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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lanty原创】红灯笼(cp:冲神/江户时期吉原/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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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镇


1楼2018-01-30 15:46回复
    卷一 吉原
    1.
    只有当红灯笼挂起的时候,吉原才是吉原。这是前代御职(花魁之中业绩最好的称为御职)告诉神乐的。
    说这话时,花魁的眼睛有一瞬间失了神,透黑的眼眸中倒映着窗外的通红。
    那时,十岁的孩子的心底依然纯净得像一片湖水,在她的眼里吉原的作息是极其规律的,存在也是理所当然的。当夜晚降临时,吉原向世间展现她妖娆的身姿;而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时,她就款款落幕了。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神乐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顶花魁的嘴,她只觉得花魁的声音低而温婉,诉说着她所不知道的故事。这句话不知怎的,在她的心中激起一片涟漪,她不能理解,但记下了,而岁月终将告诉她答案。
    花魁从梳妆台上拿下黄梨木做的首饰盒,取出那支有些斑驳的嵌着羊脂玉的发簪,插进梳起的高高的发髻里,坠下的琉璃珠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神乐,刚才说的,就当没听到好了。”她浅浅地笑着,眼底里流着温润的疼惜。
    前代御职——玉响,是近几十年来唯一一位被赎身的妓女。贵为御职,来者必定来头不小。有传闻说,那人给了常花楼楼主几十两黄金,几百两白银,还有各式金银珠宝等等。这是否是真,得问当事人了。
    饯别那天,是白天。失去了夜色的陪衬和白粉胭脂的装点,玉响也只不过是二十多岁的普通姑娘。她身着紫色基底的缩缅制成的小纹和服,高段的面料和主人的气质相称,手足之间透露着大和抚子的温婉气息。这便是令人最叹为观止的一点,尽管在花街柳巷的熏陶下呆了二十年,却出淤泥而不染,生得落落大方。
    神乐依然记得,临走的那一天是玉响这么多年活得最朴素的一天,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穿金戴银,完全看不出是被大户人家赎身的御职。简单的包裹和一个可以使唤的丫头是她所有的嫁妆。此时,簇拥的人群正纷纷向她道喜、握手,她也同样不失风度地回礼、微笑。
    当她走到神乐的身边时停住了,人群的目光也顺移到这个头发乱糟糟的小姑娘上。与面前端庄的前御职相比,她显得格格不入。
    “神乐,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她蹲下身理了理神乐的头发。
    “有阿鲁!”她避开了玉响温柔的目光,说得有气无力的,完全没有以前那横冲直撞的猛劲儿,“我就问你,你……觉得快乐吗?你喜欢那个人吗?”
    嘈杂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就连一直爱说闲话的老板娘也没了声音。
    玉响顿了顿,对她笑了笑。“那当然了。”
    人群又呼啦一下扯开了,大家笑嘻嘻地谈些有的没的。只有神乐注意到那只为她整理碎发的手愣了一下。
    “你骗人阿鲁……”神乐低着头碎碎地念叨,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她的视线。猛地一下,她抬起头。“你骗人阿鲁!你个大骗子!我看着你昨晚上对着镜子坐着还哭了好久,开心不应该笑着吗阿鲁!”
    “神乐,我……”
    “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嫁给他阿鲁!说好的会照顾我呢,大骗子阿鲁!我再也不理你了!”神乐打掉那只放在她头上的手,忙不迭地跑走了,跑到听不见人群的嘈杂声的地方才停下来。她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但她的倔强和小小的自尊心不容许她追回去,只有不停地默念着“大骗子”这三个字才能让她复杂的内心好受一些。
    而正是这倔强让她今后的这么多年来后悔不已,她再也没有见过玉响,也没有听过玉响的消息。如果当时能跑回去的话,是不是还能最后一次看看她的背影呢……十七岁的神乐坐在二楼的窗边望着渐渐降临的夜色淡淡地想着。楼底下的男人纷纷挂起灯笼,打着响板,预示着吉原的苏醒。
    当天边的火烧云渐渐从枚红色变为暗红时,吉原的红灯笼不约而同地亮起来,一直烧到天边,烧到从未到访的墙外边。神乐收回思绪,摇着那支羊脂玉制成的簪子,学着玉响的模样插进发髻中,下了楼。
    七年来,岁月将原先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丫头打磨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她的五官精致小巧,有棱角但不失温婉。幽蓝的眼底里闪烁着不为人知的深邃。
    同时七年来,她用名为“玉响”的懊悔磨炼自己,她抛去了孩童的任性,也丢掉了那时的天真,改掉了曾令她自满不已的口头禅——她标志性的“阿鲁”,还藏起了大大咧咧的笑脸。
    她努力地做出前代御职的模样,模仿她的一颦一动,但终究活不成玉响。
    可能她最初想要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减轻心中的负罪感。


    2楼2018-01-30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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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张见世”(新造坐在橱窗里供客人挑选)开始的时候,熟客和新客蜂拥而上,用情欲的目光把女人们赤裸裸地扫视一遍,若是有相中的人选就会叫来伙计安排房间。
      这天,客人们依旧蜂拥而至,争个你先我后,生怕哪只好看的鸟先飞走了。神乐百无聊赖地坐在最后一排,按照辈分排行,她理应坐在第二排,但那个长得又丑又肥的新造哭得一鼻涕一把泪地哭着求她,神乐嫌烦就同意跟她换了,省得折腾。不过看来,就算她坐在最后一排还是不妨碍男人们的目光翻山越岭落在她身上。
      “诶,你看‘冷美人’啊。”
      “啊,真的呢,名不虚传啊…这也不枉我背着老婆遛出来一饱眼福。”
      “嗨…谁不是这样呢。”两个男人打趣地搂着肩离开了。
      神乐呼了一口气,继续正襟危坐。
      说实话,她并不喜欢这个称号。“谁说我不笑了,我平时见到客官的时候不都是彬彬有礼地微笑吗……像前代御职那样。”她有意地回避了那个名字。
      坐在一旁刚取下发饰和首饰的翠雨发出咯咯的笑声,吓了神乐一跳。
      “我说啊,小神乐。我知道你平时和我可乐呵了,但出了这房间,你就开始换上另一张脸了。你知道大和抚子式的微笑是什么样吗?”
      “当然。”神乐挑了挑眉毛。她换个姿势正对着翠雨,微微扯动嘴角。
      “算了,你这跟没笑差不多。”
      “我不是笑了吗?”
      翠雨猛地盖起首饰盒。
      “不。你先听我说,笑这个东西是发自内心的。你知道姐姐为什么笑得这么温婉吗?”神乐知到她口中的姐姐代表了谁。大家都是用“姐姐”这么称呼已被赎身的女人,但神乐却没有这么做。
      “那是因为……她本来就这么笑?”
