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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同人/桓温谢安】故人叹·江左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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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男神镇楼~
非常喜欢江左风流宰相谢安了,所以写了这篇同人,请多指教~
在微信平台《十月简话》也会有更新~


IP属地:浙江1楼2018-02-08 13:32回复
    (序)
    太元十年,扬州,龙亢县。
    十二年前羽葆鼓吹、武贲班剑的声威似乎还未曾远去,而山头青草已蔓生。谢安伫立在桓温墓前,一身靛蓝色长衣、一壶清酒,车骑仆从远远地等在后边,不敢作声。不复当年东山的歌舞晏晏,俊朗灵秀的青年已是双鬓斑白的老病之身。
    “大将军,谢安来看你了”。
    依稀忆起促膝长谈、把酒论兵的岁月,那人的英豪神色还如在眼前;也还记得他卧病姑孰、自己前去探病时,病中的将军依旧目光如剑:“安石啊,我这一生有两个朋友,一个是先帝,另一个就是你啊。我对你们也算是…尽心尽力、仁至义尽了吧。”
    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一阵凛冽的风把谢安吹回了现实。何其有幸!谢安想到,真的是仁至义尽了啊,对先帝,是桓温一路扶他上位;而对自己…桓温是终究没有落得下屠刀。
    可是他们呢?先帝终究是走上了疑心深重的孤家寡人之路;而自己…谢安想,于桓温,于桓家,终归内心有愧,一如那日在桓温病榻前所言,“若只是谢安一人,定当于元子同道…可是,谢安背负的整个谢氏…”
    猛灌下一口酒,有些刺激,谢安又重重地咳了几声。摆摆手让想要上前来的仆从们不必惊慌,谢安把余下的酒一并洒向坟前,昔时场景又浮上眼前,“安石,你终会有一天面临和我一样的处境,那时,你又会如何抉择?”
    “不会的,大将军豪侠谋断,谢安岂敢…”
    “安石不必自谦,易地而处,你到底会怎么做?还有,说了叫我元子,大将军大将军得的,听着刺耳。”
    “谢安当守臣道”。
    “当真?安石不再好好想想?”
    “谢安所言皆出肺腑,断无他念。”
    果然,今日也落得了同样的处境。古来功高的臣子,有几个能在多疑的君主手下得以善终?君臣两安不过是最好的希冀罢了。
    “大将军,谢安今日才算是明白你的艰难了…”所谓弄权,或也不过也是一种无奈的自保罢了…彼时是先帝和自己,生生地阻断了桓温通往权力巅峰的道路,而今日,如果谢安想,似乎却没有人能拦得住谢安。面对最高权力的诱惑,纵是清净寡欲如谢安,也难免心思有些纷乱。
    “……但是,谢安愿守当年与君之诺”。言罢,谢安缓缓地站起身来,转身走向车驾。
    是年四月,谢安自请出镇广陵,朝事尽归于孝武。


    IP属地:浙江2楼2018-02-08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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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见)
      桓温一直喜欢找谢奕喝酒。这个十五岁丧父、十九岁手刃杀父仇人的豪侠,说来一向是看不惯王谢世家那些公子们的清高矫情,可谢奕却不同。布衣相交的朋友,耿介、直爽,甚至于时人都说他是粗强狂狷,可他桓温偏偏就喜欢这种直来直去毫不虚掩的性格。
      这一日,桓温又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瓶美酒,想着谢奕在任的剡县相去不远,便是兴冲冲的匹马飞奔而来。进了县衙,远远看见堂下跪坐着个醉醺醺的老人,神色迷离吐字也有些不清,“大人,真…真不能…不能再喝了”。
      “不行,喝不够一斗你今日就不能离开”,谢奕转到堂下来,神色似乎显得几分凶恶,“喝,接着喝”。
      桓温忙拉过边上一个小吏,“这是怎么回事啊?无奕为何要逼着给这个老人家灌酒哪?”
