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加顶着一头蓝毛在教皇厅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御用大座上坐着一个幽灵，正在保持着巴尔扎克雕像的姿态，手持一打公文并四十五度看天。
紫头发，绿眼睛，眉分双印，长得和那个城府和克里特迷宫一样深的白羊座一模一样。
这画风实在太美好，他不得不用了五分钟来假装对这种棘手的情况加以思考并提出解决方案。
然后，他摆出“我已经思考过了”的表情毫不客气地说着话，并走上前去将幽灵手中的公文一把夺了回来。
”你要是继续待在那儿，我就把盐罐倒在你身上。“
气氛立刻僵持住了。
幽灵冷冷地看着撒加，撒加冷冷地看着幽灵。
幽灵不急不慢地向撒加飘过来，撒加面不改色地向幽灵走过去。
幽灵猛地站住，绿幽幽的眼睛盯着他，全场气温达到了卡妙的绝对零度乘以二。
撒加翻了个白眼。
幽灵呼地一个瞬移出现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你失忆了吗？“
撒加哗啦一下举起盐罐，一脸冷漠：“那又怎样。”
于是幽灵瞅准了这个机会，在撒加把盐罐放下之前一把将它夺了过来，用一个连富士康的机械臂都自叹弗如的速度和起手式把一满罐和雪一样白的盐倒扣在撒加的头顶。
“……啊啊啊啊啊！”
白色的盐粒像雪片一样飞得漫天都是，穿过幽灵半透明的身体，然后纷纷钻进了撒加飞扬跋扈的发型里。紫发碧眼的幽灵右手拿着倒空的盐罐，居高临下地看着撒加手忙脚乱地抖出那些躲在发丝里出不来的盐粒，嘴角一扬，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迪斯马斯克没告诉过你幽灵根本不怕盐吗？”
“……”
话说回来，教皇撒加确实一点都不怕幽灵，哪怕那个幽灵长着黑撒的脸都一样。如果那个幽灵打算往他头上扣盐的话，他一定会使出银河星爆把那家伙扔回冥河那边。
然而，大前提是幽灵不是白羊座的穆。
不明白？现在让我们从头说起。
如果白羊座穆守宫缺席是从侏罗纪开始的，那么教皇撒加精分的记载可以追溯到地球诞生之初。没错，当上了教皇的双子座撒加，名字是北欧语里传奇的意思，剑眉星目，会打架，会读书，左手拍出引力波，右手举着《君主论》。顾命大臣权倾朝野，智勇双全天妒人恨。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非常擅长搞字面意义上的变脸，用医学术语来说，是个精分。
早上起床，面向太阳，发表演讲：西亚在东，罗马在西，希腊在北，埃及在南。
这是撒加的理想。
然而下面的内容才是现实。
”杂兵亚历山大耶维奇！告诉我我今早有没有裸奔！“
”杂兵齐奥尔科夫斯基！告诉我我今天有没有大叫着‘来单挑啊你个天生四眼’然后问人西藏怎么走！“
没错，撒加无法控制自己的另一个人格，当另一个人格占据身体时，他也无法知道那个家伙用他的身体干过什么。他每天都不得不花大量的精力来和自己的另一个人格做斗争，以至于用来指点江山的时间被占用了一大半。其实，就连他指点的江山也不是他想的那样子。在撒加的人生蓝图里，自己应该是名真言顺地当上教皇，广受拥戴，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被精分出来的人格控制身体暗杀前任教皇，名不正言不顺，有将近一半的人不认可他的身份，还得每天花一大把时间来努力掩盖自己精分的事实——那个黑色头发的家伙每天都在打算着去一趟西藏以“永绝后患”。
你应该猜到了，那个后患正是前教皇的弟子，他曾经的朋友，穆。
话说回来，天生四眼这个形容词比较过分，虽然黑撒每天都在这么说，但穆不是仓颉，他只是有一对眉印而已。年轻的修复师以眉印取代了眉毛的位置，而这似乎让他更好地隐藏住了情绪。在杀死史昂后，撒加从来不去找穆，毕竟史昂是穆的老师。而且他每天都在克制着另一个人格不要去和穆打架。
虽然他从杀死教皇那一年时开始就成功地控制了自己十一年，但总会有控制不住的时候。终于有一天，撒加觉得自己只是睡了长长的一觉，等醒过来时，眼前一片天高地广，雪白的山峰在高原的紫外线下像灯塔一样明亮。撒加的脚下是平静的水面，他身披着双子座的战甲，对面的穆身披白羊座的战甲，他们身上都有血水在滴入碧蓝的水面。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一年，已经长成颀长青年的穆安静地看着天空，根本不会存在皱眉这个动作的脸，线条美丽得惊人。
