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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发】化碧(宝莲灯&白蛇传混合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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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头13坡
芳心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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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原楼主
@云笺雁字九秋书
账号被封了,正在申诉,结果遥遥无期,故先用此号重发。
9头13坡
芳心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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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是怕了,为防度娘以为我水贴,这里发帖不会太快,一天一更直到追上进度吧。我在晋江也发了一份,按照正常进度一周两更,标题还是“化碧”,笔名是“佳期十二红”,过不久应该就可以被站内搜索抓取到了,如果等不及的话可以去那里先看。
9头13坡
芳心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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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跟://ww随w.jjw着xc.ne小t/on红eboo娘k.ph你p?no就vel能id见=34着5544她6
自行删去汉字吧……
9头13坡
芳心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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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竦剑拥幼艾
青石山。
云空天净,冷月如钩。苍竹掩映的洞府门前,争吵声越来越大,压过了流水的潺湲:
“石竹姐姐,你就让我进去吧!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禀报娘娘!”
“你小点儿声!娘娘刚才练功的时候,该着子苓护法,她打了个盹,没留神有个恶鬼钻进去,打搅了娘娘。子苓已经被罚面壁去了。娘娘现在正疗伤呢。”
“呀!这儿也有恶鬼?娘娘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进去的时候娘娘吐了一口血,看来是不大好……”
“哎呀!这就不妙了啊!”
“什么事这么着急呀?”
“你不知道,杭州城出了许多恶鬼。小相公半妖半人,最招不干净的东西了。李宅的恶鬼越打越多,我们都要撑不住了,这才来禀报娘娘,谁知道……”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沉重的摩擦声,石门洞开。一个青衫女子按着龙泉宝剑,缓步走出。只见她眉梢眼角斜挑入鬓,高鼻方腮,虽为女子,却英气勃勃。或许是负伤未愈,她一开口,嗓音还有些许沙哑:“辛夷,带路。”
被称作“辛夷”的女妖看她面色苍白,鬓发还有些凌乱,又注意到她脚步有些虚浮,不禁迟疑道:“娘娘,您受伤了,还是……”
“去杭州。”青衫女子抿了抿鬓发,“我答应过姐姐,不让任何人伤害仕林!石竹,去把子苓叫出来,就说娘娘给她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我和辛夷先走,你们把小檗和白蔻叫起来,让她们看守洞府。你们两个,随后就来。”
杭州,李宅。
许仕林卧在床上,虚汗淋淋,呼吸急促。半梦半醒之间,没来由只觉得血腥气阵阵扑面,阴惨惨的白骨,冷森森的绿肤,死不瞑目的破人头,鲜血淋漓的断肢残骸,闪闪烁烁似在眼前。高一声低一声人呜咽,远一时近一时鬼吟哦,不知哪里来的一线冷风直钻进脖颈里,吹得人遍体生寒。他正惶惶不知所措,忽然觉得一股暖流从腹内升起,涌向四肢百骸,几乎就在一刹那间,他的心安定下来了。恍恍惚惚看不真切,他却笃定,有一柄青华流转的宝剑,为他斩去了妖邪,粉碎了幻象。梦转黑甜,他忍不住蜷起身体,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母亲温暖的怀抱。
扑在许仕林身上的那只恶鬼已经湮灭,小青右手收剑,左手掣出一张杏黄色的符印,一掌拍向准备逃跑的一只恶鬼。咽喉里泛起一丝血腥气,她强咽下去,厉声喝道:“过来!你们是哪里来的泼魔?”
“小的们是十八层地狱的恶鬼。”
“为什么要到杭州城作孽?”
“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啊!有人掀翻了十八层地狱,我们都是趁乱逃出来的,昏头昏脑就到了这儿。姑奶奶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小青发狠将他掼在地上:“回去告诉你那些同伴,我不管你们从哪儿来,要干什么。谁再敢到李宅找麻烦,姑奶奶就叫他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我说得出,就做得到——你刚才都看见了吧?滚出去!”
那恶鬼连滚带爬出了李宅。
看看他走远了,又吩咐小妖们四下里藏好,暗中保护李宅。小青再也支持不住,嗓子一甜,一口黑血吐在了地上。
全神贯注运功之时被打搅,还是十八层地狱的恶鬼,果然不能等闲视之,看来伤得比自己想象的重啊。
剑尖触地,小青扶着龙泉宝剑,抚着胸口,调息了片刻。龙泉还鞘,施法抹去血迹,她走向许仕林床前,揭起了帐子。
小青细细打量着他的面容——也有些像许仙,不过还是像姐姐多一点。她微微一笑,伸手替他掖了掖被子,却不防许仕林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呢喃着喊了一句什么。小青一怔,低下头去侧耳细听,才知道原来喊的是“娘”,不由得心下黯然,遂轻轻坐在了脚踏上。
那年端阳酒变,姐姐去盗仙草,她也是这样衣不解带地守着许相公。看仕林即使在熟睡中也微锁着眉头,露出几分忧悒之色,这倒是像极了姐姐。只是,他小小年纪哪来的这许多忧愁?想必是自幼没有父母的缘故。又见他翻了个身,却依然抓着她的手。小青不禁失笑,难道也要母亲唱歌给你听,才能睡得安稳吗?罢了罢了,我是你姨母,代行母职倒也使得。
施法拢了声音,免得惊扰了旁人,小青缓拍疏节,低吟浅唱:
正月里,正月正,雨鬓风鬟思洞庭。总赖柳君传尺素,血书和泪寄双亲。
二月里,龙抬头,三姐梳妆上彩楼。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白了头。
三月里,是清明,眼望江南泪淋淋。人言洛阳花似锦,我久在监中不知春。
四月里,蔷薇香,鸳鸯宝剑定鸳鸯。揉碎桃花红满地,反认他乡是故乡。
五月里,午端阳……
唱到这一句,她顿了顿,仿佛现在还能闻到雄黄酒的刺鼻气味,心绪不宁,实在想不出什么好词,索性跳过这一段往下唱:
六月里,是伏天,郑子明偷瓜遇婵娟。千里寻夫汴梁去,看瓜女喜配买油男。
七月里,七月七,金钗钿盒会佳期。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谯楼上打过五鼓,金鸡唱晓,天色将明。许仕林缓缓松开了手,揉了揉眼睛。看他要醒,小青忙放下帐子站起来,一旋身便不见了。
许仕林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见帐子飘飘摇摇,却不知脚踏上犹有余温。
西子湖边,雷峰塔。
小青按着龙泉宝剑,提裙迈过了门槛。忽然一道热浪袭来,全副披挂的塔神出现在一片金光之中,用金鞭指着小青。
“何人擅闯……”
一语未尽,只听当啷一声,金铁交鸣,火花四溅。塔神尚未看清对方如何出剑,金鞭早已被挑落一旁,颔下一凉,已被剑尖削断了几茎胡须,抵住了咽喉。他分明感觉到这把宝剑的主人法力不凡,只消往前一送,就算他不死,也要被废去修为沦为孤魂野鬼。
塔神步步后退,让开了道路。
“姐姐!”
