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十里青翠处的一个清倌儿，叫砚华。堪堪担得起眉目如月几个字，却又隐约几丝女儿家的娇娆，顾盼生辉。十里烟花里的人，大多是无心的，砚华也一样，约莫约莫风月，日子就划过去了，不带一丝水儿的。
直至一日，砚华瞅见楼里来了个公子哥儿。那公子哥看着满楼的男人，脸上面皮红的砚华远远地竟也看得见，只是不知道一个大男人来这里做什么。砚华心下想了想，就走下去，笑道：既然来了，便听我唱支曲儿吧。
末了砚华眼里浸出一种风月，轻声附在那公子哥的耳边，笑道：有什么不敢说的呢，喜欢就是喜欢了罢。
公子哥慌张的甩开了砚华的袖子，道：胡，胡说些什么，我，我只是闲来无……无事罢了。
后面的话自己说的都有些泄气。
砚华笑笑，他懒得多问。这年头断袖分拢的也不稀奇，他愿意听，砚华就唱。
“西沙头期锦绣
年华泛白
不能偷
少年风流一日尽
月又满楼
…………”
日子就像水，也像镜子，模模糊糊，不妥贴的过去了。好似天地浮云，万物广淼，只是人如浮萍，微不可见，谁能被运命怜惜呢？
那公子的家里终究是知晓了，听说是受了极大的家规，反正再也没见公子来过。
砚华失了魂，他总记得那个执拗羞怯的影子，微不可闻的说不是。他也记得，他听他唱歌的时候，认真的眼神，抵得上世间最美的风月。
砚华想找他问问，就问一句。但是他也不知道问什么。

寻了个夜里，砚华爬进了那栋前些日子闹的满城风雨的府邸。
寻了几个来回，竟真在一门内，寻见他的影子。砚华蹑手蹑脚地敲了敲，惊得屋内人一跳。
两两相望，砚华也不知道说什么。看着眼前的公子，眉间拢了一点月，就像发白的霜。砚华伸出手，缓缓覆上他的眉眼，那么美的月光，就在指尖的间隔里。月中砚华手上的纹理映着他眉心，错乱如枝。
许久，砚华轻声问：我……我也不知今个儿怎么了，但，成想问你一句……
他还没有问出口，眼前的人眉色突然慌乱：“别说……别说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声音拔高，一下子引来了家仆。
公子更慌了，他抓住砚华，道：你，你快点走！
砚华笑了笑，他的样子在月华里，映着家仆即将到来的火光，让公子有一种莫名的错乱，那就像，孤注一掷，但是胜负已定。
于是他只能看着，看着砚华被家仆抓走，看着砚华被丢出去。
他记得，砚华最后问他的一句话，砚华依然是笑着的
“戏子无义，风月无心。但是，何必论万千俗人口舌，我只……我只贪求你承认一句。”
他亦记得，此生茫茫，山重水复，不再相遇了。
多年之后，十里翠处的楼塌了，清倌们四散如飞絮，他亦不见砚华，也不曾记起那个给他唱曲儿的人。直到他娶了妻子，看着一身红装，烛火下的低头的女子，他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夜晚，有个人对他说：“但是，何必论万千俗人口舌，我只……我只贪求你承认一句。”
我只贪求你承认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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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向潇湘我向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