      “桓大人”,小吏恭谨一拜,自谢奕剡县上任以来,这位桓内史就是隔三差五的跑来,因而也是熟络,“这位老人家吧,街上和人起了冲突打伤了人,不大不小的事,处置重了有怕老人家出事。谢大人就罚他喝酒,当作是惩戒了。”
      桓温不由发笑,以饮酒为刑罚,也亏得谢奕想得出来。正琢磨着怎么劝劝谢奕别太与老人家为难,就看见堂后走出来一个青绿色衣裤的少年,生得清秀俊朗,冲谢奕一拱手,显得很是恭谨,“老翁可念,大兄也不必过激哪”。
      “三弟既然都这么说”,谢奕的神色似乎是有些难为情,向老翁摆摆手,“成吧,老人家你今日可以走了,以后少再街头滋事啊”。
      “那是那是,感谢大人,感谢大人”,那老翁便是慌不迭的站起身来,一个趔趄,刚好被慢悠悠走进屋里的桓温托住。老翁看这位进来的公子眉宇间也是英豪之气不同凡响,又是慌乱地一顿抱拳作揖,便是半醉半醒地走了出去。
      谢奕急忙招呼桓温,“元子来了啊!肯定是又有好酒带给我是不是?”
      “自然自然”,桓温一面取出酒来放在桌上,一面笑吟吟地盯着这个青布衫的少年,约莫也就十来岁的年纪,稚气未脱的脸庞上却显出一副与年龄颇不符合的平和恬静,“我刚才听到无奕叫你三弟,那应该你就是谢安了吧?”
      桓温一直记得,父亲还在世时便常提起这个谢安,大概是哪一次上谢府时就很中意这个孩子,回来后便对着自己一直叨叨,“我看谢裒那几个孩子啊, 大儿子谢奕粗犷性直、城府太浅;二子谢据病弱之躯,也不堪大任;至于那四子谢万,尚在襁褓之中,也无从评说。唯独谢裒的三子,谢安,年纪虽小性格却老成稳重,谈吐也雅致非常,风神秀彻之处,未减当年王东海啊。你将来要成事,可要想法得此人子辅助啊…”
      江左知名的小神童谢安,也早已打量了半天这位大哥哥,虽是携酒前来面容可喜,却掩不住赳赳武夫的杀伐决断之气。谢安常听大兄谢奕说起桓温,说他性情豪爽、侠肝义胆,胸中有北定中原光复河山之志,谢安看得出,大兄是真心敬佩甚至于甘愿追随桓温。
      正思量间,谢奕已经拉过桓温一起坐在塌上,一面兴冲冲地倒酒一面笑道,“没错,他便是我三弟谢安了。这几日没什么政事,闲得无聊,就把三弟叫来,陪我下下棋、聊聊天,解闷嘛”。
      说罢,又朝向谢安,“三弟,这就是我常和你说起的桓内史桓元子了,过来过来,你还小不能喝酒,就陪我们一块儿聊聊天嘛”,一面又摆手招呼仆从去准备些菜肴。
      谢安便老老实实地坐过去,一如既往地不多说话,只恭敬又自如地帮二人斟酒。可桓温却还是耐不住想逗逗这个老成的孩子,“我听说司徒左长史王仲祖常在人前说你谈吐不俗,思维敏捷,在我面前怎么这么拘谨啊?”
      “在下不过是有问有答罢了,是王长史过誉了。今日见桓内史器宇轩昂,风仪非常,谢安心下敬重,自是不敢露才扬己,贻笑大家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和你大兄相交,图的就是直言快语、无所隐匿。我们就随便聊嘛,上至家国军政下至野巷趣闻,皆可作为谈资嘛。”桓温道,心想这孩子年纪尚小说话却这般滴水不漏,将来若不不能为盟友,终归是个难缠的角色。不过,这些事谁又能料得准呢?
      谢奕又灌下一口酒,笑着问桓温,“上次我们谈到说,若有一日让你去做箕子或是比干,你愿意成为谁啊?”
      “都是仁人,一为国舍命,一明哲保身,但如果让我选啊”,桓温一笑,“我倒宁愿做管仲,我心中他才是真的大仁大义”。
      当年孔子说“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而今东晋偏安江南,心气之高如桓温,怎能忍耐得了固守一隅。谢安心头一动,似乎捕捉到一点清晰的念想,刚想静心想想,桓温却又把话头转了过来,“小神童,那你呢?”