锁在塔心柱上的白季子一抬头,见是小青来了,又惊又喜:“青妹!”起身往前一迈步,奈何双腕双足都系着锁链,不能近前。小青抚摸着白季子腕上的锁链,想起她就是这样在雷峰塔里受了十七年的苦,鼻子一酸竟流下泪来:“小青没用,救不出姐姐……”
只有在白季子面前,小青才会有几分小女儿情态。
她不像白季子师从黎山老母,是玄门正道,她最初修的功法不过是妖精中流传的断句残章。是白季子传授她功法,她才没走上岔路。后来也不知为了什么,听说白季子去了西天。再与她重逢时,小青已经成了青石山的妖王,见她离开西天,便劝她跟自己一起在青石山过安逸日子。可白季子一心痴恋桂枝罗汉,此次下凡就是为寻他的转世。为报授业之恩,小青情愿做婢女追随白季子。那时她就遣散了妖众,只留下十几个不愿走的。后来白季子被镇入雷峰塔,小青一意练功破塔,更无心当什么妖王,索性只留下八个心腹,四个在身边轮流护法,四个留在杭州李宅附近,暗中保护许仕林。
“别哭了。这都是业报。”白季子平静地笑道,为她拭去了眼泪,“我当年一时激愤,水漫金山,不知戕害了多少无辜百姓。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岂是十七年的牢狱之灾就能还尽的?”
“仕林也很想你。梦里还抓着我的手,一声声喊娘呢。”
听到许仕林的事,白季子黯然:“仕林他……还好吧?”
“他姑母对他很好,吃穿用度一如己出。只是——你也知道的,半妖半人,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昨天杭州出了许多恶鬼,玄胡她们打也打不尽,辛夷去青石山报信,我才赶来的。不过你放心,我刚灭了一个立威,他们现在不敢来了。”
“生而不养,是我这个做娘的失职。”白季子低头看了看腕上的锁链,抚摸着小青的手背,拉着她坐下,“小青,有劳你了。”
“咱们姐妹俩,不必说这见外的话。”
“你还不知道吧,这回恶鬼的事可不小。法海大师说跑出了三十万,人间到处都是。”白季子从怀里取出一沓杏黄色的符纸,“他正在外面捉鬼呢,托我画符。”
小青撇了撇嘴角:“姐姐你怎么就任人搓圆揉扁?他让你画符你就画符?你忘了是谁苦苦害你一家分离的吗?”
“两回事。我从西天逃出,他本来就是奉法谕捉拿。他没有做错。现在捉鬼,更是利在万民,我怎能不帮?”白季子淡淡一笑,“在西天看守白莲池的时候,想做点这样的事,都没有机会呢。”
小青自知白季子就是这个性子,看谁都愿意往好处想,对谁都愿意体谅。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若不这样,又怎能授自己功法、与自己结下这段情谊呢?
“姐姐倒是慈悲心肠,西天没白待呢。”
“慈悲?”白季子抬起头来,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塔壁,穿透了西方光怪陆离的祥光瑞霭,一声轻叹,“罢了,便是慈悲吧。”
TBC
9头13坡
芳心寸许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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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这个标题化用自《九歌·少司命》:“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意思就是,少司命女神手持长剑抱着儿童,只有她最适合为民正神。
2.川剧的设定有些地方是不一样的。白素贞不是白蛇的本名,她本名白季子,在西天看守白莲池。许仙前身是桂枝罗汉,白季子很早就爱他。桂枝罗汉下凡,白季子才挣脱锁链追随他想要成就一世姻缘,法海是奉命捉拿白季子的。我觉得这个设定蛮好的,完美地解释了为什么法海一定要拆散这小两口,所以在本文沿用之。川剧小青本来是男的,是白季子的旧交,向白季子求爱不成才变成婢女跟着她。不过这样一来,整个故事就变得十分的一言难尽……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沿用这个设定,本文小青是女的无疑,只是长得比较英气,性格像汉子而已……
3.这段“正月里……”是根据京剧《卖水》“行行走”那一段改的,这段里面的洞庭龙女、王宝钏、苏三、王金龙、尤三姐、郑子明、李隆基他们都是老三……是啊,宝莲灯也是老三的故事啊……苏三、王金龙应该是明朝的事,这个时候应该是宋朝,放在这里是不对的,不过看在我没有写出名字的份上,你就当不是他们俩而是另一个类似的故事呗……至于尤三姐,红楼梦本来就没有时代背景,放哪里都不算错。
4.川剧里面白季子和小青本来就是早就认识的。不过本文的小青是女的,没有求爱不成这么一说,总要给她一个当婢女追随白季子的理由,所以私设了白季子对小青有授业之恩。白蛇师从黎山老母一说参考自《新白》,沿用这个设定是涉及到后面剧情的,暂且按下不表。
9头13坡
芳心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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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传道游故地
小青辞别了白季子,寻了一处清静之地,打坐调息了一阵,仍是不放心许仕林,起身又往杭州城里来了。好巧不巧,半路竟遇上有一家人请了法海去捉鬼,她冷哼一声,抬起下巴绕道而行。
小青自认从来就没有什么慈悲心肠。她当然也会对别人好,但只是对有限的几个人。当初卖药行医,并非她特意要与人为善,只是因为姐姐愿意这样做。她可不是姐姐,身陷囹圄还记挂着人间恶鬼横行。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
小青在李宅附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一边休养调息,一边留神辛夷她们传来的消息,好就近保护许仕林。似乎是头一天晚上立威的效果,后来还真没几个敢来李宅,偶尔来几个,辛夷她们也足够应付。第二天来了一小队天兵捉鬼,杭州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至少没有恶鬼敢明目张胆地害人了。到了第八天上,忽然有阴兵到访,只说杭州城隍相邀一叙。
“小青姑娘见谅。十八层地狱的三十万恶鬼流窜人间,杭州亦受其殃。好在天兵助阵,流窜于杭州治下的恶鬼已基本捉回,下官正在清点。据查,七天之前曾有一只恶鬼湮灭于小青姑娘剑下,敢问此事是否属实?”
“确有此事。是在清波门外、钱塘祠畔、小桥西边的李宅,当时那只恶鬼正在吸食许仕林的阳气——许仕林就是那家主母许氏的侄儿,我为了救人,情急之下才一剑灭了它。”
“姑娘用的是什么剑?”
“就是这把,龙泉宝剑。”
“判官,验剑。——当时那里还有别人吗?”
“除了许仕林,还有一只恶鬼,后来被我赶跑了。”
“许仕林当时如何?”
“一直在昏睡,并未醒来。”
“他可曾受伤?”
“我到得及时,只是受了些惊吓。”
“这便是了。”城隍示意判官呈上笔录,“小青姑娘核对无误,就请签字。”
“大人,小青有一事不明。”
“请讲。”
“恕我直言。恶鬼之所以难拿,并非是他们战力有多强,而在于他们狡诈多端,善于隐匿在凡人中。这才八天,大人何以笃定杭州治下的所有城乡、山水都已经没有恶鬼藏匿?”仕林还住在杭州,她不能不谨慎,“这可是杭州万民性命攸关的大事,想必大人定有可靠的依据吧?”
“只凭下官当然找不出恶鬼的藏身之处,可是这杭州城的恶鬼是显圣真君领着人捉的啊!小青姑娘信不过下官,难道还信不过显圣真君的神目吗?”
“真是显圣真君亲自领兵捉的?他一直都在?三十万恶鬼流窜凡间,到处都有,他怎么单单就来了杭州?”
“下官亲眼所见,还能有假?这事实就是如此,至于为什么……下官可不敢妄测啊。”
堂堂显圣真君,司法天神,为什么偏偏对杭州青眼有加,这么大的凡间他单单在杭州待了八天?小青虽不明白,可听城隍如此笃定,也稍稍把心放回肚子里。从城隍庙回到客栈,刚刚坐定,辛夷又领着白蔻来找她了。
“白蔻,你不在青石山看守洞府,来这里干什么?”
“娘娘,洛阳城隍请您一叙。”
“又来了个洛阳城隍?我跟他有交情吗?”
“白蔻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他们好像很急,阴兵现在还在洞府门口等着接您呢。”
“罢了,我就走一趟吧。带路——别回洞府了,直接去城隍庙。”
洛阳城隍也说自己在清点恶鬼。小青练功被恶鬼打搅时,当场就不顾伤痛拔剑灭了一只,城隍正是要确证此事。城隍、郡司的办事效率,小青是领教过的,她怎么也不相信——一个杭州也就罢了,洛阳城隍也能把事情办得这么漂亮?
