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定中原是个梦
南宋一些人有个梦,这就是恢复失地,从金人的手里夺回北宋的江山。所以南宋人陆游在临终前写诗曰:“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其实,他说的这些都不过是个梦而已。
人是有梦的动物,分为大梦、中梦、小梦,陆游的梦是个中梦,大梦是用实际行动北伐金国,出兵跟他们打仗,于是我们见到了南宋的几次北伐。梦这个东西好比气球,气球要不了几天就萎缩了,梦也是很快就惊醒了。陆游如果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可以到军队中去搞调查,问问那些当兵的想不想北伐,想不想收复失地,想不想去戍边,想不想抛家舍业,想不想马革裹尸,调查之后他再写诗不迟。
当宋朝还有北方人的时候,他们是比较能够打仗的,在抗敌的战场上,他们是比较有战斗力的。古人有个说法是:“北敌惟惧边兵,凡闻以南兵替入内地,敌人大喜,故来决胜而回。”长此以往,形成了一个固定思维,跟北人打仗如搏虎,跟南人打仗如搏兔。所以我们见惯了南宋军队的一泻千里,也就是一溃千里。绍兴十年岳家军在河南也是这样“军士应时皆南向,旗靡辙乱,飞望之,口张而不能合。良久曰‘岂非天乎’”人说“撼山易,撼岳家军难”,此时撼岳家军难吗?岳家军不是山崩地裂一般如山倒吗?
在古人这里的地域观念是很强的,北宋时一般不用南人为宰相,他们都看不起南人。打仗也是如此,跟南人打仗有信心,有斗志,心中无畏怯,所以尽管两三万的宋军守长江,也被金军在马家渡一举击溃。南宋人李心传写过文章《渡江后名将皆西北人》,也体现了南宋人的地域意识。有人分析,李心传所列举的19位高级将领,都是西北三路人,他们是北方军事人才的代表人物,展现了北方文化中阳刚的一面。但是在南宋随着南方人不断进入到军队中之后,阳刚之气就渐渐消失了,到了陆游咽气的时候,宋军的战斗力更加不如从前了。那么他想北定中原还能不是梦吗?也显示出秦桧与金议和的高瞻远瞩了。
有江西人孔仲平作诗《南卒》曰:
坐食者南卒,骄与子弟惧。
负甲则俯偻,荷戈不能趋。
嘈然金鼓鸣,气骇失所图。
固无一技良,徒有七尺躯。
这就是对南宋士兵的刻画与讽刺。看起来身体素质很不行,战斗精神也很差,那么军事技能就不用说了。我们见到的是,越是北方的越是能打,金灭辽,蒙古灭金,再灭南宋;至于满洲人灭明也是如此。南宋人抗蒙靠的是山川河流、湖泊水网、坚固城墙、炎热多雨的的自然气候。顺昌之役刘锜靠的就是城防和炎热多雨,否则胜利的天平未必倒向他这一边。
陆秀夫和张世杰以为北人海战不行,就想在厓山海域负隅顽抗,谁知道北人斗志昂扬,将南宋最后的抗金力量一举全歼。所以金国也好,蒙元也好,他们到了南方往往是有掳掠无战斗。指向哪里打到哪里。
南宋高宗说过这样的话:“今诸将子弟,皆耻习弓马,求换文资。十年之后将无人习武。”故高宗深感忧虑。我们看到岳飞的后人习武了吗?抗金了吗?有成为名将了吗?张宪和岳云的后人呢?难道陆游、辛弃疾、朱熹、文天祥这些人不知道大家都“耻习弓马”了吗?如果不知道,他们是假爱国,如果知道,也是假爱国。南宋不到最后关头,真的是没有人想打仗,我战死,你享福是吗?老婆还八成新呢,房地产也都有了,送给别人享用吗?
到了宋孝宗的淳熙年间,国家专门选拔的武进士居然也不从军,当时有人说:“近时文士鄙薄武人过甚,指其僚属无贤不孝,谓之‘从军’”,也就是说,把当兵当成了骂人的词语。就这样的风气,“王师北定中原”能不是梦想吗?而口口声声要北伐的人,就显得很卑鄙无耻了。
当时的金国,可谓是东亚的霸主,是最强的军事力量,虽然没有征服蒙古,但是南宋与西夏是臣服于他们的。清朝有个江苏常州人说:
金有天下之半,五岳居其四,四渎有其三,川岳炳灵,文学之士先后相望,惟时士大夫禀雄浑厚之气,习峻厉严肃之俗,风教固殊,气象亦异。后之人读其遗文,考其体裁,而知北地之坚强,绝胜江南之柔脆。
陆游和文天祥都是读书人,都是文化人,他们感觉不到北人的一些特性吗?他们感觉不到北宋文风转为南宋之后,其气遽沮吗?还有人说,金大定以后,其文雄健,直继北宋诸贤。也就是说,北宋时良好的文气,主要在北方由金朝继承和发扬了。自大定年间以来,日益突出。清代有广东人说:“无论遗山老人(元好问)才力沈雄,超出南宋诸公之上。”清朝人为什么不说辛弃疾和文天祥啊,文天祥在已经没有本事的情况下,只能强调在他这里还有气了,其他真没有什么了。他强调天地间的正气都在他这里,可是正气却帮不了他的忙,倒是在帮北方人的忙。
文天祥是状元出身,特别会说,我们中国人更注重会说的,对于实干家则往往是忽略的,所以秦桧实干,反倒是个坏人。文天祥会说,但是打仗没打胜,议和没议成,逃几次逃不掉,自杀几次死不了,也就是说,是个干不成事的人。所以我们在他这里看到了南宋人的梦的最后归宿。
梦是什么,是南宋人的最后抵抗,也是对付强敌的最后武器。“天地间有正气”,南宋人做完了最后的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