山风像歌唱一般从各个雪峰上萦绕，扬起了他们的长发。
“如果最后的时刻到来，我希望，如果大雪纷飞……”他用同样平静的语调轻轻地抛出这句话，然后就此离去。
撒加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他从容地离开，涟漪一圈圈从穆的脚边扩散开来，一直到达他的身边。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出所料的话，他不应该再在穆的面前出现。于是，撒加努力地用深呼吸安抚自己从看到穆的第一眼起就在弹革命练习曲的心脏，转身离去。
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撒加的另一个人格绝大部分时间都控制身体，他几乎不知道事情都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他只知道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大梦，并在梦里看到了自己和穆在西藏狭路相逢时的情景，听着穆站在碧蓝的湖水上说出了“如果大雪纷飞”。再然后，等他醒来之后，他发现已经逝去的穆正站在他的床边。
大概这就是东方人说的头七吧。
虽然他想不起来穆是怎么死去的。
他只隐约记得：自己和穆的关系不会太好。
现在的场景实在是太尴尬了，简直就是一幅超现实主义画作的现实版本。他努力地让自己保持一脸冷漠，试图问穆一些问题。
“你为什么会死去？”他问穆。
但穆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地待在空气里。
“我似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你说你希望一切结束时大雪纷飞，这是为什么？”

穆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仍然没有回答。
现场的气氛依然处于绝对零度乘以二。
于是撒加站起身来，试图走开。
撒加走进教皇厅，穆跟在他身后。
撒加穿过女神殿，穆跟在他身后。
撒加风一般地穿过十二宫，穆用同样的速度跟着他。
真是个有些难以形容的情况，撒加想道，难道穆是打算找他算总账？眼下的情景真像阿伽门农的儿子在追他的杀父仇人……虽然比喻不太恰当。
那就这样吧，撒加这么想道，拐进了白羊宫。在那里面，远方爱琴海的海涛声在这拜占庭式建筑里被放大了无数倍，起起伏伏着。
两人在静默中相对，一个看着窗口，一个望着脚下，最后，撒加说：“我们的恩怨在两人中的一人死去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毫无愧疚地说出这种话，不出所料这里接下来会变成伦理剧现场吧，撒加有些自嘲地想道。幸好周围没人。
出乎他的意料，穆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
”我也希望如此。“
撒加不由得惊讶地看着他。
在他的预想里，穆应该会揪出陈年旧账来不带脏字地把他从头到尾挖苦一顿，但这个紫发地幽灵并没有更多的表示。他们的距离如此近，穆突然定定地看着他，他甚至能看到那双深绿色的眼睛里映出了自己的轮廓，但里面的感情却像是广阔江面下的暗流一样看不见。
”走吧。“最后，穆淡淡地说道，然后垂下了目光。
撒加又看了他一会儿，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只好从白羊宫掉头。不出所料的话，穆刚才大概是在送客吧？那么，祝他在头七里能看到自己还没放下的所有事物，了无遗憾地离开。虽然和自己无关就是了。
然而，事实完美地推翻了他的假设。
撒加走出白羊宫，穆跟在他的身后。
撒加穿过十二宫，穆跟在他的身后。
套路如出一辙。