“大人如何笃定洛阳治下已经没有恶鬼藏匿?真是显圣真君亲自到了?一直都在洛阳?这就不对了,杭州城隍说显圣真君一直在杭州,大人却说显圣真君一直在洛阳,敢问这三界之内有几个显圣真君?”
回转杭州途中,小青留了个心眼,沿途又拜访了几处城隍,越问越惊讶。可转念一想,又似乎只有这样才合理——堂堂显圣真君,司法天神,怎么可能单单只偏向某一城某一地呢?
身外化身的法术,小青也听说过,可是哪有这样——化身远隔千里之外,还能动用神目找出恶鬼的藏身之处、而且举止一如往常?这是什么无上妙法?
白季子毕竟师从黎山老母,对玄门道法了解的比小青多些:“我曾听韦陀菩萨说过,阐教有一门九转玄功,能做到这样。”
“九转玄功能破塔吗?”小青现在只关心这个。
“我可不知道。”白季子淡淡笑着——有时她真羡慕小青,眼里只有目标,所以活得简单,活得潇洒,“你这是病急乱投医啦!就算能破塔,你现在上哪儿学去?”
“病又没在我身上——怎么好像我比你还着急?”小青偏了偏脑袋,“竟然是显圣真君——真是世事万般难猜想。世人都说,杨戬忘恩负义,忤逆不孝,六亲不认,用亲妹子和外甥的鲜血给自己的青云路洒尘……”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当官的怎么想,我们又哪里看得清?可他既然对捉鬼这么上心,想必还是心存仁爱、忠于职分的。”
“你总是把别人往好处想,可惜别人就不这么看你!”
白季子神色有些黯然。小青自悔失言,又让姐姐想起了当年的端阳酒变,尴尬地笑了笑,忙岔开话题:“姐姐,我想教仕林道法。”
“教他道法?”
“是啊。仕林半妖半人,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要是他自己能够保护自己,下次也就用不着我来……”
白季子的神情凝重起来:“小青,你是不是伤得很重?”
“恐怕接下来三五百年,都不会有什么进境了。”小青挑了挑眉毛,对姐姐没什么好隐瞒的,“再说,他学了道法,说不定也能帮我想办法破塔,早点儿救你出去。就算救不了你,将来等我救出你来,你们也好母子团圆。”
这几年来,沉香救母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白季子虽在监中,却也有所耳闻。她神情复杂地看了小青一眼。
“你是他亲娘,这事全凭你做主。”
“我不要他学什么道法,也不要他卷进这个漩涡,只要他平平安安度过凡人的一生。你也好好调养身体,不要再劳累了。”白季子伸出戴着镣铐的手,抚了抚小青的头发,“三百年,五百年,一千年,我都等得。”
小青却急了:“一千年?我怎么能让姐姐再受一千年的苦?”
“那又何妨?安安稳稳出了牢笼,隐居于人世间,一箪食,一瓢饮,逍遥快活的日子千年万年,还在后头呢。”
“那仕林呢?”小青本不是无微不至的人,可不知为何,在白季子面前她总是这么敏感,“一千年之后,他早不知轮回了多少世,就算找到也不是你的骨肉了,你真舍得?”
白季子低下头去,半晌才艰难地说:“那也是……命该如此……”
“我还是去教他道法吧,只让他修得长生,绝不让他卷进这个漩涡。姐姐,三圣母的儿子根基那么好,仕林想必也不会差的。”
“这……只是你要量力而行,千万不要累着自己。还有,只可教他道法,不能教他习武。人一习武心思就野了,总以为只凭打打杀杀就能解决问题,却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终究是要栽跟头的……还有,别忘了跟他姑母的约定。”
白季子被镇入雷峰塔之后,许氏和小青有过约定,在仕林十八岁之前,不对他透露他父母的事。这也是为了仕林的成长。
“我省得的!姐姐放心吧。”
断桥上,许仕林左顾右盼,忽然看见一个青衫女子向桥上走来,手执一柄雨伞,不由得大喜,一溜小跑赶上去,便要下拜:“仙子在上,求你带我与我母亲相见!”
小青忙伸手扶住,故意问道:“你是何人?何故见面即拜?”
“家住清波门外、钱塘祠边,我名叫许仕林。昨夜偶得一梦,有一位老神仙说,今日断桥上会有一执伞的青衫女子,求她便可见到我母亲。仙子,只要能见母一面,许仕林愿结草衔环以报此大恩!”
小青装模作样掐算一番:“快起来。你我也算极为有缘。你要老老实实听我号令,自然能见到你母亲。我也不要你结草衔环,你若真想报答我——跟我来,”引着许仕林下了断桥,立于柳下,“你看那是什么?”伸手一指。
“雷峰塔。”
“你就对着雷峰塔大礼参拜,便算是报答我了。”
许仕林以为仙家规矩与凡人不同,也不多问,面朝雷峰塔,老老实实大礼参拜。
小青站在一边,长吐了一口气。
姐姐,你的骨肉,这厢给你行礼了。就在这垂柳荫下,就在你与许相公初遇借伞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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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李宅的地址是我直接从京剧《白蛇传·游湖》里面抄下来的:“(旦)问君子家在何方住?改日登门叩谢伊。(生)寒家住在清波门外,钱塘祠畔小桥西。”
2.我也不知道川剧《白蛇传》里面说的青石山在哪里。但是我知道有一出京剧《青石山》,讲的是关帝降妖,这个故事发生在洛阳,那么青石山应该就是归洛阳管的吧。
3.身外化身捉鬼这个设定参考自《逍遥游》,在此致敬。
4.韦陀菩萨就是韦护,不用多讲了。
9头13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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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隅隈问其数
许仕林根骨不佳。
只教了几个小法术,小青就看出来了。以他的资质,无论再怎样聪明绝顶,辛苦一辈子也是修不成仙体的。她也看得出来,虽然许仕林对修道领悟有限,却很喜欢跟自己这个“仙子”待在一起。
“您到底是谁呀?”这一天他终于这样动问了。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要去汴梁赶考,明天就要启程,所以……明天我就不会来了。”许仕林搔了搔头发,“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您姓什么叫什么呢。”
许氏是对的,姐姐也是对的。仕林终究是个读书人,不该卷入这件事——就像他父亲一样。
小青笑着反问道:“你猜我是谁?”也许是他的眉眼与白季子太过相似了,以至于在他面前自己常常忘形,忍不住露出在白季子面前的情态来。
“您一定是天上的仙女。”
“不是。”
“那您就是龙宫的公主。”
“也不是。”
“那您是……您是……我猜……”
小青察言观色,直觉他要说的话一定不得了。
“您该不会就是……我娘吧?”
我看你像白季子,原来你看我也像白季子吗?小青哭笑不得:“你想你娘吗?”
“我娘一定还活着吧?”
“当然。”
“总有一天我能见到她的,对吧?”
“等你十八岁了,我就带你去见她。”
“怎么跟姑母说的一样啊……”
“等不得吗?”
“等得,等得,当然等得。”
“今天你先回家,早点儿休息吧。明天别起迟了,错过宿头。”小青揽了揽他的肩,“你要是当了状元郎,你娘会高兴的。”
许仕林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仙子还没告诉我您的真名实姓呢。”
“叫我姨母吧,小青姨母。”
“小青姨母!——等我回来,您还在杭州吧?”
“我还等着带你去见你娘呢。”
“好!不许骗人!”
“我骗人?我还怕你中了状元做了高官就忘了家,不肯回来看我了呢!”
