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作为信息与知识传播媒介的社会功能
作为一种永恒性的景观,碑当然不像纸张这样的通用书写材料具有携带上的便利性,但碑依然具有重要的信息与知识传播功能。碑的刻立、废弃、重镌本身就传递出不同的政治讯息,唐宪宗平定淮西,特别选择利用吴少诚德政碑的旧石改刻平淮西碑,通过对碑铭这一永久性景观的重新定义,重塑唐廷在当地的政治权威。另据宋人庞元英《文昌杂录》记载:“余昔年随侍至定武,见总管厅有唐段文昌撰平淮西碑石。”则唐廷似曾于多地立平淮西碑,其所欲传递的政治讯号则不言而喻,定武军即唐代定州,义武节度使恰是河北藩镇中对唐廷较为恭顺者。类似的例子亦见于后世,清乾隆平定准噶尔、回部后,不但将告成碑立于太学,更下诏于省、府、州、县各级文庙中复制此碑,以达成向一般吏民宣扬宏业的目的(朱玉麒《从告于庙社到告成太学:清代西北边疆平定的礼仪重建》,《高田时雄教授退休纪念东方学研究论集》,临川书店,2014年)。
另一方面,碑文可以通过拓本、抄写等手段化身为通用的书写材料,扩大自己的传播范围与效力。如玄宗曾将华岳庙碑的拓本张架立于洛阳应天门,供文武百官观览。太宗亲自撰书的魏征神道碑,“刻毕,停于将作北门,公卿士庶竞以模写,车马填噎,日有数千”,于是碑从“固定的景观”变成“流动的文本”。敦煌文献中《敕河西节度兵部尚书张公(淮深)德政之碑》钞本则于正文之中多用双行小字笺释典故与史事,这一详注古典与今典的钞本或是向归义军中文化程度不高的节将士卒宣讲碑文所用,而敦煌儿童习字也有以《张淮深德政碑》《史大奈碑》为素材者,可见这类文本传播于各个阶层。如果说碑的兴废及碑文的流布在当时是窥测政治气候移易的风向标,那么对于后世而言,长存于地面的碑碣则成为重要的知识资源。如中唐张建章为人好学,“经太宗征辽碑,半在水中。建章则以帛苞麦屑置于水中,摸而读之,不失一字,其笃学也如此”。宋以降金石学兴起后,围绕着访碑、拓碑产生的各种故事及作为礼物流动的拓本等都构成了中国古代知识社会史上的重要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