他回头看了看一脸云淡风轻的穆，穆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只好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
”你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我周围了？“他脑子里灵光一闪。
然后他就看到了穆举起了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另一个盐罐。

”我不和死人计较，但至少你不应该把盐罐当做杀人凶器。“教皇厅里，撒加没好气地说着，举起水罐往头上淋，身上的海鱼味隔着十二宫都能闻见。直到刚才他想要召唤侍从给浴池加水的时候，他才注意到整个圣域似乎空无一人，实际上，除了穆之外，整座圣山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虽然动作神态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区别，此时此刻，他内心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不适感。穆是怎么死的？圣域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一段记忆似乎从脑海里消失了，他根本想不起来。
人紧张时就会忍不住话多，他忍不住多和根本不打算和他多说话的穆多说了几句闲话。
结果可想而知，穆又恢复了以缄默代替回答的态度，听见他的话连头都不抬，完全不像他本人。撒加觉得他现在就像一只安静地蹲在山崖上，却用看上去非常自然的动作露出自己犄角的岩羊。
撒加不明白为什么穆的头七居然要在他的身边度过，如果要仔细想这个问题的话，他可以得到无数种尴尬的结论，全部和报杀父之仇有关，他只好干脆放弃，进入下一个话题。
”你最好说一下有什么未了之事，你只有这么七天。“他放下水罐，对穆说。
结果，一个小时以后，撒加跟在穆的身后，一脸懵逼地走在君士坦丁堡的旧城址，手里拿着长长一串地名。
”所以你的未了之事就是希腊旅游？雅典，伯罗奔尼撒，科林斯，阿卡迪亚 ……我的天哪你对希腊地理还真是清楚。“他看着手上的城市名单瞠目结舌。
”放心吧，我不打算暗杀你。“穆走也不会地走着，说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
就这样，撒加一边感到莫名其妙一边开始和穆一起在各个希腊城市转悠。既然圣域没有人，那么大概就没有必要留在那里。穆和他之间的距离似乎不能超过十米，他出于人道主义只好一路紧紧地跟着对方。
反正只有最后七天了。他看着眼前的人长发在风中跳动，这么想道。心里莫名有些悲伤。

穆想去的地点都有些莫名其妙。
第一天，他们去了伯罗奔尼撒，没有去历史上战争的遗迹，而是沿着海岸边缘那些散发着阳光气息的土路和描绘着古拙图案的屋檐一路行走，看着孩子们在路上嬉戏。
第二天，他们去了阿卡迪亚，没有去那些古老的长石废墟之下，而是走进了一座小小的蓝顶教堂。
第三天，他们来到希腊独立战争爆发过的地方，却只是站在一座山头看着山脚下的普通人来来往往。
这一切都平凡得奇怪，也美好得令人惊讶。油橄榄和刺棘的香味在空气中氤氲开来，混合了阳光的味道，无数次地令人想起生活二字。撒加的故乡正是希腊，在看着眼前的百态不断地出现时，他不由得深深地触景生情。原本，在旅行刚刚开始的时候，撒加还会时不时地想起教皇厅里那堆没有处理完的公文，但在这些混合着海的咸味的空气里，他发现一直在脑海里绕来绕去的《君王论》居然短暂地消失了。
他居然不想早上起来面对太阳发表演讲了。
在第三天的暮色降临之时，撒加坐在余温未散的岩石上，看着眼前幽灵半透明的身影，居然开始想：这样挺好的。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或许也不错。
”穆，你眼中的生活是怎样的？“他看着夕阳如同一颗血橙般轮转进燃烧一般的大海，不由自主地问出了一句。
穆没有转过身来面对他，撒加甚至以为他会像平时一样不作回答。
但过了很长时间，一段话在空气中传了过来。