望着仕林的背影,小青一声叹息。
她素性爽朗大方,不是爱叹息的人,可是自从姐姐遇上了许相公,她总在叹息。柳下借伞,她不忍心姐姐受相思之苦,一声叹息,为他们牵红线搭鹊桥;端阳酒变,她不忍心姐姐与爱人阴阳永隔,一声叹息,忍气吞声守着许相公的尸体;断桥重逢,她不忍心姐姐临盆之际单丝独线,一声叹息,迈开的脚步又折了回来。到如今,她不忍心仕林一辈子都不能与母亲团聚,又是一声叹息。
看来救出姐姐,还是得靠自己。
小青低头看看手上这柄雨伞,顾不得有伤在身,注入一道法力,让它在危急时刻保护仕林。
“仕林!”小青驾起一阵清风追了上去,“姨母出来得匆忙,未曾带得礼物,这把伞就赠与你吧。你带着它上路,不怕风吹雨打!”
地上片片柳絮,天上缕缕薄云。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隅隈多有,谁知其数?
法力办不到的事,可以用权力办到。
吩咐辛夷、玄胡、陆英、杜若,暗中跟随保护许仕林,小青振衣而起,便往天上去了。
都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小青也上过天,可她总觉得这天上的一天似乎很漫长,绝不是在下界一天的感觉。不过谁又知道呢?天上歌舞升平,今年欢笑复明年,时间自然过得快,说不定神仙们都不觉得有多漫长。度日如年,那是平民百姓在苦捱时光。
小青行至斗牛宫前,请门官通报,求见奎星。
不多时,奎木狼黑石胜出了门来:“小青妹,怎么今日里得闲看望愚兄?”
寒暄几句,小青倒也不见外:“此事说来话长。黑风仙,咱们找个地方坐着说。”黑石胜本是小青和白季子的故交,当初在下界为妖时,大家都称他为黑风仙。
绕宫墙,穿回廊,开雕槅,二人步入亭中。
小青将事情从头讲来,从柳下借伞、曹祠结亲、端阳酒变一直到水漫金山、断桥重圆、合钵镇塔。听罢来龙去脉,黑石胜犯了难:“这……我人微言轻,可真没什么门路能赦免白季子啊……”
“你没有门路?怎么可能?”小青一挑眉毛,“我听说你是司法天神提拔上来的。那样权倾朝野的人物,你不是他的人?——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嫌我们姐妹身份低微,高攀不上你这宰相的门生、做官的人,是也不是?既然如此,告辞了!”
“不是,不是,哪有此事?小青妹你冤煞愚兄了!只是……”黑石胜忙拦住小青,看看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说,“愚兄我生性愚钝,只知道兢兢业业办事,可受不了大起大落,对司法天神躲着还来不及,哪里敢上赶着亲近?”
“这倒奇了。你是他保举的,你不亲近他亲近谁?”
“咳,别提了!那个人行事难以捉摸,就算是自己提拔上来的人,也能说参就参说贬就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脸上笑着,脚下使绊子,倒真对得起他那兵器——两面三刀。前任奎木狼李雄,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他,被抓到了错处,一本奏上贬下凡间。”黑石胜叹息一声,接着说,“再说,这满天神佛,但凡混出来的,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愚兄我呀,还想多过两天安稳日子呢。”
小青锁起了眉头:“在天庭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故人。你都这样说,看来要想救出白季子,天庭这儿是没什么文章可做了?”
“小青妹,你真愿意为了白季子赴汤蹈火吗?”
“只要小青付得起,不惜任何代价!”
“好!小青妹既有此心,愚兄就给你指一条路——天庭虽然没有文章可做,下界却有一处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什么地方?”
“积雷山。”
“积雷山有什么文章可做?”
“近来沉香救母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前不久还闹了地府放出了三十万恶鬼,这事你知道吗?”
“略知一二。”
原来前不久的恶鬼是他闹出来的,还差点伤了仕林,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陛下答应了刘沉香,只要他从积雷山牛魔王手上救出百花仙子立了功,就可以赦免三圣母。现在他们正在交战呢,李天王掌帅印,太白金星是监军,你现在去,说不定也能攀上哪根高枝呢?”
“你等会儿吧。”对比白季子的遭遇,小青揣度道,“我姐姐水漫金山,到现在还压在雷峰塔下。刘沉香闹地狱放恶鬼,这事可比我姐姐大多了,难道天庭就不追究此事了,还给他机会立功救母?”
黑石胜连忙示意她低声:“哪里是给他机会!据我看——司法天神屡次以文职干涉武事,李天王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里面水深了呢!”
“这么说,二郎神真的亲手把胞妹压在华山下、还追杀亲外甥?”
“那还有假!东海四公主为此丧了命,连魂魄都没了。佛门净坛使者白白遭了一场牢狱之灾,据说还动了私刑。那百花仙子和她手下那些小花神们也是……罢了,无凭无据的事不能乱讲。小青妹,你可要仔细了,别救不出白季子反而把自己也搭进去!”
以己度人,小青没法想象自己犯了什么错,白季子会把自己压在山下,还去追杀自己的亲人和好友。果然是善不为官,这显圣真君当真是三界少有的狠心人啊!白季子的案卷掐在这样的人手里,动之以情是一定行不通的,事情越发艰难了。
“天庭肯定是想解救百花仙子的,我若要高攀就该协助;可是想必天庭也没那么容易赦免三圣母,我若要高攀就该阻拦。又是协助,又是阻拦,我到底该站哪边?”
“愚兄要是知道,还会到现在也只是个奎星吗?”黑石胜叹道,“我可不想高枝攀不成,反而陷进泥潭里去。小青妹,我看你是故人,才对你说这些。你到了积雷山,一定要见机行事,见事不好就及早抽身。只要你还在,救出白季子毕竟可以徐徐图之呀!”
TBC
9头13坡
芳心寸许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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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许仕林是文曲星好像是《新白》的设定,这里不能用。因为一用这个设定,小青就不用急着救出白季子了——等许仕林归位之后由他来办嘛。不仅不能用这个设定,而且要安排许仕林修仙天赋不佳,不然就可以教出来一起去救白季子了。总之一切都是为了断小青退路,不然怎么去血溅雷峰塔?
2.“九天之际,安放安属?隅隈多有,谁知其数?”这一句出自屈原《天问》。
3.京剧《白蛇传》有一个版本是小青请了黑风仙来助阵,破了雷峰塔救出了白蛇。奎木狼在《封神》里面是李雄,不过也有一说奎木狼是黑石胜,我私设是前后任了,黑石胜就是黑风仙这也是私设。
9头13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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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迷窟同为契
小青问明了去积雷山的路径,驾起云头来到山下,却只见偃旗息鼓,刀枪入库,全无激战景象。想必是大事已了,自己来迟了,她不由得心下懊恼。左右也无处可去,索性化作一条数尺长的青小蛇,蜿蜒爬行于草丛灌木之间,听听那些小妖们说些什么,没准打扫战场的事还有可为。
两个小妖担着一坛酒,边走边说话:
“……你是没看到,那二郎神被我们大王爷打得口吐鲜血,连站都站不起来。要不是他那条狗,哼,非要了他的命不可!高高在上的多风光啊?活该他三界战神也有今天!”
不是李天王和积雷山在打仗吗?怎么又把二郎神牵扯进来了?黑风仙所言非虚,这里面果然有事。
“可是,六个打一个,这也太不仗义了吧?”
“仗义?仗义能当饭吃?”
“唉,还好这事了了——大王该带我们渡天劫了吧?”
“放一百个心!头一次天劫嘛,不会很厉害的。再说还有大王呢,准能过!”