      “当然不是啦。那是因为姐姐把这里每一位花魁都当做自己的家人。”
      神乐歪着头想想,有点道理。“但是啊,翠雨。你觉得对着那群油光满面的男人能笑出来吗,对着那些个勾心斗角的小鸡肚肠的女人能笑得出来吗?”
      “可是姐姐不还是做到了吗?”翠雨说完起了身,“我还是喜欢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神乐。”
      翠雨离开了,去服侍现任御职青月去了。
      神乐也怀念着曾经在玉响怀里撒娇任性的自己。有时候,她觉得曾经那个放荡不羁的自己是一场梦,遥远得有些不真实,但其实也不过过了七年而已。
      她吐了口气,把簪子放回它原来的黄梨木的梳妆盒里。这是玉响留给她的。那天风一般地甩出一长串话逃得老远之后,她心神不宁地呆到晚上才回去,她特意选了后门,希望老板娘因为照顾生意而忽略了这小小的过道。
      结果,老板娘偏不倚地在后门那里伺候着她,那用来敲脑袋的折扇也准备好了。“好啊,你个疯丫头,上哪里野去了!”
      “老太婆,我累了阿鲁,放我进去休息吧。”
      “你这臭小子还知道累,以前精力旺盛得可以闹几天几夜的,现在咋蔫了似的?”
      神乐破天荒地没有还嘴,还绕过了老板娘,换了鞋之后默默地上楼了。当她一进房间后便发现那孤零零的木桌上放了白色的纸和一只木盒子。神乐靠近,用两只手指捏起那白色的信封在眼前甩了甩,突然瞪大了眼睛。
      “啊啊啊啊——!!!”她突然叫起来,拉开门,拽了一个刚路过的伙计丢进屋里,又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只听着楼下老板娘喊着:“这一惊一乍的,神乐你要造反啊你!”
      屋里。那伙计在神乐推推搡搡之中磕到了小脚趾,疼得他差点问候她祖宗。他抱着疼死的脚,没好气地吼着:“小祖宗,啥事儿啊。”
      “阿信,你是不是识字阿鲁。”
      “那当然了。师傅教我的。”小伙计一个激灵端端正正坐好,摆好姿态。
      “那……有事麻烦请教一下你阿鲁。”神乐凑过来,一本正经地递过那封信。
      “这是…?”
      “得,你别管了。就帮我念着就行。”
      “你平时跟着花魁,应该没少学这些东西吧。”
      神乐嘿嘿地笑着。小伙计看着她叹了口气。“你啊,长点心眼吧。不然人家玉响好不容易把你拉扯了这么大,怎么报答人家。”
      这一下子戳着神乐的痛楚。她一把夺过信。“会识字了不起阿鲁。我也会看,用不着你阿鲁!”
      神乐夺门而出,冲到顶楼的亭子里借着微弱的灯光打开了折好的信。
      玉响有心,知道神乐没学几个字,就正正方方地写了满面的平假名。她照着念,念着念着眼泪水掉了下来打在薄薄的宣纸上,留下一块痕迹。
      “……神乐啊,原谅我没办法一直照顾你。在这个吉原的世界里,女人只值一文钱(化用一首吉原民谣),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坚强地活下去,哪怕已经千疮百孔……吉原汲取的是我们女人的血,我们却又依赖着吉原给我们的一席之地,出了这地方就什么都不是。我很感激那位高人为我赎了身,但也很担心你这样不长心眼的在吉原被排挤……”
      “接下来我说的,你一定要记牢。你可以觉得我们懦弱、妥协,但是一定要遵守这几条规则。第一,举止要文雅端庄。粗鲁的女孩儿是不会吸引男人的。没有客源,在吉原就是死路一条。多去看看花魁青月,她就做得很好……第二,想说的话留三分在肚子里。神乐,你太耿直了。虽然你还小大家还会谦让你三分,但等你慢慢长大了就不是这样了。这是个无情的世界,吉原就是整个世间的缩影……说话时考虑清楚,哪些是忌讳的,哪些是可以说的……”
      “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不要在吉原里迷失自我。吉原对于我们来说是生存的手段,但对于外面的男人来说只是一场梦。在吉原里,只有身体的交易是切实的,爱情你只当是客套话罢了……这很重要。这上面三条是教你如何在吉原生存。但最后一条是最重要的。神乐,你要快乐、坚强地活下去……我看着你出生,看着你长大,我有时候既把你当女儿看,又把你当妹妹看……”
      神乐没能读完,她抱着这封信像抱着珍宝似的坐在角落里哭了一晚,累得哭不动了,就四仰八叉地躺倒,仍风吹干她挂着的泪痕。她的眼神不再游离不定,她坚定地看着天的那一边,像是望穿了一切障碍物。
      她的大脑开始有秩序地运转起来,自己不能再天真了,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就算在七年后,神乐时常能梦到那个晚上——她的懊悔和她的决心交织在一起,五味杂陈。如果玉响能看到自己现在在常花楼小有名气,是不是会很欣慰……她想到那些客官送给她的称号,不知怎的,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己是多久没有芥蒂地笑过了。
      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下来了。
      ——要是当初能及时跑回去,再看最后一眼该有多好……


      3楼2018-01-30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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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那一晚同样没能入寐的还有老板娘——赤木 信乃。
        玉响为常花楼赚足了名气,赚够了财富,理应说她不想放手,但当那位将军上来提亲的时候却又动了恻隐之心。玉响这么多年就没有一声怨言,她放手也算是对她小小的回报吧,况且……来者给了几十两金子和名贵珠宝等等,这些东西大概是常花楼这半百年也赚不到的……
        但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另一幅画面。十年前,还只是十多岁的她跪倒在她脚跟前求着她收留一个婴儿。婴儿的哭声和窗外的雨声交杂着,她真的想手一挥让人把这孩子处理掉。在这个地方,处理掉一个女人甚是容易,更别提孩子了。
        玉响上前立马把婴儿护在身下,斩钉截铁地说:“我这辈子就这一个请求,收留她吧,我不能不管她……您让我做牛做马都可以,我愿意在常花楼做一辈子妓女也不索求一分钱!”
        信乃停在半空中的手放了下来。
        “这个孩子你来照顾吗?”
        “是!”
        “你打算怎么养这个孩子?”