”生活方式有很多种，但真实的生活都有着共同的特质。所有人都是这样，感受着那些路上的辙痕，眼前行人不经意的一个微笑，看着平凡得世界上光暗流转。这就是我眼中的生活。“
撒加眨了眨眼睛，一段过去的记忆突然涌进了脑海，秒针用振翅一般的声音划破空气，在无数个黑白交替之前，天上的星辰在闪烁的时候会呈现出各种各样的光谱，爱琴海的涛声回荡在广阔的训练场上。
一群孩子在嬉笑着，汗流浃背，却还在进行训练。他们的笑容在空气中似乎可以激起怠惰下来的金色尘埃。
教皇史昂站在不远处，面具狰狞，嘴角却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他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穆，他们站在不同的地方，一个是少年，一个还算孩子，但眼睛里都带着相同的光明和向往，随着每一个招式的改变发梢都会跃动起来。
”我们战斗的目的是什么？“他听见阿布罗狄问道。
”为了保护雅典娜，守护人世每一瞬间的美好。“
回忆渐渐淡去，撒加看着穆，穆也在用幽深的绿眼睛看着他。

——最后的时刻到了。寒冷的天空却没有落雪，苍白的日光冷漠地照耀在古老的克里特建筑上。
——黑暗，鲜血，金铁相撞的声音，那双苍青双眸里的悲悯，和一如往常的——平静。
——一个遥远的声音风烟一样消逝：如果大雪纷飞……
转瞬即逝的残缺画面在他眼前涌现，他感到自己猜到了一些什么。
”你知道吗，穆？“撒加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如果我是那个阿喀琉斯的话，我很抱歉。“
山头上的天空显得更加高远，仿佛在伸手之时就可以一跃进入那片深蓝色的虚空。穆缓缓地站了起来，嘴角带上了一丝笑容，不再是这三天以来的嘲讽式，而是一个他平时常常挂在脸上的优雅微笑，有些神秘莫测，却真切地告诉他平时的穆回来了。
”我们明天可以去一趟北欧吗？“他用标准的礼节向他发问。
【未完待续】
嗯……很快就要结尾了，我目前设定的结局有三种，等我斟酌一下先。
说明一下，撒加说”如果我是那个阿喀琉斯“，指的是《伊利亚特》中，阿喀琉斯在战争中杀死特洛伊英雄赫克托耳的情节。
其实在我个人看来穆和撒加都是读书相当多的人呢2333，所以穆肯定是听懂了。

顺便我要说点智障玩意儿
《如果大雪纷飞》其实是2017年11月《科幻世界》上的一篇故事，好吧其实我原样挪用标题写这个故事的初衷就是调侃，一开始主角并不是撒穆，情节也不是耽美。当初就是纯粹地想要吐槽一下那个作者把科幻当玄幻并且把藏族人当汉族人（甚至外星人）的写作手法

很新颖的角度，楼主加油！

昨天表现得比较失败，我重新写一下。

穆话音未落，在这一瞬间，他的形象和从前在水面上渐行渐远的样子叠合，撒加突然听到了潜藏在空气中的轰鸣声，不动声色地渗透进他的血管，他突然觉得胸口有些疼，大概是心跳太快。
穆拖着他在希腊旅行，大概是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告诉他他们一直为之而战斗的目的吧。他猜测着，但并没有说出来。北欧会发生什么？或许……
不知为何，《君主论》又在他的眼前一闪而逝。
撒加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点了点头。然后很快，第四天到来了。
看着挪威极昼之时永不黑暗的天空，被高原反应折腾得快要吐出来的希腊人撒加不得不承认：好吧，其实事情的发展根本没什么区别，就算有也不大。
他们正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没错，穆的态度缓和了很多，然而除了递给撒加一张新的日程表之外，他几乎没有什么多的表示。老实说，撒加刚开始还以为穆会结束这种旅行，跟他在北欧认真地说点什么。但看着新的日程安排嘴角抽搐，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挪威，巨人堤，非洲之眼……简而言之，你就是打算把以前想去的地方全部跑一遍？”
穆沉吟了一会儿：”大概吧。“
撒加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像意大利的那个真理之口。
