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为了挽救黎民苍生平息三界洗劫亲手将杀神诛魔的悯生剑刺入他最爱的小骨胸膛,他记得她重伤时凄凉绝断的眼神,还有她说的那句再也不要爱上他。随着她生命渐渐衰弱,她的法力也开始消退,他身上被她施下的迷魂咒失效,在她奄奄一息之际他想起了两人之间发生过的一切!那日他被杀阡陌出手重伤昏迷不醒,小骨偷偷潜入绝情殿用自己的神血再一次救了他,而他在心魔难控不自知的情形下竟然对小骨做了违背伦常的越礼之事。她可以告诉他真相,他会负责。但她竟然选择用迷魂咒让他忘记此事,她是有多恨他,多不信他!当他要冒天下之大不讳告诉她他爱她时!沉睡中突然醒来的杀阡陌却冲过来抢走了小骨。接着所有的人都告诉他,小骨死了,被悯生剑穿透胸膛无论神仙妖魔没一个能活下来。那一刹那,他的整个世界土崩瓦解,天不是天,地不是地,只有一片黑暗。那段时间他的记不得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神智终于清醒之时,便是墨冰仙把那个幼稚的小小婴孩交到他手中的时候。
这婴孩是小骨留给他在世间的唯一念想。她原本是不想交给他的,她早抱了一死的决心,断念已残,宫铃已毁,她不要在他身边留下任何关于她的忘记,因此她在决战前的一天将孩子托付给墨冰仙抚养,小骨毕竟是一位母亲,虽然仙界对她不起,但她还是希望儿子长大后能成为一位受人尊崇的仙人。当时三界初定,妖魔蠢蠢欲动,神仙各怀心思,玉帝急需一位中流砥柱,最好的人选莫过于亲手诛杀妖神的长留上仙,而这位上仙神智不清又如何镇住各路仙魔?墨冰仙思来想去,还是违背了小骨的心愿,送了孩子去长留。
不出墨冰仙所料,这孩子果然是治病的灵丹妙药,白上仙一个人照顾了孩子三天三夜之后,终于向师兄表态,愿意继续担任长留掌门一职,孩子,送来了墨冰仙自然也要不回蜀山了,无论他向白子画抬出小骨的心愿也好,还是指出蜀山掌门的儿子理应回蜀山也罢,白子画只如不闻,冷脸送客,墨冰仙在发了若干再也不登长留山一步的誓言后恢恢而去。
白子画父子团聚后,他心痛孩子娘亲惨亡,给儿子取名时便在自己和花千骨的名字中各取一字,取名白千。他本打算父子相认,却遭到两位师兄弟的一致反对,摩言自是不愿长留弟子和妖神扯上半点关系。笙箫默则劝掌门师兄等些时间再认儿子,因仙界正全力清剿妖神余孽,若被人知道千儿是妖神是儿子,仙界会视这孩子为心腹大患必除之而后快,就算白子画的能力和地位亦然庇护不得。师兄弟商量一阵后,决定等白千满十八岁后再告诉他身世真相。
花千骨死后,白子画本已如行尸走肉混沌渡日,若不是师兄摩言以死相协,他早已追随小骨而去。白千这孩子象一簇小小的火苗,给他暗无天地的世界燃起了希望之光!他对这孩子极尽疼爱,他要把欠小骨的都一一补偿在孩子身上。白千模样漂亮,聪明伶俐,每当白子画思念小骨相思难耐时,听着孩子牙牙学语,看着他蹒跚学步,白子画心里的伤痛也减轻了大半。然而这种父子安享天伦的快乐随着白千的一滴血而结束。五个月,其它婴儿只能坐立时白千已开始学步,他开始显示出他远比其它孩子高的天资,白子画只道是儿子身具仙骨的原因对此也不在意,直到白千不慎手指受伤,孩子指尖鲜血滴在草地上,那一丛新绿的小草顿时枯萎。白子画看到这一幕顿时呆住,神之血!他的千儿和小骨一样,体内流动着神之血!这孩子若是心怀苍生那是三界大幸,若是和他娘亲一样受人唆使走上邪路,以他仙骨神血的资质,三界还有哪一位能制他?回思妖神出世生灵涂炭那一场浩劫,白子画不寒而栗。这孩子他绝对不能再无度宠爱下去!他要教会千儿克制知礼正直善良,长大后守护天下苍生。自此白子画对儿子一改往日的慈爱温和,时时严格要求,生恐教错一步将来酿成大患,白千偶犯小过被他拎住,其训子时疾言厉色之色更胜摩言。待到白千满了三岁时,其天份不在成年弟子之下,加之在长留掌门的日日训导下已被教得乖巧懂事,摩言对这孩子由最初的忌惮渐渐转为了喜爱,千儿虽然是妖神所生,继承的却是掌门师弟的品德仙姿,这孩子天份甚至超过了当年的子画,振兴长留的希望指不定就在千儿身上了。就只怕掌门师弟怜子护短,将好好的孩子又溺爱成下一个花千骨。想到此处摩言决定对千儿亲手教养,他本来担心掌门师弟不舍儿子送来他处,没想一提师弟便满口答应,原来白子画对千儿面子上管教极严,心里却是疼惜万分。多少次千儿被他教训得眼泪花花时,他着实想抱住儿子柔声安抚,只怕这一抚慰这番教子的苦心又付之东流,只得硬住心肠不理!他素知师兄方正严格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对千儿也是疼爱有加,将儿子交与师兄教导提点远胜于在自己身边,自己一旦感情用事,千儿失了管教指不定就是第一个小骨!