      谢安思量片刻,道,“谢安倒宁愿效范蠡归五湖,留侯隐终南…”
      “哦?小神童居然不想出仕?”桓温不敢相信的摇摇头,对上谢安的目光。一个少年的眼神,怎么会那么平和沉静,那么悠远淡然,他在谢安的眼里,看不出故作姿态的清高,倒看出了几分真诚与坚定。
      “有大兄出仕不就够了吗,谢家又何必要人人为官、个个出仕呢?”谢安狡黠地一笑,正对上谢奕宠溺的神色。
      之后数十年间,桓温渐与会稽王司马昱、荆州刺史庾翼较好,步步为营。永元元年,桓温升安西将军、荆州刺史,持节都督荆司雍益梁宁六州诸军事,领护南蛮校尉,手下兵将亦是日日操练,声势盛于一时。
      而谢安呢,借病推脱了朝廷的几次征辟之后,干脆躲去了会稽东山,日日交游清谈、吟诗作文,带着几个歌女谱些新声与友人歌咏吟唱,不仅自得其乐,声名却也日高。


      IP属地:浙江3楼2018-02-08 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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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山(1)
        永和九年,暮春时节。
        此时的桓温平蜀之后,位进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治下已有八州之地,调配兵卒粮草更是常常不再上书朝廷。再加上郗超入幕,也是忠心耿耿、进行谋划,一时声威即盛。会稽王司马昱虽说对桓温一向是信任有加,可耐不住当朝名士们议论纷纷总说桓温野心深重不能再多放权,只得搬出扬州刺史殷浩命他北伐,顺便也堵上悠悠众口。
        这一日,桓温又是匹马轻裘,领两个小侍从直奔东山。眼见得一路花香鸟语,时有清溪涧流,密林幽深,也不由得慢下匆匆的步履,“倒是个清幽雅致的所在,也无怪安石沉迷此间,消磨天下之志哪。”
        一路欣赏着暮春茂林修竹、清流激湍的风光,不知不觉就到了山间一处雅致的居处。终归是世家望族,加之谢安又是名满天下,虽是隐匿山林间的别居,园林修葺得也是极其精巧典丽。桓温纵身下马,轻车熟路走进了雅致的别墅,门口的小僮便是急急进去通报。
        迎出来的却是谢安的四弟,谢万。桓温与谢万并无什么交情,知道他不过是凭着门第,加上些清谈的本事,做到了吴兴太守。又常听旁人说谢万举止轻浮又好与人争强,想来能在官场上如此安稳通达,也少不了谢安的宰辅高名、再加上他身边那些名士们的助推。
        想到那些名士们,桓温就觉得头疼,孙绰好谈老庄玄理而于世事却颇鲁钝,王羲之呢倒有些理政之才,却也未堪大任。安石怎么和这些人日日交游?桓温想,难不成他心中真没有了匡济之志吗?