此时此刻，他们正站在雪山之上，穆作为一个根本不用喘气的幽灵完全像个没事人，但撒加已经开始怀疑28岁的自己是不是太老了，他都快被高原反应搞出了幻觉，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甚至看见那个金发的室女座正在旁边的某个山头上跏趺而坐，敲着木鱼念着经，仿佛又一个幽灵。
他觉得以前把北欧仙宫当成第一个要征服并开发旅游的对象真是太天真了。
”穆，你看那边的山头……“
其实那只是一片金色的阳光而已。走在他前面的穆一脸莫名其妙，并建议撒加坐下来休息一下。
撒加让自己努力保持着传说中的标准坐姿，一边休息，一边再次浏览穆的日程表。
还真的是彻头彻尾的旅游清单：巨人堤，非洲之眼，蓝洞，加拉帕戈斯群岛……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了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等等，怎么这些地方怎么全部都是他自己之前打算要去的？这同步率也未免太高了些。
当穆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撒加已经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了。
”怎么了？“
但撒加想了想，最终没有问出来。
“你就不打算最后去看看自己的家乡吗”之类的话，想想还是算了……撒加自认没有过问的资格。自己对穆的了解其实很少吧，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面前的青年有着吸引他的特质，却神秘莫测到根本猜不透，兜兜转转了四天，最后带路的人一直都是穆，而他自己则连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搞不清。他都有点想吐槽自己的设定了：似乎和圣域的所有人都有过交集，却只是对这个总是离人很远的青年产生了一点感觉，而且自己还和对方搞出了很深的过节，超越朋友的关系？大概是想都别想。
算了吧，在记忆缺失的状态下不宜多想，可能会推导出很多错误结论。他最后只好耸了耸肩。不管怎么说，最后的答案可能还是在穆身上。但撒加并不是一个喜欢受制于人的人，毕竟他在教皇的位置上坐了十多年。
”走吧，我好多了。“他最后对穆说。
就这样，他们以一种较为友好的相处模式又踏上了旅途。虽然一路上撒加并没有什么心情。他时不时地盯着那个半透明的幽灵看，思考着很多东西。他的思绪实在是太繁杂了，几乎什么都有，把他的心情搞得有点像过山车，甚至想把自己的另一个人格拉出来问一问。巨人堤，蓝洞，加拉帕戈斯群岛……两天就这么过去了，穆一直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而撒加则一直在纠结。
他们走过由雄伟的玄武岩构成的巨人堤，撒加在纠结着。
他们在夜深人静时从深不见底的蓝洞上方走过，撒加在纠结着。
穆在和加拉帕格斯群岛的鼹鼠握手，撒加站在旁边看得嘴角抽搐，继续纠结着。
但任他想得再多，都没有料到一点：在挪威的那天，室女座的沙加真的宛如一个神棍一般蹲在山头上。

第六天早上，撒加在哥庞废墟旁边一觉醒来，由于还没有完全睡醒，他的自我纠结模式还没有完全启动。他心里隐隐有些悸动，隐约感觉到了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走到尽头。
他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要不要强行去和穆说些什么——虽然说这种平静如水的日子其实还算不错。
然而，他才一抬头，这种想法立刻就被眼前的场景一口吃了下去，连渣都不剩。
幽灵多了一个。
华美的金色长发，眉间一点朱砂痣，飘在半空和穆一起充当非人类角色。如果非要说的话……好吧，专业一点，可以用“法相庄严”来形容。室女座的沙加正在用念经超度的语速和穆讲话，乍一看去，这个现场宛若两个居士在辩经。幽灵们的长发一金一紫相映成辉。
看到撒加醒来，他们同时转过头来看着他。