        玉响红着脸,不知道从何作答。
        信乃叹了口气。这在吉原前所未有,收留一个婴儿……她不敢往下想。将小孩从襁褓养到能跑能跳,这对于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她怎么能想象。况且,女人的世界只收留卖身的女人和流落街头无处可去的女孩子再或者被卖来的……
        “是什么让你这么执着,玉响。你从来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一道雷电划破天空,发出巨响。婴儿哭得更响了,玉响赶紧把她搂在怀里。
        “因为……这是前辈…不,前代御职生下的孩子。拜托您了,这也是前代御职挂念的!请您收留她吧……”
        “等等,玉响。你先别急。汐风……前代御职呢?”汐风从一年前就不见了踪影,没想到今天竟然冒出了个她的孩子出来。
        半晌。
        “……她死了。”
        信乃如遭雷劈,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4楼2018-01-30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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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人在一起久了,不管是处于何种缘由,都多多少少有点感情的。
          前代御职的勤恳是信乃看在眼里的。她拗不过玉响便安排这孩子和玉响住在后头一个原来装杂物的屋子里。婴儿的一切开销,都是向老板娘借的钱置办的。
          老板还给孩子取名为“神乐”。
          玉响感激得五体投地。
          日后,玉响继承了前代御职汐风的勤恳,踏踏实实揽客,坐上了御职的位子。她兑现了诺言,一分钱不要,客官送的金银,她只留下一两件作为自用,其他全部都给信乃。“这一切都是感谢您当初的宽容。”
          同时,她还谨记着前辈的前车之鉴给她的教训。她从没有忘。
          到赎身的那一天,她除了将卖身时母亲遗给她的羊脂玉发簪留给那孩子之外,其他留为自用的全部给了老妈子。老妈子心疼,硬是让她让她留一件体面的衣服出嫁。
          汐风走了,玉响走了。
          就这当初留下的孩子没走。虽然那野性子也不知是跟谁学的,但不算坏。她回想着这孩子从十岁到十七岁的蜕变。神乐长得越来越像母亲了,但越来越让人心疼了。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坏。
          信乃说不清楚。只见得神乐从远处款款而来。她的举止像极了前两代御职。但她曾经的性子却永远被藏起来了。不管是小时候称呼信乃为“老太婆”,还是干了错事上蹿下跳让人逮不着,这些仿佛就是一场梦。
          信乃收回思绪,清了清嗓音,用充满威严的声音对她们进行吩咐。
          “今天是冲田将军的宴会。记好自己的职位,不要做出不合场合的事情,到时候就不是你或者我的头能赔得起的事,听懂了没?”


          5楼2018-01-30 1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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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在信乃领着神乐一行四人前往常花楼最引以为傲的厅堂时,说巧不巧,刚好碰到了今日的主角。信乃先一步行礼,后上前道了两句贺词。
            今天的主角是冲田总盛,冲田家族的二男。
            “让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冲田总悟。”总盛的声音清澈洪亮,不失军人的威严。
            信乃恭敬地行礼、问好。对方报之欠身。
            神乐低着的头微微抬了抬,想看清来人。但当抬起的眼睛正巧碰上一双玩世不恭的红色的眼睛时,她有种大事不好的预感。
            她撇了撇嘴镇定一下心情。
            “好,那今晚有劳赤木夫人了。”领头的男士微微点头,表示礼节,便带着弟弟先走了。
            随后,赤木夫人也匆匆带着四位花魁走了。
            走得匆忙以至于手绢从袖子里掉出来神乐都没注意到。
            一块白色的丝绸手绢静静地飘落在木地板上,少年上去拾起,大致看了看,露出玩味的笑容。
            “怎么了,总悟?”
            “不,没什么。”他快速将手绢收回袖子里,“我只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东西。”
            -続き-


            6楼2018-01-30 1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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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神乐的失误和倔强为她换来了有史以来最严厉的惩罚。除了水之外,这接下来的四天以来,粒米未进。此外,禁止她出这扇门。一切揽客行为暂停。意这味着四天内,没有任何收入来源。
              “反正又不是没饿过。”她赌气地说着,肚子不争气地嗷嗷叫起来,“有点骨气行不?”神乐摸摸瘪得快成肉干的腹部。
              她百无聊赖地躺着,透着窗户看着天上的浮云。小的时候,她叼着狗尾巴草,四仰八叉地倒在草坪上,看着悠悠的白云。当时只是希望能有一天睡在白云上,肯定很舒服。
              而现在,她只想变成那朵白云。不用做事,自由自在地活着,想怎么变就怎么变——从淡积云到中积云,想洒场雨时就尽管撒泼,地面上的人们会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降雨到处躲蹿。她为自己丰富的想象感到可笑。
              她所能看到的天空是有限的。这片云飘走了,那一片又来了。他们从不停下前行的脚步。下午云层变厚了,光线暗了些,但依旧可以看出穿破缝隙直泻而下的阳光。神乐保持不修边幅的样子直到晚上——天空织成一道星河,楼底下的人们嘈杂的叫卖声和隔壁的欢爱声混杂在一起。
              “啊……闲下来的感觉真可怕。”她突然模仿老人的语气唉声叹气一句,倒觉得自己挺适合的。
              不过今天晚上,上天并不打算让她闲着。


              8楼2018-02-04 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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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今晚,常花楼来了一位不寻常的客人。
                他身着浅蓝色的便服,戴了一顶斗笠。卸下斗笠时,老板和老板娘露出欣喜的神情,忙招呼他进来。不过更多的是惊异。
                “请问少爷今晚前来……老奴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他从内袋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老板放在手心里掂量掂量,咧出喜庆的笑容。“今晚莫非是花魁青月……?”
                “不,我要之前的那个女孩子……嗯,那个蓝色眼睛的。”他拖长了声线,有种意味深长的味道。
                老板和老板娘相视对望,甚是纳闷。但贵客要求,那只好照办了。
                “好好,请少爷稍等。我马上为您准备房间。”
                “不需要。就在她自己的房间即可。”
                “呃……了解,请稍等片刻。”
                老板还想沏壶茶,请他到西边厢房候着,被谢绝了。理由是,他就在这里等就可以了。
                他抬起头看着用上等木头装修搭建的屋子,上上下下好不热闹。有招呼生意的伙计,成群结队的秃(十几岁打下手的女孩,位于新造等级之下)和新造从身边擦肩而过,以及被男人们簇拥着的张见世……这一切的一切,他早就熟悉,但从不感兴趣。
                吉原他并不常来光顾,但每隔几个月还是会来那么一两次。正如他大哥所说的那样,这里是个做梦的地方。
                但他万万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大哥会纳这里的一位妓女为小妾……即便她是头牌。
                梦和现实难道不是两个世界吗?