        脑子里正种种念头乱转,这边谢万已行过礼,“大将军想必又是来找三哥的吧!他和我昨日与王右军、孙廷尉几人兰亭宴饮赋诗,多喝了几杯,这时候还没醒呢。大将军先进屋里坐下,我这就去叫三哥。”
        “欸,不急不急,等他自然醒过来吧”,桓温略一摆手,“安石的园林,丘壑溪流、亭台楼阁,布局也是精当,我先在这边转转,一会儿到倚晴亭等他。”说罢也不待谢万答应,就自顾自地往假山后边去了。
        山亭水榭着实迷人,桓温懒懒地靠在回廊边一块巨石上,心中却也升起几分莫名的艳羡。终日沙场征战、车马劳顿的桓大将军,恍惚间竟也有些向往这样山中无日月的闲雅。又不由得想到谢安,那个先相王导和自己父亲都赞叹不已的少年,那个连叱咤北地的前秦大将慕容垂也送来白狼眊有心神交的少年,如今已在这山中度过了小半生的时光。说来自己之前也来拜访过他几次,想和他论说些天下大事,但最终总被他引到老庄玄理上,心中也颇无奈。不过这次,又不一样了啊…
        此时的谢安本就已经半醒,只是懒散地在躺在床上假寐,听得窗外嘈杂的声音,琢磨着大概又有客人来访。谢安心道,有什么客人让阿万去陪陪便好,因此却也懒得起身。
        谢安于是便一转身打算接着做自己的春秋大梦,这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听见推门的声音。这样从不敲门的,除了夫人也就阿万了吧,谢安懒懒地喊一声,“阿万啊,有客人来你陪就好了,就说谢安醉酒,不见客。”
        “三哥,这个人怕是不见你不肯走的”。
        “谁啊,这么…”
        “桓大将军来了”,谢万此时已帮谢安拿好常服,“他在倚晴亭等你,三哥快起来吧”。
        谢安一个激灵,“桓大将军啊”,只好老老实实起身、着衣、束发,此时权势滔天的桓温,可不是自己一个山野村夫能怠慢的人物。就又听得谢万抱怨道,“这个桓温,驻所远在荆州,怎么老跑来找三哥,也不嫌长途跋涉!”
        “欸,怎么说话呢”,谢安说着站起身来,“走吧,去见桓公”。
        沿着回廊走到倚晴亭,远远看见桓温大喇喇躺在一块山石上,谢安便是遥遥一拜,“不知桓大将军前来,有失远迎,失敬失敬!”说罢又嘱咐身边的小僮,“去沏壶茶来。”
        两人坐定之时已是夕阳西下,天边一抹斜晖洒在亭边的小池中,映得波光粼粼。谢安恭谨地为桓温倒上茶,“大将军,安酒醉还为解,今日就以茶代酒,招待大将军了。这是新采的莲花茶襟,取山泉煎的茶,久服悦心悦志。”
        “安石还这么客气,我们在你园中见面,就不必称呼那些虚衔了,叫我元子就好。”
        谢安一笑,“那桓元子今日大驾寒舍,所为何事啊?”
        “老友久未见,想来看看安石,不可以么?”
        谢安抛过来一个玩味的眼神,“元子上次来找我,是为北伐之计;再上次来,是问平蜀之议;再再上次来……”
        “好了,安石打住”,桓温饮一口茶,“不错,入口醇香,苦而回甘,是好茶”,又笑道,“安石既然说我一定是有事而来,那不妨猜猜,是何事啊?”
        谢安盯着桓温看了半晌,“元子心志怕是…秦?”
        “哦”,桓温放下手中的茶杯,墨色的眼眸如一潭深水望不见底,“我还以为安石会猜是殷刺史之事呢?前阵子听闻王右军还写信给殷刺史,让他收敛些锋芒不要总与我相争,我还道这是安石的杰作呢?”
        对上桓温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谢安却依然是闲雅自如,“这是郗参军所想么?元子能得如此大才辅佐,将来所欲之事必皆可得哪!说来我与郗参军也是神交已久了,下次元子再来可要带上他,好让安也见识一番啊。”
        “安石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嘛,殷刺史之事,你做何解?”
        “谢安以为,以元子大志远略,从未把殷刺史放在眼里过吧?殷刺史之去留,不早在元子掌握之中了吗?”
        桓温露出少有的郑重神色,盯着谢安,“知我者,安石也,殷浩此人啊,别看也隐居了些年头,胸襟雅量却是一点没打开,好弄权而少谋断,做个刺史养民还好,非要参与军事。他前几次北伐便是败多胜少,如今为我抗衡却还要一意孤行,迟早要折腾完他手头的那些兵马钱粮”,桓温叹了口气,“我只是心疼,好端端的将士平白在沙场送了性命,南渡以来几位先君辛辛苦苦积攒的钱粮也被他耗损大半,实在是…”
        谢安也正色道,“那若殷刺史…罢官之后,北伐之使自然再无人可与元子相争。谢安冒昧,想问元子打算如何攻取秦地哪?”
        桓温听到北伐便来了兴致,俯身在石桌上比划到,“我打算自江陵出发,沿江而上到襄阳,再过淅川,入武关,便可直指长安。安石,此议如何啊?”
