁闷不下去了，好奇地顺着他的话问，“那您最后到底考了多少啊？”
“这我哪能记得了，反正都九十来分呗。这帮老师挑错都上瘾，每个人都要跟我炫耀一遍‘你知不知道你单位没写呀’、‘哎你公式怎么不写推导过程呢’、‘扣你分的时候我可不忍心了’……”吉尔伽美什无奈地揉揉眉心，“如果他们说话的时候能把笑容收一收，我还真信了。”
银尘:“……”他想把吉尔伽美什的脑袋按进后面的制冰机里。
然而男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随意往后翻了翻，道，“你什么地方不会啊？***，我帮你算算。”

九
吉尔伽美什说到做到，当下就搬了小凳坐过来，和他一起研究。他们靠得足够近了，银尘甚至能感觉到他微微温热的皮肤温度，那点“仇学霸”的小民心理瞬间被蒸了个烟消云散，小半边耳朵都不由得红了。他悄悄抬起眼睛瞄吉尔伽美什的侧脸，睫毛、鼻梁、嘴唇……每一根线条都是让人移不开眼的优美好看。他正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像个变态，右手突然被碰了碰，当即吓得“嗖”一下抽回了手，惊慌失措地看向他的导师，“怎……么了？”
“答案有吗？”吉尔伽美什单手支着下巴，眼睛还落在题目上，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反应。银尘松了一口气，又莫名其妙地有点失落，翻起答案来都慌里慌张的，连题号都看错了。好不容易翻到那页，吉尔伽美什把两个一对，涟起笑意的眼睛美得像一捧湖光，“这都被我蒙对了？”
“来来来，我教你怎么蒙啊，”吉尔伽美什十分乐于助人地拉过刚刚躲得老远的银尘，传授起他学生时代霸榜的经验来，“你得想想这题是想考你什么，像这一章吧，重点是卡诺热机，所以最终要用的公式肯定是这几个之一……”
银尘刚开始还认认真真地听着，然而越听越沉默，待吉尔伽美什讲完他独创的倒推法，他忍不住小心地问道，“那个……这题有人类能做的方法吗？”
吉尔伽美什:“……”
“你要求还挺多。”他怪委屈地说。
【未完】

暂时放到这儿 之后的我慢慢写之后可能有车 也有一丢丢虐……反正总体是个无脑的爱情童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