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Fort/Da游戏
Fort/Da这个词是出自于一个小男孩的抛线轴游戏,当小男孩将一个缠着一根绳子的木制线轴掉出去时,他发出了「O-O-O」的叫声,意味着线轴的消失(Fort/gone),当他抽起线端把线轴拉出来时,他又发出「Da」的叫声(there)。用心理学去解释的话,Fort这个动作是刻意做出本能的弃绝(instinctual renunciation)并有着实施报复(revenge)的意味——「没关系,去吧!我不需要你,我亲自送你走。」这个行为中小男孩虽然并非由衷地希望丢失线轴,却享受着这个游戏中所获得的控制本能实现以及安稳感。在满足了主导欲望后再把线轴捡回来,无非都是想品尝失而复得的喜悦和重逢的安心,藉此做出补偿(Compensate)自己痛苦的假象。梁文道认为这是自虐的基本形式之一,先是自我制作一个被舍弃、被厌恶的状态,同时暗自咀嚼其中的痛苦刺激,最后期待破镜重圆的美满结局。
礼人的行为模式其实非常好懂,他的日常生活就是搭讪→泡妞→不可言述→抛弃→下一个目标,这种流连花海的放纵行为虽然与科迪莉娅十分相像,但其实有着本质意义上的不一样。科迪莉娅周旋在男人之间,只是因为她无法忍受卡尔海因滋的目光不停顿于她,希望借由过激的行动去引起他的注意;而礼人放逐自己于欲望之中,只是出于对自己「信仰」的自虐游戏。
当他与她人建立了一段趋近爱的关系,然后再加以践踏时,他便可以证明「看吧,爱果然是不可信任吧?」弗洛依德曾经在自己的着作《超越快乐的原则》中提出了人类对受虐的渴望,比方说受战争创伤所烦扰的病人会经常性地梦到当初受创的现场等。如果按照他之前提出「梦是为了表达和满足欲望」的理论来说,这些病人的案例着实是无从解释,在此,他提出了更进一步的观点「梦试图通过产生恐惧来恢复对刺激的控制,若遗漏了这些梦则引起创伤性神经症。」尽管整个游戏的过程和结果是折腾和令人沮丧的,但没有什么理智的过程不是痛苦的。礼人从与科迪莉娅的初恋关系中,是作为一个被动的角色受到伤害的,所以对于礼人来说,在一段关系中有没有获得主导权是非常重要的问题,因为扮演着掌控的一方,才能拥有安稳感。说白点,就是在这个过程之中,他能产生对爱的控制——想什么时候抛弃就抛弃,想什么时候接近就接近,免除因爱而受伤的最坏结果。所以,礼人会在一定程度上允许唯的自我意识,但不会容忍唯走进自己的内心——他会再次失去主导权的。
然而,问题来了,为什么他要这样维护自己的「信仰」?如果他真的是正如他自我评价所说的一样是纵情于欲望的人的话,他实在是没有必要流连于花海之间饱尝苦果。毕竟人们趋乐避苦,没有一个人是会打从心底喜欢痛苦的。他的状况其实可以联系到自我挫败型人格障碍症(Self-defeating personality disorder)的病人身上。一般来说,这类型的病人通常在自恋期中受过一种严重的心理创伤,他们不是热爱痛苦,而是透过自虐的行为去修复当时未受处理的记忆,下意识地希望事情变得更好。
人说欲擒故纵的「纵」字在于「擒」,而Fort/Da游戏的重点,其实都是在于后面的“Da”,前面的Fort都只是为最后的幸福而铺垫的。礼人在乐此不疲地重蹈覆辙着时,同时期盼着推翻他认知,赋予他特别意义存在的人出现。有人可能会疑惑,那么为什么当唯逐步地颠覆着他的信仰时,他会表现出如此的抗拒和厌烦?弗洛依德在晚年时将人格的论说套进地理学,他将潜意识比喻为在水底下面的冰山,大部份的渴望和情感都是我们无法察觉的情况下而形成的。礼人对爱情的渴望,只是潜意识的冰山一角,在意识层面上,他依然是虔诚的信徒,可以说,礼人在后期对待唯、对待爱的态度,是超我与本我互不相让的结果。纵然本我无比趋往唾手可得的幸福,超我还是不断打压着想解脱的心情。在这里,挣扎进入最后的阶段,痛苦与快乐交替上演的无聊戏码也似乎迎来终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