然后，沙加法师干脆利落地抖出一串光泽圆润的念珠，一幅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之势：“天……”
“天气真好！”穆眼疾手快，一把将那串即将变成因陀罗网的念珠按了下来。
一脸懵逼的撒加看着两个幽灵为了一串念珠进行了十微秒的对视，然后再次进入了辩经模式，语速快到了一定境界，除了只言片语之外，撒加什么都没听清。
“你知不知道我在斯堪的纳维亚山脉上……”
“来日无多，这其实……”
“我不想在明天念经超度的时候……”
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撒加修长的眉毛皱了起来。
不管如何，虽然沙加看上去也是半透明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确定室女座现在肯定好得很，好得活蹦乱跳。撒加和沙加以前勉强可以算是同一阵线，虽然不算怎么熟，但总算有一些交集，他分明记得在自己对他最近的记忆里，这个仿佛宗教人物的青年在室女宫里气定神闲地说了一大串晦涩难明的经文，翻译成人类语言大概就是“那些想谋害朕的人你们听好了：我是命中注定会活到冥王之战的人。”……而且手里拿着一块瓜。撒加从室女宫经过，留意到跏趺而坐的沙加在打小宇宙电话：穆哟，印度的西瓜熟了！
他的疑惑就像一条河流一样哗啦一声变成了飞流直下的瀑布。
“室女座，你……”
他的插嘴就像天朝学生在物理课上的一声“啦啦啦德玛西亚”，整个世界瞬间就安静了。
【未完待续】

继续来，好吧这个星期应该可以完结了w
（我……自产自销自娱自乐自攻自……等等我没有写沙穆也没有写撒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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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风突变，线条流畅的漫画突然变化成为色彩沉滞的油画，两个仿佛幽灵的青年面无表情。两双眼睛和一双眼皮互相看来看去。
看着面前的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在撒加的心中油然而生。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觉得他不介意穆在旁边，但很介意旁边的沙加。虽然事情正在出现有些奇怪的转折，但撒加只觉得自己现在控制不住要问沙加“你来干什么”，虽然大概有些唐突。
而在撒加进行自我斗争的当口，沙加和穆已经完成了三轮眼神战争。等他反应过来时，他才发现刚刚开始的对峙已经结束了。穆的脸色有些苍白，沙加看上去有些面色不豫，但他还没说什么就径直转身离去，有些模糊不清的身形在空气中一点点淡去。撒加没有出声询问，他和穆一起看着室女座的战士渐行渐远，他穿着圣衣，金色的光泽很快就和晨光融合到了一起。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说完这句话，他就彻底消失了。
晨光照耀在哥庞废墟上，点染了那些半明半昧之中的图腾柱上被风化的神。

正是在曙光照耀进他眼睛的一瞬间，撒加突然看到了被揭开的一角，突然之间，大量画面开始不停地在他的脑海之中涌现，就像一股奔突的暗流开始寻找它破冰的出口，撒加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开始疯狂地跳动。他捂住头，想要蹲下来。
穆显然听到了沙加的那句话，他在空气中瞬移（等等，幽灵会瞬移吗？撒加突然想到），直接来到撒加的面前，他脸上闪过难得一见的焦急，面色和之前一样苍白，用力地按住了撒加的肩膀，迫使他继续站立。
“不要去想！随意参禅可能会导致走火入魔！”
青年指尖的温度有些冰凉。
黑夜，鲜血的颜色，尼姬女神金色的翅膀……
“撒加，听我说……”穆语速很快地说着什么。
但已经来不及了。
没错，撒加清楚地听到了他留在半空中的偈语，像是要说给他和穆听。幸亏他为了自己的抱负经常去阅读不同民族的思想，才没有被一棒子打蒙。他可以根据不同的经文译注平白无误地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像那个时候——