妖物修行不易,每过五百年天庭就会降下天劫,渡不过便是神魂俱灭,灵肉皆湮。有的妖精会结阵共扛天劫,也有小妖托庇于大妖,因此下界妖魔多拉帮结伙,啸聚山林——并非他们生来劣性,这也是形势所迫。当初小青遣散妖众时,很有些小妖惶惶不安,不知再去找谁替自己结阵扛劫。
两个小妖接下来说的都是天劫的事了,小青听不到什么有用的,就悄悄离开了。
如何呢?还是再上天去,与黑风仙商议商议吧。
甫一上天,就看见两个少年男女腾云而过,小青本来不甚在意,却蓦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沉香”。循声望去,不觉大吃一惊——混天绫,乾坤圈,风火轮,火尖枪,梳着双抓髻,系着莲花战裙,粉妆玉琢的娃娃——小青就是再孤陋寡闻,又怎能认不出哪吒?
看来这少年就是近来引起轩然大波的刘沉香——这倒巧了,积雷山已经没什么文章可做,再上天来却撞上了风暴眼、漩涡心。小青转过宫墙去,变作一茎草叶,悄悄粘在了那个叫沉香的少年的鞋帮上。
且不要着急,先听听他们说什么,再做主张。
“沉香,我和父王接旨要去抓回二郎神和哮天犬。金星说了,此事牵扯到王母娘娘,她可能会派人去灭口,所以我们要尽快。我想,你也下界去找找他们吧。要是找到了……你就说不管怎样,只要他悔改,哪吒还是他的好兄弟!”
抓回二郎神和哮天犬?王母娘娘还要派人灭口?果然是官场诡谲,世事难料,转眼间,签发逮捕令的人自己就成了被逮捕的对象。黑风仙消息虽然迟慢了些,不过似他这般明哲保身,倒也确实避开了不少危险。
一路行来,小青留神听着这刘沉香和那个叫“丁香”的女孩子的对话。她对他们少年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没兴趣,只关注现在的局面——王母娘娘派二郎神阻止刘沉香破积雷山,却让人抓到了证据,如今他和哮天犬身负重伤下落不明,王母娘娘要灭口,李天王一行人要带他们上天去指证王母。
时机未到。
蛇是最善于潜伏的。小青就这样等着,看这一对少年男女在山民家问了路,看他们从四大天王手上救下了杨戬一行人,看他们同入酒肆,那少年试图说服杨戬上天作证。
“……蟠桃会一过,天庭放了我娘。你也可以跟我们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呢?”
“跟你们在一起?”
“如果你不想的话,也可以跟哮天犬在一起,过平凡的生活。”
听了这话,小青差点没乐出声来。这少年是真傻还是装傻?她虽是下界妖魔,却也当过妖王,知道上位者袖内机关,她看得出来——杨戬这一上天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死尽悬于他人之手,哪里还有机会“过平凡的生活”?
再等一等。
杨戬最终还是答应了上天,却提出要求,不能任由沉香挟制着上天去,小青顿时觉得不对了——他一定是半路要逃!这少年还真是傻得可爱,他上当了!
好,好,好。这个功劳你拿不下,合该留给我!小青悄悄离了沉香的鞋帮,粘到了杨戬的裤角上。
一路行来,小青不由得心中感叹——果然好算计!刚刚积聚起的一点法力,刚好够主仆两个落地时的缓冲。看准了万窟山往下跳,千狐洞地形复杂,刘沉香他们赶着蟠桃会没有时间仔细寻找,先躲过这一关,自然有办法从长计议。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你运气实在不佳,又遇上了我!
旋身而起,青光过处,小青化为人形,龙泉出鞘。
千狐洞中,小玉还被绑着,哮天犬畏畏缩缩在一边。杨戬不动声色站在当地,一柄雪亮的宝剑横在颈间,执剑的是一个相貌颇为英气的青衫女子。
这倒是意料之外。且先看看她是谁派来的,再做主张吧。
“敢问这位姑娘有何贵干?”
“拿你上天请功,求他们赦免我姐姐。”
“你姐姐是谁?”
“峨眉山白季子。”
“这么说,你是小青姑娘?”
“正是。”
有所图的,那就不难办。
杨戬轻轻一笑:“白季子行医为善,二十年前江南人都称颂白氏娘娘,我也有所耳闻。你拿了我,要是真能换出白季子,倒也不枉你一番辛苦。只是你要想好,拿了我向谁请功?”
“自然是天庭。”
“你于天庭无功可请。天庭与沉香约定,只要能救出百花仙子就可以赦免三圣母。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王母娘娘不肯放过三圣母,我出手阻拦沉香正是奉了她的命令。此事本来与你无关,你却上赶着把证据送到众目睽睽之下。等到对簿公堂,我只消扳倒葫芦摔倒坛,天庭就再也没有理由不放三圣母。那时娘娘不记恨你已是万幸,还想要天庭赦免白季子吗?”
小青一怔,执剑的手不禁松了下来。她一路跟着刘沉香来,只听他们说话,倒是没从天庭的角度想一想。想到此处,她猛地一提龙泉宝剑:“难道我于刘沉香、李天王他们也无功可请吗?只要拿了你,他们就能救出三圣母,连带着为我姐姐请一道赦免书又有何不可?”
“于他们你确实有功,可惜你拜错了山门烧错了香。”杨戬被她挟制着,不得不抬起下巴,面上却在发笑——这姑娘的思路已经在跟着他走,不怕说服不了了,“白季子本来就是从西天白莲池逃出来的,一直以来对她苦苦追捕不放的并非天庭,而是佛门。天庭是在水漫金山之后才介入此事的,白季子一案的卷宗里,明明白白写着‘因琐事与金山寺法海不和,一时激愤,水漫金山’,与她私逃下凡无关。可不巧的是,此次他们能成事,恰恰是仰仗了佛门的声势——净坛使者,斗战胜佛,南海善财童子,还有李天王的长子和次子,这些都是佛门的人。你看沉香和李天王会不会为了你,开罪于佛门、错失良机?想靠他们为白季子请赦免书,岂不是与虎谋皮?你用什么保证交出了我,佛门就一定会放过白季子?”
小青思忖着,手中的龙泉宝剑不觉坠下来,只斜搭在杨戬的肩上:“司法天神对此案内情真是如观掌纹。”
“杨戬职责所在,不得不尽心竭力。”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跟我合作吧。只要你助我恢复法力,我自有办法让佛门放了白季子,还能拿到天庭的赦免书。”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抓住了一个利字,就是木石之人也要动心。
“你自身难保,还能救出我姐姐?”
“是不是自身难保,就看小青姑娘的意思了。”
小青心念一转。她本来没指望这么快就抓住足够的底牌,换得白季子的自由,此来天庭也只是想经营人脉,以图后效。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抓了杨戬上天,无论向谁邀功献媚,都是自己低了一头。相反,如果跟这个人合作,自己的分量可就大为不同,没准还真能一蹴而就。
小青幼时,灌江口杨二郎就早已威名赫赫,群妖对他又敬又怕,谁也不敢在巴蜀之地胡作非为。更有老一辈人,说起过封神战场上的杨戬有多么诡计多端,防不胜防。老实说,她还真不相信杨戬会就此沉沦,永无翻身之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可不是天天都有机会,能跟这样的人做交易的。
小青抬头盯着他的眼睛:“我可不能永无止境地等下去。”
“凡间一年为限。”
被绑在一旁的小玉眼睁睁看着小青收了剑,知道他们就要达成交易,狼狈为奸,定是要对沉香不利,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
小青想起沉香找到杨戬时,他在四大天王的攻击下,不顾自己的生死也要拉住哮天犬,看得出来这狗儿对他很重要。她一指哮天犬:“把他留下。”
“主人!”哮天犬急了,抱住杨戬的胳膊,“主人你别丢下我!”