                忽然,他的思绪被打断了。只听见老板娘恭恭敬敬地迎他上楼。
                “冲田少爷,这边请。”


                9楼2018-02-04 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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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楼2018-02-05 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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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那一夜,神乐在脑子一片空白后昏睡过去。她太累了。她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今天依旧是个好天气,在不能啃醋昆布的情况下,那还是什么都别做吧——尽量别耗费体力,连思考都免去了。
                    她扯过被子,躺在窗前,盯着飘过的白云,它们和昨天一样慵懒。
                    神乐羡慕它们,不仅仅只因为它们自由,更因为他们在做着周游世界的旅行。她的窗子太小了,小得只能窥见这一部分的天空,而这小小的一部分对于白云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吧。
                    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不,不能说突然有了——她又复燃了那个想法,她想出去。神乐从记忆懵懂的时候开始就只有这片被誉为“梦”的土地的记忆。人的灵魂是自由的。她想过踏出这扇吉原唯一的大门到河下游的平原去看看真正的樱花——而不是盛开的时候移植过来,到仲之町街的两旁,花谢了又移走。
                    吉原没有书本,没有走出去又回来的女人,很少人知道或者关心外面的事情。这仿佛只是一个世外桃源,不受世间的硝烟战火、时代变更的影响。
                    她也曾经活在这么一个小小的世界里,没有想过围墙外面,仲之町街连接的那条路将通往何处。而为小小的女孩打开这扇门的,仅是一位落魄的画家。
                    那男人不苟言笑,第一次见面却塞给素面未谋的神乐一幅板画。木板上,蘸着墨水的毛笔勾勒出一棵树的形状,树上结满了花朵儿,美得令人落泪。落下的花瓣如少女的肌肤,粉嫩无暇。
                    那男人告诉懵懂的神乐。
                    “这是一棵樱花树,一棵千年古树。”他说,“它长在河的下游的平原上。”
                    是什么河,什么平原,神乐已经无从得知了。他留给她的只有那一幅画而已。
                    -つづき-


                    13楼2018-02-05 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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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冲田府上。
                      清朗的夜空中悬挂着一轮明月,周围群星做伴。偶尔,才会飘来一丝稀薄的云彩,微微遮挡住月亮。不过,那都是暂时的。
                      他走在自家的廊上。家里总是那么冷清,尽管人丁兴旺。父亲是家主,母亲依然健在,生有五个孩子——两个女孩,三个男孩,冲田总悟是老幺。而头上的哥哥姐姐都已经结婚,大姐虽然已经嫁给了同为将军世家的德川家,但二姐讨了个入赘女婿——那入赘女婿虽然社会地位不及冲田家族,但也是当时代数一数二军火商的继承人,这样一来一拍即合。大哥共娶了五位妻子,严格来说不能都算“娶”——一位正房,四位小妾——妾在正式场合下是不能用“娶”这个字的。二哥共有两位。掐指一算,这家族的第三代的人数可观,将近二十人。
                      然而这偌大的院子和伴随着的隐患使每个人都带着戒心——不管是对外人还是家里人。不过有一点倒是不约而同的——所有的哥哥姐姐都非常宠这个老幺的,包括那年迈的父亲。
                      总悟走着,忽然发现前面屋檐打下的阴影处,站着一个人影。武士世家的习惯——随时佩戴着一件武器,武士刀或者匕首,和从小习得的良好的功夫和直觉使他提高了警觉,他扶上了那把武士刀。
                      “总悟,是我。”说话的人慢慢地走出阴影,来到月光下。“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刚才还凌然的杀意瞬间荡然无存。他放下刀和戒备。“大哥,我只是出去散了散心。这样美好的夜晚如果都不能享受一下,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呢?”
                      大哥并没有靠近总悟,总悟也没有走上前。两人僵持了一会儿。
                      “总悟,不要忘记了你的身份——以后,你将要成为冲田家的得力家臣,帮助我和二哥还有父亲料理国事和家事。”
                      啊,真烦。他想。他开始越来越讨厌这种既定的命运了,没人在意过他想要做什么,仿佛他生下来的唯一的意义便是做一名忠实的家臣,受到他人的指示和管制。
                      “还有,作为大哥我要提醒你一点,千万不要在梦里迷失自己。”
                      他心头为之一怔,难道他知道些什么吗?
                      “大哥说的是什么事?”
                      “我相信你清楚。总悟,你长大了,很多事情你心里都有数。我只是善意地提醒你罢了。”冲田总丰说着,朝总悟站着的方向走去。
                      总悟在思考一个问题。
                      “大哥,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嗯,你说。”他在总悟身旁停了下来。
                      “我想问,您当初为什么要娶常花楼的御职玉响?”


                      15楼2018-02-05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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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神乐曾经犹豫过要不要说出来,但是她还是没有。每个人心中都有那么一两个秘密。
                        当他今晚拿出那块手绢时,当他承认这块手绢是他本人所有的时候,话语在神乐心中那片湖水中掷下一块石头,溅出一点水花,激起一阵阵涟漪。她支支吾吾地编着一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偶然发现,省略了大部分的过程,装作自己已经忘却……对面的人相信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她希望这样的答案能令他满意。
                        尽管当事人已经不记得了,但这个女孩还一直记得。神乐紧攥着手中的手绢。
                        那是发生在四年前的事情了。
                        十三岁的神乐活得依然自在,孩童的天真还映在那双眸子里。她虽然在慢慢地蜕变,但依旧是一颗青涩的果子。
                        那天晚上,恰好是柳风楼头牌的花魁道中。为了这次花魁道中,柳风楼掷下重金打造。提起柳风楼,那可是吉原最大、最气派的一家店。它的气质绝非只是从精致的装修和周到的服务体现的,它的历史是其他店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据说,它比常花楼诞生的时间早几十年,老板换了好几任了。
                        宣传单在街上飞撒着,柳风楼的伙计们大声吆喝。神乐伸手接了一张。后天晚上7点仲之町街上……当时还只是新造的她没有接客的任务,比那些游女清闲得多。
                        那天白天,她跑到老板娘那边去。当时老板娘正拨着算盘在账本上花花地写着什么。神乐没有打扰她,在被炉里坐了一会儿,剥了几个橘子,吃了几只柿饼。终于老板娘不能再放任她无底洞地吃下去了。
                        “神乐,你有什么事?”老板娘合起账本。
                        “老板娘,您看,今晚不是有柳风楼的花魁道中嘛……您看看,能不能给我放个假呢?”
                        说白了,她就是想出去溜达一下。
                        信乃本来想回绝的。但是后来,她心一软。这几年来,神乐也算是安分,没惹过什么事。加之今天是冬至,客人会比往常少了些。
                        信乃叹了口气,正瞅见神乐对桌上的最后一只柿饼下手。她立即呵斥一声。
                        “神乐!要吃自己去买!”