两年之前，雪山，蓝天，如镜的水面和纷飞的禽鸟——西藏的鸟湖，班公错。
“……当这一切走向终焉的时刻，撒加，我希望——”
“你们东方人真奇怪，连找死都要挑个时间地点。”撒加在对面的人把话说完之前就冷冷地打断了他，虽然身上一片酸麻，但黑发的战士只是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并用力地甩去了手上的血水。此时此刻，两个青年一个来自东方一个来自西方，都身穿圣衣，披挂着决斗时身上留下的伤痕，用小宇宙在水面上相对而立。再加上他们在水上清晰的倒影，整个画面仿佛一个来自远古的悖论。
但即便被打断，对面的人只是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脸上礼貌而疏离的微笑依然没有褪去，仿佛在说：愿闻其详。
就好像这根本不是两个人在决斗无果后开始互相威胁的场面，只是寻常的叙旧而已。
“不过，我一直很尊重你们……不管是你还是你的老师。”撒加用刚才那种冰冷的语调不失嘲讽地补上了一句，对上了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在碧蓝湖面的远处，一群雪白的鸥鸟突然惊叫着起飞，翅膀扇动的猎猎声在整个山谷里回荡。他们用目光不动声色地对峙着，仿佛要从思想到现实的连接里找到一个时空的奇点，证明这个世界的虚幻。
最后，对方先转开了目光，尽管非常缓慢。
撒加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青年没有在意，只是用看似毫无防备的动作抬头看向此刻已经飞到空中的鸟群，就好像之前被击中的侧颈没给他带来任何影响一样。
撒加的目光顿了一下，他不得不承认，即便他非常讨厌这个伪君子，但这幅景象确实能令人深陷其中。他眼前的人安静地站在天与水的交界处，洁白的候鸟在空中上上下下地飞行，如同蓝天之下一片纷纷扬扬的大雪。
青年专注地看着那些天空之子，脸上的微笑优雅而平和，阳光削弱了他疏离的气质，不再给人捉摸不透的感觉。鸟的翅膀在这个青年身上投下了阴影，让黄金圣衣灼目的光芒忽隐忽现。
他-不-由-得-愣-神-了-一-会-儿-，-几-乎-都-没-意-识-到-青-年-仍-然-在-用-平-静-无-波-的-语-调-说-出-刚-才-没-有-说-完-的-话。
“如果大雪纷飞……
撒加，你大概并不明白，但我一直都知道遥远的将来会发生什么，所以才如此期盼着一场大雪来将这个世界重新洗刷。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当做如是观——这一切不过是……”
天空仿佛进入了一片太虚无极，所有的悲欢离合像起伏的浪花一样涨落，浮现出它们的本貌，一片轰鸣构成了一支交响曲。抬头看向天空的撒加看到了今天的自己。
他从无人的圣域里出发，带着残缺不全的记忆，身边跟着一个背后灵。
他当时想：大概还有七天。
他们走过希腊的大地，科林斯，伯罗奔尼撒，雅典……
他们走过世界上壮丽的自然，加拉帕戈斯群岛，蓝洞，巨人堤……
他开始想，这样的日子会不会更久一些。
然后他开始感觉到蹊跷，这一切似乎一直都有着某种目的。
再然后……
“撒加，快点醒过来！”有人快速地在他耳边说着话，语调平和，但隐约又在泛起波澜。但不知为何，他突然感到一阵疲惫，头疼欲裂的感觉又回来了。
“撒加。”
记忆之中的画面分崩离析，浅色的阳光照在两个青年身上，以及整片废墟之上，南美洲之上。在广阔天空的下面，万物正在欣荣地生长。
撒加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他扭头，看到了自己的发色：一片苍蓝。
对面的穆看上去极度疲惫，撒加注意到，不知何时，他苍白的唇边挂上了一点鲜红的血丝，形成了极大的色差。
“撒加，你好点了吗？”穆像是没注意到自己的状况，他有些焦急地问道。
但撒加只是喃喃地说出了穆两年前说出的话。
“这一切不过是——
vana imago（虚幻）。”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