        “元子久经沙场,自不会有差池。如此行军,沿途拦阻之敌少,若顺利,不过数月便能紧逼关中了。不过…谢安还有一议。”
        “安石,但说无妨”。
        “谢安不知兵,只是突发奇想,元子见笑了。当年魏蜀吴三国相争之际,魏延曾劝诸葛武侯自巴蜀兵出子午道,奇袭长安,诸葛武侯性谨慎,未予采纳。今日谢安想…”
        “派巴蜀之兵出子午道,与我合军关中,夹击秦军?”
        “是”,谢安点点头,“安不过信口开河,北伐乃我朝大计,自然要凭元子定夺。”
        桓温又伸手比划了几下,“安石,我觉得此议十分可行哪。而且巴蜀一地物产极富饶,这几年安定后养的也是兵强马壮,是该拉出来练练了。”人皆言郗超谋断皆非凡常,而谢安大才槃槃,桓温想,论谋略这二人或不相上下,但论远见卓识谢安终归高上一筹,心头徘徊了多年的念头又忍不住冒了出来,“安石,想来这次北伐也就在这二年了,你大兄无奕到时候也定会随我出征。我想啊,你要是能来,能和你大兄有个照应,在营中也好时时与我谋划啊!”
        谢安摇头,微微笑道,“元子还不了解我吗?谢安也就纸上谈兵罢了,沙场谋断有郗参军在,自是无虞。说来还要多谢这些年元子一直提携大兄…”
        “你若不愿随军,就留在后方帮我处理辎重粮草之备,可好?”
        “谢安在东山闲散惯了,怕是受不了琐碎政事的拘束。出仕之言,元子还是不要再提了罢。”
        桓温见谢安正色,正打算出口的话也只得咽了下去,无奈地叹口气,摇了摇头。
        此时天色已晚,谢府也早已备了酒宴,桓温一向听说谢安家的几个歌女,姿容歌技俱是一流,便让谢安叫来席间作陪。谢安也难得的亲自下堂唱了一首,唱的正是嵇康的《赠秀才从军》:
        息徒兰圃,秣马华山。流磻平皋,垂纶长川。
        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
        嘉彼钓叟,得鱼忘筌。郢人逝矣,谁与尽言。
        桓温听得尽兴,道,“安石借嵇中散之诗明志,我不能不续上啊。不过桓温是个粗人,音律只是粗通,今日就为安石吟诵一首吧!”桓温所吟咏的,是刘琨的《重赠卢谌》:
        握中有悬璧,本自荆山璆。惟彼太公望,昔在渭滨叟。
        邓生何感激,千里来相求。白登幸曲逆,鸿门赖留侯。……
        此时的桓温已是微醉,而谢安没有多喝,自然十分清醒,听着桓温一直诵到最后两句,“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心中不由得有些凉意,但也终归什么都没对桓温说,只是扶着桓温进了内室休息。
        翌日清晨,桓温便早早的起来,辞别了谢安回军处理政事。谢安熟知桓温的脾性,也不多作挽留,便送桓温出府。路过书房,桓温见案板上压着几张纸,便好奇地探头一看,一张上书“万殊混一理,安复觉彭殇”,熟悉的潇洒行书一看便是谢安的手笔;另一张上书“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笔触更是畅达淋漓,想来便是以书法名高于世的王右军所作的了。谢安见桓温看得入神,不由笑道,“不过是友人间戏说笔墨罢了,元子不必在意”。
        却见桓温转过身来,正色道,“安石啊,你那虚妄无欲的老庄玄学是得改改了。大丈夫当有功业立世,方才不枉此生。我倒觉着,这样看来似乎王右军倒比你更通达了,不妨早从其言吧。好了不用送了,走了啊。”桓温一摆手便已走出院外,留下谢安怔在原地。
        谢安看看好友王羲之送给自己的那副字,又想想桓温留下的话,不由得觉得有些头大。


        IP属地:浙江4楼2018-02-08 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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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蜜汁发不出来么~





          IP属地:浙江15楼2018-02-08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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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山)
            谢万到豫州刺史任上的第二年,豫州以北几郡兵锋再起,桓温旋即命谢万率豫州兵马北出,与北中郎将郗昙兵分两路紧逼燕境,扫除边境之患。
            王羲之在朝消息灵通些,听说了谢万要出兵北伐,忙忙给桓温去信,说谢万才浅不堪北伐之任;又去了一封信给谢万,要他辞让一番,不做这北伐的统帅。两封信发出去后都似石沉大海般没有回音,王羲之心知谢万性急容易冒进,对手下将领士卒也不太亲和,若真出兵北伐,十有八九是要铩羽而归,若真到那时,谢家三代的基业便毁去大半,王家与谢家时代联姻自然也难逃没落,四大家族中庾氏前些年已然衰落,这样一来便只剩下桓氏一家独大。
            越想便越头大,一面去信尚书仆射王彪之请他再劝劝桓温收回成命,一面急急往东山,找谢安商议对策。
            谢安听闻王羲之来意,一时也是心乱如麻。谢安这些年闲居东山,虽无心政事,但毕竟有桓温、王羲之等一干朝中任职的朋友时时交游,对天下大势倒也看得一清二楚。谢安问道,“桓大将军何时下的将令啊?”