                        “切…小气包。”她托着腮帮子。
                        “我准了,但是给我记住,今晚不许给我闹事。想看花魁道中就老老实实地看,但是也别太当真了。毕竟不是所有楼的御职都能有机会走的,更别说你们这种小啰喽了……喂!听到没!”
                        “知道了。谢啦,老太婆。”她一会儿就溜得没影儿了。
                        神乐这三年也没白活,除了小心翼翼地跟着现任花魁偷学几招,把前辈们赏的小铜板也好好地攒了起来。她缓缓地从桌底下的黒木盒里捧出这鼓囊囊的小荷包,掂了掂,自豪感油然而生。
                        来到街上的时候天还微微地亮着。伙计们站在梯子上扫着屋顶的积雪。但街上的人比往常的多得多,有打扮普通的,还有穿戴体面的上层人家,估计都是慕名而来。
                        晚上七点左右,仲之町街的大道上挤满了人。阁楼上的低等新造们玩弄着几丝碎发,带着半分嫉妒,半分艳羡的心态静静等候着花魁的出场。
                        神乐在人群中显得不慌不忙,她捧着刚出炉的鲷鱼烧呼呼地吹着气——今天就奢侈一下,牺牲8个铜板换一个小小的幸福。
                        远处,只听着一阵哗啦啦的铃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走在最前面是提着印有花魁定纹灯笼的男人,一手打着灯笼,另一手抓着一根铁杖,上面挂满了铁环。每前行一步,这铁环就要摇响一次。跟在其后的“秃”提着花魁的用品。紧接着,便是脚踩五、六寸木屐的御职款款而来。旁边跟着的新造朝她身上撒着粉白色的花瓣。花瓣落在她高高梳起的发髻上,落在她的肩胛骨,美得动人。
                        “快看,那不是花魁雪代吗?”
                        “真的名不虚传啊,如沉鱼落雁般美丽。”
                        她的步履很慢,却步步走得优雅。她面无表情,透着高贵不可攀的气息,让男人们望尘莫及。在经过神乐的身旁时,雪代似无意似有意地看了她一眼。四目对视,让神乐有了一刹那的触动。那对于花魁来说,不过是很平常的举动罢了,但这让一个小小的姑娘产生了无限的遐想。
                        假如有一天,若她也能走出这样的步伐,那是不是世间所有的人都会慕名而来,只为见她一眼。而人群之中,说不定也会有玉响的身影——她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只要见一眼就可以了,就可以弥补三年前的遗憾了。
                        她看着花魁慢慢地走向远处,那铃声逐渐弱了下去,但一直回荡在神乐的心中。人群仿佛也震住了,久久不能离去。
                        过了数分钟,大家纷纷离散开来。而神乐的内心却依旧不能平复,她握着已经凉透的鲷鱼烧,呆呆地向后退,眼睛一直盯着前方,仿佛花魁还未走远。忽然,她撞上了什么,一下子重心不稳,重重地跌落在地上,手里的鲷鱼烧也顺势掉了出来——她彻底惊醒了,从刚刚的繁华一梦之中,她四处张望着看发生了什么。神乐想从地上爬起来,却被膝盖的擦伤扯了一下,她倒吸一口气,跌回了原地。周围,聚了些看热闹的人。
                        “喂,你哪里跑出来的臭丫头啊?!”她听到身后有个男人忿忿的声音。循声而望,只见地上散落的数支糖葫芦,有一颗圆圆的红红的滚到她手边。“你这下子还怎么让我做生意啊!你看你闯的祸——你这一碰,我一晚上全砸了。”
                        神乐一下蒙了。
                        “你谁家的孩子,父母呢?”那人转念一想,父母基本不会带小孩来这种地方,多半是青楼的新造或者秃。“你是哪家的新造?走,找你老板娘算账去。”他正打算拎起她,神乐却一把拽住男人的衣袖。
                        “老板,求您别这样!我老板娘会打死我的!这样吧老板,您看这点钱够赔的吗?”她小心翼翼地从内袋里取出那只荷包。
                        男人一把夺过去,扯开来看了看,露出了嘲讽的神色。
                        “就这点钱?丫头,你是认真的?!你这点闲钱连我这儿一串糖葫芦都买不起!”他把荷包往她眼前一扔,里面的铜板稀里哗啦地掉落在地上,咕噜噜地打着转儿。周围围了越来越多的人,每个人都带着淡漠讥讽的神色,和着那满红的灯笼的颜色,深深地刺进神乐的眼里。
                        她甚至忘记了怎么去哭,忘记收起辛苦攒下的铜板,忘记了用泪水博以同情。她只是呆呆地坐着,手无足措。
                        “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你那个楼的说吧,最多挨顿打挨几天饿就过去了,总比我这一晚的损失小很多吧……”男人走进,蹲下身。“哎哟,如果我没瞧错的话,你应该是…常花楼的吧?”他满意地看着神乐惊慌的眼神,狠狠地放开那张脸。
                        “真的非常抱歉!”
                        “道歉有什么用?!”
                        “请别找老板娘,她真的会打死我的。”她再次上前抓住他的裤脚。这次男人踢开了她,仿佛她只是卑贱的奴才。
                        “我管你吗,你不就是一个被卖过来的丫头吗?早晚有一天要死在这地方还不如早点死了的好!吉原并不差你这么个东西。”
                        神乐低着头,泪水在眼中打着转,指甲深深地扣进地面的泥土。周围嗡嗡的讥笑声和谈论无比刺耳。
                        “不过…今晚我可以放过你,只要…”老板装出极不情愿的样子。
                        “只要?”神乐抬眼。
                        “你把你头上的簪子给我,那今晚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你也可以不用挨打了,不是吗,小妹妹……”
                        “不!这个我绝对不会让给你的!”她取下来,抓在手中。
                        “真是没脑子啊…你这不值几个钱的簪子和挨板子之间不会选择吗?”
                        人群中慢慢走近一个人影,他双手插进袖子里。“老板,您怕不是有些过分了吧。”
                        “啊?你哪来的臭小子啊?”他瞪着说话的人。那人戴着一只用红、白、黑三色古彩作绘的狐狸面具,腰间别了一把武士刀。
                        “依我拙见,您这个摊子最多值这个数。”他比了个1的数。
                        “什么意思?”
                        “一枚银币。”
                        “笑话!这怎么可能呢?”那老板有些急,双手叉着腰。
                        “不过,今晚趁我心情好。咱们两枚金币了事怎么样?”他不多口舌,从口袋里摸出金币,举在眼前。“老板,您也是有头脑的人,不妨算算您一晚能赚得了这么多吗?”