杨戬瞥了哮天犬一眼。这样,倒也好。看得出来,小青是个知道轻重缓急的妖精。白季子还在雷峰塔里,这傻狗现在跟着小青,肯定不会有生命危险。此去天庭前途未卜,危机重重,分不出心来照应他,跟着一起去反而可能送命。
“我答应你。”杨戬拨开哮天犬,暗中紧了紧他的手,示意他不必担忧,“你放心,我会来接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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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心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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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契”有“契约”的意思,也有“相合,相投”的意思,小青和杨戬确实是地位相似感情相似的,怎么不相合相投呢?
2.青小蛇就是翠青蛇,性温顺,无毒。我感觉小青有点像竹叶青蛇,有毒,且性格比较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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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合钵惜无珠
小青依言取了小玉的血,运起法力点亮了宝莲灯,送杨戬进入灯中。
宝莲灯荧荧运转着,小青却觉得越来越力不从心。自从被恶鬼偷袭,她东奔西走,从来没有停下来好好调理过身体。没过多久,就已经有了虚脱感。
小青生来倔强,越是艰难越想上前。更何况到了此刻,还有退路吗?她银牙一挫,强打起精神,提住一口气,勉力支撑着。可饶是如此,还是挡不住一阵阵的眩晕感,喉中泛起一股腥甜,眼前一阵阵发黑,看到的一切都成了破碎的色彩,颤颤巍巍有如群蝶乱舞。正在挣扎时,忽然觉得有一股法力从手少阴心经蔓延上来,温柔却坚定地安抚住了灵台。恍恍惚惚中,仿佛有个白衣人托住了自己的身体……
白季子?
姐姐,你放心,小青就要来救你了……
可是不行……不能就这么睡过去……我得醒过来,看住哮天犬,否则……
小青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在千狐洞里,揉了揉眼睛,竟看到哮天犬在身边守着她。
她一提气坐起来,一把攥住哮天犬的手腕:“你还在这里?!”
哮天犬让她吓了一跳:“我在呢……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还问我。”
“你这条狗,倒是老实啊。这里又没人看到,你也不知道跑?”
“我主人叫我守着你的,主人说的都是对的。”
“你主人?”小青挑了挑眉,“看不出来,他那样一个人,竟是个诚实的君子。”
“哪样一个人?我主人从来都是如此!”
“是吗?”小青不以为然,“我看他对你也不怎么样,要不怎么能把你当一件稀罕物押给了我?”
“我……我乐意!不行吗?”
小青懒得与他纠缠这个,扶着石壁站起来:“带路。”
“去哪儿?”
“回杭州啊。”
“那您可得有点儿耐心,这洞就不大好出去。”
“我省得的!”
不知转过了几个弯,跨过了几个槛,忽然看到前方一抹绿色的身影。小青吃了一惊,那身影看起来好像一直在刘沉香身边的那个什么……丁香?她压低了嗓音问道:“丁香怎么在这里?这里还有别人吗?”
“小狐狸也在呢。刚才沉香也在,这会儿打上天庭去了吧。”
“打上天庭?打上天庭做什么?”
“为小狐狸求一枚救命的仙丹。”
你也是妖精,可是好难得啊——竟有个肯为你打上天庭的男人。想到白季子一心苦恋的许仙——怀胎九月有余的妻子与神将刀枪并举,只杀得波翻浪滚战鼓连天,他竟袖手旁观,连禅房都不敢出——小青苦笑着摇了摇头。
“走,跟去看看。”跟了他们一路,小青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略有了解。再加上鳞虫类察觉危险的本能,小青觉得这个丁香到此似乎不怀好意。
小玉不知为何重伤伏在榻上。那丁香天人交战许久,终于还是一拳打了出去。
小青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难得遇到一个值得你爱的男人,若是死在这里,岂不是太可惜了?她急忙运起一股法力,暗暗护住小玉的心脉。谁知丁香这一拳极狠,小青又是强弩之末,一拳之下,小玉昏厥过去,小青也撑不住一口鲜血呕出。她扶着哮天犬的胳膊,勉强站稳,眼睁睁看着丁香带走了小玉,也无力阻拦了。
玉泉山,金霞洞。
茶香袅袅,师徒对坐,难得清闲。
饮罢了半盏清茶,杨戬从袖中取出一幅卷轴:“师父,徒儿带来一件好东西。”
玉鼎接过卷轴,举起八卦镜,细细观察着卷轴外侧的纹理,越看越震惊:“这是……”
杨戬不等他示意,早已移开了茶具。玉鼎不敢托大,将卷轴放在桌案上,一寸一寸展开,透过八卦镜,细细察看,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师父,您要再收徒弟,可不怕没有撑门面的东西了。”
玉泉山的穷是闻名阐教的,谁都知道玉鼎真人除了一把连他自己都不会用的斩仙剑什么也没有,也正是因此在杨戬之前一个徒弟都招不来。尽管杨戬多年来降妖伏魔也得来些战利品,挑好的送到了玉泉山,可再好的玩意儿,跟斩仙剑一比都显得寒碜,以至于玉鼎真人装成菩提祖师教孙悟空的时候,竟拿不出一件配得上小徒弟的兵器。
“山河社稷图啊!”玉鼎激动得差点背过气去,一把攥住杨戬的胳膊,“我的好徒弟,你从哪儿弄来的?”
数日来惊心动魄,诓沉香,囚悟空,压下了乾坤钵、赌上了三妹永生永世的自由,再也不能回头,杨戬只轻描淡写地带过:“王母娘娘想用此宝暗算沉香,被我骗了来。”
“那娘娘那里?”
“师父,您放心,她不敢追查的。”
玉鼎一边小心翼翼地卷起山河社稷图,一边咕哝着:“哪儿那么容易……唉,你别又报喜不报忧……”
“我这不是没事吗……”
那一日在瑶池,王母拿出虚迷幻境,杨戬还在纳罕——为什么山河社稷图被改了一个这么俗气的名字?幸好女娲娘娘曾经传授过自己它的用法,否则在积雷山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把沉香拉出来。奈何上古神器总有几分脾气,跟山河社稷图抢人,少不得要付出些代价,否则又何至于面对一群乌合之众却落得那般凄凉的下场——连荡开阵脚逃出去都做不到、只能奄奄一息任人鱼肉?
后来这法宝落入了李靖之手。凌霄对质,沉香三闹天庭,王母为避嫌疑一时不敢要回它,李靖又疲于奔命,杨戬趁机把山河社稷图骗到了手,这才送到了玉泉山。
“师父,还有一件事,我怕不把稳,得请您去看看。”
雷峰塔矗立在西湖边。
塔内,白季子四肢戴着镣铐,被锁在塔心柱上。上方,一只金钵流光溢彩,缓缓旋转着。
监押白季子的禁咒有两条,一条是佛门的,一条是天庭的。当初白季子从西天白莲池逃出,下凡寻找桂枝罗汉,法海受命前来捉拿,那金钵内便有佛门的禁咒。直到法海扣留许仙,白季子大怒之下水漫金山,这才惊动了天庭。后来小沙弥私放许仙下山,断桥重逢,白季子生下许仕林之后,被合钵拿入雷峰塔,那雷峰塔上才是天庭的禁咒。
法海领着一个小沙弥走进雷峰塔时,抬头望了望那只金钵,有一刹那的失神。
白季子见他进来,合十一礼:“大师。”
法海淡淡还礼,垂下的睫毛掩饰了他的神色,却暗暗与那小沙弥对了个眼色,他直起身来,随口问道:“白季子别来无恙?”