师兄弟商议已定选了个吉日,千儿正式拜在摩言门下。对于白子画,仍如长留众弟子一般称为“尊上。”
白子画回思住事正自出神,被白千一句“尊上有何吩咐?”打断。
白子画瞧着儿子想在他脸上找出小骨的痕迹,孩子肤色白皙俊眉秀目,五官和自己极为相似。他心道这孩子一点儿都不象他母亲,怪不得摩言从不嫌弃。见白千毕恭毕敬的站着,远不似寻常人家孩子见了爹爹欢欢喜喜伸手要抱,他心里怜惜之念大盛,只恨不得搂住孩子好好疼爱问问他不在长留这几月千儿饮食起居是否安好。然而千儿比不得寻常孩子,他的身份亦比不得寻常百姓。白子画暗暗叹了口气:“白千,我出外云游这几月,你的修行可曾落下?
白千道:“尊上放心,千儿已将师父亲授的伏魔剑法练熟,尊上是否要千儿演示?”
白子画摇头:“罢了。”孩子仙骨神仙之身,对仙术的领悟和掌握他一百个放心。“修仙,不止是修的仙术,更是修的德行!德行不够,修得法术只能害人害己!你可明白?”
白千自然明白,这位掌门师伯心怀大爱宅心仁厚,是看到他踩死一只小虫都要唠叨半天慈悲怜悯的人物。只是不知师伯将自己的蝈蝈拍成一团肉泥后被尊上知晓后是何种脸色。不过尊上向来拿师伯是没办法的,无论遇上何等大事,只消师伯祭出八字真言法宝:“为了长留,为了苍生。”尊上立即哑口无言。
“是,弟子谨记。”白千垂头道。其实他想说那些先贤文章又臭又长且不能自圆其说,就算倒背如流,也不过被洗脑成其蠢如猪毫无主见的书呆一个,有何益处?
白子画欣慰地点头,本打算考儿子功课,他长途跋涉带病归来,身子尚未康复就被师兄闹了这半天,销魂钉伤颇有加重之势,内息一直翻腾不平被他暗暗运功强行压住,考千儿功课也不必急在这一时:“白千,你下去罢,好好用功。”
白千如蒙大赦行礼告辞。
走到门口,突听白子画又道:“站住。”
他回过身子,只见尊上目光炯炯地盯住自己还没消肿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白千将手掌往身后一藏,这举动无异掩耳盗铃,白子画更起疑心,沉声道:“到我面前来。”
白千虽然万般不愿,但尊长威严之下不得不从。怯怯走到白子画跟前。
白子画缓缓道:“伸出手来,两只手掌摊开。“
白千口中辩道“没事。”却迟迟不肯伸手,白子画冷冷横儿子一眼,白千知违抗不得,只得乖乖张开双手。
两只手掌对比之下,明显右掌又红又肿。
白千道:“是我不小心…..不小心摔倒擦伤的。”
白子画道:“真的?”语音严峻。
白千哪敢与掌门师伯目光对视:“真的。”
白子画点点头:“也罢,这事先不提,我下山云游前叮嘱你背熟道德经,你背到第几章了?”
白千迟疑半天方道:“那经书晦涩难懂,千儿……千儿没人教导,自行领会,只看懂了头两章。”
“很好,很好。”白子画喃喃道,这孩子真当他是傻子什么都不懂?白千一向聪明过人过目不忘,他说的不懂即是根本没看。再则他手上分明是重物击打后的於伤,与摔倒擦伤完全是两种伤痕,很好,他的儿子七岁就知道骗人了,很好,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他寄托重望的孩子,在他面前说谎可以眼都不眨理直气壮。忽地想起一事:“你这伤是不是和其它师兄弟打架弄的?”,见白千咬唇不答,更是坐实了他的猜测。回想当年花千骨与同是长留弟子霓漫天交恶,花千骨先被霓漫天百般陷害并泼下绝情池水毁容,成为妖神后的她亦施加报复将霓漫天断其四肢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段同门相残的历史一直令白子画痛心不已。这孩子寻事打架本已可恶,隐瞒尊长更是可恶至极!他气恼之下本已纷乱的内息更是难以平复。他努力调均气息,奈何越是强行压制内息经脉越是不畅,身上的钉伤开始疼痛,他强装无事对白千道:“你到绝情殿外跪着去。反省够了再来告诉我,你的手伤到底怎么弄的!”
待孩子小小身影仓皇退出大殿,白子画再也支撑不住,伏下身子剧烈咳嗽,他担心孩子听到害怕,用手捂住嘴压低咳嗽声。他待打坐运功疗伤,一想到那么小的孩子在外头跪着,哪里静得下来半分心思?待要去叫孩子起身,又记着这小子滋事打架欺骗长辈的错处。只恼得在绝情殿内踱来踱去,盼着儿子主动认错,然而等到月上中天,白千仍然在殿外规规矩矩的跪着,并无半分认错之意。
白千早上只吃了两个包子,还是素馅的,折腾一天这会儿早饿得肚子咕咕作响,跪了一天绝情殿内无声无息,他几乎以为尊上忘了还有个人跪在这里。他悄悄挪了挪身子,把体重转移到另一条腿上,跪得太久膝盖早已麻木连痛都感觉不到了。
白子画已来到他身后。
“千儿,你可知错了?”白子画虽然性格强硬,但到底熬不过儿子。
“千儿知错。”
“你哪里错了?”
“千儿……千儿不该贪玩,千儿应该用功修行的。”
白子画倒吸一口气,罚他跪了半天,真正的错这孩子竟一点都意识不到!“老实说,你手伤到底怎么回事!”他几乎要象普通的父亲一样咆哮起来。
“不小心摔倒擦伤的。”孩子的脸在月光下红红的,声音也因为心虚底气不足。
“你……”白子画气极,居然不知悔改,小小年纪就敢欺瞒尊长,若是长大了还了得!“不说实话你就继续跪着!”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