                        老板不假思索,笑嘻嘻地接过,鞠躬哈腰地收拾好地上的残局,用三轮车拉走了。周围的人群扫兴地看了一眼,也离开了。
                        神乐用脏兮兮的手抹了一把眼泪,却发现泪如泉涌,怎么也抹不尽。
                        那人蹲下身,伸出一只手。“站得起来吗?”他的语调平平,不带感情。
                        神乐本能地想搭上一只手却意识到手上脏兮兮地沾着些泥土,又收回来了。没想到,那人一把拉过收回去的手,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她这才好好打量面前的人。衣装打扮告诉她这是个身份不凡的人。
                        忽然,她意识到自己还忘了最基本的礼节。“刚才真的非常谢谢您!但我不知如何报答您?”
                        “不必了。我不是为了这个才这么做的。”面具遮着他的脸,她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神情。“膝盖,没事吧?”
                        神乐下意识地看了看。被冻得发红的腿上有一块触目惊心的伤口,血红的皮肉依稀可见。
                        她微微侧过身,只觉得还有些隐隐作痛。
                        “能走吗?”那人又问。
                        “嗯……没事,我习惯了。”伤口开始火辣辣地烧着,她扯出一个强笑。
                        那人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腕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自己则从衣袖中取出一块黑白相间的手绢,展开,拉出那条受伤的腿。
                        “您…您要干什么?”神乐吓了一跳。
                        那人没说话,三下五除二地为她包扎好。“先别动,我只是随便处理了一下,回去找药膏敷一下。”
                        他这一系列举动让神乐有些局促和害羞,这个陌生人给予了她连身边人都不曾给她的一点关怀,除了她最亲的玉响之外。哪怕两人只有一面之缘。她一时有些语塞,“谢谢”二字也不足以表达她的感动。
                        完毕。那人起身离开,只听见后面有人大声地叫住了他。
                        “至少…至少让我知道您的名字吧!”
                        他回过头,摘下面具。“只是一个路过的武士罢了。”他的嘴角动了动,露出浅浅的微笑。随后,他转身离去。
                        慢慢地,那背影浸在红灯笼照下的红色的之中,消失在茫茫人群中。
                        那张映在一片满红里的脸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在神乐的记忆中淡化,她唯一记住的是那个模糊的身影和那块手绢。她始终带着这块手帕——那天晚上回去之后,她便马上取下来,把上面的血迹一点点地清洗掉,晾干,收在衣袖里——为的是不忘记这片温存。
                        四年前,她未能知道他的名字;四年后,手帕的因缘让她知道,当年的那位青年名叫——
                        冲田总悟。
                        -つづき-


                        16楼2018-02-05 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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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 玉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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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问,您当初为什么要娶常花楼的御职玉响?”
                          冲田总丰垂下眼,他愣了一下。“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因为大哥曾说:梦和现实是分开的地方。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要把梦里的人带到现实里?”
                          他意味深长地吐了口气,说:“……玉响是我这么多年遇到的女人里,唯一能理解我的人。我爱她,不管她是花街柳巷出身,也要下重金为她赎身……”
                          “但是我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错,还是对。”他望着那轮明月。“我感觉她现在并不快乐。”
                          总悟低着头思索着什么。
                          “总悟,或许你现在还没办法理解,但你有一天一定会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总丰拍了拍他的肩,离去了。
                          对于总悟来说,他虽然不太能理解“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但他多多少少能理解大哥的决定。当初那桩婚事,家中是极力反对的,包括总悟在内——大哥为什么要这么作贱自己,讨了一个游女作小妾。
                          不过,当总悟见到她的时候,他似乎能理解了。女人打扮平平,但不能遮掩她端庄温和的气质和姣好的面孔,她的眉眼柔和得像早春的阳光。不论是对谁,她都低声细语,谦卑有礼。但她的这份善意却并没有得到同等的回报,大家都回以轻蔑的态度。
                          但玉响并不在意,至少看上去——她还是保持着这样的仪表仪态。
                          最初,总悟认为她只是傻的善良。但后来他才察觉到,这女人早就知道了大家蔑视的缘由,却从未加以报复,勾心斗角——这并非演戏,从她的眼里可以看出她只是太温柔了,温柔得可以拧出水来。
                          有天下午,总悟闲得发慌,便在宅子里晃悠。忽然听见一首小曲从庭院里飘出来,便跟随着走了进去。
                          果然是她。总悟想。正准备离开,那曲子却戛然而止。他停驻离去的脚步。
                          “哎呀,真是少见的客人呢。”她掩着嘴轻轻地笑了笑。“既然来了,要不到屋里去坐一下?”玉响放下手头的事,站起来招呼他。总悟望着这灵动的眸子,一时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就随着她进了屋。
                          到了屋。她便吩咐身边的丫头倒一杯茶水来,自己则拿出一块垫子,请他坐下。
                          总悟看着她把手中的毛线和编织针摆好。
                          “刚才,您唱的是什么……”
                          “啊,那是吉原的一首民谣,小的时候和别的家的女孩学会的。”她垂眸。“不必用敬语哦,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在这里,你就放松吧,别太过拘谨了。”
                          总悟点点头。她回以一笑。
                          他打量着她的脸庞。七年了——岁月并没有留下痕迹,她依旧很年轻、美丽、端庄。
                          “你身体还好吗?”
                          “嗯…我没事。只是将军可能会失望吧,他很期待这个孩子呢……”她苦笑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腹部。“先不说这个了……总悟,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他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你和你大哥真的很像,尤其是有心事的时候……而且,你不像是没事会随便过来的人。”她说。“如果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洗耳恭听。”
                          “的确,我是有一些话想问你。”
                          “嗯,你说吧。”
                          “……你知道常花楼的一个女孩,年龄大概在十六上下,眼睛是蓝色的……她说你送了个玉簪子给她。”
                          她一怔,随后浅浅地笑了。“你说的是神乐吧……莫非,你见到她了?”
                          “嗯。”总悟点头,暗暗在心中记下这个名字。
                          “那发簪是我送给她的饯别礼。”她回想着,露出淡淡的忧伤。“她现在可能还在恨我当时为什么丢下她了吧。”
                          “并没有。她提起你的时候,非常的高兴。”
                          “真的?”
                          “是的。”
                          她舒心一笑。“那我就放心了。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总悟回想起神乐用怨念的眼神看着他说,因为他的原因被禁了足,不能吃饭不能揽客。他的心头突然轻松起来。
                          “她啊,现在被关禁闭了……上次见到她时,房间里邋遢得不成样。”
                          “是吗?”她居然又笑起来了——这个女人是有多么爱笑。总悟想。
                          “请别介意。提起那个孩子,我就会这样,有说不完的话。看来她还是和以前没什么改变啊,那我就安心了。有时候真的怕她出什么事——她以前天天闹事情,跟男孩子一样出去野一天才回来。”
                          “真的吗?那还真是大开眼界啊。”他的嘴角不经意地上挑。
                          “那个孩子可爱吗?”