小沙弥举起一只造型奇特的透镜,抬头观察着。
“蒙大师垂念,白季子身体康健。”
“前不久你为我画符捉鬼,我这里多谢了。”
“些许小事,不过举手之劳。”
“话虽如此,可又有几人能如你这般,虽身陷囹圄,依然牵挂着万民疾苦呢?”
“当年我水漫金山,造下无边杀孽,如今也只是聊作补偿,不能赎前愆之万一,岂敢妄言牵挂万民疾苦?”
“是我逼你太紧。”法海侧了侧面庞,似乎在想着另一件事,“若不是我的挑拨,许仙何至于对你生疑?若不是我执意扣留许仙,你也不会一怒之下水漫金山。”
“大师何出此言?”白季子倒是坦然,“当年我是对小青说过,都是法海不好,错不在许仙。可我后来也想通了,若是当真情比金坚,又岂是外人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
逃避什么呢?自欺欺人什么呢?只有来自至亲至爱之人的伤害,才能让你痛不欲生且避无可避,不是吗?既然她早已不怪许仙,又怎么会把账记在法海头上?白季子苦笑了一下,接着说:“再说,凡人对妖精本来就心存偏见和恐惧,哪怕是桂枝罗汉转世,也不能免俗。不是人人都像碧波仙子那般好运,遇上一个不计较异类的张珍。”
鲤鱼精碧波仙子的事,也是一段奇闻佳话。书生张珍远赴汴梁投亲,订过婚约的丞相金宠却不愿认下这个白身女婿,再三恳求,才留他在后院碧波潭边攻读诗书。碧波潭内鲤鱼精对他一见钟情,变作未婚妻牡丹小姐的模样前去相会。元宵佳节此事泄露,两个牡丹难以分辨,金宠只得请包公明断。谁知那碧波潭中龟精蟹怪等又变作包公一行人,公堂之上,真包公终被假包公说服,网开一面放了鲤鱼精。城隍奏报天庭降妖,鲤鱼精只得对张珍吐露真情。谁知张珍不计较她身为异类,情愿同生共死,感动了观音菩萨。鲤鱼精拔三片鱼鳞脱去妖身,放弃千年道行,与张珍终成眷属。
“碧波仙子修的是旁门左道,若与人类久处,妖力会伤害他,所以才不得不放弃千年道行。”法海打量了白季子一眼,看不出是什么神色,“你修的本来就是玄门正道,不会对许仙有害。可惜世人只看表象,不怕旁门左道的鲤鱼,却怕玄门正道的白蛇。”
“世上有眼无珠之辈多得是。鸾凤贬作燕雀,黄铜奉为赤金,萤火之辉竟与皓月之明混为一谈——这样的事从前一直都有,今后也不会绝迹。”
法海也不以为意,淡淡一笑。
小沙弥正入神地观察着金钵,忽然放下透镜:“太精辟了!”随即便伸手往头上一摸,却摸了个空,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光头。法海忙给他暗递眼色,小沙弥正了正衣领,清了清嗓子,颂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法海领着小沙弥,迈步跨出门槛,临走前丢下一句:“但愿你早日灾消难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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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港真,我真觉得宝剧里面娘娘从李靖手上接过虚迷幻境太……不可思议了,这不等于承认就是自己干的吗?李靖也不会轻易放手这个铁板干证吧?所以这里设定为李靖一直留着虚迷幻境。
2.鲤鱼精和张珍的故事参考自越剧《追鱼》和京剧《碧波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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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刑名本黄老
真君神殿密室里,杨戬解开一只抽屉的禁制,从里面取出一只青瓷瓶。
念动咒语,打开瓶盖,里面盘着一条小臂长短的黑龙,用锁链锁着。杨戬轻轻一弹指,那黑龙吃痛地呜咽一声,一片巴掌大的黑色龙鳞出现在杨戬指间,根部还带着新鲜的血迹,正是刚刚从黑龙身上揭下来的。
若要释放白季子,撤去天庭的禁咒不难,佛门的禁咒却要费些周折。
佛门当真这么在乎人妖之恋?如果当真如此,观音菩萨为什么会帮助鲤鱼精与张珍?不过是舍不得放人,还抱着白季子能回心转意继续为佛门效力的指望——对于人手,特别是白季子这样有几分本事的,佛门向来是来者不拒、去者强留。
阖上瓶盖,放回抽屉去,杨戬施法消去龙鳞上的血迹,又从旁取了一小截木头。
聚魂鼎中飘出一缕红色的烟雾,四公主的身形在不远处清晰起来,她指着那截木头问道:“这是什么?”
“降龙木。”
“降龙木?就是杨五郎用来做斧柄的降龙木?”
金沙滩一战之后,五郎杨延德遁入空门。后来,他融刀、枪之学,结合当世棍术,自创了一套棍法——凡人竟管一个佛门中人创立的棍法叫“五郎八卦棍”,也不知是真的别具慧眼,还是纯属歪打正着。
可是又有多少人想过,杨五郎既然先使枪、后使棍,破天门阵的时候,又为什么一定要降龙木做斧柄呢?
三千年有多久?
——久到可以让所有人都忘记,杨二郎也曾经是使斧的。
天门阵一事,吕洞宾在明,杨延德在暗,表面上是两国交锋,实际上却重创了佛门在北国的根基。那黑龙化身的萧天佐,遇上杨延德还松了一口气,以为是自己人,谁知却被他一棍打回原形,再一斧断为两截,至今不得归位西天。
想必佛门也早就看出来,神秘消失的杨五郎有问题,却未必知道是自己派去的。他将来生死难料,这个也就不必再留,换白季子自由之身,也值了。
杨戬推上抽屉,重新布置好禁制,用一方素帕将降龙木和龙鳞包好,收入袖内。他回身来坐在榻沿上,为小玉号了号脉:“她一直没有醒吗?”
“还没有。”
杨戬想了想,又从另一只抽屉里取了一只匣子。他出了密室,呼唤来一个草头神,命他将降龙木和龙鳞送往西天大雷音寺,自己驾云往兜率宫来了。
兜率宫内,太上老君摈退了左右,设下了禁制,与杨戬隔几对坐。
“你师父有办法保住你没有?”
“我……还没有告诉师父。”
一直以来,玉鼎于杨戬都是父亲一般的存在,可是这件事,他却不愿对师父言明。
杨戬将孙悟空引出天庭,且战且退的时候,也曾动过念头,直接将这猴子引到灵台方寸山,告诉他菩提就是玉鼎,师兄弟联手岂不美哉?可是,多年来孙悟空从未对他客气过,句句话专挑他心里最疼的地方扎,就算知道了他们本来是师兄弟又能怎样?孙悟空没那么轻信,他自忖也拿不出什么过硬的证据,能够保证令他信服现在的自己。既然如此,还不如恶人做到底。
只是,当年他不知内情,把孙悟空交给天庭,师父就气了他五百年,直到孙悟空被唐僧救出来;现在他是明知故犯,师父要是知道了会有多伤心?如果师父无计保他,对他言明只是徒添悲伤;如果师父有计保他,他正在做着如此卑鄙残忍的事,又怎能厚颜无耻求师父救命?
只能问问道祖了:“老君可有高见?”
“唉,难啊!”太上老君为此事已经掐断好几茎胡须了,“这简直就是拿豆腐当砧板剁排骨,只剁碎排骨不伤到豆腐,怕是解牛的庖丁也做不到!更何况还是沉香那小子?”
“道祖,其实杨戬能否逃生并不重要。只要有了‘祖宗之法’,凡间众臣尚且架得住大宋天子,天庭众仙又怎么会架不住玉皇大帝?”