            “三日之前”。
            “依阿万的急性子,现在约莫已经是整装待发了。现在我就是从会稽快马加鞭赶过去阻拦阿万,怕也来不及了”,谢安又长叹一口气,“何况,桓大将军这些年声威正盛,无由抗命,却也不妥。”
            “可是…”
            “逸少所想我自然明白”,谢安拉着王羲之走进书房,铺开一张地图,“逸少方才和我说到,郗昙攻高平,阿万攻下蔡,两军北上所经之处,慕容燕军似乎倒不大有驻防”,说罢,谢安手指上移,“这里,两军若都顺利,在洛阳会师,到那时在班师,虽说没什么大功,倒也无可惩戒”。
            王羲之闻言,也叹了口气,“那就但愿他们一切顺利吧”。
            谢安拍拍王羲之的肩膀,“逸少宽心,不必多想了罢。既然来了,不妨先在谢安这里住下,等等消息”。
            安顿王羲之睡下后,谢安却是躺在塌上辗转反侧,心中烦躁难以入眠。翻来覆去清醒到半夜,终究是又批着中衣起身走到书房,提笔写信想说说前线的战事,却又觉得自己在野之人实在不宜干预军事,平白扰乱了军心。思量半晌,转而写信给谢万手下那几个裨将:
            “刺史平素虽粗犷无礼,然其性真挚,从不负人,于诸位亦无所亏。况诸位与安相交游,谢安心慕诸位于上忠心无二,于军勤勉用心,谋断精当,与士卒亦同甘苦相与患难,皆世之良将也。今诸公从刺史北伐,盼愿早建功业,班师回朝,则诸公亦可进官爵而耀门户。然安诚恐刺史冒进失势,不能周旋于燕军,若实由此不幸,还望诸公护得刺史平安还朝,安不胜感激。顿首顿首。”
            书罢着小僮连夜将信送往北伐军前线,觉得心里多少舒缓了些,这才又回到塌上睡下。
            王羲之便陪着谢安日日在府中饮酒对弈,江南春雨杏花却也少了赏景的心情,常常是两人相对无言。
            不过十来日的光景,前线的消息就送到了王羲之处。
            “什么,郗昙退守彭城?”谢安拿到军报,不敢置信地反复读了几遍,忿忿地揉作一团扔在案上。王羲之忙忙扶住谢安,“安石,你是怕阿万一路军队独木难支吧?”
            “何止”,谢安摇摇头,“虽说郗昙是因病而退,可士卒不知道啊,阿万在另一路更不能及时得到消息。如此一退,军心必乱,以阿万的性子,估计连原因都没问清就会下令退兵了。退兵如此仓促,燕军必然会千里追击,到那时别说损兵折将、北伐无功,怕是连阿万治下的豫州诸郡县也难保啊”。
            “这么严重?”听得此言,王羲之也面露焦灼之色,“那要如何是好?”