                          总悟点了点头。
                          “你喜欢她吗?”
                          总悟有些犹豫,他躲开了热切的眼神。“这…我还不知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就是单纯地问你喜不喜欢这个人。”
                          “……哦,还可以吧。”他想了想。
                          “那就好,记得要好好对她哦。那个孩子说来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是我一手把她带大的。她对陌生人有些毒舌,但是她本性不坏的。”
                          “她是你一手带大的……?”
                          “嗯…她是出生在吉原的孩子,母亲在她出生的时候大出血去世了……”玉响淡淡地说,道着很久以前的事情。“有兴趣吗?听听别人的故事。”
                          总悟对他人的事情一向不怎么关心,但是今天,阳光正好,他觉得不妨一听。


                          17楼2018-02-05 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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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故事该从哪里开始讲起呢?是从一位落魄画家和风花雪月的游女的相遇开始说起呢,还是从一个女婴呱呱落地开始呢?
                            玉响对于御职的印象还是从十几岁开始的。那时候的汐风坐在桌前,看着一卷长长的信。老板娘把玉响带过来的时候,她被面前扮相华贵的女人惊到了,久久也没打声招呼。直到老板娘在后头拍了她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诺诺地说了句你好。
                            花魁报之一笑。当她微微点头的时候,头上的发饰坠下的流苏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从那以后,玉响就跟着她,踏踏实实地干活帮忙。直到玉响十三岁的时候,第一次接客。那晚玉响来到她房间,递给她一颗红红的软软的果子。
                            “这是…?”
                            “我们游女称之为‘杏红’,这对于我们来说很重要,是不会让我们怀孕的食物。今晚,你先拿着吧。还有一点非常重要,不管是今晚还是以后……”
                            “你要记住,在吉原生存下去一定要将自己的身心封锁起来,谁先拿出了真心,谁就输了。你看看那些齿黑沟对面的女人,要不就是殉情未果,要不就是因为爱情而疯了的人……”
                            玉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如何把身心封锁起来,但她知道齿黑沟对面的女人们总是用种呆滞的眼神凝望着天空,或者整天以泪洗面,那异样的哭叫声听着特别刺耳。
                            后来,她才知道,封锁身心的方法很简单,只要不对任何事物流露过多的感情就好。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对她讲这句话的前辈却被那场“爱”害了一辈子。
                            现在,玉响才隐约明白当初她为何讲这些话——她讲的话不仅仅是给玉响听的,更重要的是叮嘱她自己不能被那些花言巧语迷失自我。她告诉了一个又一个的新造,一遍又一遍地叮嘱自己。她成功了,面对达官贵人的求爱,她只是笑着拒绝了。但是,就是这样的人越容易掉进最本质的爱情的陷阱里。
                            她听多了花言巧语,知道该如何去化解;可对于淳朴得只能用行动代替语言的表达,却击中了她心中最脆弱的那一块。
                            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画家,说普通那是抬举,要是说落魄,那也不为过。玉响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知道他并不善言辞。第一次来吉原,也是他攒了好长时间的钱,只为见汐风一眼。
                            画家第一次来的夜晚,玉响正坐在旁边的小间休息。小间和汐风所在的正间只隔了一扇纸门,当时纸门并没有全闭,只留了一条缝。
                            那男人进来好一段时间内都局促不安的样子,汐风笑着让玉响给他倒了一杯茶,让他放松一下。他端起茶杯,一口饮尽。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后,他终于开了口。
                            “汐风花魁,我只是一个小画家而已,这么说不知道会不会冒犯……请问,我是买下了您的一个晚上是吗?”
                            “是的。”汐风点点头。
                            “那……我有个请求,请问您可否听一下?”
                            “客官请说。”
                            画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擦了擦汗。“不好意思,我是第一次近距离看着您,有些激动…不知可否能为您画幅画呢?就这一晚上。”
                            汐风有些惊异地看着他。她曾经遇见过画家,却也从未像他这样做出如此要求的。
                            “如果要是能为您效劳的话,我非常荣幸。”
                            第二天中午左右,汐风收到一件包好的东西。玉响帮她打开,发现这竟是昨晚画家为她作的画。
                            “哇!画得好漂亮!”玉响睁大了眼睛。
                            “是啊。”汐风赞叹着。“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拿起笔能描绘出这么美的东西,仿佛这支笔是为他而生似的。”
                            画中的她是多么柔美,她的笑温婉优雅。
                            “啊…汐风姐姐,你脸红了。”
                            “说什么呢你……”她撇过头。
                            此时的玉响并不知道,汐风的内心开始慢慢地融化。她每天都会端详着他送她的画,期待他下一次到来。时间越久,这种念想化为思念。她不断地在脑海里浮现那晚画家为她作画时的认真模样,他的笔时重时轻,勾勒着不同的线条……
                            汐风是一位御职,但同时也是一个女人,渴望爱情的女人。
                            直到后来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见面,谁也没当回事儿。大家都觉得,汐风是个严于律己的人,从来不会做越界的事。
                            但就在有天晚上,汐风突然失踪了,带走了她大部分的金银首饰。所有人在当天都没见过她,而店里的男人在附近一带搜寻无果。只有玉响回想起前一晚,她坐在梳妆镜前很久,像是在理什么东西。细心的玉响发现那副肖像画也不见的时候,她这才隐约有了些眉目。
                            但她不说,还是保持以往的作息。
                            大半年过去了,有一天白天,送信的小伙交给她一样东西——她没有亲人,那会是谁呢?
                            玉响回到房间小心翼翼地拆开这封信,草草地看了一遍,便扔进火炉里烧掉了。她悄悄地披上披风,溜了出去。
                            来到信上说的那个小木屋,她隐约听到了女人的呻吟声和混杂在一起的人声,她推开门,看到三个女人——两人在忙活,还有一个躺在地铺上。她赶紧跑了过去。
                            “汐风姐,你怎么在这里?”玉响看着她高耸的腹部,明白了什么。
                            她强忍着生产的阵痛撑起身体,额前被汗水打湿,往日的端庄不复存在。
                            “玉响…你听着,我没时间跟你解释了……事实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从一开始我就错了……”她喃喃着。身旁的女人轮流打水,一个来了,端着清澈干净的水,另一个匆匆离去,端着带血的污水。
                            “……不管怎么样,错在我身上,但是孩子没有错。”汐风紧紧地抓住玉响的手臂,牢牢地抓住,流着泪水。“答应我,也算是帮我个忙,这么多年了我也不算亏待你…如果能帮我的孩子找个人家,那我也死而无憾了。”
                            玉响愣愣地看着她。她一直以为死是很遥远的事情,和她和她周边的人都无关。
                            “答应我!玉响!”
