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哥这位长兄，说来也确是有趣，撇开宜春苑一遇，平日里两厢交际不多来往不密，论理该是疏远的才对，却不知是他拿那日请他指点回护的话做了真，抑或有旁的缘由，当真将着这厢作了幼弟照看。自己怕是从那位嫡兄那儿吃了亏，再瞧那些个千般心思的兄弟，却是如何都亲近不来了，独独闪下这位正儿八经憨厚忠正的长兄，一来二去确是亲近不少。如今出来朱墙，再不好同往日那般作小儿态，大司农得天独厚的地方儿，不以此立足谋划来日，可担不起早些年受的另眼相待。这厢便投了拜帖往昌邑王府，盼此走上一遭，能得意外之喜。）

年前几旨圣诏，诸嗣封邑，惟荣之弘农，力压一众，更甚于嫡子晋——君父待其器重，可见一斑耳。再忆观音苑中谆谆，不免踌躇，于时却闻僮奴来报，称弘农邸着人递来拜帖，阅后稍忖，提笔亲书回帖，约定三日后过府一叙，令小厮送往弘农邸。

（转眼便是三日后，本想着带点儿礼面过去，可翻遍库房净是搜罗出了一堆昂贵奢败的俗物，就是马鞭扇骨都要镶金嵌宝，确是颇对自个儿的胃口，可若真送了昌邑王跟前儿，不定又是怎样一番数落教训。叹了口气，索性两手空空到了昌邑邸，理直气壮差了门房，得人引着往前院去，这厢一行毫毛不带，却还心气颇足不见尴尬，只到了前厅做了副顽笑模样。）
小侯见过昌邑王，私库不丰，不好拿俗物碍了您眼，只得揣一腔真意前来。

贺仪几封，皆已应时送往各邸，独将一卷留存，待聿来时同赏。三日既过，今一早便使僮奴烹茶，待客至，一径领向前厅坐，自整冠出而见客。
：聿弟既揣真意前来，何以拘此虚礼？
示意他坐，令仆沏茶。
：愚兄日前得一丹青，正巧你来，与我鉴赏鉴赏？

（长兄不是嬉笑的料子，这厢自是知晓，顽笑话过了便也整了面色。听那厢言罢跟着一乐，顺势道。）
道哥不计较，可是叫弟弟钻了空子，待得下回弘农邸埋得老酒启封，且请道哥赏脸才是。
（被引入座，舀过茶碗捧在手心，倒是不惧那热气儿，闻他后言眉梢一挑，作是起了兴味。）
哦？那我真是赶了好时候，只是弟弟于书画上不甚通达，若是说错了甚的，道哥可莫要笑我。

：愚兄不甚善饮，届时毋要扰了聿弟兴致才好。
同聿以茶代酒相敬，这厢话罢，着僮奴入内取来卷轴，摊展于案：白底绘鹰栖枝、方欲振翅而飞之态，其眼、爪尽细致入微，神气凛然。抬目笑顾。
：聿弟以为如何。

好利的笔锋，瞧着似是活的一般——这鹰目确点得传神。人说这画鹰，独雄鹰展翅最是难掌握，一个不好便失了气势，显得囊肿拙笨，这画却是将着那气势透了个淋漓尽致，偏偏笔锋干净不做犹疑，实是难得。
（倾身去瞧，跟着长叹声好，感慨罢了又抬眼觑向那位，半真半假笑叱了句。）
喜欢这画的多是心思锋利锐意进取的，偏偏平日道哥跟我是实打实的敦厚憨直——道哥，可忽悠得弟弟我好苦。

端盏在手，细听罢聿鉴画之辞，且顺了话末戏谑，温目笑道。
：先时于兰台处，便多见你青眼鸟兽画谱，这鹰图即是预备贺你封爵立府之礼，眼下听过见解，更觉真是衬你不过。

道哥真是变了，这般顺口就把原话套了我身上，偏我还乐意受着，这礼可真是戳到我酸处了。
（觑着对过儿那人瞪了瞪眼，何时这位的心思也这般活了，往日里头做惯的顽笑模子，才见着人没多久就折了戟，果真这位长兄内里儿也不是省事的。对着眼前的画心里喜欢，却不急着上手拢起，笑过了又是一叹。）
我倒也有心学这雄鹰，只较着它那副欲搏长空的模样，我还毛嫩着呐。
（一顿，抬眼看向对过那人，笑道。）道哥给了我这好意头儿，我可要赖上哥哥了啊？

：比聿弟不及。
鹰属猛禽，爪锐如锥、翼广善飞。似聿，虽乃嗣中后生，却占天时、人和，存击长空之志。更兼较之章林鉴亭、赟瀛爝炯，与他此前几番论政，已算得投契，道既同，何不相为谋也。
时闻后话，玄目平视与其，言带笑。
：共待看，爪毛吻血百鸟逝，独立四顾时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