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说了,我是不会嫁给他的!”欧阳妮妮平日里柔和的声音此时无比坚定,她把茶杯往雕花黄花梨桌上重重一放,陈旧的木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厅里是无比的安静,伺候的丫鬟个个都噤了声,父亲平静无波的面容下正蕴藏着一股巨大的风暴。
欧阳娜娜朝秋雨招了招手,示意她去另沏一杯茶上来。她当然知道父亲和姐姐剑拔弩张的原因——刘昊然归国了。
刘家三少刘昊然是前北平守军将领刘康成的儿子,四年前赴英留学,念的是有名的圣德伦军校。他们说,他曾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书生,却因国难当头毅而弃笔投戎,实是勇气可嘉。欧阳娜娜心里嗤笑,旁人的话语虽不可多信,但她足够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又有怎样的宏图抱负。
“妮妮……可是你是欧阳家的女儿。”
父亲无奈地摇头,颓唐的语气让她们突然意识到,他老了,而欧阳家,迫切地需要利用联姻去笼络人脉,在北平迅速重新站稳脚跟。
欧阳妮妮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和犹豫,她清楚现在欧阳氏的处境——祖上是大清的前江宁织造,蒙了圣上的恩宠入了京,未曾想却在清朝亡了后险些翻了船。原本是炙手可热的皇商,现在却不得不依附于城里的守军统领才能勉强守住祖宗留下来的家财。
欧阳氏表面风光依旧,实则早已破败不堪。
谈话间门房的小八领了帖子来报,说是有客要登门拜访,这才缓解了厅里的气氛。少年没上过学,蹩脚地形容来人的出众以及通身的气派。欧阳娜娜小口地咀了口茶,笑着让他慢点讲。
“那位爷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留下了个帖子和一封信,说是给大小姐的。”小八一边挠着头回忆着对话,一边把信呈上给了欧阳妮妮,“他还说今日太过唐突,改日再登门拜访。”
欧阳妮妮望见信纸上熟悉的字迹,心中警铃狂作:“就这些便没了?”
“没了没了,”小八顺口接道,可又马上记起了什么,“哎呀还有!爷还说了,他姓刘。”
屋檐下的燕子扑腾着衔枝回了巢,叽叽喳喳的春燕衬着园子里的新竹倒也别有情意。欧阳娜娜把刘昊然的信收进了梳妆镜前的闸子后便借着赏花的故溜到了后花园。昨夜听秋雨讲花园里的海棠开地正艳,今日刚好艳阳高照,正是赏花的好时节。
露水微凉的晨晓,园中依稀可见少女碧色的衣角,隔着海棠层层的花瓣,风来了又走,透着春夜的微凉和北平的芬芳。
刘昊然正匆匆赶往欧阳府的会客厅。他刚回国便军务缠身,今日终于得空来见他未曾谋面的未婚妻,心中不由涌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要说一开始他对于家里安排的这门亲事也是抵触的,但母亲安慰他道这说不定是他命定的有缘人,不如先了解了解再做决断。就这样,他在英国四年,一直都与欧阳妮妮保持着书信联系。
时间长了,他发现自己的未婚妻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子。她博览群书,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可以同他从风花雪月聊到国家大事。最重要的是,她懂他,懂得他有着怎样的抱负,懂得一个军人保家卫国的心。
或许,和这样的一个女子共度余生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样想着,刘昊然的心才渐渐平和下来。当他路过后花园时,好巧不巧,瞥见了一个水碧色背影的少女正在吟诗。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囯衣冠拜冕旒。”
下意识地,他开口接:“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欧阳娜娜回过头来,看见的便是一身挺拔军装的刘昊然含笑着站在海棠花海里。他的制服一丝不苟,军靴蹭亮,军帽下的剑眉衬着一双锐利的眼。他的五官又生的极好,唇红齿白,军装反而更显得他正气凛然。
“你是谁?”她开口问,心里却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在下姓刘,刘源。”他愣了愣,随即拱手,“今日首次登门拜访,叨扰姑娘了,刘某实是抱歉。”
言毕他悄悄抬眸去瞧眼前女子的长相。欧阳娜娜今日穿了一件水碧色的衣裳,虽是清晨,但在园中走动还是不由出了薄汗。眼前的少女面若桃花,眉如远山,眼似秋水,绕是他平日里不近女色,也觉得她娇俏可人。
果然。她转过头去,伸手摘下一朵海棠在手里把玩,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既然你今日是客,就应赶紧到厅堂去。让人久等了可不好。”
刘昊然应了声转身欲走,刚迈出几步后却又折回来叮嘱道:“地上凉,姑娘还是穿上鞋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