                            她木木地点着头。“我知道了姐姐。但是现在,不要再说了,先把孩子生下来……之后,请你…”
                            “我知道我自己还有多少命数,可能连这劫都熬不过去了……”她大口地喘息着。“那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却没想到真印证了那句话:吉原的女人是没有爱情可言的…”
                            那天,她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生下了她期盼已久的孩子。那是个女婴。
                            “但愿她快快乐乐的,不要再重复她母亲那可笑的结局……拜托你了,玉响……谢谢!”
                            她说完,手便无力地垂下了。那孩子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始终哭个不停。
                            草草地将汐风暂做安置后,她便冒着大雨,抱着孩子回到了常花楼。玉响实在不知道可以将她寄养在哪里,她不了解外面的世界,而自己所处的世界又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女婴。两难之中,她觉得只有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她看得着摸得着,才能对得起她苦命的母亲的托付。
                            常花楼收留了这个孩子。老板娘惆怅了一会儿,将汐风下葬后,很快扑到了她的工作上。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汐风的失踪,汐风的去世,女婴的到来。一切都没发生,一切都照常进行。
                            那男人呢?玉响并不想提起那个薄情的男人。不管他当时是否与汐风真心相爱,他始终都没有做丈夫做父亲的觉悟——汐风最后的泪水就是最好的证明。后来听说,那男人是有家室的人,家里三个孩子嗷嗷待哺。
                            在神乐六个月的时候,差不多是仲夏的时候,那男人来过一次。他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他询问玉响可否见一面孩子,却被果断回绝了。
                            “既然你知道汐风怀了孩子,为什么不好好待她?”玉响很少生气,但她看着面前的男人气不打一处来。
                            “我…我是个窝囊的男人,我知道。汐…汐风呢,她还好吗?”
                            “你还有脸问吗?”
                            男人红着脸低下头。“事到如今…我也不想乞求她的原谅了。我希望那个孩子能好好地活着,这点钱不多,但也能撑一阵子了……”
                            “那你下地狱去向她谢罪吧。”她看了一眼男人手里的钞票。“我不需要你的钱,你拿走,你不配做一个父亲。请你以后别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玉响到最后也没看男人一眼。
                            她只是没想到,几年后,说巧不巧,那男人给了神乐一幅画,一幅樱花树的画,正如他最初对汐风那样。
                            不过,他至此以后就再也没了下落。
                            神乐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是以自己母亲的生命为代价的,自己的存活是靠玉响的苦苦哀求才得来。这段事情已经封藏了很多年,她不会知道,她永远不会知道。玉响看着她无忧无虑地追着同龄的孩子们嬉戏玩耍的样子,露出欣慰的笑容。当玩了一天的神乐疲倦地扑进玉响的怀抱的时候,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有时候,玉响不知道这孩子的性格究竟是随了谁。她可以在外野一天也不回来歇歇脚,她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逃出吉原的大门,然后被男人们拎着回来吊打一顿,而第二天她还会继续。
                            直到有一天,她不再闹事了。大家都为此舒了口气。
                            玉响在这个呆呆地望着云的小姑娘旁边坐下。
                            “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的爸爸妈妈在哪儿呢?”
                            玉响愣了愣,她终于开始找寻自己的出生了。她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玉响,你知道吗?”神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背影。


                            18楼2018-02-05 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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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现在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玉响看着窗外的云彩。“一直没有勇气面对她。”
                              “我觉得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谢谢。”
                              “其实,我来这还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看我哥的?我是说,你和他之间有爱吗?”
                              玉响低头,笑了一下。“我本来以为吉原的女人是没有爱情的。我封锁了十几年的内心。但是当我来到这里,坐下来好好地看着他时,我还是心动了。大概因为我们都是人,总是感性的,总是渴望爱和被爱的。”
                              总悟告辞了。
                              他走在廊上,回想起以前的岁月,生活对他给予了无限的宽容——他的日子太平坦了。在他没听到玉响低沉地叙说着那段封尘已久的故事之前,他从未思索过别人的曾经和生活是什么样的。
                              但生活上的富足也让他付出了代价,他正在慢慢地意识到这份代价的沉重。他在出生的时候就被定下了终身——不管是婚姻还是以后的事业。四岁的时候,他开始习剑;五岁,开始学习兵法。他在一路上得到了不少的赏识,曾经的他也沾沾自喜过。
                              但越到大,他越觉得不满足。他的生活太乏味了,和十几年前没什么区别,除了他开始给自己找乐子之外。他想跳出这个既定的框子,可是有这么容易吗?
                              总悟突然想到几年前,偶然结识的几位朋友向他提议过组建“新选组”这件事。幕府越来越衰败了,而年轻人的志向相比之下越发高涨——他们想大显身手,有所作为,难道不是很好吗?
                              此时,他不由得想到夜空下的另外一个人。
                              他本来以为吉原的女人只是平淡地活着,却没想过游女们的苦衷。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没有苦衷的。就像她,她平常以“冷美人”的形象展现在男人的眼前,但其实她并不是个冷傲的人。那不过是一张面具罢了。面具撕破了,露出来的是累累的伤痕。
                              谁不是这样呢——
                              “冲田少爷,宗次郎大人在叫您。”
                              男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
                              “我知道了。父亲在主殿吗?”
                              “是。”侍童毕恭毕敬。
                              4.
                              终于,神乐解放了。那一天解禁的清早,她就像饿鬼一样爬起来钻到厨房里,把荤的素的都扒了个精光。
                              晚上,她照旧抹好白粉和香粉去“张见世”,却被老板娘拦下了。
                              “今晚,你已经被预定了。”老板娘把她推回房间。一路下来的游女们嫉妒得眼睛都要绿了。
                              “那野丫头也有人看得上?‘冷美人’也是她使的诱惑男人的小伎俩而已——本来她就是个疯子。”
                              “可是偏偏就是有男人看上了,你有什么办法?”
                              “哪个没眼光的?”
                              她们呼啦一下笑开来,却见到一个极其帅气的青年走上楼。女人们不禁纷纷侧目,猜测究竟花落谁家。
                              房门“哗——”地一下被拉开。神乐早就隐隐地猜到了来客是谁,但为何——
                              他的心情是如何糟糕…?
                              -つづき-


                              19楼2018-02-05 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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