            “阿万如果战败,必然会往东南方向退兵”,谢安思量片刻,“逸少啊,还得烦你,陪我从会稽西出,去迎迎阿万吧。现在但求他能全身而归了。”
            另一边,荆州。
            郗超匆匆带着军报进了大将军府,“不出明公所料,谢万一路也败退了。”
            “败军急退,刀剑无言,景兴以为,谢万会葬身乱军之中么?”
            “郗超此来正是要禀报此事,听闻谢万参军已退回扬州境内,好像说谢安已经在替谢万收拾残军了。”
            “谢万手下的将领个个桀骜不驯,跟了这么个主帅,也没有作乱?”
            “那些裨将之前就大多得了谢安的恩惠,这次出征听说谢安还特意给那几个将领写信,托他们保护谢万。因此才没有趁乱犯上吧。”郗超解释道。
            “也是啊,我怎么忘了安石这一茬”,桓温抬眼,“不过无妨,谢万经此一役,这个豫州刺史是做不成了。我估计就凭着安石这些年在朝中的名望人脉,也就只能保他个活命,被废庶人是躲不过了。”
            桓温之后又沉思一阵,突然道,“那这么一算,安石,是不能不出山了吧。”
            “谢万这一败,谢氏一族在朝中势力便是大大削减,而且谢安的五弟谢石、六弟谢铁都还年少,资历不足,谢安断不会这时候把他们推出来担当大任。如此来看,为保谢氏周全,谢安必然会出仕。”
            桓温一笑,兴冲冲地说道,“景兴智计绝人,既然你也这么认为,那想来是无差了。我再亲拟一封信,你帮我给安石送去,邀他出山。”
            郗超却有些迟疑,“明公不是一直想让王谢氏族衰落吗?如今谢安要不要出仕是他的事,明公又何必一意相邀?何况谢万兵败,说来也是奉明公将令北伐,明公敢保谢安不会怀恨在心,与明公心生嫌隙吗?”
            桓温哈哈大笑,“景兴大可放心,安石是聪明人,现在谢氏衰微,他有求于我,又怎么会对我有所不满?何况,我只是看不惯谢万这等只好清谈而于军政大计丝毫不通的氏族公子,安石又不同了。当年先父在世时就一直让待我他日得意之时,召来安石辅佐,则大业可成。再说我这些年与其人交游,安石胸中韬略非同凡响,性格温润宽和,为人也颇有几分他大兄无奕的真诚,召他来我帐下可是乐事一桩啊。”
            几日后的会稽。
            谢万意料之内地被废去了所有官职,一时胸中郁结,病倒在了府上。
            探望过谢万,谢安和王羲之也是相望无言。走出谢万府门,谢安望望远处,天光正好,道,“逸少,陪我上城楼看看吧,散散心。”
            登上城楼,眼前是青绿色一望无际的田亩,身后看过则是城中千万户的青砖黛瓦,谢安觉得心情舒畅不少,脸上也回归了往日的平和淡然。
            王羲之的面色有些沉重,“安石,现在阿万这个样子,你打算怎么办?”
            谢安望向远处,天光正好,悠然言道,“逸少还记得上次同我来登楼时的光景么?”
            “自然记得,那时我以夏禹、文王之事,说什么虚谈废务、浮文妨要,劝你出仕干些实事。你却诡辩什么秦朝二世而亡非为清谈之过…你现在提起此事,是想?”王羲之侧身,看向谢安。
            “昨日收到了桓大将军亲笔的书信,邀我去他帐下作司马”。
            “眼下桓温权势滔天,在他那里倒是能早些接触到权枢机要。只是,安石愿意去他手下任职?你不介意…”王羲之欲言又止,终归是没有再说下去。
            “阿万战败,怪不得桓大将军,是他自己谋划不精、在军中又不得人心…”,谢安的目光依旧悠远而宁静,“事已至此,我不也只剩下出仕这一条路了吗?”谢安仰头望天,长叹一声,“看来也是天意,不让谢安有乘桴浮海之幸啊。”
            升平四年,谢安出东山,百官相送于新亭。


            IP属地:浙江16楼2018-02-09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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