太上老君咕哝着:“什么话?不重要不重要,元始师弟来问我要自家孩子,老道怎么回答他?”一抬眼又只见杨戬满目平淡,说起自己的生死仿佛只是一件毫不相关的事,千万年来古井无波的道心忽然起了波澜。
有些人是为了信念而活的。
多年以前的欲界四重天,当杨戬驳不倒王母的“理”时,即使是在血海深仇之下,他也会真的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一个“错误”,甚至情愿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能容忍一个“错误”继续存在。固然是他那时不成熟,可是谁也不能否认,杨戬就是把信念放在自己的利弊、安危、荣辱之前,这一点至今也不曾改变。
为了信念,在任何境遇下都能头脑清醒意志坚定,排除万难去争取实现目标,即使把自己的生死荣辱摆上棋盘也在所不惜——这样的人,太上老君不是第一次见识了。
春秋时期,他曾化身为老子在人间传道,后世史家司马迁将老子、庄子、申不害、韩非子合为一传曰《老子韩非列传》,世人有不解的,老君本人却只想赞美一句别具慧眼。道家无为,法家有为,却都有一双犀利的冷眼,早已看出旧秩序行将就木。所不同的是,道家选择顺其自然,静静等待旧秩序的死和新秩序的生;而法家,铁拳格猛虎,长缨缚苍龙,不惜剖心为炬,沥血为膏,也要熔尽旧秩序的锁链,铸成新鼎,立定天下之基。
太上老君一声叹息:“总不能没有法家拂士。”
“文曲星君比干丞相,敏锐过人,有经天纬地之才,足以统揽全局。甲子太岁杨任,忠直通达,心怀万民,监察细务料无大碍。还有一凡人包拯,刚正不阿,不畏权贵,生前素有‘青天’美誉,我已将他留在酆都做一判官,但有为难,可令他冲锋在前。”
“只可惜终究少了一个三界战神。”
“道祖就别取笑杨戬了。论治军之才,现有九天雷声普化天尊、东岳泰山大帝;论勇武过人,那更是数不胜数。何愁天下不安?”
“你那外甥呢?你看他该摆在什么位置?”
“敏于言而讷于行,虽有小聪明,却不能换位思考,目光所限,怕是教不成的。他做一侠客可矣,为政任事只怕难以令人满意。”
“老道可不这么看。”太上老君把头摇得跟拨浪鼓相似,“还是给他一个官职,把他管起来的好。世上总有不平,他那么大本事,又好出头,又顶着小英雄的虚名,容易把人煽动起来。现在是需要这样的人,可是到了将来重建秩序的时候,这种人是要坏事的。”
“煽动?语不抓理,空有大义凛然,却让别人无利可图,谁会被他煽动起来?”
“你这么想?”太上老君乐了,“他在天庭,可是说得众仙大半都站在他那边了呢。”
杨戬怔了一下,就像一个学生突然被老师问住了,有些犹豫地说:“杨戬在朝中结怨甚众,那时沉香挟胜我之余威而来,无论是弹冠相庆宿怨得报,还是趁机交好一个新的三界战神,他们都会愿意捧着。”
太上老君本来想说,六个打一个有什么“威”?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有的人就是这样,睁着三只眼说瞎话,人家乐意强行平手闭眼吹,他这个老头子又多什么事呢?
“不完全如此。你不知道‘乌合之众’是什么。”说起这个,太上老君来了劲,“老道最近发现,脑子这种东西,一千个一叠加起来为零。不管身份、地位、眼界、学识,只要一群人凑成了乌泱泱一大帮,就不会思考了,只知道最简单的情感。即使是自损一千杀敌为零的事,他们一冲动起来也照做不误。不管是天庭的神仙,还是下界的妖魔,概莫能免。沉香的话说给一帮乌合之众听,是很容易让他们激动起来的,你只等着往下看便是。你信不信,到时候他们打出的旗号一定会狂妄至极——可是一大帮人聚在一起,就吃这一套。”
此时的杨戬,对老君此言还不以为意。就算后来看到了那“踢翻凌霄伏玉帝”“踏平瑶池擒王母”的旗号,也没全信。直到瑶池对峙,昆仑取斧,“雪神”点出“你为了一己之私,让这么多人跟你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娘娘说他们“让人家耍了都不知道,自己还觉着挺美”,再看众人的反应——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好像刚刚意识到此事,竟无一人站出来理直气壮地反驳——那时他才了悟,自己错了,老君才是对的,这帮乌合之众真的没有考虑过后果。那时他更加庆幸没有自己动手逼宫,否则追随自己的是这么一帮没脑子的人,天庭又无人控制局面,造成的灾难恐怕比他预计的还要严重。
这倒是应了“朝闻道,夕死可矣”。
只是此时的他哪里能接受这样近似于“歪理邪说”的东西呢?即使是道祖亲口所言,他也是要自己掂量掂量的。
“那些妖王可不是省油的灯,这是掉脑袋的事,哪能轻易就被煽动?就算他能聚起一大帮人,也是乌合之众,怎堪大用?”
“千万不要小看了乌合之众,你不正是折在乌合之众手里的吗?再说,二人对锯,他拉不动,你还不能多卖点力气推一把吗?”
“您……”杨戬苦笑。可不是对锯吗?力气用在左右两边,目的却是往前锯。
杨戬将那只匣子摆上小几:“老君,有一件东西要请您保管。新天条公然分酆都的权,他们是不会甘心让步的。必要的时候,把这个交给合适的人,酆都就无话可说了。”
太上老君打开匣子,略略看了几件,不由得瞪大双眼,挑起白眉:“这……”
“十殿阎罗,没有一个干净的。”
杨戬手里早就有酆都地狱贪污的铁板干证,只要拿出来,十殿阎君一个也跑不掉,都得上斩仙台。所以阎罗对他俯首帖耳,唯恐有一丝一毫不周到。也不知后来李靖许诺了什么好处,他竟敢在凌霄殿上公然站在李靖一边,险些当庭掀翻了自己。饶是如此,杨戬也没拿出这个来——估计阎罗现在醒着睡着都不安稳吧?
参倒一个阎罗固然容易,可是换一个又怎样呢?权力没有制衡,就必然失控。这根本不是哪一个人太坏的问题。
TBC
9头13坡
芳心寸许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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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标题引用自《史记·老子韩非列传》:“申子之学本于黄老而主刑名。”“韩非者,韩之诸公子也。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其归本于黄老。”反应了法家跟道家是同源的。
2.关于白季子的武力值,我是这么想的。《盗仙草》里面她跟鹿童打占了上风,打不过鹿童鹤童联手,不过考虑到那时她怀着七月身孕,正常情况下战斗力应该更高,保守估计能打平鹿童鹤童联手吧。鹿童鹤童是南极仙翁的徒弟,不妨假设他们算阐教三代弟子的一般水平。从另一个方面来考虑,很多版本的《白蛇传》小青都是妖王设定,本文也是,妖王的武力值总不该太低,而白季子总是能稳稳战败小青的。综上,白季子的战斗力虽然不能跟二哥、孙悟空这种变态比,但也应该是不俗的。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水斗》里面法海找了那么多神佛来帮忙才战败白季子和小青。
3.在我看来,杨家将里面最神秘的两个人是杨五郎和杨排风。五郎的神秘之处如上,排风的神秘之处除了“一个烧火丫头跟谁学的本事”之外,还有她的兵器,那是一条青龙化成的棍子……
4.我一直都认为,能说服别人与你合作的一定是利益,比如本文二哥说服小青,句句扣着利益。沉香那种说辞,我完全没看出来别人跟他干有什么好处,真的能让这么一大帮人跟着他打上天庭吗?我表示怀疑!这里参考法国勒庞的《乌合之众》给了一个解释,安到了太上老君头上。感觉宝剧这个形势,跟勒庞写《乌合之众》的背景有点相似,应该还要更早,不过我相信以道祖的智慧,一定能提前看到这个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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